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亡夫他大哥by藤鹿山
藤鹿山  发于:2025年0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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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寒风阵阵肆虐而来,好在围领绒毛软暖非常,叫风刮来也暖和许多。
盈时提裙刚踏入容寿堂,便见暖阁内人影憧憧,外室右侧交椅上竟还坐着一位娘子。
那娘子坐姿算不上难看,可在梁府一群规矩人里便显得格格不入——
盈时抬眼过去,待看清那位娘子的面容,瞳孔紧缩。
身后晚了一步踏进来的春兰香姚瞧见,二人更是一副如临大敌。
香姚仿佛见到晦气之物,尚显稚嫩的五官立马蹙成一颗老核桃,悄悄凑近盈时耳畔几乎咬牙切齿:“娘子,她就是三爷外头带回来的那个……”
傅繁才入府那日阵仗闹得颇大。惹得小半个府的丫鬟主子们都跑过去看来,香姚与春兰两个如何还能不认识她?
想起自己家娘子的经历,想起死而复生,还有妻有子的三爷,香姚春兰二人表面上佯装的极好,甚至还要安慰盈时。可背地里夜夜都替自家娘子委屈的直掉眼泪!
春兰借着给盈时脱外氅的空当,眸光轻轻飘过傅繁身后的嬷嬷,认出那嬷嬷是韦夫人院中人。
“夫人怎能将她带过来?还往老夫人院子里带?”春兰语气亦是十分不好。
几人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虽一切并未言明,可明眼人也知晓应当避着才是。
叫一个无名无份的娘子往老夫人院子里来——韦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是迫不及待要给她正位份,还是诚心叫自己家娘子难堪?
韦夫人简直欺人太甚!
另一旁傅繁的嬷嬷见盈时一行人进来,原本还有些昏昏欲睡的架势,一下子也惊醒过来。
她眼梢瞥见自己如今的主子,傅娘子竟毫不避讳,直勾勾盯着三少夫人看,将三少夫人看的眉心皱紧依旧不见她有收回视线的意思。
嬷嬷不由得轻咳两声,企图将傅繁叫回魂儿:“傅娘子,这位是三少夫人……”
上辈子盈时与傅繁间极少交流,针锋相对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可她依旧很熟悉她,如同傅繁熟悉自己那般。
盈时见到傅繁的那张脸,控制不住的思绪像被无形大手一下子捉回去从前——
那是一个春日。
‘死去’足足六年的梁冀忽而回来了。
盈时知晓消息陪着婆母去前院早早等候,那时的穆国公府中已经空落落没几个主子爷了。
二房外任,长房去了河东,老夫人早早离世。
偌大的府邸,只余自己与韦夫人两个主子。
盈时当时可真傻,一连好几日翘首以盼,终于满怀热切的盼回了梁冀。同时却也见到了另一个站在他身侧,抱着襁褓的女人。
她不由微微闭上眼。
纵使不想,可许多情感是控制不住的——
……窘迫、痛苦、无地自容,各种情绪,明明已经过去那么久,明明她觉得自己已经走出来了。
可真见到傅繁的那一刻那些痛苦的绝望又滚滚而来。
她永远记得那日,她们一家三口站在一起的模样。记得梁冀躲避自己视线的可笑模样。
梁冀领着傅繁回梁府时,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已经出世,被傅繁抱在怀里。瞧着比融儿也大不了几个月。
他们是令人艳羡的一家三口,男人顶天立地,女眷身段娇小,儿子尚在襁褓里。站在堂前时韦夫人已是喜极而泣,她丢开盈时搀扶着她的手,追上前抱着梁冀失声痛哭。
那被傅繁抱在怀里的娃娃被这种情景吓坏了,也跟着哇哇大哭,哭声刺耳,几乎震裂了盈时的身体。
她耳朵里嗡嗡的,甚至已经听不见旁人说什么……
而自己与傅繁的最后一次碰面,自己已是气若游丝病重在床,按照春兰的话说,瘦的连一床被褥都压不下去。
傅繁来看望她了。
那日,傅繁挺着高高隆起的肚子来自己院中,身后跟着一众婢女,她不像如今这般怯生生的,她骄傲的像一只孔雀,众星捧月。
衣着华贵,盛气凌人。
比起眼前这个皮肤仓黄,头发也不够柔顺的姑娘,日后的傅繁浑身上下保养得当,姿容丰腴,面庞也变得白皙圆润。
不过现在的傅繁,还很年轻。
脸上带着点点青涩,单纯的相貌,通透的眼眸……盈时知晓,这样青涩的傅繁,往后再也不会瞧见了。
往后的傅繁在京城挣扎久了,早褪去了原先模样。那时的傅繁,学着京中人的服装打扮,看起来比如今这副干瘦的模样可是漂亮多了。
整个人瞧起来比如今厉害,精明。
盈时纵着春兰给自己脱下披风,围领,那厢的傅繁早在身后嬷嬷提醒下,知晓眼前这位冒着风雪赶来的女子便是‘三少夫人’。
而被乳娘抱在怀里的那个襁褓想必就是……
傅繁心头忍不住的发紧,指甲用力掐住掌心。
她自打来了梁府,所见到的女眷一个容貌胜过一个,穿戴华贵,举止庄雅。那时她就忍不住想,那个死缠烂打的娘子生的什么模样?
