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反派和圣父仙君he了byby牛仔糖
作者:牛仔糖  发于:2025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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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少川闭上了眼睛。他脑海中又闪过了芊芊捧着嫁衣对他微笑时的模样。他已经伤害了崔莹,不能再伤害第二个了,何况芊芊是那样单纯善良,又娇生惯养,怎么承受得起这样的打击。
崔莹凝视着他,神色很平静,非但没有动怒,甚至隐隐地笑了。
“果然是没有被紫金鼎烧过的人啊,竟能说出如此有趣的话。”
什么听说一场火烧遍了永夜之地……倘若他心里真的有她,怎么可能是那样的反应。恐怕这永夜之地的消息来得很及时,正好让他放下心理负担,和连家千金在一起,所以他才忙不迭地相信了,生怕晚半步。
她其实早就看出来了。
“你若答应了,倒还能死得干脆体面些。既然如此,你们就好好享受生不如死,最后灰飞烟灭的滋味吧。”
“别伤心,连芊芊会来陪你走这一路的。”
“还有连淮。”
提到这个名字,崔莹早已冷硬如石的心忽然起了几分情绪,想起他身披神殿柔光,宛如天神降世一般的场景,她实在是连带着他也恨上了。
他凭什么就那么温柔,那么光风霁月,高不可攀。
她在地狱里待得久了,见到日月星辰毫无欣赏之意,只想毁掉。
“崔莹……”云少川骇然求道,“你放过芊芊吧……你是疯了吗?竟然真的敢和连淮作对,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那时刚从神坛祭祀上下来,功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因此你才能在他手下留一条命。”
“他是金麒麟唯一的神使,东宫眼前的第一人,整个九州谁见了他不称一声神君。你纵然有重火,可他是结丹期强者,早不是凡人所能比拟的了。”
“这就无需操心了。”崔莹冷冷斜睨了他一眼,“你只用想想接下来如何活得长久些。”
她的目光中忽然闪起悠悠火焰,映照在云少川的眼里。
一阵灵魂被撕碎的疼痛钻入他心底,与此同时,他的意识渐渐涣散,表情变得僵硬,只剩下了本能。
在幽幽火光之中,崔莹透过重火的内焰,看到了他的灵魂,那里有温柔的母亲的亲吻,父亲的怀抱,有紫金阁杀死他们全家,将他掳走之后撕心裂肺的仇恨,有对喝彩和掌声的享受,有对宝物和权力的欲望,有缠绵月色下的情人耳语,有那一抹鲜艳的红盖头……
对功名的欲望,膨胀的野心,治愈他的爱人……
那就让她把这些都一点一点摧毁吧。
不过在此之前,他须得先尝尝紫金阁的三十六般极刑。
————
鸳鸯楼,是金陵城远近闻名的青楼。
这地方不是最高端的,却是最出名的,因为它高雅又媚俗,里头的人儿个个是尤物,也懂情趣。入楼门槛着实不低,但又正好是那些有些闲钱的小人物能攀得上的。
真正的显贵自然是不去这地方的,要去也得找个没人处偷偷摸摸地去。
因此,让金陵城城主连淮到鸳鸯楼顶赴约,实则就是在羞辱他。
崔莹自然是故意的。
高不可攀又冰清玉洁的连家主逛花楼,着实是一件大事。果然,这三天里城里风风雨雨全都在说这件事。
崔莹这两日都住在楼顶,顺手把云少川抛给了紫金阁的长老单丹等人,让他们尽管折磨,别折腾死就行。
到了第三天下午,紫金阁的人把鸳鸯楼团团围住,周边的人都自动退散。虽说那紫金阁天女约的是晚上酉时,但他们安全起见,还是早早地远离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走开的时候,崔莹也正要从楼里出来。
“天女大人,您要去哪里?”听命跟着崔莹的大寒,小心翼翼地问道。
“连家。”
“可是马上就要酉时,连家家主要来鸳鸯楼顶赴约了?”
崔莹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所以才要酉时去连家。”
这一回,大寒终于听懂了话,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天女大人从来没有真的想凭着鸳鸯楼顶一战就抓住连淮,她的目标竟然一直都是连芊芊。
她定下邀约,一定设了圈套,可是谁能想到,这邀约本身就是一个圈套。
天女大人根本就没有打算过赴约,叫紫金阁的人把楼围起来也全都是假象……大寒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只能默默跟着她走。
然而,等到崔莹乔装改扮,刚要走出鸳鸯楼时,她的脚步却顿住了。
因为她看到有人正站在门口,等候她多时。
那人眉眼微转看向她,依旧是一双静如春湖,朗若月华的眼睛,却让她心中顿时沉了下来。

崔莹黑丝手套下的手攥紧又松开,目光中燃起几分杀意。
“连家主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见到我,来得如此早?”
