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小姨离婚快乐,以后人生顺遂。”
“幸福快乐!”
“有很多钱!”
“不再让她父母哭!”
“天天吃好喝好,长命百岁……”
方蜻的校服口袋,只有三个仅剩的糖果,剩下喜气都又散进了其他人身上。
这场漫散在空气中的盛宴消散时,袁萱小声问方蜻最喜欢哪个口味,她家里还有,她给方蜻带。
军训里,不用训练的每一个时刻都是老天开恩送到面前的偷懒时光。
四个教官凑在一起聊着天,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没吹继续训练的口哨,但没有任何一个同学不长眼去说些开始训练的话。
很远的地方,有两三个班级开始站成方块继续训练,七班和九班的人开始分成两个阵营,自发组织起来一场“民间跳绳比赛”、“民间翻跟头比赛”、“民间蛙跳比赛”……
青山幽幽,却幽深不过一封休书。
唐婉愣愣看着天幕。
她的表哥叫陆游,她青梅竹马的意中人叫陆游,她的丈夫叫陆游……那封休书,落笔之名也是陆游。
别院大门外,刚刚离去的那个男人,也叫陆游,也是陆游。他是背着母亲偷偷过来的。
文化一脉相承,天幕上的字义甚至不需要深思,就能明白这是“姻缘离合”之意。
当初结婚是为了幸福,现在离婚也是为了幸福。
唐婉脑中出现陆游身影,还来不及为他升起欢欣,却又出现前婆婆的身影。
以前是亲戚时,陆母对唐婉很好,可成了婆婆与儿媳,陆游的官身前途不顺就全成了唐婉的罪过……
她苦笑对着空气道:“你我兄妹一遭,夫妻一场,从前幸福过,现在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算不算得幸福,往后又可还有幸福可言?”
唐婉进屋,取出压在箱底从不敢细看的休书,又去取了糖来。
方蜻跟着放学的人流往校门口冲时,唐婉她将糖压在舌下,走出了那座陆游安置她这个前妻的房屋。
古往今来,战火和军事从来不只是书面上的寥寥几行字。
天灾人祸,在漫长的时间里,有无数种用世道来展示的方式。
有时是“天大旱”、“多地出现蝗灾”、“黄河决堤”,有时又是“啃树皮”、“易子而食”、“两脚羊”、“烹人经”、“十室九空”。
若某个时间点出现“起义”“改朝换代”之类字样,那就是无法捉摸的命运伸出手,掀开了人间的旧皮,填上新土。
如有哪一个朝代几十年内治下百姓少有战事?如有哪一位封建帝王统治之时能版图上大多人能吃饱喝足?
史家便会抬起他们那可在时间石碑上留痕的金贵笔墨,书一“太平盛世”。
峨眉山上的猴子都知道玩耍娱乐,何况一抬头就能看见天幕观看别人生活的人?
21世纪的人和公元前220年生活秦朝战火下的贫民、和公元220年的东汉起义大军中任意一人、和南北朝、唐宋元明清里的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阶层的人,都没有什么不同。
大多都是两个眼睛两个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
都要吃喝拉撒睡。
一天所接触所忧心的,也无外乎是衣食住行,亲朋好友周围邻里……
不管是人性的劣根还是闪光点,无有例外。
方蜻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日常生活成了别人抬头就能看见的天幕。
而天幕上发生的一切,对其他能看到的人来说,隔着时代,足够安全,足够让人感到……新鲜。
方蜻回家的路上,刚下公交车就和两个走在一块的成年人擦肩而过。
她的耳朵注意到她们正在说一则冷笑话。
“不知道在哪看到研究说,咱们现代人这个病多那个病多的,就是因为基因还是几千年前那一套,基因的升级进度没有跟上咱们科技发展的速度……甚至它根本就没升级。”
“基因它就只准备让人活到四五十岁,三四五六七八岁猛吸收营养,十来岁开始长成,立马开始下一代,多多繁衍后代扩大基因群,然后快速衰老挂掉…”
“嗯,比如说牙。”
忧愁怅恨的语风,从方蜻左边那穿着灰白薄开衫的女子口中发出:“智齿这东西早就应该进化得没有才好,牙疼起来要人命,我半夜都疼的睡不着,请假去牙医那又要排队预约,要命……”
“快了,你不是约上了吗,相亲怀孕这些才麻烦,都什么年头了,还有那种到了年纪就赶着结婚生崽的,这个才烦……躲都不……”
小女孩方蜻在穿过陌生大人们的烦恼时,摸了一下腮帮子。
方蜻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牙没有换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换掉!
