大公主、二公主一起从宫里过来的,离得近到的也快,分别给二嫂与小侄儿带了礼物,后妃的将随永昌帝的赏赐同时到。
“筠字起得真妙,我也一直都觉得二哥是修竹之姿。”大公主笑着夸赞道。
不习惯这般夸词的惠王爷早早离开了,将后院东次间留给姑嫂三人。
才搬回新宅一日的罗金花很快就带着姚震虎父子俩以及为了此事提前住进姚家客房的罗家众人来了王府,惠王爷像招待两位公主妹妹时那般暗暗观察了众人一番,确定没一个带着病气才让曹公公领女眷去后面探望王妃与孩子。
康王、陈萤夫妻带着小世子来了,惠王爷继续观察。
庆王陪着福成长公主最后到的,郑元贞还在坐月子,不宜出门。
惠王爷观察过后,让曹公公引福成长公主过去。
福成长公主一进东次间,先看到了身穿普通绸衣的姚、罗两家众人,无论穿衣气度还是面相举止皆与勋贵人家泾渭分明。
福成长公主皱了皱眉。
罗金花带着母亲与两位嫂子准备上前行礼,就像她们给两位公主屈膝请安一样。
姚黄拦住了,笑道:“都是一家亲戚,哪有那么多的虚礼可讲,姑母您说是不是?”
福成长公主那明显的皱眉便是不给她面子,既然如此,在自己的地盘,姚黄又何必委屈娘家人成全外人的面子?
想当初她刚嫁惠王爷的时候,惠王爷都没有轻视过她的娘家亲戚。
福成长公主淡淡一笑:“当然。”
无视那些平民女眷,福成长公主来到榻前,看向襁褓里的小娃娃,单看着是小,但若跟她早产一个月的亲外孙放在一块儿,惠王家这个便要大上一圈。
福成长公主客气地夸了夸,送了孩子一根金项圈。
姚黄道谢,并以二嫂的身份关心了一下郑元贞母子俩的情况。
福成长公主笑得真心了些,解释道:“元贞初期的怀相不好,致使三郎早产,刚出生时才五斤多重,还好三郎能吃能睡,这几日瞧着胖乎多了。元贞说了,等她出了月子就带孩子过来见弟弟,你们妯娌俩同年嫁进皇家,长子也都是同年生的,这都是缘分。”
姚黄:“……”
她有点不习惯长公主突然的和气与热络。
福成长公主坐了一会儿就去了前院,在惠王府吃过席后,她随着庆王回府去探望女儿。
孩子都是自家的香,庆王一进郑元贞的屋子就抱起他的小三郎亲了一口,同郑元贞道:“看了一圈,还是咱们三郎最好看。”
郑元贞看向母亲。
福成长公主:“那边是足月生的,脸蛋肯定比三郎胖乎,但眉眼确实不如三郎。”
郑元贞自然是不信的,她再高傲,也要承认自己不如姚黄貌美,庆王更俊不过惠王。
但这些都不重要。
庆王离开后,郑元贞悄声询问母亲凉州的毁渠之事。
福成长公主拍拍女儿的手:“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是两个有妻儿所累的死士,先给了一人五百两银子,事成之后他们回来,还能各领一千两。”
她是这么许诺的,但只要两人真的回来,她自会安排不知内情的侍卫无声无息地灭了两人的口,彻底销毁证据,而他们的妻儿亦在她的掌控之下,很快就会在黄泉路上与两个死士团聚。
倘若两人不幸被抓,为了保住妻儿的命,两人也会按照她的命令咬定他们是承恩公府杜家派去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康王、惠王出了事,杜贵妃与四皇子同样是可获利的渔翁,且杜贵妃对惠王的不喜人尽皆知,再加上死士的口供,皇兄很难怀疑到她头上。
福成长公主最后嘱咐女儿:“放宽心,什么都不要想,只有你自己相信了此事与你我无关,将来事发皇上追查起来,你这里才不会露出破绽。”
