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卒弄来粪便、水、泥土、铁锈、一些周边可见的草灰霉屑熬制而成的……粪水。
城墙下,黄土沾染人的血迹。
天幕上,黄昏的晚霞如粉色莲花,轻轻柔柔一片浅浅淡淡红。
方蜻和袁萱是帮了自己的人,就是一肚子火也不好对着她们洒,于是女生骂了一通,开始说事。
女生说自己是初一二班的,叫霍燃燃。集合完后的那一点时间本来和几个同学在树荫下玩,但是突然发现脖子上的吊坠不见了,正好有同班同学说在三楼教室看见个差不多的,就上来找。
袁萱听到这里:“……我们也是来找东西的。”
她看了眼方蜻,挺巧的你俩啊。
一个丢项链一个丢钥匙。
后面的事情就是方蜻和袁萱看到的样子,霍燃燃被一个班里和她关系不好的男生趁机锁起来了。
讲到这里,这个叫霍燃燃的女生又气了起来。
方蜻知道为什么她刚刚看霍燃燃会有点眼熟感了。
因为她真的见过这个女生。
就前几天,刚开学内会儿,教官让所有学生去操场跑步,那个看成绩时乱骂过方蜻的男生和人吵起来了,还弄伤了人……那时候袁萱还跑前去看热闹。
当前的那个倒霉蛋就是现在面前的这个倒霉蛋。
霍燃燃:“……没错,那是我。”
她冷笑一声,“崔福那个搅屎棍,真的是走哪儿臭哪!”
方蜻和袁萱从一楼一路找上来,花的时间不多,却刚好把比赛结束多余的时间消磨完,而霍燃燃么,在里面找东西里不仅是看到了锁门锁窗的罪魁祸首,被关时竟然还憋着气在教室里翻了一遍,找出了她自己丢掉的链子。
还顺带找出来了方蜻的钥匙。
方蜻:“你……好冷静啊。”
袁萱竖起大拇指:“换了我早把窗户给砸了,哪里还记得什么项链,就该你能找到东西。”
她咧开嘴:“方蜻,你这算不是好人有好报,还是马上到的那种?”
霍燃燃看着面前两个女生,深吸一口气。
方蜻接过霍燃燃递过来的哆啦A梦,手摸到它尖尖的猫耳朵,“怎么不算。霍燃燃,谢……”
道谢的说没说完。
面前的人不见了。
方蜻有点傻眼的看着霍燃燃大跑下楼的背影。
钥匙在手上,不用继续找,两人跟上霍燃燃。
看她气势汹汹一路快跑回教学楼六楼,然后,拎起板凳,把一脸贱笑的男生砸个头破血流。
吴志端屏住呼吸:“娘,她好……”
李秀宁笑了下:“对付这种蠢人,就该让他感到痛,他才会怕,才能保全自身安全……聪明的姑娘。”
“崔福!我忍你很久了!”
“你把我关在没人的鬼地方是不是很得意!上次你绊我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呢!”
“霍燃燃你干什么,贱——”
方蜻和袁萱慢一步到场的时候,生气的不得了的霍燃燃已经把局面搞得特别糟糕了,她整个人炸开,那个叫崔福的男生也并不是个好脾气的,对霍燃燃破口大骂些“贱逼”“荡'妇”“你妈死了”,顶着头上的血伸手挥拳打一个女生……
被打的女主痛懵在原地。
她是班干部,劝架群中的一员,她是怕霍燃燃打人打出问题来,拦霍燃燃手臂的。
方蜻看着崔福满是戾气的眼神,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她还把袁萱拉远了点。
“我们离远点看,别凑太近,不然打到我们就不好了。”
围着打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半个班都好像在凑热闹赶集一样,没谁搭理方蜻和袁萱两个面生的人。
也使得两人看了一场特别离谱的“劝架”。
本来是霍燃燃一个人打崔福,其他人去拦她,但是拦着拦着,突然就变成不少人拉扯着崔福,好让霍燃燃和其他人打到崔福。
是的,还有其他人。
天幕高高挂起,播放着细节,小姑娘方蜻呆呆看着好几个人围在人群中,或气愤或暗爽,用力掐那个崔福手臂或踢他。
李世民抱着女儿逗弄她笑,“来,爹的好女儿,看看天幕,看到上面那个被打的蠢货了没有?这种人身上无一可圈可点也就算了,还四处树敌,你长大了可不要做这么蠢的事啊……”
话都还不会说的小孩子懂什么。
不,她甚至还够不到“小孩”,还是个婴儿。
她不知道自己是一国公主,父亲是一言就能杀人的统治阶级顶层。
即便真的又蠢又笨还四处树敌又怎样?别人打了她,她面前这个说话的人绝不会让那人好过……
她只会露出长了几个牙的笑:“啊啊哇哇~~”
李世民被女儿的笑暖乐,正要炫耀,一转头,看见长孙无忧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肚子。
他更开心了:“召太医来,观音婢,是不是又有了?”
