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又想?起今日在麦场看见那?对?年轻夫妇,心里说不上的?感觉。
兀自叹口气,“也罢,总算听到句正经话,虽是玩笑,倒底有人?给我讲——让我做他的?妻,再不像以前似的?宠妃,妾室!难道我生下来就是干这个的?嘛!夫与妻才是携手共进,你敬我,我爱你的?关系,说得?好听乃金屋藏娇,万千宠爱,还不是看准我只是个供人?瞧的?玩物。”
不由得?咬牙切齿,怒气腾腾,与这安静的?夜实在违和,还好她?是个想?得?开之人?,过?去的?就过?去了,翻个身,一会儿也就平复心情?,进入梦乡。
旁边的?丰臣却睁开眼,他本来伤口不舒服,睡睡醒醒,每次姒夭掖被子都能感觉到,听见对?方突然怒火中?烧说的?话,没?头没?尾,却也有迹可循,她?的?事他是知道的?,那?一次少时相见,后来才联系到一起,原来正是姒夭去见老郑王之时,难怪帷帽飞起,露出一抹盈盈的?泪。
伸手把?掖紧的?被子又撩开,给对?方盖上,良久,沉默不语。
由于丰臣受伤,之后几天的?农活侯大叔宁死不让去卖场,他却不想?在家里干闲着,发誓允诺只去转转,跟大家说说笑笑,好过?整天发呆。
费尽口舌,对?方终于勉强答应,收麦的?日子越来越忙,大家一个个干得?热火朝天,又有老里长时不时带着些小姑娘唱歌跳舞,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赶完秋收,由老里长做东,侯家请牛二赔罪吃饭,侯大娘拿出所有积蓄,托人?到阳城买好酒好肉,一家人?好似过?年,忙活了整天。
一桌菜肴上桌,虽然还是安国固有的?苦味,吃惯了也别有一番滋味,姒夭从锅里捞块放嘴里,感叹道:“还是原汁原味好啊。”
侯丫用木勺熬着汤,笑道:“姐姐喜欢,我多盛出几块来,给你留着。”
瞧这小丫头,才认识几天呐,如此会做人?,姒夭笑盈盈,“不用,今日是为你的?事请客,菜上的?越多越好,咱们不缺这口。”
听见外?面牛二已经入了门,众人?围席而?坐,侯大叔心里有愧,顾不得?长辈架子,先端酒敬对?方,那?边也不推脱,几碗下肚,虽然仍看着是副气哄哄的?样子,不过?神色却早不似之前凶狠,只是面上挂不住,没?吭声罢了。
总之一顿饭吃得?别扭,却也算尽释前嫌,有个交代,临走时,牛二带着醉意向丰臣拱手,“这位小哥,那?日对?不住了,我其实没?用劲,哪知你一点也不禁推。”
到这会儿还要嘴上强两句,可见也是个倔性?子,丰臣不与他计较,“唉,我怎么能与牛二哥相比呐,我只是个弱书生,又干不成什么事,你推我那?一下,真受不住啊。”
也是谦虚的?话,虽有伤口,但恢复得?很快,要不是姒夭那?一夜非要看,恐怕也不知道对?方受伤,不过?她?倒很喜欢他处事的?态度,知进知退,不会一股脑只顾往前冲,像那?些俗里俗气的?男人?们在嘴上争长短。
丰臣却还没?够,亲切地问:“牛二哥,你家离得?不远吧,我今晚吃得?太多,想?消消食,送你一段路。”
人?家存心套近乎,牛二也不好推脱,“行,不远。”
侯大叔见状,还有点担心,使眼色让侯苗跟去,却见丰臣摆手,“我很快回来。”
说着俩人?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秋高气爽,山里的?天显得?特别高,若是升起月亮,就好像挂在树枝上一样,如刚结的?果子,唾手可得?。
