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亡夫他大哥by藤鹿山
藤鹿山  发于:2025年0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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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又如何能怪旁人?若是当年有人敢跟自己说要抢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她定要打断那人的腿。轮到自己孙媳妇儿,她可不管那么些,只怕到时候是不愿意也得愿意,满府逼着那当娘的交出儿子来。
同一个府上,母亲分离,日后日日看着自己的儿子管别人当娘,甚至韦氏那性子,想必还要在孩子年幼时便日日哄骗着教的他不认亲娘。
那般可不是造孽……
这夜过后,老夫人之后一连数日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直到送走了府上借住的娘家人,她这才将韦氏叫了过来。
正是晌午,屋里寂静一片。
婆媳二人比不得母女亲密无间,韦夫人甚至有些怕婆母,战战兢兢的问她,“母亲叫儿媳妇来有什么事吩咐?”
老夫人指着手边叫她坐下来。
“我是有事儿同你说,你也别怕,为的是冀儿后嗣一事……”
韦夫人一听,顷刻间面上起了点点喜色,她端坐着身子声音都是掩藏不住的着急:“母亲看中了哪家的孩子?”
“那孩子今年几岁了?您也先给媳妇儿透透底儿,叫媳妇儿亲眼去瞧瞧……”
老夫人朝着身侧陈嬷嬷看了一眼,陈嬷嬷返身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这日二人也不知都说了什么,一整个下午都没结束交谈。
隔着门窗,外头婢女们只依稀听见里头时不时传来韦夫人一句哀哭,依稀是哭着什么“我可怜的儿。”
再想细听,却已经是被陈嬷嬷黑着脸上前,骂走。
容寿堂中——
这日下朝,公爷后边却是跟着二老爷一同来了。
老夫人瞧见二老爷倒是一怔,二老爷多是聪明的人,一个眼神便也明白了老夫人这是有私话同侄子说,当即作势便要起身:“儿子还有事,给母亲请安过后便先退下……”
老夫人却是摆摆手,几不可见的一声叹息。
她原先还想着给梁昀留几分面子,谁料梁昀却把叔叔一同叫来的?莫不是以为自己仍旧是捉着上回的话头不放,逼迫他完婚的?
“坐着一同喝茶罢,左右你是叔叔,这事儿早晚你也该知晓。”
梁昀眼睫微颤,敏锐直觉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就连梁挺也嗅到了几分,他面容严肃了几分,着急追问:“母亲,有什么事儿?”
老夫人由着陈嬷嬷在身后给捏着肩,她靠在塌上看着礼单,唠家常一般并没一上来就说。
“没什么大事儿。你崔家几位亲戚今儿下午才送走。”
梁昀梁挺心中松了一口气,道:“是儿,孙儿的不是,没能提前赶回来送他们一程。”
老夫人却是摆摆手,颇为通情达理:“你们往日政务繁忙,也实在是抽不出来身,倒是没必要特意麻烦一遭了。”
“只是这番是得罪了我弟媳与那侄儿媳妇了,原本她们是想叫崔家小九与昀儿相看订亲的,我只说叫你们处着瞧瞧,谁知她们在府上住了小半月,昀儿倒是没与她们说过几句话?”
何止是没说过几句话?只怕面也没见过两回。
梁昀一副将她们当成小辈的模样,可不叫人膈应的慌?没见那位崔夫人带着儿女走的时候,脸挎的老长?
梁昀倒是没曾想还有这一番事儿,他何曾知晓那两位表姑娘入京是来给他相看的?
这事儿偏偏没人提前与他提一句。
想来也是,若是说开了婚事没成,便是有损姑娘声誉了。
梁昀面色有些难看,想来是觉得自己就跟菜市场上摆在砧板上等人来买卖评头论足的肉一般。
二老爷梁挺也只是喝着茶,在一旁不动声色的听着,知晓这对祖孙怕是为了梁昀婚事的事儿,如今都憋着火气。
身为叔叔二老爷不好事不关己,他随着老夫人的话在一旁劝说:“昀儿年纪确实不小了,你父亲在你这个年岁同你母亲都成婚好几载了,婚姻之事确实当早做考虑……”
老夫人喝了口茶,问二人:“见你们这些时日忙的脚不沾地,可是又有什么要紧政事儿?”