“看牙医好像很麻烦的样子,幸好我每天早上晚上两遍刷牙。”
每一天都是有好好爱护口腔卫生的!
思及此,方蜻走路大步带风,雄赳赳气昂昂站到家门前!
秦始皇:“早上晚上两遍刷牙?”
张仲景:“牙医?”
李清照:“倒是个爱干净的讲究小姑娘,但智齿是何物?”
现代洗漱用具和普及和洗漱频率的增加,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工业革命带给普通民众的便利。
但并不是说在时间线往前的古人们就是脏兮兮的泥人。
即使生活不便,有条件的情况下,古人也会尽量保持自身的卫生整洁。
甚至因为整体的一个个人形象和底层阶级完全是两样人,衣着整洁和面貌端正成为贵族阶层的象征。
在漫长的岁月更迭里,儒家称之为“礼”。
身份高贵如帝王,甚至不用说,只眼神多停顿片刻,都自然会有宫人和匠人为其排忧解难。
秦始皇王宫里用来漱口的柳枝已经更换为牙刷三天了。
嘿嘿,早有机灵匠人注意到方蜻那刷牙的小小片段,制出成品来愉悦帝王。
宫人在秦始皇说话后及时禀告进度:“陛下漱口的青盐换为雪白膏状对那些蠢笨的工匠来说略难些,不过奴听说做出来了几样颜色不好看的……”
他见帝王眉眼并没不悦,心中一喜,将“牙膏”呈上。
嬴政打开面前这一个圆陶罐的盖子,看见里面一小团灰绿色的膏状物。
他有点嫌弃:“多有不及,看相太差。”
“诺!奴定让匠人多费心!”
但他们并不知道,牙膏的颜色并不一定就是雪白的,方蜻使用的牙膏颜色是白是绿是蓝是粉,只取决于……
方蜻妈妈叶芳逛超市时,哪款牙膏在搞优惠活动。
方蜻进门,还在门边,她就看到客厅茶几上摆着满当当的吃的。
她觑眼看到边角剩一半的水果捞和其他打开着的塑料袋,空气中充斥着卤肉和烤鸡之类的香气。
餐桌上空的。
妈妈在阳台,好像是在捯饬花,爸爸应该是在房间睡觉…或者在加班。
她弟弟方盛畅坐在小矮凳上看电视,吃的一手一嘴的油,眼睛盯着屏幕,上面在放铠甲变身的儿童玄幻片。
方蜻将门关上,“老弟,你们吃完饭了吗?还是说今天晚上不吃饭啦?”
“唔失饭一,失……”寸头男孩将眼神从屏幕上移开,在茶几上转了一大圈,示意着。
方蜻当然get到了他的意思啦!
她火速冲去洗手,搬着小脚凳坐边上。
烤鸡,汉堡,可乐;水果捞;蓝莓蛋糕,草莓蛋糕;散着冷气珠子的奶茶;叠起的打包盒,拆开一看是麻辣小龙虾和炒粉……
方蜻掀开超市塑料袋,看见了几样干菜和好些零食!
“今天怎么买这么多零食哦!平时吃多了都会骂我们的!”
“不知道啊,有吃就行了。”
“也是……方盛畅你把芒果吃完了,留的全是西瓜!”
口齿伶俐的弟弟立马变成嘟嘟囔囔话都说不清的模样。
方蜻瞪了眼他,大口吃起肉来,把其他自己的想吃的东西扒拉到自己这边来。
今天军训跑跑跳跳一整天,累得不行,早就饿了,肉!好吃!
两姐弟大快朵颐的时候,叶芳从阳台进到客厅里,抱着收下来的衣服,看着方蜻大口大口的吃相皱眉。
“妈,我跟你讲,我今天的军训很有意思,教官带我们整个班去……”
“方蜻,你不要饿死鬼一样,女孩子家家的,你这样太难看了。”
“呃,哦…妈,我今天……”
方妈抱着衣服进房间,懒得细听,临走丢下句,“别全你一个人吃光了,你留着点给你弟。”
方蜻小口咬着烤鸡的皮,感觉这东西又焦又太油腻。
旁边方盛畅一脸莫名其妙。
他问方蜻:“军训不就是那种样子的吗?就是傻叉的服从训练?姐,这是你自己说的吧,你之前还狂吐槽来着。”
“唔……其实也没那么无聊。”
跟着教官去其他班级挑衅,大吼着唱歌,用尽全身力气拔河,比赛跳绳,吃离婚喜糖,两三个班混在一起玩短跑式老鹰抓小鸡……
就算是被妈妈刚刚那一下不感兴趣的表情和语气打消掉分享欲,在回想起来的时候,方蜻也依然觉得很开心!