牛二是个不会说话之人?,景色再美也不懂得?欣赏,一个劲闷头往前走,到一半又停下,才想?起回头望,“我是不是太快,你跟不上啊。”
丰臣是故意放慢步子,想?与他说几句话,笑着回:“可不是呐,你忘记我还受伤,虽是好不少,也走不了那?么快呀,牛二哥,慢一点。”
人?家说话彬彬有礼,完全让着自己,牛二虽然莽撞,倒也不傻,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憨笑几声,“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你这种读书人?,说个话文绉绉,走个路慢悠悠,我走惯了,没?空等你。”
嘴上这样说,脚步却明显放慢,丰臣几步迎上去,两人?并肩,笑道:“行,那?我快点,牛二哥多担待。”
对?方不吭声,听他自顾自地闲聊,“牛二哥,别怪我多话,侯丫的?事啊,确实是我们不对?,但像二哥这样的?人?才,肯定?身边不会缺人?,将来保准能娶个好媳妇,何况山河里精壮的?年轻男子如此少,说起来奇怪,我来这里有段日子,这几天麦收四处看了看,咱们村户虽不多,但也算紧凑,不该只有这些劳力啊。”
“你才来几天,知道什么!我看你连安国人?都不是吧。”
说着瞅了他一眼,月色下一张白净脸庞,越发俊秀了,寻思这等人?物起码也是他国的?贵公子,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读几本书便想?游学天下,闲得?慌。
丰臣瞧他目光质疑,也不打哑谜,“我确实不是安国人?,生在齐国,但小的?时候也曾随父亲来过?,对?安国民?风记忆深刻,很喜欢,所以有机会游历,一定?要来贵国看看。”
“你是图新鲜,我们可土生土长,自然不同。”
语气里充满嫌弃,不过?看人?家依然温良有礼,寻思到底是侯大叔亲戚,说话太过?分显得?自己小气,又想?起侯丫的?事。
刻意压了压火,道:“实话告诉你吧,山河里年轻人?少,那?是有原因的?,因为常年打仗,死的?死,伤的?伤,难道没?注意吗!在地里干活的?男人?好多也是残疾,更别提死了的?,在席上躺着下不来的?,没?几个完整人?了!”
安国地理?位置险要,平日既与五国争战,边境又连接戎狄,打起仗来极为凶狠,人?人?皆兵,想?来伤亡不少。
“常年征战,民?不聊生,也是有的?。”他淡淡地回了句,不知何处传来鸟叫声,一声凄厉,留下寂寥无数。
闷声又走了阵,也许是酒喝得?太多,容易打开心扉,牛二抹了两把?脸,“我说不出公子这么好听的?话,什么叫也是有的?——可不是嘛,反正死的?都是庄稼人?,贫苦人?,没?人?在乎。我们家也只剩我了,本来还有个大哥,有个弟弟,全都不在了,只有我和老母亲。我那?年没?去,还是和村里的?人?打豹子受伤,逃过?去了,侯苗,侯大叔,还有你看着的?几个齐整人?,差不多都是因为这个,才没?上战场,如今山河里呀,劳力缺,日子就更穷,聊生不聊生的?,我也不知你说的?什么意思,反正日子艰难。”
丰臣愣了愣,顺着他的?话问,“打仗难免有伤亡,但王上难道不给予封赏吗?如果有赏赐,能做官,怎会日子凄苦。”
封赏——牛二头突然转过?来,两只眼睛圆鼓鼓,真应了他的?名字,像头牛,“赏赐啊!”