梁昀一连告病几日,朝中却是因他的这回告病,又是闹腾起来,几日间朝廷一片乌烟瘴气。
梁挺道:“侄儿病了这些时日,许是那群人胆子大了,在朝中竟是又闹腾起先皇当年的姑息之政来……”
说着说着也是气起来,鲜少动怒脾气甚好的梁挺开口便骂:“当年先皇寒了多少人心!且那时魏博可没如今猖狂,可没与胡人勾结!可没吞了整片河洛!”
想当年代宗时,前头战士还在河洛卖命,朝廷上的代宗便被奸臣蛊惑,恐怕魏博真的打上来,便收了那徐贼吐出来的巴掌一块的地便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给徐贼封了个什么魏博节度使。
从此逆臣贼子都有了正经官家身份。
此举早不知寒了多少百姓将士的心,听闻后来朝中不逮,藩王一个个虎视眈眈,代宗又要亲派公主嫁予魏博节度使,可惜事儿还没谈拢了,代宗便去了。
如今少帝登基继位,倒是有明君之相,誓守社稷,追回国土,怎么如今不过是梁昀一个告假的功夫,那些收了魏博好处的臣子们便又忍不住来劝说皇帝?
老夫人听闻,心中不齿至极,冷冷道:“怎还有脸敢提代宗姑息之政?莫说是寻常府上,便是我们梁家,为了扶持先皇,为了巩固朝廷,多少子弟府兵葬送在河洛!多少府上深受其害!”
如今还要怎么姑息?
魏博节度使,管辖魏州博州相州贝州卫州澶州等六州,驻魏州,拥兵十万,形同割据。这回衡州又降了他,徐贼势力更是庞大。
还要姑息,纵容他势力继续发展,将皇位拱手让给他不成?
老夫人垂头抿了口茶,掩下心间对朝廷的失望情绪,手中摩挲着佛珠,忽地道一句:“我记得阿阮父亲也是死于其中?”
梁挺听了心有悲凄,未曾多想便道:“当年之事,数场战争数万白骨。阮别驾应当是遇难于天元七年平洲,去的当真是太早了,二十多岁的年纪。别驾之事却因这些外戚纵容,如今也没一个定论。”
“当年老大同她父亲乃莫逆之交,他在世时也对阮家多有提携,对阿阮多有庇护。老大若是泉下有灵知晓我们为了舜功将阿阮也搭进来只怕会怪罪我们。便是阮别驾,那等高风亮节的忠骨,阿阮是他唯一的女儿,这事儿是我们做的太欠妥当。”老夫人叹息一句。
梁挺听了这话不吭声了,他端着茶盏捏着茶盖默默撇去擦水中浮沫。与他而言,自己侄子和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姑娘,他自然是偏向自己侄子。
“母亲太过心善,此事非我梁家逼迫,亦是侄儿媳妇心甘情愿。”梁挺道。
他话音刚落,却被老夫人骂了一句:“什么心甘情愿?你也学了睁眼说瞎话的毛病,刚及笄的姑娘,能懂得什么?”
梁挺挨了骂,也不敢再乱说了。
只是心里纳闷,这事儿都已经成了,母亲还提做什么?难不成是心软了,想废了这门婚事,将侄儿媳妇儿重新归家重新嫁人?
那这事儿做的可太不地道,如今还能再嫁谁?且要是放她归了家,自己侄子又算什么……那不是更活人死人都得罪了么。
老夫人眉头微锁,沉吟片刻,语气忽地放的有些轻:“我左思右想,如今我们也不是不能弥补的。何不也学着刘尚书家?左右阿阮同冀儿也不是真成过婚的,比起他们家还要好得多,何不也学学他家那般,兼祧?”
梁昀一怔,素来冷肃的面上浮出点点震骇。
二老爷梁挺更是猛地咳嗽起来,想也不想便道:“母亲,这恐怕不好,直儿那孩子性子倔只怕不会同意。且、且他媳妇儿这不也是才怀孕么,受不得刺激……”
谁料老夫人却是加一句:“说的不是直儿——”
老夫人浑浊的眼投向一旁僵直的梁昀:“昀儿,你说呢?叫你兼祧起你三弟房里来,这事儿你意下如何?”
梁挺才止住的咳这回又是铺天盖地,剧烈袭来,一把年纪早不年轻的人了,险些被一口茶水呛死过去。
他咳的脸红脖子粗,转头见老夫人严肃的面容半点不像是说笑,顿觉五雷轰顶。
梁挺颤着脸皮偏头去瞧一旁一直没作声的梁昀。
朝着梁昀张了张嘴:“昀儿,你……”
却见梁昀面庞肌肉都僵硬起来,高大身影端坐在墙边尤如凝固一般。
梁挺只觉得耳鸣的厉害,自己非当事人都耳鸣的厉害,更遑论素来品行端正的侄子!