长孙无忧看着他脸上的笃定,笑着点了点头。
夏原吉手中拿着一个账本,抬头看天幕,见上面打架和暗手后,古井无波重新低头盘算数目。
他如今追随的人,正在和朱棣打仗。
胜算好像不大,夏原吉判断自己可能没多少日子好活了……因为是如今这样的局面,所以天幕上的事就不要去看了。
做人应当恪守本职,无论未来是何等模样,起码当下这一刻要将应当做的责任和事务做好。
黑色墨迹一道又一道地从他手中流出,账本一页一页翻过,整个天下都拿来看着打发时间的天幕,他倒是真不再看了。
看那苦瓜脸和辣椒眼,是二班的班主任,错不了。
于是,方蜻拉着袁萱又往后退了点。
一个班级不止一个老师。
每一个课程都有任课老师,只是在这些老师里,主科目的上课时长最多,所以学生也往往会更熟悉主科目的老师。
方蜻认出这个刚到现场处理情况的二班班主任,还是其他班的英语老师。她想起来,有次看见过他拿着英语课本进六班教室。
在这之前,方蜻都没怎么注意过这个事,一旦意识到就觉得好奇妙,原来在她这个班教课的某一科目老师,有可能会是其他班的班主任。
皱着眉的老师在观察崔福身上的伤,他是中等身形偏瘦的青年人,看见血迹立马黑着脸询问情况。
方蜻等人年纪还小,不像一部分看到天幕的年长者,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慌张。
“不知道什么情况,就看见他们两个在打架。”
“霍燃燃说崔福把她关起来了。”
“崔福人那么贱,霍燃燃脾气其实已经挺好了,要是我被指着鼻子这样骂,我也得打他。”
“是啊,刚刚那么多人帮他忙,他反而去打霍燃燃肚子……”
“放学了,走了走了。”
“什么破事啊这,回家,下周见,飞吻~~”
“咦,恶心,谁要你的飞吻,滚滚滚!”
学生在学校受伤,伤的还是脑袋。
班主任和教导主任不得不在这本该离开学校的下班时间里进行加班,把崔福送到医院,联系家长进行沟通。
这些不怎么关方蜻的事,她本来想回家的。但袁萱想凑热闹。
被袁萱以“回家也是没什么意思,就顶多看电视”的话一堵,她们干脆就陪着霍燃燃,等她家长到来。
有帮忙开锁这一个前情在,霍燃燃对方蜻和袁萱态度比较友好。
和这形成对比的是,大概平时她就对一些事积累了一些怨气,又或者班主任觉得她给自己惹了麻烦说了些让霍燃燃听来刺耳的话,她在被班主任问话了解情况的时候,又差点和她班主任吵起来。
教导主任干脆让她先自己呆着玩。
天幕上,三个女孩围坐在一块,霍燃燃翻翻桌肚,从里面掏出来酸奶和饼干,分给方蜻袁萱两人吃。
方蜻问:“你不害怕吗?”
霍燃燃慢慢撕开草莓味的果冻:“我知道我打人不对,但再来一次我还打他。一定要有人受委屈,凭什么受委屈的人就总是我?我还要把他也给锁废弃的空教室里让他出不来!”
