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亡夫他大哥by藤鹿山
藤鹿山  发于:2025年0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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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巧,经过镇国公府夫人身旁时盈时忽觉鬓间一紧,扯得她头皮生疼。
盈时垂下头去,竟见自己的发梢叫镇国公府少夫人怀里抱着的婴儿伸手攥住了。
攥的很紧。
才满月小孩儿的手劲儿可是不小,攥紧了如何也不肯松开,盈时与小娃娃的母亲面红耳赤挣了好几回都没挣开,反倒惹得那小孩儿哇哇大哭。
镇国公府少夫人十分的不好意思,便胡扯说:“这孩子只怕是喜欢少夫人,想少夫人抱她一下呢。”
话都说到这儿了,盈时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满脸泪水鼻涕的小屁孩儿,无奈只得动手接过。
盈时并不十分会抱孩子。
她十分费劲儿的托着,那孩子也不知是吃了什么死沉死沉的。
抱着她整条手臂都累了酸了,盈时只得不断地提醒孩子她娘说:“这孩子生的可是真沉啊,我都快抱不动了……”
偏偏周围人浑然不觉,还在那处看笑。
便是孩子的母亲也只以为是盈时夸赞自己的孩子重。
重好啊,重才健康。
“少夫人抱着她摇一摇,哄着她睡着了手就松开了。”旁人这般打趣道。
盈时也实在是没法子,只好抱着那颗大红色的襁褓,在自己胸前轻轻的晃啊晃啊。
众人看着这一切,都是觉得好笑,有老谋深算已经语含深意的朝老夫人说:“抱着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想来日后也是个好母亲。”
老夫人听了,倒是不置可否,接过来茶盏细细喝下一口,一双精明的眸光也是观察着盈时一举一动。
日光光晕之下,少女的身姿柔软而纤细,周身散发着鲜花幽香,秀骨清像。
倒是个……可怜的孩子。
老夫人心里轻叹一声。
而后,众人忽听一道温凉低醇的男人声音。
“祖母可在?”
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眼带欢喜:“叫他进来。”
梁昀一身暗红纳沙长袍,肩背笔直而清瘦,今日他来得稍微有些迟了,赶回来给老夫人贺寿。
女眷们纷纷起身行礼,笑着说:“公爷大忙人,原以为要傍晚才能见到,不想竟是来了!”
梁昀越过一众人群走进来。
恍惚间,他见到一个身姿窈窕的女郎立在如华天光下,她的身姿都被氤氲上一层如同釉色般温润朦胧的光。
那姑娘怀中托着一个襁褓,脸被憋得粉红,抬眸看向梁昀眼中十分委屈求救的模样。
梁昀收回视线,不着痕迹越过她,上前掀起袍子给老夫人请安问礼。
老夫人却是阻止他,“快先别行这些虚礼。”
她指着梁昀身后,盈时怀里的襁褓,笑说:“你二弟去哪儿了?今儿镇国公府的可是特意抱来了个奶娃娃,你与你二弟都必须要上前去抱一抱。”
众人听了这番话皆是笑的前俯后仰。
民间多有传统,说是多年不能生养的,或才是新婚的夫妻多抱一抱孩子,送子观音就能瞧见了转头就能怀上了。