又问了遍,不相信似地哈哈大笑,倒显得?丰臣如一个幼稚小儿,“这位公子,你读书读傻了吧!恩赏做官,能是给穷人?的?吗?能是给贫民?的?吗?全是贵族才能有的?东西啊。”
秋夜深,月入薄云中。
一阵风吹过,浑身寒沁沁,丰臣不?解,“难道几百环钱都没!不该如此啊。”
“有,运气好的话,也?能分到环钱听个响。”牛二霎时收住笑意,满眼尽是自嘲,“够买口酒算好的了,大把人连自己铠甲都拿不回来。”
背过脸,魁梧身姿映在夜色里,头发被秋风撕扯着,宛如山上张牙舞爪的枯树枝。
“既是如?此,下次王师再征兵不?去也?罢。”丰臣试探道:“日子都过不?了,何必呐。”
“胡说什么!休要小瞧我们。”
对面却砰地转过身,虽是借着酒劲,也?能瞧出?眉宇间?的坚毅,“我们安国人可是硬骨头,别以?为出?了事,下次就会害怕,若有机会,我也?会去,保家卫国,老百姓才有活路,难道被其?他五国吞了,还是让异族打到?中原,安国要是倒了,你们齐国,羽国,甭管啥国,全?会被戎狄踏平,到?时我们的妻儿子女又?如?何过安稳日子,安国人不?图蝇头小利,活的是个血性。”
他黑黝黝的身子与蜿蜒暗山连接在一起,异常巍峨雄壮,声音回荡在山中,去去又?回,像是在呼唤那?些逝去的幽魂。
“在下知道了。”
丰臣轻轻回,眸子里也?有了动容之色,“虽然我是别处来的,在贵国待得不?久,也?能感受到?安国人的豪情。”
牛二?愣住,寻思自己是不?是喝上了头,气势汹汹像发火,又?抿住嘴,道:“我没你那?么斯文,说不?出?好听的话,反正安国人就是这么死心眼,你们爱不?爱,那?是你们的事。”
继续往前走,脚步却比之前放得更慢,一边暗自念叨,“夜路难走,你一个文弱叔生行不?行,回去又?是一个人,黑咚咚再丢了,侯大?叔搞不?好以?为我记仇,故意的呐。”
忽地转过头,对着丰臣大?喊,“很快到?了,你回去吧,省得出?事,另外告诉侯大?叔,我和侯丫的事就此作罢,也?不?会再缠着她,咱们两家以?后还和以?前一样,聘礼该退多少是多少,多的我不?要。”
不?等对方回话,扭身便跑,一阵黑风似得消失不?见。
丰臣却驻足在原地良久,放眼远望,连绵不?绝的高?山横卧在夜色下,还有那?一户户靠山而建的房屋。
太穷了,全?家老少睡在同张榻上,锅碗瓢盆没几户能找齐全?,还有无数伤残的劳力,日子愈发困难,尤其?快到?冬日,连山间?野果都败落,又?少了一个可以?果腹的机会。
他垂下眸。
秋收过后,冬天便如?期而至,丰臣告别侯大?叔家,又?连着去到?林河里,柳河里,皆受到?热情款待,赶在小寒之前,准备回阳城。
姒夭蜷缩在百姓给的夹衣里,虽然没多暖和,到?底比干冻着强,双手揣到?袖口,张口瞧飞起的哈气。
“丰上卿快些吧,省得还没到?阳城,我就先给冻僵了,到?时你还得背我。”
丰臣一边将身上夹衣脱掉,伸手要给她披上,又?被对方打回去,“所以?我说你这个人坏心眼,把衣服都给我,自己冻僵,让我背着你啊,想得美。”
“公主可真?是常有理呀。”
他只得又?把夹衣穿好,“当初是谁非要跟着,本来人家百姓就够苦了,我还要问他们多求一份干粮,怕饿到?你。”