郑元贞看看熟睡的孩子,缓慢却坚定地点了头。
作者有话说:
杜贵妃:【愤怒】【愤怒】
ps:姚姚的牡丹花簪参考的是明代金质嵌宝石花卉发簪,感兴趣的姐妹可以搜搜看,
pps:惠王爷引用的“叶叶新春筠,下复清浅流”出自唐朝诗人姚合的《杏溪十首·渚上竹》,也姓姚哦~
第151章
福成长公主派出去的两个死士蒋强、蒋盛带着早年伪造的路引乔装成游商兄弟,在二月下旬抵达了青峡县东北方向的宁县。
两人白日里挑着担子假装去丰延渠附近的村庄贩卖布头、簪钗等零货,实则在暗暗物色适合动手的渠段,于是他们看到了大片大片因常年干旱而贫瘠的田地,也看到了根系般穿梭于这片平原荒地中间的大小渠道。
三月初一,青峡知县狄献正式开闸引水,这等盛举不但让将因此渠受益的百姓们跑出来围观,连周围村县的百姓也都跑过来了,家里有钱的就坐着马车骡车赶路,没钱的靠双脚也要走过来。熙熙攘攘,蒋家兄弟一边挑着担子贩卖零嘴儿红红火火地做着生意,一边等着官府开闸,看起来就是正常游商的模样。
渠首前已经竖起了一道石碑,上书狄献父子修渠的前情后果,百姓们一波一波地挤在石碑前瞧热闹,自有认字之人高声解读,蒋强、蒋盛虽然离得有些距离,还是听到了“永昌帝”、“惠王”、“康王”的字眼。
两人对了几次眼神。
富贵险中求,福成长公主让他们出来做这陷害二王、决渠毁田的勾当,他们自然也要为自己与家人备好后路。
蒋强、蒋盛并非兄弟,经此一遭却也情同手足,来时路上他们就商量好了,等事情办成,蒋强将一人回去跟长公主复命,拿走另一半赏银携两家家眷赶赴邻国隐姓埋名,蒋盛藏在暗处,一旦长公主杀人灭口,蒋盛便会去官府自首,以此挟制福成长公主信守承诺。
吉时一到,随着狄献一声令下,厚重的引水闸缓缓升起,浑黄的黄河之水立即咆哮着涌入去年新修的宽阔渠道,如千军万马般沿着十几丈宽的渠道朝前奔涌而去。河水撞上两侧厚重的渠壁溅起一朵朵水花,飞落在离得近的百姓脸上。
蒋强、蒋盛皆神色凛然,若是在这里决渠,一来他二人没黑没夜地挖也要耗费几日功夫,二来一旦挖通,激荡的黄河水流怕是马上也会将他们吞没。
还好长公主要的只是淹没部分田地的小灾。
按照狄知县十日一灌的政令,他们并不着急在今日就动手,长公主也说了,让他们谨慎筹谋再在四月里行事,毕竟官员们再大胆也不敢将渠修得刚用一次就坏,待引水三四次后再出现决堤,更能印证修渠官员们的偷工减料、粗制滥造。
三月初五,趁着晌午日头足且屋子里特意又烧了一回地龙,姚黄由金嬷嬷与大丫鬟们伺候着快速洗了一次澡,洗完赶紧穿得暖暖乎乎地坐到东次间的暖榻上,在透进窗的暖阳下晒头发。
晒好的长发蓬蓬松松带着淡淡的桂花清香,姚黄自己都要爱死了。
黄昏时分,惠王爷从宫里回府了,照旧在前院沐浴更衣去掉外面的所有污气再来后院。
金嬷嬷、乳母、阿吉等大丫鬟都知道王爷这时候会来,做好该做的差事便退到堂屋,等主子们喊话了再进去。
惠王爷推着三轮轮椅进了次间,习惯地朝榻上看去,就见王妃穿着一件海棠红的长裙靠在窗边,手里高高举着一本书挡住了头脸,襁褓摆在王妃旁边晒不到夕阳的地方,才出生九天的孩子小小的一个,躺在襁褓里根本看不清脸。
赵璲移到榻前,王妃的书依然高高举着。
赵璲一时判断不出王妃是看得太认真了没察觉他的进来,还是故意在等他上榻。
稳妥起见,赵璲问:“在看什么?”