这日终于见到了这位三少夫人。看着那个众星捧月从屋外走进来的身影。
她约莫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拆下身上染了寒霜的素面披风,纤细的身姿便显出来。
上衣着一层莲花色云雁细锦衣,下系一条百褶湖色罗裙,梳的是垂鬟分肖髻,簪一朵银簪珠花,带着一对翡翠耳坠。
傅繁忍不住心头发紧,十指不受控制的攥紧。
这阮氏与她想的全然不一样。
她不该生的这般模样的。
她不是该无颜面对死而复生归来的丈夫,痛不欲生么……她该躲着不敢出门,日日以泪洗面才是……
可眼前这个女人呢?薄傅粉黛,淡扫娥眉,衣着华丽。
她做出这些丑事,她叫阿牛都成了笑柄,凭什么不见羞愧?反倒还好意思往外跑??竟还好意思带着她那孩子一同来这里……如今是怕谁也不稀罕见到那孩子!夫人都恨透了那孩子!
室内微暖的光晕照在她脸上,衬的盈时雪肤乌发。
傅繁余光瞥见自己粗糙的手背,悄悄将手藏去袖口里。
“您既见了,依理该去给三少夫人请个安。”傅繁身后的嬷嬷见她没一点儿眼力见,忍不住提醒。
若非傅繁怀了身孕,又有韦夫人格外抬爱,今儿这容寿堂可轮不到一个小辈偏房的姨娘过来请安的道理。
不管日后二人究竟如何,如今一个无名无份,一个却是正儿八经的少夫人。
如今聪明人都知晓该规规矩矩不要惹事才是。
可傅繁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她自然不甘心,她可不是妾,凭什么要请安?
甚至随着嬷嬷的话,她腰肢挺的更直了。
见傅繁这副誓死不屈高傲的模样,众人一时间竟都不知说什么。
她没有入府为妾,理论上并不比盈时矮一头。便真矮一头,盈时也不想接她的礼。
受了她这份礼,好像又同梁冀扯上了不干不净令人恶心的关系。若是可以,盈时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些人。
盈时拧着眉未曾出声,倒是一旁的香姚冷笑了一声:“你这人真是好生无礼!瞪着我们家少夫人作甚,见了我们家少夫人竟也不行礼?!”
“你这婢子胡说什么?她又是谁?我为何要朝她行礼?”傅繁面色猛地一僵,语气说不上来的讽笑。
如今的傅繁不似刚入府那般愚蠢,知晓这处是公爵府邸,可不是她满肚子火气能随便逮着人乱骂的村里人家。
偏偏傅繁也是从未受过气的人,只能咬着牙狠狠瞪了一眼香姚,便赶紧收回视线。
香姚当即朝着盈时告状:“□□一般的眼睛竟还敢瞪我!娘子,你快看,她瞪完你又来瞪我!”