袁萱已经不客气吃上:“赶紧吃吧,不然等下你家长来了你可能就没心情吃东西了。”
墙上的钟,指针滴滴答答走。
霍燃燃的家长和崔福的家长都到了。
天幕上,出现两个精神样貌截然不同的中年男人。
地球上的物种放在一块,人类数都数不清到底有多少种。
这种情况下,如果有几个人和这些大自然中稀奇古怪的物种呆在一块,大概是会坚韧地抱成团。
但不去看其他物种只看人类,那么有多少人,就能分出多少种区别来。
大到国家地盘、政治理念、战争输赢,小到一碗粥、一把伞、同一种方言的不同口音演变,都能像一条看不见的线,将本是同一物种的同类分割出不同的世俗模样。
最让人拍案叫绝的是,这些区分的标准,九成九是人类自己搞出来的玩意。
天幕上两个年纪相差不大的中年人……不,是三个。
还有个穿着宽松休闲装的教导主任。
又还有二班的班主任,一个青年男老师。
三四人进了办公室。
观察的眼神从两位家长的穿着和脸色上掠过。
先敬罗裳后敬人。
天幕上当然没有人明说。
只是白发的杜甫抱着他因穷苦环境死去的孩子,将那几双不自觉打量眼神背后的思维看了个清楚而已。
他没有什么余力长叹了,只抱着孩子,再抱抱他。
天幕的“眼睛”离开了三个团在教室一角的女学生。
不远不近的照着办公室里面的场景,好让诸多人观看。
教导主任背挺直,站在座椅旁,手臂随意搭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把整件事说了一遍,声音不紧不缓,瞧着极为有威严。
崔福的爸爸穿着比较随意。
一件深色短袖衫,腰上皮带挂着一串鼓囊囊的钥匙,踏着一双黑色的男士凉鞋就过来了。
还没听完教导主任的话,只到“打架”两个字,他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脸色立马黑下来了,再得知对面的男人是个女生的家长,他对着空气破口大骂,“个老子的,老师那小鳖孙现在在哪里?老子现在就去打死他!”
教导主任:“……在医院。”
天天接触不同类型的家长,教导主任他这时候也知道崔福那人嫌狗厌的惹事脾气哪里来的了。
他接着先前的话,不紧不缓把两人打架的起因和崔福的伤情说出来。
“他妈的,老子在外面干活,把他送到学校里来享福,他给老子惹事情!”
“惹事就算了,什么鸟样,连个女同学都赢不了,废物!”
“哈哈哈老师我没别的意思啊,没说别人,骂的是那亏钱的窝囊废……”
崔爸时不时骂骂咧咧的,还用打量的目光观察着旁边的男人。
霍燃燃的爸爸穿着身长衬衫西裤,蹬着皮鞋,脸色白白红红的。
从进来开始就比较沉默,端着一个笑安静听着教导主任说情况。
天幕看着他是衣着是比较端正有理的,颇有点斯文样子。
只有办公室里离他比较近的几个人,嗅到了他身上那股极其明显的酒气。
一个书院中,有不少学子瞧见他这模样,再听听他嘴里说的话,明明知道古今有极长的时间距离,却都不由得心头一紧。
自汉武帝遵从儒家,儒家种种观念就浸入了汉之后的文明骨骼之中。
而其中一个观念正是这套观念的核心骨架:等级尊卑。
它裹在“天地君亲师”的皮下,帮助着上位者管理约束下位者。
正常情况下,父母为子女的上位者,以孝顺之名,掌控着下位者的金钱与生杀;官身为平民百姓的上位者,以律法国法管理引导百姓,掌控着下位者的审判与生杀;君王为臣子的上位者,以天子之命或是仁德品行,掌控着臣属的志向前途与家族盛衰。
上位的上位,最上的存在,便是统治者阶级顶层的封建帝王。
只是帝制的一把趁手好用的工具而已。
这些学子们不清楚天幕上的后世人,已经在开国时由一批革命先辈带领着,破开了一座名叫“封建帝制”的大山。
他们看见“老师”与“家长”站在一起,再加上先前两名学生的打架,隔着无法触碰的屏幕,也认为家长应该像那些学生一样对老师尊敬恭顺些。
教导主任把事情说完了,他知道学校这边的处罚还需要商量下,就先看两个被喊来的家长怎么解决矛盾。
“我儿子在医院,那伤是不是很重啊?花的钱多吗老师?”