王妃躲在书卷之后,笑道:“封皮上不是写着吗?”
赵璲:“……”
视线扫过正朝着他的封皮上的几个字,惠王爷双手撑住榻沿,熟练地将自己撑了上去。
摆正轮椅,搬上双腿,赵璲一下一下地挪到襁褓前。
筠儿竟然醒着,睁着一双随了他的凤眼,两只小手搭在胸前抱在一起,娘亲安安静静地看书,他也安安静静地躺着。
赵璲将食指伸进筠儿虚握的小手中间。
小家伙便弯起了嘴角。
因为王妃看书看得过于认真,惠王爷便一直简单地逗着孩子,直到熟悉的淡淡桂花香终于引起他的注意,惠王爷才想到什么,对着王妃高举的书卷问:“洗头了?”
王妃:“是啊,我还沐浴了呢,都洗完两个半时辰了一点事没有,王爷回来前也才让李郎中请过脉,所以王爷不用担心我会受寒生病。”
赵璲:“……”
沉默片刻,他拿走王妃手里的书。
姚黄根本没想看书,挡着脸只是为了给惠王爷一个惊喜,结果等了这么久惠王爷才终于动手。
想瞪惠王爷吧,又好几日没这么清清爽爽地见他了,姚黄就有点羞,早早垂下眼帘,避开了惠王爷的眼。
赵璲看到的王妃,蓬松发髻如云,髻间插着父皇赏赐的那支红宝石牡丹花簪。
王妃不知为何羞红了满面,光是这么看着都能感受到她细腻肌肤上的温热。
昨日没洗头的王妃也美,此时此刻的王妃美得叫人垂涎。
忽地,王妃的睫毛动了。
在王妃看过来之前,赵璲及时垂眸,顺手勾了勾襁褓里筠儿的小手,仿佛他根本没有注意到王妃沐浴之后焕然一新的美貌。
姚黄:“……”
尽管猜到惠王爷可能是装的,她还是不高兴,不高兴得想拔出簪子扎他一下。
轻哼一声,姚黄重新拿起书,靠到对面的墙边看,只伸出两只穿着袜子的脚对着惠王爷,一只还搭在另一只上。
惠王爷眼里还有襁褓,脑海里占着谁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吃过晚饭,乳母抱走了小公子,惠王爷先回前院做了两刻钟的推拿,重新擦拭一番再来后院。
王妃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赵璲熄了灯,坐到床上后,他直接从后面抱住王妃。
王妃的身子还没有养好,但这样抱抱却不碍事了,不像怀孕后面那几个月,翻身都要小心。
姚黄一把甩开了惠王爷搭上来的胳膊。
赵璲便不抱了,只拨开她散落在颈间的发丝,低头去亲。
姚黄泥鳅一般要往里躲,这次,惠王爷的手臂瞬间揽了过去,将离开一段距离的王妃重重拉回怀里。
坐在轮椅上的惠王爷看起来比文弱书生还要无力,仿佛谁都能欺负欺负他,只有姚黄清楚他的手臂有多强壮,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一个自她怀孕后惠王爷就再也没敢对她做的动作,竟把姚黄激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
赵璲浑身一紧,松了力道:“撞疼了?”
