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亡夫他大哥by藤鹿山
藤鹿山  发于:2025年02月02日

关灯
护眼

可被冷风这般一阵阵吹着,她心里却更加镇定。
陈嬷嬷见她如此,没敢吭声,重新入了内室。
不消片刻,里头便有许多嘈杂声。
盈时却是片刻也等不了,直接站起来提裙踏入内室。
殿内温暖,熏得人昏昏欲睡,同时也带着一股腐朽陈败的气息,并不好闻,可如今伺候在老夫人床榻边的夫人们却谁也不敢面露嫌弃。
老夫人果真并未睡下,床边还跟着一群伺候的人。
王妃,韦夫人萧夫人都朝着自己看过来,韦夫人唇角压着,似乎预感到盈时前来有要事要说。
盈时却是禁直走向老夫人床边,她忽而矮身跪了下来,眼泪挂在眼上。
“祖母……”
老夫人慢慢睁开眼,前两日老夫人身子已经是不好了,可这日许是人逢喜事,两个孙女出嫁,竟叫老夫人枯败的面上隐隐泛着红润来。
老夫人眸光虽然看着她,可那空洞洞的眼眸,盈时十分怀疑究竟能不能看见。
“姑娘们出门了?”
盈时答道:“我亲自看着她们上的轿。”
老夫人又问她:“外头天冷,你才生完融儿没多久,何苦杵在风雪里头?”
盈时默了默,忽而掩面啜泣,语气毫无掩盖的怨恨:“如今三爷回来了,府上我与融儿总叫人议论,我受不了了……我实在熬不过去……”
老夫人叫身侧一众仆人退出去,临走前韦夫人频频回头张望,显然她也很想知晓盈时想要与老夫人说什么。
等人走后,老夫人对盈时叹息道:“这事儿是祖母的过错,祖母本该给你做主的,只是……我那两个孙儿……”
只是她知晓,自己那两个孙儿都想要她。
当真是可笑,这世上又不是没了旁的女子,一家子亲兄弟,何苦翻脸至此?
一个几乎以死相逼,另一个……
都是混账东西啊。
冀儿是与阿阮青梅竹马,十几年割舍不下的情分,他舍弃不了阿阮是人之常情。可昀儿这般又是为何?
本以为原本昀儿的性子,知晓弟弟回来,只会默默收起所有心思,他原本那般宠爱他的弟弟,小时候要什么给什么,多会谦让啊。
可如今呢——冀儿才回来没几日,几乎就要闹得兄弟反目,叫世人看了笑话。
这还是自己尚且活着,有一口气盯着他,要是自己去后,这对兄弟究竟会不会走到反目……
“你与冀儿这么些年的感情,想来你对他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他对你依旧有心,你对他情谊更无需多提,阿阮……他好不容易才回来,死里逃生,他……是个好孩子……”
好不容易才回来,刚回来就要对他说,把自己老婆还回去?这对他未免太残忍。
盈时苦笑着,却是掷地有声:“祖母,他有女人了,有孩子了。我为了他做这一切,如今反是成了可笑!我不想当那个横插一脚的人,我不想当那个夹在中间被嘲笑的人,一日都不想了,您该成全我,对吗。”
“冀儿与我说,他要带着你走,日后也不回京,想来流言蜚语都无需着急……他那般粗心的孩子,能想的如此细,想来是为你考虑了许多的……”听着口吻,老夫人如此注重规矩的人,竟还有暗自劝和的意思。
盈时口吻止不住带起讽刺:“您这是叫我共侍二夫不成?便是我不要脸,那融儿呢?融儿怎么办?以前你们明明同我说过的,融儿是三房唯一的孩子,日后三房所有东西都是融儿的。可如今呢?如今融儿算什么?”
“你放心,我说到做到,融儿那孩子是我的心肝肉,我苦了谁也不会苦了融儿……”
盈时却依旧道:“舜功是个什么性子?夫人又是什么性子?能真待融儿好吗?有您护着我不怕,可您走后呢?祖母,融儿是被我们一群人自私的赶来人世的!可如今,还有几人稀罕他?”