那人正是连淮。
“姑娘这么早出发,也是去往连家吧,”连淮与她的目光相接,淡然地说道,“彼此。”
看来他早料到了她的意图。
云少川的很多话都不配被她放在心上,可唯独这一件他说对了,连淮绝不是能轻易招惹的人。
不过,经历过重火的灼烧之后,这世上再也没有让崔莹害怕的东西了。
“既然来了,就先陪我去楼上喝几杯。”
连淮对此并无异议,二人前后上了楼,彼此之间微妙地隔开一臂的空间,正好是任何偷袭都无法一次得手的距离。
鸳鸯楼顶的包间里,香气氤氲,一群舞女正赤足而舞,身姿妖娆,红纱轻荡,无限魅惑。
二人刚坐下,一旁等着伺候的姑娘们当即就上来给崔莹倒茶,然而却没有人往连淮那边去。她们都知道自己是崔莹羞辱连淮的工具,因此就算平时做梦都想与连家主亲近一二,现在却也没有人敢上前。
“怎么?看不见这里有人?”崔莹微微挑眉道。
那被她目光扫到的花魁受不住压力战战兢兢地去了,纤腰微折,给连淮倒水,然而许是因为太紧张,这水竟然溅到了桌子上。
崔莹正要发作,却听连淮先她一步说道。
“放下吧。”他将茶壶自己提起,往茶杯里倒了半杯,“我不喜欢脂粉气,去叫一个今日没有涂脂粉的姑娘来伺候吧。”
“是。”那些姑娘逃出生天一般慌张地退下了。
崔莹冷然地看着连淮。这花楼里哪个姑娘是没涂脂粉的?如此说辞明面上没有拒绝让人伺候,也是给全了她颜面,倒让人再想如何也无话可说。
却见连淮倒好茶之后,将茶杯轻轻端起,送到了她那边。
“我有。”崔莹的目光落在其上,正见他修长的手指在茶杯落下的一瞬礼貌地抽离杯身。
“你那一杯止渴,我这一杯才能消气。”连淮的语气温雅平和。
崔莹的话语顿了顿。连家主亲自给她倒茶喝,还送到她面前,确实消气。他驳了她的安排,就主动向她示好致歉,仅这么一见面便能感受到他的妥帖周全,九州第一君子倒是名不虚传。
“这是姑娘下的棋吗?”连淮的目光扫过一旁的棋盘,恰看见那里正布着一盘残局。
“是。”崔莹点了点头。平日里她空时都在下棋,若说这世上除了杀人放火还有什么她能做的,也就是这一件了。“早闻家主精于此道,既然眼下时候尚早,不如与我下一局吧。”
连淮点头应下,二人于是收棋重新开了一局,崔莹取黑,连淮取白。
他们原本只是随手而下,然而片刻之后却不得不全神贯注在这棋局之上了。这棋越下越精妙,越下越慢,每一步都要深思熟虑。
连淮不由得觉得诧异。他的棋艺在金陵城乃至天下九州,几乎都没有人可以比肩,因此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可以对奕的人了。
可是眼前这个玄衣少女竟然与他下了如此多个回合,依旧旗鼓相当。
崔莹也有些惊讶。她被关在地牢里五年之久,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每天就在地上研究下棋,日日夜夜,没想到竟然只能和连淮打个平手。
他的棋风光明磊落,环环相扣,行得端正,而她则恰恰相反,刁钻诡谲,扑朔迷离,让人无法料到后面会发生什么。
“为何要走这一子?”连淮终是忍不住问道。
“怎么?”崔莹一旦投入在棋局之中,就暂时抛下现世的一切,只把他当作棋局对手,于是变得宛如正常十七岁少女那般好奇求知,“有何不妥吗?”
“没有。只不过这是常见的水龙局,一般的棋谱上都不这么走。”
崔莹听得微微一怔。“那是什么?”
连淮也很诧异她竟然不知道,于是拣了重点讲解给她听。
“原来是这样。”崔莹仿佛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点点头道。
“只不过我说的后一种走法是孤谱中才有的,并不常见。”
“连家藏有很多棋谱的孤谱吗?”