姒夭撅嘴,也?有点理亏,“有什么嘛,等到?阳城,咱们再给他们送钱不?就行了,还能亏待呀,一个个都记得清楚呐,侯大?叔,李大?叔,杨大?叔,还有那?个牛二?,到?底是条汉子,再没来找过侯丫麻烦。”
提到?牛二?,丰臣也?赞许地点头,“此次游历收获不?少,不?止了解到?安国民情,还有意外惊喜。”
“什么,什么——”姒夭跺着脚,一路小碎步,“有话就说,太冷了,你多讲点故事,咱们也?好解闷,转移注意力。”
身边有她,像个雀似得热闹,倒是不?寂寞,瞧对方已经?凌乱的发髻,身穿五颜六色的补丁袄,早就看不?见盈盈一握的细腰,脸色也?比往日黝黑不?少,仰头笑出?来,“殿下这副样子啊,倒有点像山里土生土长的精灵了。”
“精灵,我像精灵!我现在就是刚挖出?来的树根。”
随即蹦两下,挽发撒开,冷得打颤。
丰臣接着乐,“哎,怎么会是树根,赖好也?是根人参啊,你看参须多长——”
“还有脸说我,看看你自己吧。”她努起嘴,并不?示弱,“素日里人称玉面郎君,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简直和个山里的土疙瘩一样,别怪我没提醒,等走到?阳城,只怕段瑞安认不?出?,不?让咱们进。”
这倒是实话,经?过几个月的风餐露宿,虽说处处有热情的人家收留,却也?被弄得黑头土脸,早就没有往日的俊美风姿。
段瑞安还真?是一下子没认出?来。
他与丰臣订好日子,小寒前后便带着马车在城门口等,前后也?有十来天,这一日突然看见两个熟悉身影,却是衣衫褴褛之人,每人手里还拄着根树枝当拐杖。
段瑞安满腹狐疑,仔细辨认,想他乃练武之人,历来耳聪目明,一眼看上去,愣是吓了一跳,半晌等人走到?跟前,才睁大?眼道:“公子,这个是,殿下——”
“可不?是嘛,才出?去没多久,就不?认得了。”用树枝打他一下,蹦到?眼前,“就是我啊,还有你们家那?个没事到?处跑,处处惹麻烦的公子。”
探头往马车里看,“哎,甘棠来了没啊,你把她藏到?哪里了,可要小心照顾。”
又?忍不?住砸嘴儿,“段御右有所不?知,我快饿死了,你先别急着带我们回家,去饭馆吧,哪个饭馆都行,要不?就去蒹葭馆,吃上个一天一夜再说。”
听她黄莺般声音一如?往常,段瑞安才缓过劲 “公子与殿下真?是受苦,快上车,我带你们去吃饭。”
丰臣笑了笑,直接与姒夭坐到?车上,并未让段瑞安骑马,也?一并坐着,问:“我交代?的可都办好,吃不?吃饭是小事。”
段瑞安拱手回:“公子放心,属下刚入城便去拜会老太师,吴老太师为人十分慈善,妥善安置我与甘棠,起先在他家待了阵,又?照公子吩咐到?外面买房,分出?来住。”
丰臣颔首,“办的不?错,太师有没有问过我?”
“刚见面就问公子在何处,我也?照实回——”忽地余光瞟了下姒夭。
丰臣笑道:“但说无妨。”
对面拱手,“依照之前的嘱咐,说是夫人想游山玩水,公子便跟着一起去了。”
姒夭在旁边差点没掉下车,“夫人,难道是我,又?怪我,明明是你家公子要去游历,有什么好瞒的啊。”
突然发现不?对,才反应过来被人下套,伸手狠狠捶丰臣,“你这个人,果然是——早知道我会跟你去,对不?对?”