老夫人阖上眼眸,这一刻眼泪从眼角落下来,苍老虚弱的仿佛只剩一口气。
盈时满腔的怨恨怒火,对着这一位垂危老人,终究无法宣之于口。
老夫人半阖着眼皮微微喘息,许久才道:“你先回去,过几日……我给你答复……”
盈时得了这句话,才缓缓跪于老夫人床前,也不管她还能不能看见,便是对着她叩首跪拜。
转身出了容寿堂。
天色已晚,外头廊下处处都已经很冷,滴水成冰。
她裹着厚重的斗篷,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净,脚步虚浮的一步步走回院中。
内室里倒是暖和的紧,桂娘早早等着她,上前给她脱了斗篷,朝她悄声道:“公爷晌午时便抱着小郎君过来了。”
盈时听了心里微微一怔。
她这个时候反倒佩服起身边伺候的三人,香姚,春兰,桂娘一个个似乎都是接受能力强悍。
犹记梁冀刚回来那日,这些人如丧考妣,满脸的绝望,可不过几天,一个个又是精神抖擞。
时常连盈时自己都接受不了这种背着光的关系,她会害怕,会紧张。因为这座园子都是三房的,都是梁冀的。
可自己身边的婢女们一个个好像都不怕。
盈时思绪翻飞间,已经瞧见那个坐在长案前的身影。
盈时脚下微微一顿。
她与他间如今自然比不得最初时候的无所顾忌,如今横着一个梁冀,哪怕这些时日的梁冀几乎没出现在梁府,可到底不一样了。
没有与梁冀彻底分开,盈时甚至觉得自己同梁昀在同一个屋檐下,都会被人唾沫星子喷死。
她甚至往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站住身子。
梁昀似乎刚哄睡了孩子,他正在慢条斯理整理被融儿弄乱的衣襟袖口。
见到盈时回来,瞥见盈时看他的眼神,梁昀悄无声息的一怔。
盈时微微蹙眉,似乎对于他忽如其来的到来十分为难,不解。
可是旋即又见他很快接着摇晃起摇床来,他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融儿身上。
盈时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梁昀忽而问她:“出去看迎亲了?”
盈时不仅看热闹去了,还喝了两杯酒。酒水不重,却叫她浑身轻飘飘的,双颊晕红。
听梁昀问起,回想起那些热闹的氛围,一匹匹高头大马,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真是热闹,满京城只怕都寻不到几回这般热闹的时候。
她嗓音难得软呼呼的,像是含了糖:“两位妹妹出嫁好大的阵仗,鼓乐齐鸣,府外围满了人,迎亲队伍前头,两列护卫骑马并行,长长的都瞧不见尾。那些人手擎红缨枪,八抬大轿,好生气派。两位新郎也俊俏,尤其是二姑爷……”
约莫每一个娘子对着这种场景都记忆犹新,都认真的紧。她回忆起来,眼里忍不住明亮了几分,“二姑爷玉瓷色的脸,身材清瘦,唇红齿白,脸上笑意虽淡淡的,可一举一动都很有世家公子的仪态风度。”
梁昀听她孩子气十足的形容,忍不住眼里浮露出笑意。
那么些人,她偏偏就对一个新郎官看得如此清楚,还玉瓷色的脸。
不过他还是轻轻唔了一声,同她解释:“那不是二姑爷,是郡主的丈夫。”
盈时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轻喃着说:“怪不得。”
怪不得霞月郡主说起当年她追求梁昀不成的事迹,不见多少哀伤恼怒,反倒那般快就移情别恋——
原来是追求她的人生的那般俊朗啊。
盈时慢慢走去摇床边,垂下头去看摇篮里的融儿。
一日不见,她就觉得他头发好似长了些,小脑袋上顶着一头乱糟糟细软的绒毛,可怜可爱。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瞧见孩子肉嘟嘟的脸蛋,终于忍不住伸手要戳。
梁昀连忙捉住她雪白的手。
姑娘软乎乎的指被男人手掌包裹在手心。
他声音有些压低,似乎是怕吵醒了方才才哄睡的孩子:“好不容易哄他睡着,别乱戳。”
盈时用鼻音嗯了声。
然后他又说:“这两日天冷,你要看他不要来回跑。”
盈时低头,纤长的睫羽垂下,她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无非是他给她送过来。
气氛有些微妙,如今二人的关系还是这般,盈时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她咳了咳,转移话题小声问他:“这几日融儿乖不乖呀?”
梁昀失笑:“你总说这孩子乖,他只怕就是在你怀里才乖,这几日我带着他,日夜哭闹的厉害。”
他如今闭上眼,脑海里都是融儿的哭声。
盈时抬起眸,悄悄看了看他有些乌黑的眼底,没办法不信,她眉眼弯弯失笑起来,嗔怪道:“他哭你去叫乳母带着就是了,你还要上朝,干嘛自己亲自看着他?”