崔福家长斜着看了眼霍爸,“老师你刚刚讲打的是脑袋,脑袋那是很容易出事情的啊,听说有很多人磕了下脑袋当时看着没事,过段时间就死了,也不知道我儿子是什么情况,要是脑子搞出毛病来要花很多钱,那还是打死他好了,免得受罪,这位兄弟,你说是吧。”
霍爸当着三人面打了个酒嗝:“这位大哥,脾气别那么急嘛,小孩子闹矛盾是常有的事情,我也是头一次被老师喊来说打架的事情。”
崔爸这样子,他一看感觉是被老师叫家长的常客。
他浅笑着:“我家丫头性子闷,我也不知道这打人的事是真是假,老师,要不然我们先去医院看看受伤的学生,先看看有没有事,再仔细问问小孩到底是什么情况?要是有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二班的班主任扯了扯嘴角。
霍燃燃和性格闷哪里有什么关系,刚刚打了人说她两句还能顶嘴。
她爸也圆滑,看着喝了酒的样,半个字不肯应下事来。
“当然,要真是我家小孩做错了,大哥你也不用担心医药费,我来付,就是小孩不要老是打骂,好好说,都会听的……”
笑脸对人,好声好气说话,一口一个大哥,这样一个态度端下来,崔爸脸色也就好看点了。
其实,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
“你就是那女生的爸爸吧,我儿子的脾气我知道的,他喜欢谁才会和谁玩,平时很不服输,被你女儿打,指不定就是看你女儿喜欢,让着她……”
李世民看着那霍燃燃爸爸脸上礼貌的笑凝滞,收起。
“呵。想的倒是挺美。”
秦良玉厌恶看了一眼天幕:“听着这话叫我恨不得拿枪把他从里面挑出来打一顿。”
霍燃燃坐在方蜻和袁萱面前,整个人明显心不在焉,直到前门出现两个人的身影,霍燃燃才起身,走到了她爸爸那边。
这是二班,又不是九班。
方蜻和袁萱两人也跟着站起来,但是又不熟,不好过去太近,就不远不近的站着,方蜻觉得自己是一只无处落脚的蜈蚣。
霍燃燃爸爸突然一声惊呼:“什么!”
方蜻看见那位叔叔整个人紧张起来:“他很用力踢了你肚子你怎么不早说?!”
接着,霍爸让霍燃燃站着别乱动。
脸色比较白净的男人整个脸都气红了,对着跟着他的老师质问:“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怎么不早说我女儿也被打了,你们怎么当老师的,就不知道问问她痛不痛吗?万一踢坏了脾胃怎么办!不是你的小孩你就不心痛是吧?!”
方蜻看着他脸色又急,行动又带点小心,理都不理后面要解释什么的老师,带着霍燃燃去了医院。
二班班主任:“……”
他懊恼转头回办公室,想起他一眼看到了崔福脸上的血迹,的确没怎么注意霍燃燃有没有什么伤,简单问了两句就差点吵起来。
这都什么破事啊。
方蜻和袁萱面面相觑。
方蜻:“回家了?”
袁萱:“不,跟上去!”
她拉着方蜻就往前跑,“霍燃燃,我们陪你一块去,你别怕……霍叔叔我们是霍燃燃的朋友……”
袁萱你清醒一点啊!
我们才认识她不到一个小时就当着他爸的面说是她的朋友,这样满嘴咧谎真的好吗?!
公元736年的杜甫尚是意气风发的青年。
他出身不算顶高,父亲却也是官场一员,母亲虽然早逝,但是出身大族崔家。
钱财?完全不是这时的他需要绞尽脑汁去赚取的东西。
少年时期,穷苦人家的学子尚且在为学业愁苦,他便已经是一边学习一边游历吴越和齐赵,真正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放在实际行动上。
见天幕中那小姑娘担忧又带点尴尬的表情,他哈哈哈大笑起来,“小姑娘啊,这有什么可尴尬的,多交一个朋友,多见一些别人处理事情的方式,对你可是没有什么坏处的。”
杜甫继续往前走。
心想,若非他这一路走来所见所闻,他也不过是书上一囊虫而已……嗯?等下?那又是什么?
正在用两条腿赶路的看着一辆“车”停在了学校门口,被那霍爸用手轻轻一勾,那有着透明玻璃的车窗的铁皮门就被勾开了。
坐在左上角的司机转转一个圆盘,车子三两下就疾行,窗外行人和景色匆匆而过,盯着看的杜甫甚至觉得有点头晕。
杜甫:“……”
天幕啊天幕!
你在一个暴雨天丢了坐骑,只能用自己两条腿赶路的人面前,放这种快捷无比的车具……真的好吗?!