姚黄:“……是啊,王爷快松开。”
赵璲能分辨王妃的语气,非但没松,还将她转了过来,右手拨开王妃的长发之后顺势捧起王妃发热的脸。
姚黄闭上了眼睛。
赵璲从王妃的头顶开始吻起,一直吻到她后颈堆积的乌发中间,哪里都是王妃常用的花露清香。
吻着吻着,他的手拨开了王妃的中衣领子。
姚黄的骨头都要软了,却没忘了讽他:“我还以为王爷根本不在乎我沐浴没沐浴呢。”
赵璲:“怕你着凉。”
姚黄:“可王爷的手也是凉的啊,比我沐浴的水、晒发的日光都凉,弄得我好不舒服。”
惠王爷顿了顿,配合地拿开手。
姚黄刚要在心里骂他一声傻子,惠王爷将她往上一捞。
如愿以偿被暖到的王妃就这么软绵绵地在惠王爷的怀里一连哼了小半个时辰的曲儿。
今年的春日比前两年都要暖,三月二十六惠王府的小公子刚庆完满月,次日中书省就收到了灵山知县徐东阳递来的折子,称去年他在灵山镇一带试开荒的八百亩山林药田种植的黄精都已成功发芽,而前年试种的四分地的黄精长势依然良好,再度证明在灵山的林间种植黄精可行。
因此,徐东阳提请朝廷继续批他一笔银款,今年争取在整个灵山周围合适的山头鼓励百姓开出五千亩新药田,专种黄精。
二相将这封折子送到了永昌帝面前。
永昌帝等的就是徐东阳的折子,看完之后,他命人传康王、庆王。
二王来得很快。
过了一个年,二十八岁的康王神采依旧,还是跟以前一样端重老实,二十二岁的庆王就不一样了,父皇不肯给他去别的部历练的机会,外祖父早就不看好他了,弄得庆王心灰意懒,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少了那股争先的势头,瞧着竟像老了几岁似的。
永昌帝只当瞧不出来,让兄弟俩都看看徐东阳的折子。
康王高兴道:“好啊,那些山头放在那里也是荒着,如今变成药田,种的还是有滋补妙用的黄精,一旦长成绝不愁销路,届时当地百姓多了进项,朝廷也能多份赋税。”
平时比他擅说的庆王便也跟着夸了两句。
永昌帝:“地方官员为了政绩,一分喜也能报成十分,那八百亩黄精究竟长得好不好还得朝廷派人去核实。灵山离得近,春景也好,你们兄弟俩替朕走一趟吧,开荒的药田要细细查看,准备开荒的五千亩荒林也要查验是否合适,包括去年开荒的百姓们也要暗中走访,真是有惠于民的良策,百姓自会拥护,若只是徐东阳说得好听百姓们全为此举怨声载道,其中必有问题。”
康王、庆王领命。
离开御书房,庆王默默走了一段路,忽然看向康王:“灵山开荒种黄精一事,该不会也有二哥的功劳吧?”
他记得前年母妃好像提过一嘴父皇收了二哥二嫂避暑带回来的黄精特产,跟后妃几个都夸了一通。
康王也记得此事,不过那时二弟还死气沉沉,黄精特产乃是二弟妹做主送的。
二弟只是记性好,又不是神仙,还能什么功劳都插一手不成?
臭老三又来挑拨!
没理庆王,康王拂袖而去。
跟康王分开后,庆王自己回了礼部。
礼部最近在筹备五月里大公主的婚事,官员们为了俸禄与考绩兢兢业业,庆王不需要这些,便也不想在婚嫁之事上浪费心力,宁可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假装翻阅卷宗实则发呆走神。
储君,储君,从亲王到太子,只有一步之遥。
尽管机会渺茫,不到最后一刻庆王还是无法彻底死心,或许这次灵山巡山就是让父皇重新看见他的机会?