说起这个,梁昀便有些无奈:“融儿会认人了,见不到我就哭。”
他总觉得亏欠孩子。
干脆将这个小娃儿安置在自己书房,看折子时顺便看一眼他,哄儿子时顺便看一眼折子。
世人惯是抱孙不抱子,见到儿子腰都不能弯一下。
可穆国公倒是好,一把年纪了就这一个儿子,当心肝宝儿眼珠子哄着,什么活儿都会干。
能将一个如此温和有耐心的人折磨成这样,盈时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的融儿干出来的事,她弯着唇笑着说:“那今晚我来带他,我看看他是不是你说的那样,学坏了。”
她去过老夫人院中一趟,纵使并未有准确答复,可老夫人也不像反对,她心口的石头渐渐松开。
屋外倏然间响起簌簌的声儿,像是有什么踏过去。
原本屋内还是一家三口一室温情,盈时忽然间整个身体控制不住紧绷起来。
她仓促朝院子外看过去,面容泛白。
好半晌,才听见外头一只野猫儿喵了一声,从屋檐上快步窜过去。
细看,她的肩头都在细细颤抖。
梁昀似乎看出些端倪来,他忽而伸掌抚住她颤抖的肩头,问她:“盈时,你在害怕什么?”
盈时面色苍白,她似乎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坚强笑了笑,说:“我害怕野猫儿。”
梁昀呼吸顿了一顿,他眼眸深沉,不再猜测下去,只是说:“你别怕,你的院子里没有人会进来。院子里外都有护卫。”
盈时像是自言自语:“真的么?真不会有人闯进来?”
梁昀凝望着她,眼眸垂着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娇俏容颜,“是啊,固若金汤。”
盈时总相信他的每一句话。
她悄然间松了一口气,松懈下来身体软软的。梁昀十分熟悉她的一切小猫儿一般松懈撒娇的动作。
见此,眼底含笑问她:“外头兴许不止一只野猫,我今晚要不要留下来守着你?”

日头落下后, 屋外的天愈发寒冷。
月华影转,照在芙蓉纹的暖阁花窗上, 好似结了一层冷莹莹的寒霜。
东暖阁里,炭盆烧的炽热,勉强驱散室内的重重寒气。
其实最初,盈时叫他留下来没有旁的想法。
心头压着许多事儿未曾解决,谁有空去想这些可有可无的事儿?
自梁冀回来后,她一个人睡觉总觉得很害怕,夜里时常噩梦惊醒,那些前世的已经快被她遗忘的记忆又好像鲜活起来。
白日里她若无其事,可每每深夜, 窗外寒风刮着结了冰的树梢。
只有她自己清楚,内心深处的恐惧并不是几个护卫, 几个仆人护着就能克服下。
她虽然两世住惯了这处院落, 可依旧想快些搬出去。
早些搬出去, 才能彻底同过去做告别。
融儿是他的孩子, 且他也是承诺过的, 日后跟着他才能彻底摆脱这处吃人的府邸, 自然是最好不过。
他那般温和的性子, 对融儿眼中总也不遮掩的喜爱, 盈时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到。
可其他的东西,再进一步呢?
上辈子的伤痛早叫她内心扭曲痉挛, 叫她瞻前顾后。
毕竟上辈子她与梁冀那般深的感情, 最后还不是一片狼藉?
凭什么就觉得梁昀更好一些?也许梁昀是好很多, 可会不会又有一场意外?
所以盈时总是潜意识里的去回避,回避交付自己的心。
往后几十年呢,谁说得准?自己吃过了一回亏, 将命都折腾没了……
连个梁冀她都逃不过,梁昀若是真绝情阴狠起来,她能玩的过?