丰臣并不?躲,用手将她扶住,微微笑着:“夫人稍安勿躁,回去我再与你赔罪。”
夫人——姒夭睁大?眼,寻思又?没外人,段瑞安可是一切都清楚,做戏没完没了啊,满脸莫名其?妙,“丰上卿,你是不?是伤还没好,简直被揍糊涂了吧。”
段瑞安一听,立刻急了,“夫人说什么,谁敢对我家公子无礼。”
姒夭挑眼看他,“段御右,你也?糊涂了,刚才不?是还叫我殿下嘛,想换称呼也?行,干脆喊我名字,别夫人不?夫人的,怪吓人。”
对面还想追根究底,却见丰臣挥了挥手,“无事,只是个误会,已经?过去了,我也?没受伤。”
段瑞安放下心,瞧姒夭仍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家公子,不?觉好笑,他是有眼色之人,连忙施礼退出?,到?外边骑马逍遥。
“我看你们都疯了,和那?个段侍卫搞什么鬼呀,外人面前装装也?就罢了,自己人还这样,弄得跟真?事似的。”
“可不?是真?事嘛。”
对面语气温和,慢条斯理地解释,“殿下此次跟我入安,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安国的情形,咱们都不?清楚,会不?会有探子一早跟上,谁也?摸不?准,即便有段御右护着,也?很难周全?,所以?更需处处小心,无论外面还是里面,言行必要一致,夫人连个小小的称呼都改不?过来,以?后又?如?何安身立命啊。”
他说话素来滴水不?漏,有理有据,不?容置疑的,姒夭想了想,无非是个称呼,不?要耽搁自己将来开铺子赚钱才是。
身子往后靠,闭上眼,“行了,行了,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只要别亏待人,有吃有喝便成。”
丰臣抿唇,笑而不?语。
经?过这段日子奔波,他也?浑身疲惫,闭目养神,朦胧中飘来一股异香,晓得来自姒夭,说来也?奇,自己身上青麟髓的味道早就淡得闻不?见,对方却依旧体香不?散,比平日的桃花香还要幽艳,清丽又?不?甜腻。
好似花朵,又?绝非随便可见品种,倒底什么呐,车轮滚滚,身子也?跟着晃晃悠悠,偶见帷幔掀起,一枝红梅开在薄雪中,穿过屋檐,直直落下,绽了满眼朱砂。
他突然想起她胸口花朵,勾人得紧。
第112章 宜家宜室(二)
丰臣与姒夭由段瑞安带着,先?酒足饭饱,又回家沐浴更衣,时辰已晚,不便去见太?师,直等到第?二日才与对方正?式会面。
吴老太?师年近花甲,白眉白须,远远望着有种仙风道骨之感,年纪大了,看?谁都乐呵呵,待客自然热情,迫不及待将两人引到内室,又摆酒席接风。
期间禁不住留意姒夭,顶着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接连亡了几国,又能在铁骑下逃生入齐,论年岁也不再青春,还将第一谋臣迷得神魂颠倒,他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唯独此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啧啧称奇。
但见对面乌发如云,眼若秋波,举手投足之间一派天然,已过稚嫩之年,才尽显风情万种,如盛开的?桃花,妩媚绝艳,自是比那刚生出来的花骨朵魅惑可爱得?多。
只瞧几下,便有乱花渐欲迷人眼之势,不敢多看?。
老太?师收回目光,与丰臣继续闲聊家常,你一言,我一语,并不涉及朝堂之事,这等人物攀谈,意思尽在言语之下,才不会一上来?就挑明各自的?立场。
姒夭对安国之事也有了解,如今国君年岁不小,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俱都不成器,到现在太?子之位仍悬而未立,她对这位国君也没好印象,上辈子齐攻楚,对方为讨齐国喜欢,直接将涵交出,没多久兄长便枉死?。