外头刺耳的争执间,里间的陈嬷嬷匆忙撩起门帘,走出来迎接盈时。
陈嬷嬷见到乳母怀里的融儿,当即脸上的严厉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走过乳母旁边,往日严厉的老嬷嬷如今也会压细了声儿,柔声“哎呦哎呦”的叫着哄着,逗弄着襁褓里刚刚睡醒的融儿。
“小郎君越长越俊了,瞧瞧这眸子,这挺翘的鼻,日后长大还不知要折的多少娘子的心。”
“老夫人念叨了一个晚上,说好两日没见到小郎君了,三少夫人这不就带着小郎君来看祖母来了……”
她们都以为三少夫人心里有气,连带着连小郎君也不愿意抱过来给老夫人看。
可谁知才隔了一日,三少夫人竟亲自抱了过来。
许多细致入微的事儿才决定了一个人的品行,陈嬷嬷心中忍不住感念起三少夫人的良善来,亲自迎着她道:“外头天儿冷,三少夫人快些随奴婢进去内室吧,里头暖和的紧。今儿老夫人开了自己库房,说要给各房发红契呢。”
陈嬷嬷说着又是一叠声去吩咐小丫鬟们端茶倒水:“还愣着做什么?三少夫人一路走来定是渴了,快去将热羹端出来呈给三少夫人。”
盈时一听竟是给各房分红契,心里一凉便匆忙赶近内室里去。
这也是一大清早韦夫人得到老夫人要分红契的消息,连忙派人将傅繁也接到容寿堂的原由。
各房都有孙子,她这房亏了许多,如今自然盼着靠傅繁肚子里那个还没出世的赢回来一份。
只是,任凭韦夫人如何费尽心思在老夫人面前给傅繁添面子,老夫人也是淡淡的不怎么欢喜。
不然也不会各房媳妇儿都进去了,只将傅氏晾在外头。
傅繁瞧见这一幕,瞧见盈时与她那孩子被老夫人院里众人如此捧着的一幕,鼻子酸溜溜的。
她心里气的厉害,偏偏又觉得丢脸的紧,心里骂里头那些人好歹不分。一张脸变了好几个颜色。
身后的嬷嬷唯恐这位本就小气性的姨娘被气坏了身子,连忙慰她:“娘子莫要着急,老夫人一向公允,若要分田契房契必是每一房每一位小公子都有,差不了多少。您这肚子里的虽还没生下来,可夫人也早早说给老夫人知晓了,老夫人欢喜呢。”
内室里烧了好些炭盆,迎面而来的暖意,叫人心口发闷。
老夫人卧于暖榻之上,面色如纸,气息奄奄。
往昔的雍容威严早被病容消磨殆尽。
床榻边跪坐着一群女眷,一个个皆是面容悲戚,此刻仿若被一层阴翳沉沉笼罩。
榻旁,王妃知晓自己一个外嫁女不该掺和此事,她一见到盈时进来,连忙将最靠前的位置让给盈时。
“阿阮快来,母亲就等着你……”
萧、韦二位夫人也纷纷在一旁劝说:“母亲,您千万可要保重身子,莫再劳神这些了,先躺下吧……”
老夫人却说:“我知晓自己没两日活头,大限将至。才将身后事提前吩咐干净,叫你们都来听着,作见证,日后也不叫你们为我的家私操劳了去……”
她似乎强撑着最后的精气神,欲将自己这些年攒下的家私做安置。
“我当年的嫁妆,老公爷临走前给我的家私……这些年田契、地契,商铺,还有一些白契……几十年间生的银两……郎君们早早分了家。都是你们这些年日日伺候在我跟前,比儿孙们都要孝敬,这都是你们该得的,有人多有人少,若是如今有意见便说给我听……”
几位夫人哪里敢说什么?
两位夫人互相对视一眼,妆容半残,抹着眼泪哀哀哭道:“您的私产,便尽数全烧了去,捐了干净,我们小辈哪里敢有半句质疑……”
内室之中烛火摇曳,光影晃荡。
老夫人勉力抬手,似要张口言语,却引得一阵深深咳嗽。众人忙又围拢上前,哭声、劝慰声交织一处。
“礼英,你将东西拿出来,给孩子们一一分了去。”

随着老夫人的话, 女眷们几不可见的一寂。
陈嬷嬷得了老夫人吩咐,领着四个婢女们往外走去。少顷, 便将早准备好的红契财物等一箱箱搬进来。
梁家数十代累世经营,家中祖产颇丰,当年老太爷去世后便已给儿子们分过祖产。只不过那时孩子们尚小,虽是分过家,一应仍是由老夫人打理操持。
她身为孀妇,手中本就捏着不少老公爷独给她的私产。又是掌家多年,外头的田产铺子钱生钱。
想来许多门阀士族私产颇丰,却仍因子孙不上进渐渐成了一副空壳子。入不敷出。
好在梁家儿孙们都上进,从无需老夫人开私库贴补他们。
花销最多的无非是这两年两个重孙先后落世, 孙女又一同发嫁,老夫人私自开了库房补贴了些。
其余几十年积攒的金银细软都安置着落灰。
如今婆子们一抬出来, 饶是自诩见多识广, 面容沉静的一众贵妇也被这些数量旁多的箱奁惹得惊诧不已。
老夫人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一众女眷, 最终停落在了一旁的盈时身上, 她第一个朝着盈时道:“阿阮为人温良恭俭, 这两年我们府上着实亏欠了你……着实苦了你, 便先给你分。”
盈时一听, 连忙红着眼眶跪在她榻边。
老夫人接着道:“我这田产尚有千余亩, 都是最肥沃的良田,如今便分你七成。还有些金银细软, 两处铺子, 一万六千两白银。都叫礼英给你院子里送过去, 日后……日后你好好教养融儿,教他读书明理。”
此言一出,众人面容稍变, 各有异样神情。
韦夫人更是眼皮颤了又颤,心里盘算着这数量也太多了,七成良田一万六千两的白银都给了她?