细数身边这些夫妻,就没一对感情能看的。纵使有人外表光鲜亮丽,里头如何只自己清楚。
往后几十年,谁知是不是从一个火坑跳去另一个火坑。
算了算了,想那么多作甚?赶紧先想想怎么解决眼前事才是……
盈时脑子乱糟糟的躺去了床上,可谁知才熄灭灯,梁昀便从身后抱住她。
明明很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内室里,她却依稀能觉察到他在看她,半眯着眼看着她。
他带着薄茧的掌心描摹一般拂过她的鼻梁和脸庞,指腹上传来渴慕她的欲望。
他轻轻托着她的后脑勺,盈时只能手足无措的抓着他的腰带,起先只是浅尝辄止,吻一下,停下来抚摸着彼此,再吻一下。
每次都带着小心翼翼。
却渐渐的愈发失控,变了味道,重了力道。
空气中升腾起滚烫的热气,水气氤氲。
她的呼吸从最开始的细喘,她像是一只猫儿,最喜欢被人抚摸。
后背,前胸,哪儿哪儿都喜欢被人摸着。
可他总是有更为偏爱的地方,他将她平躺下来,慢慢摘去她的亵衣,触手琼脂一般,绵软的一手也掌握不住。
他那般大的手掌。
她渐渐泛起了哭腔,压抑着的哭腔。
太久没真正在一起了,她身子稚嫩的厉害,难受的厉害。却终究败下阵来,烈日雄雄,波涛汹涌,引发她控制不住的身子抽噎。
她抽噎着说不能。
他却更是厉害,一次次问她,以前能为什么现在不能?是因为舜功回来了吗?
她难受的无法回答,嗓音像是一滩烂泥,只能不住的摇头,哭着摇头,哽咽着说不是。
一场过后已经叫人精疲力竭。她余韵过后久久不能平静,脸颊酡红,醉酒似的细喘哭泣,难堪的不愿面对他。
许久在他的安抚下才变得很轻。
他的领襟有淡淡的沉水香,闻之似乎能安人神魂。
盈时失力的埋在他怀里,两人面颊贴的很近,几乎是额头相抵。贴的太近,她能察觉到他那处又是异常的隆,起。
可到底是怕胡闹伤了她身子,他只是贴着她,没再继续。
被窝里热气腾腾,她很快连方才的羞愧也忘了,沉沉睡去。
自她睡后,梁昀控制不住的微微撑起半边身子,抓着她的手,眼眸紧紧凝望着她熟睡的样子。
许是他身子微微离开叫她失了安全感,睡梦中的她很快便眉心微蹙。
仔细听,嗓里时而传出几分痛苦低吟。
这是……梦魇?
她卷翘的睫羽微微湿着,似乎有一滴泪珠要从紧阖的眼尾滑落出来。
梁昀指腹抹了抹她濡湿的眼角。
重新躺下将她细细颤栗的身子抱紧。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痛苦至极的盈时仿佛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那人说,别怕,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
翌日天光初亮,梁昀从昼锦院中出来。
自从梁冀回来的这几日,这园子别说是人,连只苍蝇也难飞进来。
饶是如此,梁昀依旧眼皮微垂着,一大早情绪便显得不好。
他语气难得有些急遽,一出门便追问章平:“这些日子,三爷可有来扰过她?”
昼锦园里的任何消息,梁昀每日再忙也会抽出空来听,章平也回答过,可主子爷仍是问起。
章平毕恭毕敬地回答:“三爷刚回来那日进来过一趟,后就再没进去过,前两日倒是隔着围墙唤娘子,娘子没搭理他。昨晚府上两位姑奶奶大婚他去前院喝了酒,许是喝醉了酒,在前头廊下吹了半宿的风……”
梁昀拧了拧眉心,他心里隐隐升出狐疑。
总觉得这回舜功回来,她的情绪极不对劲。
一切好像太过顺利,他都没怎么插手,她就那般厌恶,恼了舜功?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许是这姑娘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还是有什么旁的原由……
他继续吩咐道:“继续仔细盯着,他不是老实的性子。”
“是。”
梁昀踏出院外,寻着廊下行走,果不其然便一眼见到了梁冀。
梁冀坐在几乎是从昼锦园往前院的必经之路上,廊外寒风瑟瑟,四下飘着雪,他却浑然未觉,动也未动。
直到梁昀过来,他才冷冷抬眸看过来。
梁冀回京几日间,已是脱胎换骨。
不用每日田间山野里劳作,皮肤几乎肉眼可见白了一圈。初回来那日脸上狼狈的胡须也被刮的干干净净。
乌黑的发戴着一顶银冠,银冠之下,是一张极具攻击性的相貌。
梁家男子,生的都是高大身材,深眉高鼻。
从轮廓到抿直的唇角,入鬓的剑眉,明明气度脾性都不一样,仍可见这对兄弟骨相上的相似,都像是一棵屹立顽石之上的挺拔劲松。
连梁昀看到他那张相貌,都隐隐失神,唇角抿直。
大冬日里,梁冀并未着大氅,只穿着一身窄袖绣金松直缀长袍,赤金皂靴。
他鬓发有些乱,一声不响坐在廊边盯着从后院走过来梁昀瞧。
饶是梁冀早有准备,亲眼见到兄长从那间院子走出来,仍是眼底一震,双眸好似被刺中了一般。
梁昀穿着一身玄色大氅,衣衫齐整,鬓发梳的一丝不苟。一切的一切,无非都是告诉他,昨夜他睡在昼锦园里。
这一认知撕破了梁冀许久以来自欺欺人的表象,叫他再也装不下去,掩饰不下去他的愤怒,失望。
他们之间从最初被逼着在一起,为能生出一个孩子。可如今孩子也有了,自己归来她拒不见自己,她闹到与自己近乎决裂的地步,可仍愿叫他大哥留宿?