这可真是……母亲当真是糊涂了!
侄子连婚都没成,母亲竟与他说这等话,当真是老糊涂了……
“还望母亲三思!这不是胡闹吗!便是昀儿能同意,阮氏能同意么?”
老夫人却是摆手,说出更叫人震惊的话:“此事我已经知会过你大嫂了,叫你大嫂去劝说阿阮,你大嫂是不反对的,这事儿对阿阮也是好的,那孩子年纪小不懂事我们当大人的却总要多劝劝——”
韦夫人私心自用之人,最开始哭哭啼啼极为不愿意,可想通了过后又被老夫人许以重利,怎还会反对?
老夫人话音落下,梁昀忽地站直了身子,衣袂微拂间撞到手边角几上,倏然间一连串脆响,茶水洒落一地,满地碎片狼藉。
他却是置若罔闻,冷峻的面上皆是苍白,咬牙道:“不可!”
梁昀袖下指节猛地攥紧,眼中有点点猩红蔓延。
“不可,为何不可?”老夫人直直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她最疼爱的孙子,语气却是发冷,暗含压迫:“你可知如今她面对的是多少流言风语?你无所谓,这府上一人一句唾沫星子都能淹了她。”
老夫人甚至可谓是毫无避讳,一语双关,她算准了这个孙子若是真做了那等事,必然没办法继续强硬下去。
“人家名声本是清白,你既欠她的,怎好推脱?如今既该给她一个孩子,又能给你弟弟留个后,两全其美之事,你这做兄长的莫不是还不愿成全?”

第45章 逼迫
盈时原以为自己同韦夫人早已闹得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韦夫人只怕是最厌烦看到自己,谁知韦夫人竟会差人来唤她过去,去藻园里陪她说说话。
距离上回韦她们这对婆媳闹起来至今, 韦夫人若非迫不得已几乎不会再与她说一句话。
二人这般的冷漠生疏, 怎得来来差心腹嬷嬷亲自来请自己上门?
盈时眼皮子跳的越厉害。
可韦夫人传唤她,她总不能拖着不去。
盈时拖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过去藻园,谁料她以为的狂风骤雨并未到来。
韦夫人倚着围塌边, 一只手闲闲搭在膝头, 另一只手指着右手边的禅塌,见她进来,和煦地说:“你近内室来, 母亲有私话与你说。”
韦夫人像是变了一个人,盈时心弦紧绷, 脑海中将所有设想都过了一遍。步履徐徐踏入门槛,迈过一层屏风,落地罩,朝着她指着的榻边坐下来。
韦夫人一直以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打量着她。
看她这位儿媳妇,生的当真是漂亮,那种毫无弄虚作假的漂亮。都说外头谁谁谁府上的娘子生的娇艳,可那些娘子们无非是仔细穿着,衣裳首饰,妆容精妙, 珠围翠绕营造出的美艳。
可眼前这位姑娘却不是, 韦夫人隔着窗外洒进来的浅浅日光看着她。少女不施粉黛, 面容清新素雅,却是皮肤白皙晶莹,似乎连一点毛孔也瞧不见, 像是美玉一般的质地。
杏眼中仿佛初生婴孩一般通透无暇的瞳仁,两腮粉扑扑的瑰色,唇瓣未曾描画却难得的饱满精致,唇角不笑时亦带着微微的翘起。
她的漂亮是如此通透,又直击人心。
缘不得,老夫人说心疼她要一辈子守寡呢!
这般漂亮的娘子若是嫁了个郎君,那郎君只怕不知要如何仔细垂怜喜爱才好。
“夫人?”
盈时见韦夫人一直不出声,略微提高了些声量唤她。
韦夫人恍惚起来,盈时最初嫁入府中来时朝着她总是一口一个母亲,是从何时起改口唤她夫人的?