她将被教官和同学们薅剩下的三个糖翻出来递给方盛畅,兴致勃勃聊起白天的事来。
方盛畅:“……”
这是亲姐。
不好说你这是被虐出病来的亲姐。
他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兴奋起来的姐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他摇着头问了句“你胳膊和腿不痛了吗?”
外部环境安定的太平年间人们,吃饱喝足了,才更有闲心关注着方蜻路途中的吃喝玩乐。
他们津津乐道那些高楼、大路、红绿灯、对方蜻来说常见的玻璃窗、书本文具。
就连方蜻和同学们去小卖部买冷饮,她上学放学路过校门附近的书店,都会引得这些人和同伴友人哄笑。
李清照才从“智齿”的迷惑中回过神来,就对上了屏幕上那颜色鲜亮满是葱姜蒜的麻辣小龙虾。
她将那些食物一一看去,起了食欲,取了钱袋,订了街上几家常去的小食,叫他们快快将东西送来。
“没想到吧,我等古人的吃食可不比你们那些粗陋……”
就是那狰狞的大虾,平日里没见过。
李清照扇子一扇,心想,这问题不大,改天逮上几个姐妹出门去找来玩玩就是!
张仲景不甚明白的看着天幕上姐弟两喝“可乐”时露出的表情。
药童在旁碾着药。
“师父,你刚刚说有牙医,应当也会有眼医、耳医、口舌喉之医、心肝肺腑之医、头脑和手脚之医,只有医者如此细分,才能解释天幕后世人口繁多,面容无忧。”
童子看着炒好的药翻滚、碎裂、成渣。
他即入神又迷惘:“可是师父,我不明白,您之前不是教导我说,人体玄妙,牵一发而动全身,咱们医治病人也是先观面望气再把脉,若是按照师父你想的那样将人体每一部位拆分来医,如何使得?”
“为师也不知,且看着天幕罢。”
方蜻开学,这方天幕才投到其他地方。
而这段时间,她都是坐公交车在家和学校间来返。
路途中也有一两家诊所啦,可恰巧都不在公交车停靠点附近,张仲景也不是那等一天到晚可以盯着天幕消遣的无事之人,诊所和卫生所的字眼匆匆掠过,他当然不知其然。
药童跟着张仲景半徒半工,也闲不到哪去,他叹口气,视线从手下的药上挪开,一下就看到天幕上方蜻方盛畅两个在大口喝可乐。
药童差点把药掉地上:“有病啊!没病的人拿药当水喝!”
隔着屏幕,只能看见那黑漆漆的颜色,平时都在熬药的师徒两人即使缓过来了,猜到了那应当是什么饮品,也依然觉得怪异。
他们感受不到汽水在方蜻口腔中炸开的感觉。
张仲景多出了个把药味弄成甜味的想法。
秦始皇嬴政一统六国,虽然这个功绩值得千秋万载歌颂,但,整个国家却因为秦国百年来重用法家,少有对待百姓仁和宽松的国策,若以什么意向来比喻,此时的秦国在蒸蒸日上的同时,华盖掀开,就是绷紧将断的弦。
秦始皇一日端坐皇位,秦朝不会有出现能覆灭它的人。
严苛的法家不容人情,不对治下施加宽宥,因六国统一这国情变化失去以军功晋升空间的汹涌民怨,当足够有威慑力的君王衰老或死亡,就能将秦朝烤干。
何况,看见天幕的不只是位处在封建王朝地位顶端的统治者嬴政。
百姓……不,天下凡是生有双目者,皆能观阅后世一贫民女儿的生活。
嬴政看着面前的“盛宴”,再与天幕上做个对比,方家姐弟吃个没停,却没成功挑起嬴政食欲的吃播,相反,他兴致消减下去。
他思索片刻,让左右宫人召来扶苏,打算趁此机会,让扶苏出面,缓和过渡一下由秦国六代君王养起来的苛刻律法。
至于之后重用法家与否,就看百家谁于秦最有用。
叶芳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站在茶几旁,从超市便利袋里翻出一管粉色牙膏拆开,“方蜻,你以后刷牙用这管。”
儿童牙膏!