在本该是他们的新房里,他最爱的女人同他的大哥在一起耳鬓厮磨。
在自己没有回来的这些日子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们是不是夜夜都这般?夜夜都肆意的亲密?
有那么一瞬间,梁冀闪过近乎极端的疯狂,双目赤红,几乎压不住身体里的暴怒,便想要冲上去狠狠砸上他那张虚假的面孔。
他知晓梁昀受过重伤,一只手已经废了,根本不是自己对手。
可这位兄长真是贪生怕死,以往还不觉得,这回回来府上却到处不离死士。
只梁冀站起身的瞬间,眼角余光已经瞥见梁昀身后的章平手指慢慢搭在剑柄上。
“为何站在廊下?”梁昀经过时,状似不经意问他。
梁冀心道,你不是特意走过来的?还有脸问我?你少时教我的道理,自己遵从了哪一条?卑鄙无耻的伪君子。
梁冀质问他:“我这几日都在查,你猜我查到了什么?我去见了傅大郎,我亲口去问了他,他说是被人早早接过京中来的,比我尚且早了七八日!我就说怎么如此凑巧?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背地里做的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是不是你派人拦截我?你一定恨不得我一直死在外边吧!”
梁昀并不会否认自己做过的事,他肯放傅大郎回去,放他们继续与梁冀一同生活,自然料过会有这一日。
纸包不住火。
更何况他本也没想能包住。
有些事总要尘埃落定,不可能一辈子活在云雾里。
只是作为一个兄长,此事做的确实出格。梁昀的教养与坦荡,所有的都承认道:“你是我骨肉至亲,我得到消息便去看你,只是多番考量才停下来。”
梁昀摩挲着袖口:“那时融儿尚未出生,她受不得刺激。且前年叫你平乱,不听军令一意孤行酿成祸事,萧季礼尚要岭南流放。如今边境重新起战朝夕不宁,你以为朝中就我只手遮天?朝中为当年战败一事早已怨气沸腾,你此时冒然回朝,本就不是时机。”
梁冀手指微微颤着,他早已忍不住暴怒,讥诮望着他:“若非我自己察觉不对逃了出来,你只怕要将一辈子困在那里!”
“你巴不得叫我死在外边,好继续占着她!我没死一定叫你慌了吧!”
梁昀听了一时缄默不语,良久才沉声道:“舜功,我说过,你回来我很欢喜。”
那是他亲弟弟,他再是冷血无情,也做不到手上沾着无辜亲人的血。也不会用这种下作手段。
梁昀是疯狂的。
永远冷静温和,底色却是筹谋在暗处,能蛰伏潜藏许久的疯狂。
他那时就在想,梁冀死而复生,何其不是老天给自己的一个机会?
毕竟,这世上最难争过的便是死人。且还死在她最爱他的时候。
梁昀原先以为,自己只怕一辈子也走不到她的心里,与她间永远隔着一个梁冀。
早死的弟弟在她心中是怎样的地位?高山雪,天上月,得不到,碰不到。会一辈子记挂在心里,终生念念不忘。
他愿意当一个见不得光的男人,可纠缠百年后,她是不是仍执意与他弟弟同葬?
梁昀的情绪波动只是一晃而过,他淡淡道:“你瞧,你回来了,很多事根本无需我动手,你自己一点点开始在她心里腐烂剥离。你在的每一日,都叫她坐立不安。”
偏偏他还不明白,总往她身前凑。
梁冀面色黑的能滴出墨来,他缓缓抬头,直视起梁昀的眼睛,眼里藏着深深的恨意:“没有你插手,没有你阻拦,根本就不会有旁人插在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傅繁的事!你一己私心害惨了我,也害惨了她!”