黄昏下值,庆王晚走了,无视礼部尚书、两位侍郎投过来的诧异视线,继续看着一份礼单。
酉时三刻,派出去打探的近侍回来了,低声道:“王爷,二殿下刚刚出了工部。”
庆王点头,上个月晋州出了桩匪夷所思的案子,有个道观突然炸了一间屋,当场炸死一个姓余的道士两个道童,继而引发道观走水。当地知县查来查去,得知余道士痴迷炼丹,以前常有配错丹方炸炉的事,于是推测那晚余道士又配错了方子,只是这次炸炉炸得过于厉害,人死屋毁。
就这么一桩事,跟工部毫无关系,但大理寺卿在朝会上提了一嘴,没过几日,父皇就在朝会上又夸了二哥一顿,说二哥认为炸死余道士的丹方虽然不适合炼丹,却可以作为专门用于爆破的重火药,而这样的重火药在矿山挖掘、开山通路甚至战场上都有妙用。
此言一出,文武大臣群情激昂,父皇更是直接将此事交给二哥负责了。
庆王又羡慕又嫉妒,他怎么就没想到这层?
不过一个能炸死人的丹方,谁还敢轻易尝试,又能否真的找到余道士炸死自己的方子?据说那些炼丹的方子,哪怕是同样的几种东西混在一起,也会因为各种材料的份量变化炼出天差地别的产物。
倘若二哥白忙一场试不出这方子,那他当日得到的夸词都会反过来变成冷嘲热讽。
就跟剿匪一样,重要归重要,能不能剿成、剿成的损伤大不大,都将影响父皇的赏罚。
吃一堑长一智,现在庆王反倒喜欢验收渠道、巡查药田这种差事,轻松简单容易立功。
庆王就这么一边琢磨一边等,估摸着二哥的轮椅该推到礼部外面了,庆王才踏出公房。
很快,庆王出现在了惠王爷的视野中。
在庆王停下脚步做出要等他同行的姿态时,赵璲移开了视线。
任何事都能挑出一两样好的方面来,就像迫于无奈只能坐轮椅的惠王爷,虽然想看王妃的时候还要抬头或回头,但到了他不想多看的人面前,只要距离够近,那么他保持平视就能避开对方的脸孔,且很少有人会因为他的平视便定他一个失礼的罪名。
“二哥怎么这么晚?”庆王笑着招呼道。
赵璲:“今日比较忙。”
青霭悄悄留意着庆王的靴子,直到庆王走到与轮椅并排的位置,青霭才放下心来,因为他一点都不愿意把轮椅交给这位三殿下。
庆王聊了聊两家的孩子,由此引开话题:“哎,自打三郎出生,我还没有放过外差,今日父皇却让我去灵山县巡视八百亩黄精药田,我自然愿意为父皇分忧,只是一想到接下来要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三郎,我就想得慌。”
他故意没紧挨着轮椅,好方便打量二哥的神色,以判断二哥跟那边的黄精药田有没有关系。
赵璲有些意外父皇竟然指派了庆王去做这个,但他的面上并未表现出来,思索片刻,道:“前年我去那边避暑时见过附近的山,山路崎岖,你巡视时多注意脚下。”
庆王点头,跟着笑道:“二哥才去避暑那边的知县就想到了开荒,该不会也是二哥提携他的吧?”
他必须打探清楚,真是二哥的提携,那么最后的功劳肯定又会落在二哥的头上,果真如此,庆王才懒得对这件差事用心,让大哥自己当傻子去吧。
默默推轮椅的青霭困惑地看向庆王,似是不懂庆王怎么会这么想。
赵璲也看了庆王一眼,问:“我为何要提携他?”
庆王:“……”
是啊,真是二哥的主意,二哥直接去父皇面前邀功就好,何必再多绕一个弯?