她不记得了,也不想将精力留意在这等事上。
自从唯一的儿子没了,韦夫人便知晓谁都难靠得住,唯一能叫她安心的便是手里的权力了。掌家之权她不容任何人插手,她绝不能叫二房一个萧氏踩自己一头。
可如今呢?如今事态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她以往瞧不起萧氏,可人家有了不得的丈夫与儿子,丈夫为中书通事,位高权重,儿子年纪轻轻也已官拜四品,便是连儿媳如今也是有孕了。
若她肚子里是个男嗣,叫二房生下了梁府的长孙,萧氏只怕尾巴要翘上了天。即使是个孙女,夫妻两个还年轻,日后只怕也会有许多的子女……
自己与萧氏争了一辈子,自来都是高她高一头。她是国公夫人,是一品诰命,走到哪儿都比她高一头。可如今呐?如今看着以往自己瞧不上的萧氏一点点超过自己。
看她全家其乐融融,儿孙满堂,而自己这边却是孤儿寡母。
每天夜里,韦夫人都是饮恨吞声,时常宁愿死了去……
韦夫人缓缓收回打量的视线,似乎忘了二人先前那些不愉,等盈时走过去坐下她亲切地拍了拍盈时的手背,叹息道:“上回老夫人说你是女大十八变,与才入府时变了许多。我还没仔细瞧,今儿个可是注意瞧了,瞧瞧这脸儿生的漂亮,满京都难寻出一个比你还好看的娘子。”
盈时笑着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夫人赞缪了,上京多的是漂亮的娘子,媳妇儿可算不得什么。”
韦夫人却是阻止她如此妄自菲薄的话,缓缓笑了起来,甚至语气中有些骄傲的味道:“何须如此谦虚。叫我看,你生的如此美貌,可见是早早有那一份福气的……”
盈时一时间没明白韦夫人的意思,只觉得充满了讽刺。
福气?自己有什么福气?
嫁给她儿子,是自己的福气不成?
“想当年你小的时候我也时常喜欢着你,我还抱过你,你还记得么?后来你随着你族中迁居陈郡了你我间才见的少了,可我也总记得国公爷叮嘱我的话,便是后来国公爷去的早,我也日日惦记着你同冀儿的婚事,盼着你早些嫁来公府,做我的儿媳……”韦夫人竟同盈时说起过往来,语气中全是怀念与惆怅,语气愈发情真意切。
谈起过往,盈时只觉得恍如隔世,并没有了太真切的感受。她眼里无边的冷漠。
韦夫人却只是自顾自说着,见盈时不答话,她问道:“这段时日你这孩子脾性叫我说了两句,想来心里是记恨我了不成?”
盈时只能道:“怎会记恨夫人呢?夫人多想了,只是我前些时日病了,身子一直有些没见好,怕染了病气给夫人。”
韦夫人也不知信也没信,面上却像是宽慰了一般:“如此便好。你应当知晓的,我若是不把你真心当成自己孩子怎么会如此待你?往日冀儿在时我也是时常骂着他!我骂你说你私心里却只是盼着你更好更懂事。你我本就是孤儿寡母,如今二房势头渐盛,等那小萧氏肚子里那个真生下来,等……等日后昀儿媳妇入了门,你若还是个立不起来的,日后你我孤儿寡母苦难的日子都在后头……”
盈时闻言微微坐直了身子,仿佛是给韦夫人一些回应,回应自己的心急。
韦夫人又是语气惆怅道:“我那时不是怪罪你更不是刻薄你,是你年纪轻不知做事,我也是才失了冀儿,心里难过不知如何是好,这才胡乱发火的,你能明白一个做母亲的心么……”
盈时听她说了许多示弱的话,也不好继续装傻下去,便与她虚与委蛇:“夫人说这些话做什么?我们婆媳间三爷也去了,便只剩下你我,是最亲近不过了,还有什么隔夜仇不成?”
许是盈时终于踩上了她搭好的台阶,可叫韦夫人真切地松了一口气,她眉心渐渐舒展开来,“你懂事便好。”
盈时的睫羽很浓很翘,眼睛自带湿漉漉的清澈,她瞪大眼睛时,自带清澈而愚蠢,她不声不响看着韦夫人。
韦夫人便不由自主的放松了心神,觉得自己废话许多这单纯的傻人未必能听得懂,直接与她说便是了:“今儿寻你来,是有正事儿同你说。虽说公爷待我至孝,可终归不是我肚皮里爬出来的。世间男子多是这般,多有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我这话也不是说公爷不孝顺,只是男人们往日外头忙,能分出几分心神对着内宅?日后等他又有了娘子儿女,我这个继母他焉能抽出几分心力对待?更何况是隔房的你呢?”
盈时眼皮颤了颤,道:“夫人多虑了。”
前世梁昀到死都没有成婚,韦夫人也一直是当家主母。等过两年老夫人病逝,没多久二老爷便也与公府里分了家。
再后来梁昀忙着河东的事儿常年不回京,等梁冀带着媳妇孙子回来,韦夫人的日子过的还能不自在?简直整个京城,也找不到几个比她自在的吧?