不知为何,二人竟一边拈棋思索,一边接续着话聊起了天,言语间甚至颇为投缘。他们谁也没有料到会有如此场面,可话既然说到了,便有一种不吐不快之感。
只可惜,时间过得未免快了些,酉时的钟声突兀地响起。
刹那之间,天地昏暗,紫金阁的所有人同时发力,结起了一个暗火萦绕的结界。
连淮与崔莹同时放下棋子,目光与彼此相对,先前那种牵连在二人之间的微妙骤然消散,气氛顷刻间沉了下来。
单丹,叶青和卫昊三位长老走了进来,站到了崔莹身后。
“见过连淮神君。”单丹颔首说道,声音苍老。
连淮颔首回礼。
“听闻连家主原本不愿意将妹妹嫁给云少川,倒是有眼光。”崔莹站起来走近连淮,居高临下道,“但既然如此,你今日又何必来这一趟?让我杀了他岂不是很好,你妹妹也就无需嫁他了。”
“这是连家私事。”连淮道,言下之意是不愿意再提。
崔莹的声音忽然变得阴柔,目光中又闪出幽幽火焰。
“都到这里了,你还想有什么私事吗?”
四下里顿时腾起火焰,烈烈燃烧,眨眼之间就要将连淮吞没。
连淮侧身微闪,身上的软甲发出隐约的光泽,勉强挡住了一击,却连半点反击都没能使出来。
周围的人都错愕地睁大了眼睛,连淮神君怎么可能……
“这棋子上有无色无味的毒粉,半个时辰之内你恐怕都使不出灵力了。”崔莹淡漠地看着他,目光近乎残酷。
连淮点头叹道:“好算计。”
不把毒放在香烛芯里,或下在茶水里,而夹在棋子中,就算是再谨慎的人也想不到防她这个。
崔莹不再说话,忽然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滚滚烈焰从她的手腕上绕过环在他的颈上。
紫金阁在这里布下的是玄空阵,灵力外不能进,里不能出,只有以灵魂为食的重火内焰可以发作,连淮今日很难走出去了。
“只要杀了你,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报复他们了。”她抬起头逼视他,从他眼中看到了她逆光的瞳孔中的焰影。
连淮无力反抗,只能垂眸凝视着她,长密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之上,无端地颤在了崔莹心里。
他分明已然是刀上鱼肉,却依旧气质斐然。
“半年前,永夜之地白月染红,永挂不落,这是重火找到了继承人的异象。”
连淮伸手握住了崔莹掐着自己脖颈的手腕,力度不轻不重。
“重火不会轻易认主,除非遇到比它更强悍的怨气,姑娘……”
“够了!”崔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火光不受控制地窜起,直刺入连淮肌肤。
而他却依然温柔地看着她,光风霁月,如晴空朗月。
不知为何,崔莹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此刻,她感到喉头一阵甜意,火焰烧向前方向,像烧进了一堆不可燃的凝胶里一样。
她猛地意识到什么,骇然看向连淮。
他根本没有失去内力,而是把灵力用法器外化了,造成失去灵力的假象!
好一招釜底抽薪。他应当是从那场婚宴上知道了她有能化去灵力的药,所以提前把灵力外置,让她化无可化。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霎,崔莹的手腕被他反扣住,成为了他的挟制。
“银水针!这东西可以将内力化成无数份,如自然之雨般遍布在空气之中。”单丹等人认出了神器,不由得骇然变色。这是他们玄火一派功法的天敌。
玄空阵能把阵里阵外的灵力隔开,而这里既然被连淮的灵力占据,他们恐怕都没法从这里活着出去了。
崔莹冷笑了一声,恨恨地看着连淮,她手腕最要紧的主动脉还被扣在对方手上。
连淮察觉到目光中的恨意,微微垂眸。“眼下,姑娘愿意与我好好说话了么。”
“你要说什么。”崔莹的声音寒如玄冰,被扣在他手中的脉搏微微跳动,每一下都像跳在死亡的边缘。
“姑娘若能告诉我到底有何仇怨,于我们都好,但若实在不想,我也不愿强求。”
“只是,若姑娘约我出来只是为了趁虚而入抢走家妹,约在次日即可,倒不必约在三天后给我时间调息养伤。想必姑娘是有什么事要用这三日完成。倘若这事情的分量足以抵消仇恨,我们或可商议一下,不必如此你死我活。”
崔莹听着他这一段话,心里不自觉地有些发寒。
果然是人人仰慕的连家主,他仿佛只需一眼就能将所有的事情都看穿,通透周全得宛如神明。