还有什么金银细软竟也没个数?谁知究竟是多少?
老夫人心里觉得亏欠,最多给她分个四成半便是不得了,怎是七成?哪有这么分的?
这家产便像是砧上的肉,旁人多割一块自己就少一块。
韦夫人面色几乎已经掩盖不住的升起难看,可旁人不吭声,她也不敢说一句劝阻的话来。
毕竟当时她们撺掇着她兼祧时便也答应了许多好事,再说都是由着老夫人亲自分的,方才老夫人又说了那样的话,如今纵使心里不满还能说什么?
盈时已经叩头,跪下来道:“多谢祖母厚爱,只是这些实在太过厚重,我只是孙辈……”
“给你的便是你的,你孩子还小,养孩子多的是花销,抬回去吧。”
盈时只好应下。
老夫人微微点头,又看向韦、萧两位夫人。
韦夫人在旁心里虽急着自家能得多少好处,面上却仍装作悲戚模样,用帕子捂着眼角,轻轻抽噎着。
萧夫人倒是冷静。
“你们两管着满府一大家子的事儿,这些年着实辛苦,我都看在眼里……老大家的为老大守寡多年,又是辛苦拉扯冀儿长大,是个好的。其余良田我便分给你一成半。银两六千两,另京郊的一处庄子、一处铺子都给你,都是能生利的营生。日后你一应悉心经营,收来的银两足够你与冀哥儿房里嚼头。”
“至于阿萧,便分一成半良田给你。另东大街的绸缎庄、西大街的珠宝铺都补给你,我知晓你素日能干,人又机灵,做生意厉害的很,银两就不多给你了。这些生钱的铺子给了你好好整治我才放心,莫要让铺子败落了。”
萧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心里更是酸的厉害。长幼有序,嫡庶有别,自己丈夫非嫡非长,能得多少?这么多若是亲娘她也满意了!
难怪老爷总说要她好好伺候婆母,务必待婆母如亲娘一般……
她当即恭恭敬敬跪下,回道:“母亲放心,媳妇定当竭尽全力,用心操持,不负您所托。”
老夫人轻轻叹口气:“另外家中细软,我单留出一份单子。那些个金器、玉器、古董摆件,便叫你媳妇儿分了去,再给你媳妇儿四千两,一些孤本瓷器字画,当是我这个做曾祖母的留给元儿日后娶媳妇儿用的。”
萧夫人连忙领着萧琼玉再度跪地磕头,喜不自禁。
转头,老夫人又看向千里迢迢赶来伺候自己将近一年的女儿,“你也过来,母亲也给你留了一角。”
王妃当即便哭着说:“这使不得,我已经出嫁。”
老夫人却仍道:“莫说这话,我屋里那几箱东西都留给你。这一年辛苦你伺候我,哪有当家主母在自己娘家住这么久的道理?便是伺候我也不应当,待我去了你不要守孝了,早日回去吧,王府离了你可不行……”
王妃眼眶泛红,又是泪如雨下。
那厢的韦夫人听见盈时分了一大份,二房那个小子,老夫人为了给他日后娶媳妇儿,竟也舍去了四千两。
见老夫人半点没有见傅繁的道理,忍不住咬着唇,有些难堪的提醒道:“母亲,您别忘了那孩子,那孩子如今也在外头等着,叫进来给您也瞧瞧?”
韦夫人都这般说了,老夫人自然也会给她留几分面子,便使人去请傅氏进来。
少顷,傅繁便跟在婢女身后踏了进来。
她虽有些胆怯,倒是聪明,见一圈女眷都跪在床边,便也跟着跪了上去。
韦夫人笑着将她往盈时身边推了推,道:“这是祖母,快喊人。”
傅繁便乖巧的唤:“祖母……”
傅繁回来的时间赶的不巧,老夫人如今病重并没什么精力,方才说了那一番吩咐早已精疲力竭。
她对傅繁略看了两眼,便是闭上眼睛,又问她几句:“你与冀儿感情可还好?”