她们都是笑这老太君真是急齁了心,孙媳妇儿还没进门,就先要孙子接孩子去了。
送子观音若是真送来了,可该送谁肚子里去……

阳光斜射, 仿佛能照清空气中每一丝灰尘。
胭脂色橙红的霞光笼罩着他挺拔清瘦的身姿,梁昀朝她走过来时,衣袂博带飘动间, 宛如一幅古画。
某一瞬间, 盈时觉得梁昀是在看着她。
盈时并不确定——他像是看着她,又像是在看着被她抱在怀里的襁褓。
他的眸光深沉,虚无。触不可及的遥远。
盈时面色几度变换, 瞬间觉得手心里汗腻腻的, 怀里的小孩儿愈发的沉。
梁昀的身量很高,当他微微俯身去接过盈时怀里啼哭难止的小孩儿时,他的肩头宛如一座青山, 朝着盈时倾斜而来,在某一瞬间, 盈时眼前的天光变得晦暗起来。
顷刻间,乌云蔽月。
梁昀像是一个矛盾体,初看性格冷漠规矩极重,寡言少语,皑皑如高山之雪。旁人多是惧怕他的,这一点盈时上回扶灵的途中早早便看的出来。
可相处久了,盈时又渐渐发觉,这个男人其实骨子里是一个很温和宽容,又成熟的男人。
他拥有着极为宽广的心胸。
梁昀抱孩子的姿势比起她来, 颇为熟稔。
都说孩童是这个世间最纯净的生灵, 这话只怕不假。
盈时亲眼见着前一刻还啼哭不止的婴孩落去了梁昀怀中, 竟是渐渐地不哭也不闹了。
“喔唔……”
那小孩儿眨动着一双漆黑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的脸,嘴里咿咿呀呀叫唤着, 旁人听不懂的话。
盈时看了看他,看了看他怀里的孩子,眼睛眨动间一时间竟是恍惚起来,只觉得那是一种……极其奇妙的感受。
他眉眼间柔和平淡,面上并不见有被仓促抓来强迫抱孩子的不耐……倒像是……
倒像是孩子那久不露面却温柔又儒雅的父亲。
“呦!这丫头当真是不知羞!知晓公爷生的俊朗,叫公爷一抱连哭都忘了!”忽地有女眷发出一声揶揄。
众人纷纷迎合起来。
夫人们都朝着上首的老夫人揶揄道:“我家那儿子自家孩子抱了不知几个,每回都手忙脚乱,孩子一落去他手里他跟个木头人不会动了一般!还是公爷厉害,年纪轻轻出将入相,这头一回抱孩子都像模像样!”
盈时偷偷看了梁昀一眼。
竟瞥见他不甚自在的模样,紧绷的下颌。
梁昀抱小孩儿显然只是走一个过场,一个既能叫老夫人称心的过场,免得被唠叨。
那襁褓落在他手里没有一息,他只是驻足看了一会儿,近乎是在那小孩儿松开盈时头发的后一刻,梁昀便将襁褓又朝着镇国公府少夫人还了回去。
一切快的叫盈时诧异。
盈时立在原处,正是怔松间,一旁的镇国公少夫人已经歉意提醒她:“我这孩子不懂事,乱了少夫人的头发,少夫人去梳洗梳洗吧。”
盈时听闻,手抚上松散的发髻环钗,也适时的将自己抽身出去,她起身告退道:“我去整敛一番。”
天色将暮,时候已经不早,晚筵快要开始。
盈时不仅要去重新梳头,还要去换衣,胸前衣领处被那个奶娃娃的口水浸湿了一块,当真叫盈时窘迫不已。
怕是来不及回自己院子里换衣裙,盈时便叫腿脚快的香姚替她去园子里取来干净衣裳。
她领着春兰在明厅外等了许久,香姚去时还是满身素雅,回来时卷着手袖,指着手背上肿了一个红包,朝盈时哭着鼻子告状。
“前段时间日日落雨,池塘沟渠里生了许多金翼虫,密密麻麻的吓人,我一时不察给爬了一下,好毒的虫子!蛰的我又痒又疼!”
春兰见了便说:“如今夏末,毒虫最多的时候,你怎得又是想抄近路往人少的池塘沟渠旁边跑?这下好了,不蛰你蛰谁?”