虽是国与国之间争斗,要以利益为先?,到底是个软弱之人,不顾安与楚多年邦交,还不是背信弃义。
她只觉无?聊,自顾自吃东西,忽又听老太?师讲太?子清如今已为齐王,接任第?一件事便是让公子涵回楚地当郡守,又拐弯抹角提到丰太?宰,边说边打眉眼官司,满脸讳莫如深,丰臣也不好奇,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直到晚上才回家,丰臣与段瑞安到书房说话,留姒夭在屋里梳洗,一边无?精打采地拆头上珠翠,唉声叹气。
“装摸做样,日子也不知何时是个头,一天到晚都不知干什么?,早点把朝堂的?事定下,我才能找铺子啊!总耽误时间,不上不下的?。”
甘棠将步摇放入妆奁,笑着回:“姐姐还想开铺子呐,依我看?,如今大家都知道姐姐与风上卿乃正?儿?八经的?夫妻,以上卿的?能力,必然平步青云,还在外面开铺子干嘛,就是那个蒹葭馆,以前常提的?相国心上人,早不做了。”
姒夭吃惊,扭头问:“蒹葭馆关了,你可打听仔细。”
“千真万确,就在相国与那位,嗯——什么?来?着的?夫人,哦,紫萱儿?,成亲之后便不做了,姐姐想嘛,哪有堂堂相国夫人在外面开馆的?道理,说出去也不好听啊,再者?姐姐如此聪明,莫非想不通里面的?门道,要是别?国来?了特使,要拜见相国,却没有门路,还不都得?都住到相公夫人的?馆里去,到时乱套。”
姒夭的?心顿时凉半截,看?来?想安稳开铺子,必先?与丰臣撇清关系,才能开始新生活。
“我也不知哪辈子能甩开这个冤家,总是碰到他就没好事。”气得?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手巾,稀里糊涂抹两下脸,又扔到盆里,愈发愁眉不展。
甘棠瞧着想笑,一边捂嘴乐,“公主说什么?呐,哦不,夫人说什么?,我觉得?咱们上卿挺好的?呀,无?论做任何事都有商有量,而且全是为咱们着想,如今可是乱世?,还能过上衣食饭饱的?日子,可别?不知足啊。”
姒夭余光瞧对面满脸喜滋滋,明白人家恨不得?假戏真做,夫人那叫得?一个亲,“你懂什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别?怪我啰嗦,千万别?指望那个鬼,哪天要了咱们的?命,还稀里糊涂不知道呢。”
“我便是个鬼,也逃不过夫人如此机灵的?人。”
门吱呀声打开,丰臣从外面进来?,听见主仆二人在说话,觉得?甚为可笑,如今听惯对方一个鬼,一个冤家的?叫,竟别?有番亲昵滋味。
两步绕过屏风,坐在榻边,看?甘棠端着洗脸盆出去,姒夭仍趴在妆台上,一脸丧气。
“你不是个鬼,是什么??好不容易逃离齐,大仇也算报了,总该谋划将来?,哪知又到安,简直比以往还没活路,看?看?这高墙深院,连句真心话都没人讲。”
“夫人可以与我说真心话啊,我愿意听。”丰臣靠在软枕上,满眼好兴致,“比如今日做了何事,或是看?到漂亮的?衣服物件,伤心也罢,高兴更好,都成。”
他竟如此悠闲,惹得?她从妆台蹦过来?,伸手去拉,“你倒得?意,回家就躺着,我今天不都被你安排得?满满当当,哪有自己?的?时间,还问我。”
丰臣被她拽得?坐直身子,眸子里的?笑意更深,“我知道你无?聊,现在不是才来?嘛,过几天就好了,想去哪里就去,只要让段瑞安跟着就成,等咱们忙完大事,哪怕出城也使得?,之前不是讲好了,要给侯丫送钱,我与你一起,等过完冬,安国冬天雪下得?厚,不便出行,你没听说过在这里的?人要窝冬。”
她当然晓得?窝冬,不就是天天不出门,有何区别?,反正?现在就如一只雀,到院子里转悠,便新鲜了。
“人人冬天都能闲,就你忙,刚才和段瑞安在书房里面嘀嘀咕咕什么??”