“我不想要,好幼稚。”
方蜻这才发现袋子里居然还有七八管不同颜色的……儿童牙膏。
“妈你买这么多牙膏干嘛?”
“超市搞活动,买二送一,买多了还送一提纸,”叶芳把粉色草莓味儿童牙膏塞儿子面前,“你姐不要,那你用。”
方盛畅“哦”了声,没说什么。
方蜻从袋子里翻出管蓝色的,拆开,“我要这个。”
粉色幼稚。
蓝色又不幼稚。
方蜻喜欢天蓝色。
军训要结束了,就在今天。
相比较于真正的军中训练,大部分初中、高中、大学的军训,在训练时长和辛苦程度上相比较起来,也就是家家雨。
军中漫长反复又毫无止境的疲累,即使在最开始报名流程中,有对参军的人进行体检和筛选,也会因为训练强度过高,或者是某个动作加重了个体本身的身体器官劳损,让人练出一身的病痛来……
对于方蜻这个没经历过多少身体上这么劳累的半大少年来说,一周时间这样练上去,已经是一个蛮深刻的记忆了。
大概是快结束了。
她站在人群中,这样想。
王淼教官站在最前面,看着九班的一群人略有感慨:“大家打起精神哈,今天上午是我带你们最后一天训练了,下午呢,就是检验我们一周训练效果的重要时刻,大家吃饱点,睡好点,拿出最响亮的喉咙,最挺拔的姿态,闪瞎所有人的眼睛!”
“注意别睡过头哈!关键时刻可千万不要掉链子!”
“知道了!”
“放心啦,不会睡过头的。”
“我定十个闹钟!”
“军训要结束了吗?”
“啊……教官我有点舍不得你……”
“教官,加个联系方式,我们一块出去玩~~”
“教官你放心,你那么辛苦教我们,我们不会给你丢脸的!”
“我们,是这个,这个你懂吧嘿嘿!”一个男生举高手臂,大拇指努力怼天。
前面转头的男生女生哄笑这个显眼包。
“好意思说哦,展志文昨天就是你下午迟到。”
“订好闹钟别睡过了你!”
“嘿,你小子……”王淼教官板着的脸在各种或认真、或伤感、或嬉皮笑脸搞怪的回复话中变去,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其他事情等下再说,我们先来商量一下下午的口号……”
只是一周而已,方蜻和周围的同学个个都是喊苦,但却没有实际伤到什么,顶多是第一天,因为鞋子不太合脚,磨出了一点小水泡。
有一两个女生撞上了生理期,教官也没强压着要求继续训练,让人给桌边上看着训练……
明明只有一周时间。
脑子却已经忘了最初的那些难受、忍耐、抱怨、不服气,好像因为分离,自动给记忆上了一层美化和伤感的滤镜,将身边发生的一切呈现成旧衣的补丁一样。
难过不舍让人无所适从,又理所当然挑选新衣换穿上。
晴转多云。
就好像是老天爷也是观众席上的其中一位校领导一样,把过烈的日头收了,好让底下一大群学生们眼睛不用苦辣的眯着,拿能出最好的精气神来展示动作,使它这位观众愉悦。
“一班一班!生来不凡!昂首挺胸!摘得桂冠!”
“二班二班!不怕困难!严阵以待!勇往直前!”
“三班天下第一棒!谁来都给当垫底!三班天下第一棒!谁来都给当垫底!”
观众席上的坐着的校领导一个个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笑眯眯的。
围观天幕的人却是各有不同。
有人在自家庭院让仆人清扫好地方,煮酒烹茶,闲观;
有人挑了油灯的灯花购买灯油,匆匆走过街道,偶尔望天;
有深宫后妃透过几角天空,以此天幕来下难吃的冷饭;
有头戴黄巾的流民破城而入,烧杀抢掠,让城中受害的人看天幕如看恶魔妖邪……
“四班四班!看我风范……”
“天空一声巨响,五班……”
“意志如铁……”
“谁是第一!我是第一!谁是第一……”
按照班级顺序,一个个由绿油油花衣服的人组成的方块队伍进入操场。
作为教官的成人走在队伍最前方,喊一声口号引领气氛,剩下的气势,就全从学生们的喉咙里出来。
从所有分散各个地块的班级学生们聚在一起排队的时候,就有不少围观天幕的人看到了那个搭高的观众席。
他们知道,这场“练兵”到了结束的时间。
那天幕上的教官是这样对那群兵学生说的,他说“检验你们这段时间训练成果的关键时刻到了!”