盈时亲眼瞧见香姚白嫩的手背上的红色越发扩大,她心疼说:“等会儿给你去寻点薄荷膏,抹上了祛痒消肿,两日便能好了。”
主仆三人边说着边去寻处偏僻的客房换衣裳,却是恰巧迎面与从客房里走出来的梁直险些撞上。
二人匆忙避开。
“二爷怎来了此处?”盈时瞧见梁直,面泛惊疑。
这里与前院隔着一道垂花门,已经算是后院了,今日这个场合便是连女眷们都鲜少往这里跑的。
二爷一个男人不在前厅作陪着宾客,怎的不声不响的来了这里?怪不得方才老夫人差人四下找他,前院几番都寻不见!莫不是……二爷一直在此处歇息不成?
盈时眼中升起一丝狐疑。
梁直垂眼望着乌靴,摆手道:“方才前院几人闹腾的厉害,一个个灌我酒,我总不好还没开宴就先喝醉了去,已经吩咐令吉几个帮忙了,我来这里吹吹风。”
盈时掩住自己真实情绪,想起方才老夫人院里的事儿,忍不住便道:“老夫人放才还念叨二爷,等了许久也不见二爷过去,二爷如今瞧见了赶紧过去吧。”
梁直一怔,旋即朝着盈时颔首道:“我有些事情耽搁了,这就过去。”
语罢,便提脚便往老夫人院里走去。
盈时亲眼目送梁直的声影走远,眉头这才深深蹙起。
她三步并作两步,径直走去了梁直方才歇息的屋子里,伸手扯开左右两侧轻幔。却见屋内门窗紧闭,榻上薄衾也铺设的齐整。
四处,都不像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样子……
只是,盈时越走内走,面色越难看。
她在屋内搜寻了一圈,只见香炉内空空如也,显然这间屋子里从未熏过香。
不对……
可方才门口见到梁直时,二人正巧立在风口上,一阵阵风朝着盈时掼来她闻到一股十分明显的香。方才进来这处房子里的那一刹,她便也闻见了方才在梁直身上闻到的别无二致的香。
盈时自小鼻子就灵,这香叫她闻着只觉浑身不舒坦,她举起大袖掩口去叫香姚去开窗散散风。
“许是谁家娘子们先前在这里熏了香吧。”春兰嘀咕。
盈时听了,心中却是机警起来。
那香显然不是二嫂惯用的香,不说旁的,单单说如今萧琼玉已经怀孕了,她那副谨慎小心的模样,连茶水都不敢多用一口哪里会用重香?
盈时并不想仅仅凭着自己的猜忌便贸然去怀疑梁直,只是如今……显然只有两种可能。
这香总不能是昨夜梁直就从外边带回来的香——要么就是从府上丫鬟们身上沾去的,要么就是同今日来时的闺秀身上沾去的。
梁直往日看着仪表堂堂,难道没有一丁点的礼义廉耻?祖母过寿,他同一娘子后院厮混?
盈时是不信的。
若是真想厮混,何日不行?他是多蠢才会这日在祖母寿辰这日闹这一通?只是——那又是为何了?