不同的时空,同样的天幕。
又另外一个人同样看着方蜻几人坐上出租车,甚至他和杜甫是完全一致的心情。
因为,徐霞客也在用两条腿赶路。
他在山林中择一块石头坐下,捶打腿部来让腿放松,“这天幕上的车要是我也有一辆就好了,那我游这大明山川河海的速度就不会被这两条腿所拖累……”
不过也难。
徐霞客又思索着自语:“有车许是不够的,还得有路,天幕上的路平坦宽广,每一条路都是同等的平整,那些大车小车才能畅通快速载人出行。”
他摇摇头叹息:“我走了几个省,也没见着几处能有这样让人赏心悦目的大道啊。”
方蜻就这样稀里糊涂着跟着上了霍燃燃爸爸打的车,中间出租车经过的路遇上了减速带,震得她有点头晕反胃。
不过,来都来了。
干脆又跟在两人尾巴后面走完了一整个问诊流程。
方蜻和另外三个人坐上那奇怪的铁车时,药童没有多大反应。
毕竟那些车大街小巷到处都能见到,只是里面的样子和平时方蜻常坐的那个不太一样。
一个更大,能坐许多人。
一个更小,就两排小位置。
药童自诩自己也是跟着师父坐过驴车牛车的人,不就是天幕上的后世人换了种看着更厉害的乘骑工具么!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稀罕!
药童收药的动作带了点傲娇:“才不是因为我没有!”
直到,药童看着方蜻进入医院。
他呆呆看着进入大门后那一大批坐在某个地方、手上插着管子、身边一根杆子挂着瓶透明不知道什么水的东西。
“师父!!!你快来看啊!!!”
方蜻和一个手里拿着收费单和化验单的病人擦肩而过。
张仲景则是看着她背后一个“门诊”的牌子字样从大到小,恨不得让方蜻几人再往回兜一圈,好让他将不同房间所属的牌子看个一清二楚。
“门诊、五官科……”他问药童,“刚刚几人问诊情况,你可看清了,可能清晰复述一遍?”
药童点点头,将几人进医院后一些动作、尤其是霍家父女和那名女医生的对话一一重复说来。
不得不说,一个小孩子谈起医院会是整个人有点不自在加难以言说的恐惧的,一个小孩子自己进医院那更是艰难得不得了。
但是前面有个信任的大人带着,后面有两个同龄人陪着,那是半点畏缩都没了,反而是以一种探索新场景的玩乐心态来看待这个平时比较少接触的新游乐场。
因为霍燃燃是和人打架时被踢到了肚子,后面情况,医生说要等彩超出来看片子。
医生肉眼是看不出什么异状来。
霍燃燃一整个活蹦乱跳的,但是家长比较担心,且……谁敢对着病和伤的事情打百分百的包票呢?
药童对着张仲景复述:“……需要做下彩超检查,看下内部有没有什么损伤……”
女医生穿着件白色大褂,对着单子看了两眼,脸色平淡极了,“没什么问题,正常的,就是这两天可能会感觉有点不舒服,别碰撞到就好的。”
霍燃燃爸爸整个人身上的焦急都消失大半。
他揉揉太阳穴,减轻一点点酒对脑袋的影响:“医生你说没事就好,我以前看过别人肚子被撞,当时没事后面……”
虚惊一场。
喝酒的男人克制不住的打了个酒哈。
医生嫌弃用手扇风:“行了行了,赶紧带着你小孩回家去,说你不好你蛮上心你小孩,说你好你一身酒气,路上看着点,小姑娘你注意点路。”
人家医生一片好心,霍燃燃礼貌乖巧的应是。
医院门口,霍燃燃和方蜻袁萱两人分开,约着周六周日一块出门玩,挥挥手就各回各家了。
医院的大门离她们越来越远,最后再也不见。
只留着一群看着天幕傻掉的人。
“彩超单……”
药童整个人被雷批了一样,“那是什么东西?师父,那真的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用的手段吗?怎么那个霍燃燃进了那间屋子,等上一点时间,那白纸上就有能看见她内脏的图?!怎么……怎么搞得……”
张仲景没有回答药童的迷惑,也没办法把药童碎掉的世界观给捡起来黏回去。
因为他也百思不得其解其中原理。
“要是能亲眼看看就好了……可惜……唉……”
太平公主十分惊讶。
“这么奇妙?能让人看到自己的五脏六腑?这样岂不是说,若有人病了,病是从五脏六腑起的,就直接看到病灶?岂不是来个笨蛋也能对症下药了?!”