“害你?是我逼着你同你那位夫人成婚的?是我逼着你同她同房的?你自己做过的错事该自己承担责任,我帮你把她接来是想叫你们一家团聚,竟又是在害你?”梁昀摩挲着指骨上的扳指,耐着性子冷笑。
梁冀恍若未闻,转头拍了拍肩头:“你真可怜。你该想明白她为何同意与你在一起?最开始就是为了我而已。只是这个姑娘太傻,太容易被你们哄骗。哦对了…你当真以为她是恨毒了我才避着不愿见我?嗬,兄长可真不懂感情。她对我的恨能维持几日?我们之间十几年的感情!你这个后来的……算得了什么?”
梁昀微微眯了眼,眉眼刹那间冷极,险些忍不住怒火:“可怜的从来都只有你,你总说与她年少时如何,可说这些有何用?过去的只能过去,再好的感情也只是年少无知时一场荒唐梦。我与她才是夫妻,我们不愧对任何人,你才是那个后来的。”
“事已至此,何苦过分执着于过去?”
梁冀闻言,高声道:“我只是想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她属于我!”
梁昀不再试图同这个颠倒黑白的弟弟讲道理。
他永远都是一意孤行,讲的道理他也听不明白,永远活在谁都亏欠他的记忆里。
可谁亏欠他?
可谁会一日复一日,继续纵容着他?
“你与她间再无可能,趁早放下她吧。不要为了自己那些执念私欲,做出无法弥补的事来。”梁昀淡漠提醒道。
可梁冀如何肯就此罢休?
他双眸垂着,眼底一片血红:“你当真以为父亲去得早,便能随心所欲?族中叔伯族老,不会纵容你做出这等事闹出这等笑话来!”
这个弟弟历经磨难归来,依旧是如此幼稚,自欺欺人。看来还是吃的亏太少了。
梁昀不免勾唇笑了笑。
傻弟弟,告诉谁也没用啊。
令他深忧的从来不是外界。
他不过是怕她日后记恨自己。
记恨自己破坏了她年少时最真挚的感情,记恨自己在她不懂事的年纪叫她稀里糊涂做了母亲再无更改的余地。
记恨自己占了她,才叫所有事情无法挽回——
如今到是好,闹吧。闹得大些也好。
他要她自己看明白,她心心念念的少年虽然回来了,但根本回不到过去。
他要她明白,他根本不如自己。

老夫人如今只靠参汤吊着气儿, 床榻边更是离不开人伺候。
纵她不叫媳妇儿们日日过去伺候,可如今连王妃都一直未曾回夫家去, 日日伺候在老夫人跟前。
萧夫人韦夫人哪里还敢偷懒?
一个个唯恐传出去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不孝顺,萧夫人带着萧琼玉日日天没亮就过去守着。
韦夫人身为长妇自然更要争一口气,不能比萧夫人做的差。
满屋子人日夜交替累的眼下乌黑,也只盈时一个依旧清闲。
盈时这些时日已经很少出去,在某一日出去撞见梁冀后,她便出去的更少了。
她太知晓梁冀的性子——如今他只是不甘心,是心里还有期盼,以为自己只是短暂的生他的气,他这才顺着自己, 不敢惹恼自己。
若是知晓他二人间彻底没可能了,知晓自己与梁昀间的感情, 只怕转头就要恼上了。
他兴许还没到前世那般偏执疯癫, 没到听不进去一句话的程度, 可无论怎样, 自己对上他依旧是吃力不讨好。
盈时干脆少出院子, 思量着叫自己彻底摆脱了三房, 且看看梁冀还能如何?继续像上辈子那般死缠烂打?
呵, 他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了。
梁冀回来也是有好处的, 唯一好处便是盈时院里彻底清净起来。自儿子归来的那一日,往日每日都要过昼锦园来看融儿的韦夫人再也没来过, 甚至连伺候老夫人这辛苦事儿都不叫盈时过去。
若是以前, 以韦夫人那副性子, 只怕恨不能叫自己日日往老夫人跟前伺候。
这日盈时睡醒起床梳妆打扮过后,就听桂娘进内室过来禀报盈时说,容寿堂来人请自己过去。
想起前日自己才去找过老夫人, 盈时不由得心下一凛。
她本想派人仔细照顾融儿,想了想还是叫阿李抱着融儿与自己一同过去。
盈时外头罩件碧色底纹撒花缠枝素面披风,颈上围一段毛长且厚实的雪狐风领,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这才领着众人往容寿堂去。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