春兰与香姚见盈时也不换衣服,只是蹙紧了眉头四处张望嗅闻,不由地跟着紧张起来。
“娘子,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春兰问。
盈时压下心中猜测,摇头:“没事,我们另换一间客房换身衣裳罢。”
等盈时换完衣裳,还等不及她细想这件事儿,外头响起敲锣打鼓的声儿。
前院寿宴开始了。
日光渐渐落下,宴客厅之中宾客纷纷落席。
这日梁府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花厅张灯结彩,窗格门户全挂彩穗各种宫灯,园中各色花灯烂灼,皆系纱绫扎成,精妙非繁。处处灯光相映,细乐声喧。
花厅上摆了十来席,正厅中摆了十来席,女眷在内仪门后也摆了七八席。
盈时回了女眷处的席面,韦夫人萧夫人和两个姑娘围着老夫人送上寿礼,盈时也命人将自己早早从外边买回来的寿礼送上去。
送完寿礼,她在席面上枯坐了好一会儿。
时下已经有了许多戏曲,乐舞,甚至许多官宦人家都喜好养一群舞姬乐女,闲暇时摆出来供宾客欢愉。
只是老夫人看不上那些,这种场合韦夫人萧夫人更不会将她们摆上台面来供人取乐,是以今夜也只为老夫人的寿礼请来了一个戏班子,准备了许多烟火。
盈时便与萧琼玉并排而坐,两人桌面上的多是冷盘,萧琼玉一口未吃。
韦夫人耗重金请来的杂耍班子本领颇高,一群人上下翻飞,又是顶着水缸又是顶着瓷碟,各种技耍动作叫人眼花缭乱,惹得台下许多宾客高声喝彩。
盈时有一搭没一搭观赏着台上的杂耍。
她正啃着面前的甜瓜,便听见萧琼玉吩咐婢女去给前边儿的梁直送去干净衣裳。
可惜到处都是人头攒动,萧琼玉的婢女寻了梁直几圈都没瞧见人影。等放完烟花梁府男丁们便要过来给老太君写贺寿联贺寿拜礼,萧琼玉可不是心急不已。
“时辰不早了,二爷只怕一身酒气,等会儿叫夫人瞧见,又说我照顾不周……”萧琼玉蹙着眉头,语气有些低郁。
盈时一听连忙便道:“我婢女方才才在前院瞧见了二爷,嫂子直接将二爷衣袍给她,叫她给你送去前院吧。”
萧琼玉已经嫁过来两年了,早就帮萧夫人身后学会了许多府务,这日盈时还能东跑西跑还有空隙四处说话,她却是根本没时间离开一步。
眼见萧夫人又在伸手唤她过去,她便只能令人将梁直的衣袍给了春兰,自己领着婢女过去听萧夫人吩咐琐事。
盈时麻利的吩咐香姚,提醒她:“赶在后山放烟花前,你赶紧去寻了二爷,务必叫他换一身衣裳免得沾染了酒气扰了老夫人惹得他妻子挨他母亲骂!”
“是。”春兰眼皮子直跳,道。
戊时一刻,宴席正是热闹之际,忽闻漆黑苍穹间“砰”一声,夜空中一道殷红火花炸开。
烟花将晚宴推至高潮,各种乐器轮番弹奏,宾客一众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盈时趁着热闹也跑了出去,她与春兰香姚三个跑去廊下,寻了最僻静的一处好位置早早占着。
等到第一道烟花起来时,她赶紧抬眸,姑娘澄净的眸光遥遥望着后山处升腾而起的一道道绚烂烟花。
这场烟花与宴会的繁华交织与一起,叫她不由的微微弯起唇角,笑了起来。
夜里明月璀璨。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一道道烟火将黑夜照的比白日还要绚烂。
梁昀从万千衣香鬓影中,只一眼就看见了她。
灯火阑珊下,那个唇边含笑,姿容娇俏的姑娘。
那一瞬间,隔着喧闹不已的外界,隔着耳畔一次次的烟花炸响,梁昀却能清晰听见自己胸腔跳动的声音。
盈时隔着人海,与梁昀的眸光对上,夜晚里仿佛朦胧了人的感官,叫她的反应速度都减慢了许多。
她遥遥与那张深沉的眼眸对望上许久,才想起冲他娇笑着移开。
盈时甫一将视线移开,耳畔便传来后山处的鬼哭狼嚎——

大晚上的前院还在热闹, 推杯换盏,后山却是出事儿了。
据说是后山烟花放的太多,往日鲜少有人踏足的地方本就多生枯枝败叶, 这日烟火余焰落下时引燃了枯枝, 猛不丁火焰越窜越高,惊扰了许多毒虫出来。
霎时间,数不清的飞虫四处乱窜, 叫后山围着说私话看烟花的人一个个都躲闪不及。
金翼虫算不得什么毒虫, 比起马蜂毒蝎之流毒性差了许多,更不喜欢主动攻击人。只是这虫可怕便可怕在虽不会蛰人咬人,却浑身都是毒。若是身上毒液沾染到了人皮肤上, 很快便会疼痒难耐,被触碰的地方以极快的速度红肿起来。
有人脸上挨了一下, 有的人屁股上挨了一下,有人惊吓之下将虫子拍死,这下更是惨了。
“救命啊!”