狄献修渠,二哥拐弯抹角的托严纶举荐是怕狄献修不好,事后父皇怪他,毕竟是耗费几十万两的大工事,而灵山开荒全靠当地百姓的劳力,朝廷出点买便宜生黄精的银款就行,成了是大功劳,败了却无甚损失。
但庆王还是追问道:“二哥只说是不是你的主意吧。”
他这二哥可不是擅长撒谎之人。
赵璲目视前方:“你觉得是,那就是。”
庆王:“……”
青霭笑着摇摇头,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可庆王看懂了青霭的笑,是笑他想得太多,把什么功劳都算在了二哥头上,二哥冷淡的语气则是被他的猜疑气到了,故意承认敷衍他。
这下子,庆王放心了!
找到了挽回父皇心意的机会,回到王府的庆王眼中又多了神采,抱着三郎对郑元贞说起此事,只略去他对二哥的猜疑与试探。
郑元贞这阵子光忧心凉州的事了,倒没想那么远,只觉得永昌帝确实是想给庆王机会,怕他又办砸了才安排康王同行,让庆王好好学学康王的勤勉稳重。
她下意识地嘱咐庆王,诸如到了灵山要与康王同吃同行、到了山上要认真查看黄精长势等等。
庆王心情好,随她怎么说他都笑着听。
翌日一早,庆王带上一个近侍四个侍卫骑马来到南城门外,发现康王已经等在这里了。
一百六十多里路,康王的意思是一行人跑快点赶在天黑前进入灵山县城。
庆王听他的。
到了县城,兄弟俩下榻本县接待往来官员的官舍,徐东阳得知二王来了,匆匆赶来见礼。
康王一心询问八百亩黄精的事。
庆王找机会问:“前年惠王来灵山避暑,徐大人可曾见过他?”
徐东阳谨记当初惠王爷的交代,惊讶道:“竟有此事?三殿下可知当时二殿下下榻哪家客栈?”
康王隐晦地瞪了老三一眼,跟他胡说八道就算了,到了地方官员面前竟然还在试探挑拨,就不怕被徐东阳猜到皇家兄弟间的明争暗斗,再给皇家丢回脸?
庆王已经从徐东阳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笑了笑:“算了,我只是随口一问。”
徐东阳暗道,两位王爷一个让他隐瞒一个想打探实情,他当然要忠于有恩于他亦有恩于本县百姓的惠王。
天色已晚,徐东阳要告退了。
康王:“灵山镇离得远,明早早些吃饭,我们卯正时分出发。”
在庆王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徐东阳领命。
康王再瞪向庆王:“你不是立志将来上战场杀敌立功吗?起个早就难到你了?”
庆王:“……这里又不是战场。”
康王肃容道:“早日巡完山,父皇就会早些批准徐东阳的折子,徐东阳就能早日劝说百姓开荒,还有五千亩荒林待垦待种,百姓们跟时节抢时间,同样也是一种战场。”
庆王暗暗记下这话,回头润色一番去父皇面前回话!
这日之后,庆王开始了随康王四处爬山的艰苦奋战般的日子。
上战场好歹还能骑马,在灵山,他只能骑着马跑到山脚下,下马后就是不断地爬山,连爬五日终于巡查完了八百亩种上黄精的药田,累得筋疲力尽回到官舍正想大睡一觉的庆王却被康王喊住,让他明天继续早起,两人要随徐东阳去查看待垦的五千亩山林。
庆王:“休息一日总成吧?”
康王:“徐东阳一个文官都没叫苦,你练了十几年的武还不如他?”
庆王咬咬牙,转身要走。
康王:“记得泡脚!”
他可不想三弟爬得两脚都是脚泡,再用这个借口偷懒。
四月初十,半夜三更,半空只有一轮弯月。
在两位王爷爬了一天的山躺在床上鼾声如雷时,两千多里外的另一片夜幕下,奉福成长公主之命前来毁渠的蒋强、蒋盛穿着黑衣蒙着黑布面巾带上铁锹与镐头出发了。
他们选的这处渠道渠堤有五尺多厚,如今渠里流淌着白日刚刚引进来的黄河水,只要挖两个水缸口大小的窟窿,待到明天天亮,决堤的黄河水就能淹没周围一大片田地。
已经长得一尺多高的麦苗需要灌溉,但连着被河水淹没哪怕两三日,这片麦苗就算能活也会欠收。
不过麦苗活不活与他们没有关系,渠毁了他们的差事就算完成了!