盈时想着想着,心中又在沁血。
她心神沉浸在过往的痛苦里,连韦夫人说了什么都没听见。
等盈时猛不丁听见韦夫人激烈的语调:“你我如今日子好过不过是因着我管着府馈,没人敢欺辱你我孤儿寡母,可日后等公爷的媳妇儿进门,那是嫡长媳,老夫人自来便是偏心公爷,给他选的媳妇儿娘家都是有靠有本事的,到时候一进门府馈也轮不到我了。若是她日后不敬重我,你我两个便是再没依靠,便真的是将身家性命全部交由旁人,伸长脖子等死的孤儿寡母了!”
盈时蹙眉,有些不明白韦夫人为何忽地对她说这样的话。
想要在梁昀媳妇儿还没进门时,就给她使绊子不给她进门?
韦夫人顾左右而言它,显然是有事儿不肯直说,盈时没傻到着急追问,她更没傻到韦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
盈时半句话不搭,只顾低头玩弄着手中的那方帕子,韦夫人眼看她一点不上钩,脸色黑沉的厉害,可偏偏如今还要求着她,才不敢说她一句重话。
韦夫人想着老夫人说的那番话,当即也不顾什么婆母的颜面了,咬紧了牙关便试探道:“老夫人有个意思,叫我……叫我来劝你。这也是为了你好,不忍你年纪轻轻守寡,也没孩子……”
盈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终于从帕上挪到她面上。
她眨眨眼,不解问道:“母亲究竟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韦夫人看起来像是比盈时还要紧张,开口闭口却都是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的意思是日后咱们房里也不过继旁的孩子了,到底不是亲生的养不熟,且人家也有亲祖母亲娘,怎能真心同我们好了?”
盈时:“那???”
韦夫人像是怕盈时跑掉了,猛不丁又一把抓住盈时的手腕,用力握着:“叫你同昀儿生一个男孩,日后你我一同抚养着……”
“你不要担心旁的事儿,日后大房要出一份家业给那孩子,咱们二房冀儿报效朝廷,还有一个将军的爵位等着他继承呢。二房所有家产都是那孩子的,便是老夫人也亲口同我说了的,她愿意拿出一份厚重的家产全都给那孩子……”
盈时一时间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怔松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消化了其中深意,顿觉当头一棒,震的她头晕眼花。
一室寂静中,盈时并不像韦夫人以为的那般神情激动,她眼里缓缓盛满了说不出的冷意和嘲讽:“夫人知道你在说什么?”
韦夫人原先还有些顾忌着颜面,不好说出口的。
可如今话已经全部说出了口,一下子再无顾忌,索性便也破罐子破摔——毕竟,她这般也是为了大家好啊。
韦夫人说到情深意切处泪水都流了出来,她抹着泪劝说道:“好孩子,母亲焉能害你不成?这事儿算来也能叫你圆满一回。且如今公爷还未成婚,日后他兼祧的事儿传出去了纵使他多有能耐,只怕也娶不到家室相当的媳妇儿……我们有老夫人护着偏袒着,你我婆媳齐心协力,这公府还不都在我们手里捏着了?日后便是大房媳妇儿入了府,我还能分不清亲疏远近?定是一门心思帮着你的。有我和老夫人在,她敢越过你一头去?”
盈时肺都被韦夫人一句话气的炸开了。
何等不要脸的人,才能说出这等话来!
她手脚都在发颤,面上又清又白。短暂的震惊恼火过后,盈时想的是为何这辈子发展的如此猝不及防,来了这一遭?兼祧?
这可当真是老夫人想出来的主意吗?
老夫人……老夫人为何忽然说这一番话?
她才一门心思给梁昀选家室相当的孙媳,难道不知若是自己答应下来,梁昀日后的婚事就难了?
哪家好人家的姑娘愿意还没进门自己丈夫就有另一房妻子儿女?
老夫人那般聪慧的人怎么会没预料到?难道……盈时猛不丁打了一个冷颤。
难道是老夫人知晓那日的事儿了?