“救命……救命!”
往日峨冠博带,光风霁月的高门权贵们今夜被几个虫子追的狼狈不堪。
有人跑掉了鞋子,有人跑松了发髻,有人本就喝醉了酒,走路不稳,一急之下摔倒啃了一嘴烂泥。
场面简直惨不忍睹。
好在梁府的家丁反应迅速,仆人们得了消息很快取来火把四处点燃了驱虫散, 浓烈的烟雾漫起, 又往偏僻的四处撒上雄黄粉, 忙活一通才止住了前仆后继的金翼虫。
旁处的毒虫都已经安静下来,偏偏梁直身上与众不同,一群虫子依旧围着他身边嗡嗡的转悠。
女眷处也受了颇多惊扰, 甚至连沉迷看杂耍的老夫人都听到了风声,着急询问:“究竟怎么回事?”
后边跑来通风报信的奴婢回答:“后山许多虫发乱,蛰了好几个郎君姑娘……”
老夫人听闻,很是心急,便道:“快去请郎中过去瞧瞧。”
萧琼玉一听,着急着要过去,却被盈时阻止住。
盈时道:“嫂子安心待着,那处人多天也黑,你身子不便我去就行。”
萧琼玉瞧着外头的天色,也不再继续逞强,只是朝着盈时颇为感激的点了点头。
盈时深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领着春兰香姚两个往后山走。
一路见到有后山处出来的仆人,盈时便要询问一句:“都有谁被蛰了?要不要紧?”
仆人们一见是三少夫人问话,便回答:“好几个在后山玩的贵客被蛰了。但二爷伤的最是厉害……”
这话说了简直同没说一般。盈时也不再追问唯恐打草惊蛇,沉默不语继续往前走,速度很快。
主仆三人绕过竹林,穿过月牙洞便到了后山。
堆砌而成的假山怪石,绕山而成的游廊,四周游廊边上围满了人。
盈时走过去时却见一切已经有条不紊下来,郎中们女眷们受伤了的已经早一步送往外院医治去了。
盈时倒是白走了一趟。
只梁直一个还留在此处,他果真如仆人说的那般受伤最重。梁直靠坐在树下低着头闷不做声,听着气息有些深重,隔得老远的盈时都能听见。
想来是身上正疼的厉害……
走近了盈时才猛然瞧见,往日英俊明挺的二爷梁直如今简直大变了样——梁直一张脸从脖子到脸颊大片的赤红,根本辨不出原先模样!
瞧着……瞧着竟有几分可笑。
盈时却是不敢笑出来,她心里咯噔一声。
原先她只想叫他同那偷偷摸摸的娘子二人搂搂抱抱一同吃点儿亏,谁知竟这般严重?
今日的一切发展,显然脱离了盈时意料。
郎中们围在梁直身边朝着他也不知说什么,盈时不免心里捏了一把汗,她迟疑着走过去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却听见都是说叫梁直这几日要忌嘴避光避水的事儿。
没发现,那便好……
盈时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将此事悄无声息遮蔽过去,如何光明正大的处理干净梁直的衣裳,等她走进了迎着灯火时却猛然发觉梁直身上早不是自己傍晚送过去的那件衣裳!
梁直身上穿的是一件玄色内袍。
外袍呢?外袍去了哪儿?莫不是叫他脱掉了?