天幕中的人不喊什么琉璃。
这么好几天了,太平就没有从他们口中听到过这个词,反而是“玻璃”,他们偶尔会说一下。
她去缠父皇母后,没有得到一座门窗都用透明玻璃装饰的宫殿,还来不及生什么闷气,就又见了更稀奇的事情。
“父皇最近身体……”
太平公主突的生气起来:“屋子里藏了什么啊!见不得人吗?这小气天幕,就不能让人看仔细了吗!本宫要是能看仔细了,马上就让工匠弄个一样的给父皇母后用!”
她脑筋一转,喊上宫人一起到了一座佛像底下,她跪下,诚心诚意的祈祷着。
她向神佛祈求方蜻能病一场。
好让她有机会看清那些被藏着门后的东西。
天幕是注重隐私的天幕呢。
涉及一些个人隐私的东西,在天幕上都是几乎不播出来的。
方蜻不知道这些东西。
而能看到天幕的人,很多人看着满大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露出的胳膊腿,就已经是大呼“有伤风化”“伤风败俗”之类的了,又哪里还注意什么“隐私”。
今天好像发生了蛮多事,方蜻回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方家难得一家三口人都在电视机前坐着看电视剧。
“今天不是星期五吗,方蜻你怎么回来那么晚,去哪野了?”
“在学校留了一下。”
“你看你这一身……”方妈让方蜻赶紧去洗澡。
方蜻进了房间,放下袁萱送给自己的半成品纸扎枪和纸扎小弩,洗澡、吃饭、洗碗。
而后,看着手上那个好像深埋皮下的小红痣发了会呆,这才关灯睡觉。
那个痣,以前没有。
是开学那天方蜻不小心把手弄伤了,结痂之后,突然发现身上就出现了一个这样的痣的。
今天,霍燃燃身上什么伤都没有,她爸爸就那么紧张……方蜻缩在被子里揉了揉那颗小红痣在的地方,想到躺在沙发上的爸爸,无缘无故的,眼泪就从眼眶里冒出来了。
为什么当时我手上那么显眼的一块紫药水的印子,他们都不问问呢呜呜……
因为霍燃燃她放了方蜻和袁萱鸽子。
霍燃燃不在二班呆着,而是跑到九班的窗台上趴着,一脸讪讪解释:“我不是故意放你俩鸽子的,我被我爸给训了一顿,想给你们说,但是发现没有你们的联系方式,只能等到了学校和你们说了。”
袁萱撑着脑袋,歪歪向上看:“真的?”
“那不然还是假的啊,感觉和你们两个相处起来很舒服,当朋友挺不错的。”
人长了嘴就是为了沟通嘛。
霍燃燃一说开,本来就没有多大生气的方蜻和袁萱,剩下的一点心里的小别扭也就完全没有了。
方蜻迟疑问:“那你现在还好吧……”
“骂了我一顿,他说不要学那些影视剧里的古惑仔,不可以打人脑袋,一不小心就会打出人命来的……”
袁萱叹气:“你爸说的也没有错啊,不过被欺负的人还要顾虑那么多真的太憋屈了,反而是欺负人的搅屎棍什么也不用想,真烦。”
方蜻抽出辣条分给两人:“他不是也去医院看病了么,他的医药费是他自己出还是你家出啊?还有学校的处理,可能今晚晚自习就会说你……”
方蜻想的比袁萱多一些。
幸好这些事情不是发生在她的身上。
因为她想了这些事情,但是并不知道怎么去处理这些事情。
明明这些是霍燃燃经历的事情,却有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挂在她头上的错觉。
“我打的人嘛,那么多人都看到了。”
霍燃燃边吃边翻了个白眼:“我爸和老师打电话说这件事的时候说医院费我来付,然后说要给我一个教训,把我的压岁钱拿去给崔福那个王八蛋付医药费了……”
方蜻呆了一下:“你的压岁钱够吗?而且你居然能存下压岁钱?!”
“能啊,我的压岁钱都是自己存起来的,一想到我存了那么久的钱自己都没有买过什么东西,就被拿去给他用,我就好生气啊!”
“他的医药费查这查那的,加起来三千多了!我爸全都拿我的钱付的!我心好痛!”
方蜻:“三千多!”
袁萱:“那么贵!”
夏原吉看到两个小孩脸上的表情,估摸着这笔钱对她们而言真的很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