盈时想到此处,只觉浑身发寒。
韦夫人见盈时一句话不说,只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话气伤了,却不打算就此结束,依旧絮絮叨叨劝说她,道:“你嫁入梁家便是梁家的人了,万事要以梁家为重才是!好孩子,我知晓你心中的委屈,可我们女人都是这般过来的,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我们家是有金山银山,总不能便宜了旁人去,你还能得个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总归是好的……”
盈时静静听着,震惊、愤怒,惊恐的情绪反复交错游荡在她心头。
她觉得恶心,心里憋屈的厉害。
可也当真是奇怪,她的各种念头随着韦夫人滔滔不绝的话,渐渐被另一种情绪占据了,占满了。
“夫人,你说这是祖母的意思?不是你的意思?”盈时几乎忍不住唇角都勾起顽劣的笑容。
韦夫人还是要面子的,顾左右而言它,如何也不肯承认自己为了往后的荣华逼迫儿媳跟大伯生孩子。
她只说的不痛不痒:“老夫人决定的事儿,我虽心里不愿,又能说什么?”
盈时道:“那好,既夫人您也是不愿意,我们便一同去回绝了老夫人,跟老夫人说清楚。”
韦夫人一听,当即便不同意。她甚至带出了些威逼利诱的语气:“你还要去忤逆长辈不成?老夫人身子不好,若是气病了她,你能担这个罪责?好了,那我便也直说了,这事儿我不反对,且此事儿对你也是好的,你可别犯轴了!”
“好啊,好啊……”
盈时忽而笑了起来,她笑起来时,眼睛里是无边的荒凉:“夫人,你说要是梁冀在天有灵看到你这般逼迫他的妻子,他该是如何感受?”
韦夫人被她这般一问,只觉得心头一烫,更觉得羞愧。
可她很快就冷硬起心肠来,咬着牙道:“冀儿若是真的在天有灵,想必也定是同意的。”
“你如今是一时半会儿没想通,我便先不与你计较。你先回去吧,这几日再仔细想想,便算是为了冀儿,也该仔细想一想……昀儿那性子,你若是……他还能亏欠你不成……”
天边日头渐渐落山,晚霞明媚烧红了半边苍穹,鱼鳞一般的霞云浮在天上,随着风缓缓移动。
从藻园到昼锦园,曲曲折折很长的一段路,盈时时不时停下来,仰头看着暮色的浮光,黑曜石一般的眼珠里,满是苍茫。
她不知何时走回来的,最先发现盈时情绪不对的是桂娘。
桂娘着急的迎上前拥住盈时摇摇欲坠的身子,“您怎么去了一趟回来,魂儿都没了?可是夫人又给您立了规矩?”
盈时却是摇头。
她眼睫羽冀一般轻轻颤抖,像是有一只蝴蝶停在上边。
看着桂娘担忧的面孔,明明在韦夫人那处时还不觉得如何,如今却一瞬间便是委屈涌上了心头。
盈时泪眼婆娑,哽咽着说:“老夫人……老夫人想要公爷兼祧,想要……想要我……”
说着说着,几句话间已经是雪腮沾满了泪,泪水如珠,泣不成声。
桂娘与香兰二人被她的话惊的怔在原地,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久久的失神,一时间连要安慰盈时的话也忘了。
盈时曾经想过很多,想过靠过梁昀这颗大树达成自己的目的。
梁昀是正人君子,他答应过自己的话总能做到,自己与他间一路走来总归是与众不同的……
日后便是等梁冀回来了,如何她也有人能帮一把。
梁昀只要肯帮自己一把就好,有梁昀相帮,她定然能早早的说不定在梁冀还没回来前就顺利脱离了梁府。
可她要的却不是这种奇怪的关系。
这不是……
盈时哭着哭着,哭不下去了。
她心里似乎有另一个自己挣脱了这副柔弱少女的皮囊,从她的灵魂中分裂了出来,那人红唇轻启,俯身朝着委屈大哭的自己耳畔轻笑,笑着说:“别装了,这不正是你心中所愿么。”
“你难道不想报复梁冀了吗?失去了这回机会,你可再没更好的机会……”
是啊,是啊……
自己怎么忘了呐?
自己怎么才能给梁冀一记最痛快的报复?梁家,梁冀,多么高高在上啊,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怎么报复他们呐……她以往那些日夜,日日绞尽脑汁,想到的最能报复梁冀的法子,也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甚至凭空搭进去了自己的一辈子。
可如今,似乎就有这般一个绝妙的机会摆在自己眼前啊……
她只要伸伸手,就可以触碰到。
梁冀啊梁冀,你听到了么……
这可不是我不愿意给你守寡的,是你的祖母和母亲逼着我,逼着我同你兄长生孩子的呀。
生个男孩,继承你的爵位,继承你所有的财产。
你只能忍着,一辈子的忍气吞声。
做一个绿王八,就像我上辈子一般模样……

第46章 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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