李清照早早和一群呼喊来的小姐妹坐在了小宴放满花果冷饮的桌旁。
“瞧着他们和大宋一样,承平日久,周围没有什么敌人可打的,今天这一遭折腾,就是让那些老爷们看看。”
“那也不错了,说起来,他们不过是训练了六七天,今天才第七日,看着就有模有样的了……”
说话的少女捂了捂嘴角。
小宴上听到这话的众女子顿时想到了大宋京城外的练兵,纷纷露出了和方才少女意味类似的调笑表情。
“有宴有茶,无酒无诗,没什么趣味,不如咱们边看边对着那天幕来场比对?”
“正和我意!”
不知是哪位文思敏捷的女子,张嘴就来了一句诗,毫不留情的拿大宋那些吃空饷的纨绔废柴来踩了一脚,用来衬托那天幕上的风发少年们。
李清照端着一小叠雪乳樱桃,笑骂句:“小狭促。”
其他人不干了。
“好笑好笑,大狭促鬼笑小狭促鬼狭促……”
“是呀,也不看看哪人骂人最是持才行凶,李姐姐,你说这人是谁呀?叫的甚名字?”
李清照才不看周围这群笑眯眯的家伙,将视线转向天幕。
空旷地面,色彩鲜明的线条绘制成规律的椭圆形跑道。
天幕的边缘是教学楼,楼里人影端坐,又有郁郁青青的常绿树种点缀。
观看天幕的人闻不见桂花香和樟树的浓。
却能看到那些“初一”的兵,从开始的大声喊着口号、举手投足无比一致地行走,变成气势汹汹的奔跑。平平无奇的地面在此时的视线中变得飘摇起来,每一个呼气和吸气,都变成人不得不惊醒和防备的伟力。
震天的脚步声因为无比的一致,明明谁都知道那里是无数人,声音却仿佛凝聚成一个。
“咚——”
“咚——”
“咚——”
李清照轻扶心口,被这种千军万马的雷霆气势震得心慌。
她久久不能回神,等到奔跑结束,大地如巨人呼吸一样的脚步停下,她才看到周围姐妹们也如同自己一样震撼失神。
再无方才轻慢调笑。
她们开始以一个“国”的认真态度去看待天幕。
李清照出身官宦家族,得父母宠爱,她喜爱诗文,却并非不通时政。
大宋的和平,有赖于许多年前在澶渊两国交战时,辽国太后与真宗定下的盟约。
大宋送出部分钱财,辽国不再南下进攻大宋,此为澶渊之盟两方需要遵守之事。
真宗并非是好战的君王。
相反,真宗父亲太宗在战场受过伤,这伤情苦困太宗,甚至间接造成了太宗逝世,真宗亲自看过父亲的痛苦,对战场和辽国是有一种恐惧在的……
澶渊之盟,真宗从来都是想要迁都躲避冲突的。
下臣知晓君主想法,加上大宋文臣远远高于武将,当时的迁都之计,可以说是满朝支持,若非当时宰相寇准压着真宗上得战场,今天的大宋是什么模样……
父亲李格非不是思想迂腐的人,李清照若是有什么想法,他从来都是大力支持的,当初父女二人聊起此事,两人都深感当时的真宗胆怯太过,错失良机,说得难听点,甚至是拖了寇准的后腿。
当时两军交战,辽国的大将已经被宋军射死。
辽太后让降臣送信也只是试探!
但凡是态度强硬一分,就不是“盟约”,而是大宋赢,辽国输。
她想了想,自语道,“当时我和父亲一致认为他太过懦弱,又不好妄议,免得话被人听去给家里惹出祸事来,现在瞧了军训,再来想想,若是当时对面辽人也是这种地震山河般地气势,也难怪他会害怕到躲避……”
想到这,突然之间,李清照整个人仿佛被一桶冷水淋下来。
“糟了……”
这方天幕,天下人人可看!
宋人看得,辽人怎么看不得!
“李姐姐?你怎么了?”