盈时眼皮控制不住的猛烈抽动,瞬间手心冒出一层冷汗。她眼神强做镇定的环顾四周,去找寻消失不见的外袍。
少女仿佛打量四周环境一般,眼眸四下张望,却是猛不丁瞧见不远处岩石后头立着的那道身影。
乌蓝的深夜,苍穹间点点星光闪烁,半轮月牙挂在其中。
那个身影仿若披星踏月,肩背笔直,他的身侧数名仆人引着灯烛,照亮他冷峻如画一般的面孔。
梁昀立在灯火里,眉眼冷冽,手里拿着的正是梁直的外袍。
他似乎听见声响,眸光从那件男子外袍上移开,视线拂过盈时的面庞,平静的注视着她。
梁昀没有说话,他的双眸夜色一般的漆黑深沉,冷淡寒凉。
盈时做了亏心事,根本不敢看他的眼。她慌忙避开顺道没骨气的咽了咽口水。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盈时一刻钟都不想多待,她总觉得梁昀能一眼看透自己……
盈时搀扶着两个面色比她好看不到哪儿去的婢女,迈着六条软腿回了宴厅里。
外边月色朦胧,夜幕低垂。
梁府到底是世家大族,极为规矩,便是后山方才出了事儿似乎也只是一块小石头落入了水面,震荡一下过后便再没掀起一丝涟漪。
酒过三巡,梁府宴厅的灯火逐渐暗淡了下来,热闹一日的寿宴终是落下帷幕。
宾客们醉眼朦胧一一离去。萧夫人与韦夫人脸上挂着客套的笑意,往府前送客。
老夫人也在丫鬟的搀扶下缓步回房。
盈时也终于可惜休息一会儿。
她才一回到昼锦园,春兰就着急的问她:“这可怎么办啊?公爷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事到如今,着急还有什么用?
只是自己吓唬自己罢了。
盈时小声安慰她们:“你们放心,那香是我亲手放上去的,事儿也是我亲自谋划。若是真被发觉了你们只要一口咬死了不知情便是,他总归动不得我……”
可究竟是不是这样,盈时心里也在打怵。
盈时一夜都没合眼,一闭上眼噩梦滚滚而来。
哪怕前世活了二十多载,过过许多煎熬难眠的日子,只怕也没这夜来的煎熬……盈时满脑子都想着若是被梁昀发觉了,要怎么辩解?
直接说自己怀疑梁直公然在老夫人寿宴中与娘子厮混的事儿?
不成,绝对不成……
梁家那般爱好面子,梁昀也不见得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男人间多是互相包庇,便是与他说了,他也一定觉得他弟弟只是犯了点男人都犯过的错罢了。且自己更是无凭无据,就凭梁直身上那点儿脂粉香味就去害人?
这夜闹得这般大是盈时未曾想过的,原本她只是打算叫梁直与那暗中的娘子好生吃些苦头,叫那娘子遮掩不住。
可谁知好几个无辜的姑娘郎君倒霉了……
因她的缘故叫人受了伤,扰乱了老夫人寿礼,这一层层罪名扣下来盈时一时间也慌了神。
她思来想去只能安慰自己,梁昀一定不知道。
自己想多了罢了……
可老天爷显然没听到盈时的祷告。
翌日一早,天都还没亮,于盈时而言简直堪称噩耗的消息便传了来。
梁昀差人前来传话,喊她过去。
“公爷请三少夫人往清正堂去。”
彻夜未眠,才刚眯眼一会儿的盈时一下子从床上坐直了身子。
清正堂?
那可是梁家子弟犯了大过错,要去请家法的地方。
干什么……
梁昀他还想惩罚自己不成?