每个村子都安排了巡渠之人,白日、夜里都有,蒋强、蒋盛避开其他村子的巡渠人,来到选好的渠段位置,藏身在一个土包之后,待提着一盏灯笼打着哈欠的本村巡渠人靠近,蒋强、蒋盛猛地现身,一个抱紧对方的手臂使其动弹不得,一个拿出洒了蒙汗药的巾子死死捂住对方的口鼻。
稍顷,巡渠人软倒在地。
蒋强拿出绳子绑住对方,用巾子堵住对方的嘴以防万一,等他们掘完渠,会将此人溺死在水里,装成此人不幸被决堤的黄河水冲倒溺亡之状。
随后,二人抡起镐头开始毁渠。
刚挖出一个浅浅的坑,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天杀的畜生快给我住手!”
蒋强、蒋盛同时全身一震,再同时扭头。
远处被夜色笼罩的田地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道身影,有的身影正抓着棍棒朝这边狂奔,有的身影脚步慢落在后头,混乱之中,二人听见一道惊怒的妇人声音:“我来给柱子送饼,离得远正看见他们把柱子放倒,我自知打不过他们,又怕把他们吓跑,便急匆匆回去叫里正……”
蒋强、蒋盛互视一眼,丢下东西拔腿就跑。
然而里正早有准备,分别派了壮丁从不同的方向包抄过去,最后宛如瓮中捉鳖。
真的鳖还可以爬上渠堤跳到河水里游走,可里正手里敲着锣,早把对面的村人也都叫醒了,而渠道四通八达两头却是死的,村人们只要分别沿着渠道的两个方向追,早晚能抓到两人,除非他们逆流而上一直跳进黄河里头……
“抓到了!”
一阵你追我赶后,有人解气地喊道。
“看我不打死你!”
百姓就指望这些渠道丰收呢,谁来毁渠就等于要毁了他们的田地与粮食,就等于要谋害他们的命。
蒋强、蒋盛被看不清脸的村民们放倒在地,棍棒、拳脚接连加身。
里正及时阻拦道:“别打了,送去官府,看看到底是哪个村子派来的畜生!”
穷苦小村的里正,还以为是与本村有仇的死对头干得这丧尽天良之事。
第153章
如果是寻常偷鸡摸狗的小贼,里正会等到天亮了再送去官府,免得打扰知县休息,但今晚这样的掘渠恶徒,背后不知藏着哪个村子里的心狠手辣之人,里正怕夜长梦多,当即就点了几个青壮押着二贼随他同往四十多里外的县城。
里正家出了骡车,另有几家稍微有钱的富户出了骡子,方便里正一行人来回。
实在是太远了,不然其他村民宁可不睡觉也要走过去跟着看知县大人审案。
这一赶路就是一个时辰,到了紧闭的县城城门外,青壮们就高喊抓到了掘渠贼要知县大人替他们做主!
夜里守城兵不得擅自开启城门,立即派人去请示狄大人。
县衙后宅,被小厮惊醒的狄献听到事由,让小厮拿着他的腰牌随守城兵去城门前走一趟,把人带到县衙。
待里正一行人来到县衙,狄献已经穿好官袍坐在衙门大堂了,县丞、主簿、典史等官吏也被连夜喊了过来。
花了几十万两刚修好的丰延渠关系到本县百姓几十年几百年的收成口粮,此时此刻更直接关系到他们这些修渠人的身家性命,所以即便是丑时大多数人睡得正死的时候,以狄献为首的几位官吏都神色肃穆、目光清明。
“大人,就是这两个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