盈时维持着跪坐的姿势垂着头,谁也瞧不清她面颊上的神情。
傅繁被问的有些窘迫,她忍不住偷偷瞥了一旁垂着头的盈时一眼,忽而牵唇笑道:“好……”
她尝试着唤阿牛的正经名字,脸上洋溢着毫不作假的幸福:“舜功他对我一直都很好,从不舍得我吃苦,赚的银子都是叫我收着。”
老夫人听了心下也不知是何感想,只连说好几个好字,又道:“以往的事就不提了,你安心留在梁府,将孩子生下来。府上已经有两个郎君了,你这胎倒无拘男女。祖母也会给你肚子里的孩子准备一份私产。”
只是人精力有限,总有偏心。更何况还是一个连生都没生下来的孩子?
老夫人的心分给傅繁肚子里这个,已所剩无几。
韦夫人听了这话脸色才好看几分。只是当瞥见陈嬷嬷取出一方不大的漆木箱匣递给傅繁,对比着另两位孙媳妇动辄千亩良田,万两银子,可显得万分寒酸。
老夫人分了家产已是精疲力竭,下一刻就摆手叫她们都出去。
女眷们见此也不敢打搅,纷纷轻手轻脚垂下帘子,领着婢子们往外室退去。
已经分好的金银田契一箱接一箱被从库房里搬出来,仆人们清点着单子要往各院中送过去。
傅繁捧着匣子走在最后,见无人看自己,她没忍住偷偷打开一角,看到里头满满当当的全是银饼,是她从未见过的银钱。
傅繁忍不住心跳加速,欢喜的厉害——可谁知眼睛往旁处一瞥,却见走在前头的阮氏身后许多仆人们抬着箱子。
她顿时一怔,旋即明白起来,十几个箱只怕都是阮氏从老夫人那儿得到的东西?
方才的欢喜荡然无存,倏然间她只觉满心郁闷,笑都笑不出来了。
韦夫人一张脸更是紧绷的厉害,她坐去正堂交椅上,忍不住便是开口骂起傅繁:“你怎的连哄个老人也不会哄?瞧瞧她分去了多少!足足千亩良田,一万六千两白银!那些细软足足十几箱,你手里的只怕是老夫人随便捡些糊弄的,还没她一个角头多就值得你欢喜成这样!”
傅繁银钱没得到,还落下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一下子气息起伏的厉害。
亏得她原先还觉得一匣子银锭子已是足够多的了,如今与那位比起来才知晓自己竟什么也不是。
一个带野种的女人凭什么比自己分的要多?且还是……万两白银?她这辈子连想都不敢想出这般大的数字……
傅繁心里方才还感谢老夫人,如今转头就要骂起老夫人来了,骂老夫人当真是老糊涂了不成?
为何如此偏心?
阿牛好不容易才回来,自己陪着阿牛吃了多少苦?
她呢?一直金尊玉贵养在府里,如今还得了那么些好东西!
哪家长辈这般偏心的?
傅繁越想越难受,忍不住问韦夫人:“您不是她婆母么?她的银钱是不是都该交给您管才是?”