盈时心里闪过万千种可怖的推测,只觉得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她想要磨蹭时辰,磨蹭到梁昀去上早朝的时辰。
可梁昀差来传话的嬷嬷却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几番催促,最后盈时只得匆匆梳洗换上衣裙,便垂手低眸跟在她身后朝清正堂而去。
盈时跟在人后,穿过幽深的长廊,不知拐了几处弯,最终停在一间高耸的屋舍前。
引她来的嬷嬷动手推开房门,迎面而来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往日叫人冷静的熏香今日却叫她心中惶惶。
房间中央一张巨大的案几横陈,案面宽阔,案几的四角雕刻着狻猊。案几后方是一张高背太师椅,太师椅两侧各立一盏铜制的立灯,灯罩上绘有麒麟纹路。
灯芯燃烧间火光跳跃,映照出太师椅上那道苍青道袍的衣角。
盈时才踏步进去,便听那人冷道:“跪下。”

随着男人冰冷的斥令, 身后大门发出一道令人牙酸的声响,缓缓阖上。
正堂中只余二人,盈时眼皮轻颤, 丝丝绝望在心间蔓延。
跪下……
梁昀一开口便是要自己跪下, 他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少女身后的窗纸被外边天光照得发白。
盈时兀自坚强的抬起了下颌,牙齿轻咬着失了血色的唇:“兄长一大早叫我来这里,无缘无故发的什么火……”
她从来都知晓男人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 她也知晓自己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这副尚好的相貌。盈时尽量叫自己的语速冷静而曼妙, 无辜的眼眸抬起,将自己最稚嫩无辜的相貌展向他。
梁昀素来话不多,便是到了如今他也依旧没有与她争辩的意思, 只是低淡的声音:“本想叫你自己坦白。”
椅边半开的排窗,他眼帘低垂, 有一束朦胧的光束照在他下垂的眼睫上。
盈时心里止不住盘算他这话究竟是真是假?
还是诈自己……昨夜的事儿应当没有漏洞,便是真查到了自己头上又能如何?接触过梁直衣袍的人不知多少,怎就能断定是自己?
盈时一番思量,心下一横便继续嘴硬道:“兄长究竟在说什么?什么招来不招来的,我听不懂……”
好,好一句听不懂。
自她这句话落下,盈时敏锐地察觉到太师椅上端坐的那人周身气势瞬间冷了下来,寒凉气息朝她扑面而来。
梁昀视线从偏窗上移开,看了她一眼, 语气一点点悄然严肃起来:“昨夜飞虫袭人, 梁直领口衣袖几处被查出熏了蜜合香。”
蜜合香能叫百兽发狂, 想来昨夜的飞虫躁乱非是什么巧合。
盈时无辜的望着他:“什么蜜合香?”
梁昀本还想给她一次机会叫她亲口承认,可见她一直狡赖,已经不想继续与她攀扯下去, 直接便道:“你与二弟间又有什么仇怨,要使如此腌臜的法子去害他!”
盈时眼皮控制不住的颤抖,咬死了牙继续不肯承认:“我哪里知晓有什么香……兄长误会了我,这事儿若是真有也必不是我犯下的!再说昨夜那么些女眷都来了,兄长为何将这事儿往我身上猜?我同二爷无冤无仇的凭什么就说是我?我可是不依!”
梁昀一直冷冷看着她,不说话。
直到盈时说完了后,他才道:“天仙子,旋覆花,蜜合香中这两味香料想来难得,昨夜我往前院去一查,你说我查到了什么?”
盈时神情瞬间变得古怪,她硬着头皮强笑:“天仙子,我睡眠不好,用一些怎么了?这也能怀疑到我头上?昨日宴上许多人谁知有谁碰了二爷?我只是见没婢子帮忙才帮他送了过去,一路上能插手的人不知有多少了,兄长怀疑我还不如仔细查查那日二爷都与哪些人在一起待着……”
梁昀原先还不知她给梁直下药的原由,如今听她这番话倒是猜到了几分,他眉心缓缓蹙成一座小山,便骂:“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攀扯他人?可见是你惯用的手段。上回借着送香的事儿栽赃了三弟院子里那些嬷嬷还用上瘾了?”
盈时一听,只觉浑身血液倒流。
却听梁昀还没结束那话:“还有衡州扶灵一事,是我亲自下令封口的,究竟是谁四处传叫母亲都知晓的?你借此事挑拨母亲与祖母间和睦,你与母亲间屡次针锋相对我也只当你年幼不知事罢了。你以往做过许多事,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说过你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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