她又推了推他,抬腿从对方身上迈过去,躺在边上,新拿来?两个软枕,放在俩人中间,泾渭分明地躺着,问:“不会又在算计我吧。”
“夫人就不能盼点好,你与我现在还分谁算计谁啊!明明同条船上的?人,天下再没有比咱们近的?关系了。”翻个身,看?那高高的?软枕,只挡住她一只眼,笑了笑,“好好睡吧,别?胡思乱想,我自然有大事,但绝非算计你。”
他的?大事也多,姒夭懒得?管,困得?打哈气,“你的?筹谋谁也料不到,不过就是寻思到安国当什么?官吧,我看?那个太?师啊,蛮想让你直接入朝辅佐王上,但你又不给准话,俩人东说西说扯太?极,其实说白了,不就是你不愿意嘛。”
丰臣看?她讲得?头头是道,绕有兴致地问:“那夫人觉得?我为何不愿意呐。”
“这还不简单,如今的?君王,你不满意罢了。”忽又压低声音,眯眼看?锦帐上的?蔓草花枝锁绣①,五彩斑斓,笑了笑,“你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他,有什么?难猜,自古以来?,君臣之间也要对脾气呀。”
话虽简单,道理却都有,丰臣垂眸,“人常说知夫者?,莫若妻,既是如此,我还有什么?可讲,不用言明,你也知道。”
巧舌如簧之辈,明明在那里躲躲藏藏,话不讲清楚,还要给自己?戴高帽,姒夭闭上眼,再不搭理。
隐约听到对面翻身,温热呼吸越过那高枕,直接撒到耳边,她刻意挪了下,寻思是不是天气太?冷,人家要往里去,却听丰臣轻轻问:“夫人喜欢这间屋子吗?哦不,我的?意思是整座宅子。”
房屋都是经过段瑞安精心挑选的?,不大也不小,两三个院子相连,里面种着不少绿植,若比丰家肯定寒酸,但安国本就贫困,已是不错,姒夭睡意朦胧地回:“挺好的?,你要换地方啊!”
“我去哪都一样,不过问夫人喜不喜欢,或是有没有要添减之物。”
“我看?你钱多到没处花,花不了就存起来?,要么?给我呀。”迷迷糊糊仍不忘算账,只恨手边没个珠算,“你如今只花不赚,又无?朝廷封赏,总要为今后日子做打算吧,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别?嫌我啰嗦,生在富贵之人没吃过苦,不晓没米下锅有多难,我饿肚子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里逍遥呐。”
声音渐渐淡了,不一会儿?便睡着。
他以前也听过这话,看?来?是真的?,虽说仍有许多不明白的?之处,心里却忍不住疼惜,伸手过来?,将被子给对方拉紧,“以后不会了,你且放心。”
一场大雪落下,整座阳城白雾茫茫,安国的?冬天漫天覆地,终于是来?了。
屋子里烧起炭火,小灶里的?酒常温着,人们都穿上厚衣服,一个个圆鼓鼓,像个球似的?,走路好似滚来?滚去。
丰臣很?少出门,也不见客,只在屋子里看?书,或是陪姒夭说话,听说何处有好吃的?,便带对方出去,或是首饰铺子又新上珠宝,也吩咐店家拿来?看?。
姒夭瞧着满漆盘青青翠翠的?东西,冲丰臣招招手,他便附耳过来?,笑道:“夫人有何吩咐?”
“我看?你疯了吧。”偷偷挑起下巴,目光落到盘上一对金镶珠的?耳坠上,悄声道:“只一个小物件也价值连城,你到底带出来?多少钱啊,别?买完了,咱们都得?把嘴巴封住。”
丰臣慢悠悠回:“尽管看?,咱们先?定下。”
“定下,定下不要掏钱哦?就算你到时耍赖不要,万一人家让赔偿。”
满脸惊奇瞧过来?,寻思这人不只是疯,还傻啊,大概刚从高位下来?,上卿变客卿,心里不顺,在花钱撒气,再智慧非凡也罢,到底年纪不大,总是有血有肉,想了想,拉他到边上,耐住性子劝。
“我知道咱们初来?乍到,置办行头看?上去有面子,但人这辈子最重要是吃饱喝足,有温暖的?地方住,那些外面东西全不打紧,你这么?聪明,何苦受虚名所累啊。”
见对面依然神态自若笑着,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立刻肃起脸,“告诉你,可不许打我的?主意,那些都是你要给我的?,若反悔,定金也是你自己?出,我可绝不管。”
第113章 宜家宜室(三)
他看她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生?怕别人劫财似的,哑然失笑,“放心?,我但凡把自己卖了,也不会委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