韦夫人以往没往这上头想,如今听了,心里竟一下被鼓动的厉害。
以往她是恨不能立刻将她和融儿交还给老大,日后随便老大如何……奈何自己儿子一直喜欢她,为了她已经快不认自己这个当娘的了,若真送走了她冀儿定要恨自己一辈子……
如今想想倒要从长计议了。
若能将她们留在三房里,倒也不是坏事……
盈时在外室坐了一会儿,与萧琼玉二人说了会儿话,瞧见韦夫人与傅繁二人一块嘀咕的丑恶嘴脸,她也不知是不是在说自己。
反正心里膈应的厉害。
便先一步与萧琼玉告退,带着婢女要回自己院子去。
容寿堂外,似被一层层寒纱所裹,冷意彻骨。
往日各处放眼可及的雕梁画栋、青砖黛瓦如今都覆上了厚厚的积雪。仿若一座银装素裹的清冷仙宫,徒留孤寂。
一路倒也风平浪静。
然而她还没走出几步,迎面却撞见一个她再不想见到的人。
梁冀一身鸦青色直缀,目光如炬,阔步朝她走来。
四周都是新落的白雪,他的眼睛映在朦胧雪雾里,有些拘谨的唤她:“盈时。”
盈时好些时日都不愿意出门,听闻郎君们都去朝廷了,且还是大上午的她才出的门。
岂料越是避着,越是遇见。
也是没有法子的,他回来了,二人一个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迟早都会遇见。
前生他欠自己实在太多太多,这辈子他找回来的如此早,如今情景倒是谁也算不上谁欠谁。
盈时心态摆的很正,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难以面对。她亦不想每日囿于过去,活在仇恨里,躲着不出门。
风雪中,她漠然道:“老夫人身子不好了,你有空多去老夫人院里去瞧瞧吧。”
他却看她半晌,忽而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上盈时的脸,可盈时早有预料,一见他抬手立刻往后退。
她忍不住声音发冷:“有什么话便说,别在老夫人院前动手动脚。”
随着盈时的话,春兰与香姚两个便匆匆上前,要将梁冀拦在身后。
梁冀似乎有些不明白,神情中有片刻的茫然:“你现在为何这般怕我?我不过是看你脸上有灰。”
盈时听了连忙拿着手帕往脸上擦了擦,想来是方才女眷们在老夫人内室里哭,脸上沾了灰罢了。
外头冷白的天地,仿佛将一切都能照映的清晰。
梁家男人都生的高大,梁冀比她高出许多来,她来时带着围脖回去时却没戴,偏偏擦拭脸颊时脖颈间微移,梁冀居高临下一眼就看到她颈侧那道若隐若现的痕迹。
细白脖颈之下,一抹粉红吻痕映入眼帘。
他的眸底掀起一阵阵惊涛骇浪。
梁冀只觉眼中刺痛的厉害,他深深的闭上眼,垂在身侧的手瞬瞬间攥紧,却又很快松开。
他知晓一定是梁昀故意的。
不过有句话他倒不该提醒自己,却也叫自己明白过来,自己无缘无故的发作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傅繁与梁昀二人的存在,盈时渐渐对他失去感情,怨恼自己。
他们之间始终有两座大山隔着,无法回到从前。
这种认知叫梁冀止不住心燥的厉害。
最开始他只以为是自己时运不济。
可次数多了,在昼锦园外边屡屡碰壁,梁冀便猜到梁昀对盈时的在意远不止他想象的那般简单。
真正在意一个女子,都会像他们这般,情敌即死敌。
兄弟阋墙,对她不死不休。
多可笑啊 ,梁冀总觉得像是老天爷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若是两年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般崇拜敬仰的兄长,会无所不用其极。
会用一场又一场下作卑劣的手段去抢夺他的妻子!
最可悲的是,梁冀知晓,梁昀若真与他争,他的胜算并不大。
梁昀只比梁冀大了四岁。
四年不算太久,对梁昀梁冀二人而言,却是隔了一道横沟。
梁昀是长子,是要继承爵位的宗子,一落生便得到满府重视。等他长大一些府中又为他延请各地名师大儒,对他细心教导。
既是性格使然,亦是后期栽培,梁昀自幼苦读诗书,苦学骑射。四岁进学,二十年中从无一日懈怠。
可梁冀小时候在做什么?
他厌恶读书,厌恶那些大道理,天天都逃课往外跑。
追着盈时身后跑。
如今便是报应……
他胡闹了许多年,如何与手握生杀重权的兄长相提并论?
自己以往信心十足,不过是因为觉得盈时仍旧爱着自己。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坚定的投向自己。
可如今呢?
她眼中排斥自己的神色毫不做假,甚至毫不掩饰……
梁冀渐渐察觉到,她也许真是变心了。
她默默接受了梁昀,她背弃了与自己间多年的感情!
这个认知叫梁冀止不住心里发冷,心里苦涩而又愤恨。
她们青梅竹马的誓言,十几年的相处竟也比不过同梁昀的短短一年?
梁冀有种被背叛的屈辱和痛苦,可梁昀的话又一遍遍提醒着他,他这样闹下去,只会将她越推越远!只会将她更推近他!
梁冀觉得,怒火几乎烧干了他浑身的血。
他忽然间以手为拳,一下下狠狠捶打在她身旁松树干上。
“为什么?”他问她。
为何要变心,为何抛弃了年少时的誓言?
树枝上积攒一夜的雪块受力直直坠下树梢。
宛如一场劈天盖地的雪崩,落去盈时满头雪白。
盈时沉默看着他发疯,当即要要冷眼离开,却被梁冀越过婢女,狠狠抓住她的手腕。
“你叫我给你些时间冷静冷静,你却跟他上床了?这就是你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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