“李姐姐,你急匆匆去哪儿?”
“李姐姐……”
李清照匆匆离席,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她们一时间不知道李清照刚刚想到了什么,想着会不会是什么写诗的兴致来了,一时间又念着那句“糟了”,搞得没了兴致,没一会儿便也各自散去回了家。
李格非近段时间从校书郎升任礼部员外郎,正是心情愉悦之时,却见出门玩乐的爱女面色冷冷出现在自己所在的书房门前。
李清照:“父亲方才可看了天幕上的军训?”
李格非:“……不曾,出何事了?”
李清照眼神在父亲的藏书上掠过,最后,手指笃定从中抽出一本史书和一本山河杂记:“父亲,儿恐世事动荡,战乱将起。”
李清照,被后世人赞誉为“千古第一才女”,她喜好诗词文学,论史却激昂豪迈。
她借天幕惊鸿一幕的气势,在九月十月这种丰收的时节,感受到了来自凛冬寒意的近虑。
另一处,头发眉毛胡须都带着白的陆游缩在房中。
正值冬日,外面风雨交加,天寒地冻。
屋内碳火烧红着。
为了看外面的天幕,陆游只能戳破一些窗户上糊着的纸,“今日的天幕实在是有趣了些,人家后世没什么战乱都能让学生去练兵,现在有动荡,不想着怎么去将敌人打破胆去,反而天天求和求和求和,一群蛀虫!”
屋内并没有人,那群陆游想骂的求和党们常出现在朝堂上和皇帝对话,而不是在这里被陆游骂。
陪伴陆游的只有天幕、碳火、一只听不懂人话的大狸花猫。
它附和着主人:“嗷~喵~~”
挤在人群中的方蜻可没法像其他人一样看到自己军训的全视角,她裹在人群中,用尽力气大喊,努力做好自己的每一个动作!
教官说的对!
总是有人要当第一名的!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我呢!
训练了那么久,吃了那么多苦,不拿个奖项,那多亏啊!
“我们是九班!顽强拼搏永不言败的九班!”
观众席上的学校评委们对着学生们连连点头,偶尔还拿起桌子上的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打分。
秦始皇面前堆着一堆竹简。
他对那些军训的学子们兴趣并不大。
开玩笑,秦国从弱国变成强国,最重要的一个就是全民皆兵,也许那些军姿和令行禁止会比不上那些天幕人,但是论起杀人,每一个还活着的秦国人都一定会是战场上勇武的生者胜者!
他感兴趣的是……纸和笔。
李斯看着秦始皇饶有兴致看那小小一角评委席,心中也是同样的羡慕。
“陛下无需忧心,工匠们已经在想要如何制作出如同天幕一样轻便的纸和笔用来让陛下书写了,想必过不了多久,陛下就能用上!”
秦始皇轻轻颔首,满意点头。
“如此看来,天幕内容虽然叫朕不甚满意,但是这许多物件还是可用的。”
他现在又看上了那群家伙用的凳子、口哨、扩音器。
嬴政一挥手,立马就有工匠开始琢磨起口哨该如何像天幕那样吹出极大声的结构来……
至于凳子?
只是这一回出现的凳子样式和之前做的不一样而已。
扩音器,则是还在研究当中了。
一个光头和尚拿着根棍子拿着个破碗走出寺庙。
消瘦到皮贴骨的主持看着朱重八的背影直叹气,“庙里……已经……没有余粮了,你年轻力壮…合该到外面去闯一闯,也许还能有一条……活路啊……”
光头和尚转过头有模有样的合个十,也不说什么话,顶着一张饿瘦的脸继续往前走。
天幕就在他们头上。
瘦主持却看向寺庙周围的树叶草根。
光头和尚叶只看前面的路。
因为对于他们来说,生存很难,没有这个闲心去看这些不能吃不能喝不能赚钱的东西。
初一总共就十二个班级。
军训的效果展示也不过就是些动作和跑步。
两三个小时,反倒是有一半是一群学生在底下听着上面的领导在讲一些台面上的没用废话。
不外乎就是先从红军长征开始讲艰苦,再来讲一下为什么要军训,军训的好处是锻炼大家的意志,增强大家的凝聚力,建立大家对于学校的归属感,褪去小学生成长为初中生的蜕变,加强新同学们的感情等等等等。
袁萱在一旁对这些废话文学表示鄙视:“什么时候讲完啊!我都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