她随即讽刺道:“连家主如此厉害,还要同我商量吗?你现在杀了我不就好了。”
连淮没有说话,而是松开了扣着她手腕的手。
“你的修为是引气中层。”
他这话说得很轻,只让她一个人听见。然而崔莹听到了这句话,宛如当头雷击,浑身微微发抖。
引气中层,这是一个刚刚入门,低得宛如地上的虫蚁般的阶层,富贵人家的总角孩童都能超过这个水平。
她一直在竭力隐藏,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可是现在……崔莹在盛怒之下,头脑竟然还无比冷静,当即明白他刚才扣住自己的手腕,是在搭脉。
好啊。她此生不杀了连淮,绝咽不下这口气。
巨大的怒火让四周的火焰熊熊燃烧与银水针碰撞,发出激烈的声响。
崔莹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你今天不杀了我,日后一定会后悔的。”
连淮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生气,愣了一下。
“我刚才是用灵力传声,没有让别人听到。我……”
一句话刚落,崔莹的重火已然烧到他面前了。于是谈话就此中断,他们在这极近的距离里飞快交手了几个来回。
崔莹挣扎了几下,终究还是被他控制住了。对于结丹期强者,她不燃烧魂魄之力是无法战胜的,但她现在还没必要做到那一步。
反正这个人的命她是要定了。早些晚些没那么重要。
她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连淮想到。
连淮挟制着她没法再出手闹腾,然后接着说道。
“我只是想以此为交换。你若靠自己从引气修炼到筑基最少也要七年,而且每一步都有道心崩塌,修为倒退的风险。但若我帮你,最多半年便可以成。”
“你若答应了,你想要的那件东西的消息,我也可以告诉你。”
“只要你放过云少川和家妹,从此不再找他们的麻烦,也不再沾惹他们的因果。”
崔莹静静地听着,目光没有一刻离开他的脸庞,连淮则坦荡地与她对视,明白敞亮,足有诚意。
“姑娘以为如何?”
崔莹看了他片刻,忽而叹了口气。
“这样好的条件,我自然是心动的。连家主不愧是这天下最厉害的人物,将我想要什么都猜得分毫不差,把我想说的都说完了。”
“只是——”
她目光中忽然划过一抹几分俏皮又十足可恨的笑意。
“我为什么要在复仇和你给我的这些之间作出选择,而不是全都要呢?”
她的眼眸很美,那原本是双娇俏柔情的,像天上仙女一般的眼睛,却被蒙上了一层妖冶孽又昏暗的重火,美得令人敬畏。
“我都想要。”
话音落下的刹那,崔莹一挥衣袖,将玄空阵的光芒隐去,厚重如墨般的烟火顿时散开,露出楼下的光景。
在看到那一幕的瞬间,连淮的神色头一回有了变化。
看似终止的局面,实则才刚刚开始。

天空早已黑沉,只见火把的映照下,连芊芊正跪在楼底,那一张娇生惯养的面庞被夜风吹得蓬乱,脸上挂满泪痕,狼狈又脆弱。
她被身边的人押着,一动不能动,脖子前架着一把刀,正焦急地朝楼顶张望,心魂俱碎。
见到连芊芊如此模样,连淮向来从容的眸色终于变了一瞬,温润的气场陡然变得凌厉了几分。
而楼下的连芊芊见到连淮的身影,本已哭干了眼,此刻却又无可控制地涌出泪花,哭喊起来。
“你布下玄空阵,根本不是为了控制我,而是为了将我的灵力困在里面,无法出去救她。”
连淮的目光从所未有的深邃冷峻,逼视着崔莹。
崔莹嫣然一笑。她这样笑起来时,眸色娇艳动人,与她周身阴冷肃杀的死气相互冲撞,便有种惊心动魄的气质,像妖殿里的女王,让人见之恐惧、痴迷又甘愿臣服。
“我原本就是两手打算,派人在酉时前传话让她来这里以命换命。当然,连家主给她设的保护法阵很高明,她就算想出来也还是有些困难的。所以我给她提供了傀儡人,代替她待在阵中。如此,可还有疑问吗?”
听到“傀儡术”三个字时,连淮心中微震。他临行前能放心离开,就是因为这阵法无人可破,可是没想到有人竟然会用禁术。
那是要沾因果,折阳寿的东西,相当于自毁仙途,自绝后路。
连淮看着她快意的笑容,眼前忽然浮现出那日火光中她的眼神,心中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崔莹对着身后挥了一下手。便有人将全身污秽破烂的云少川往连芊芊旁边一扔,用一盆冷水泼醒,随后御剑飞行将二人全都提了起来,到了楼顶阵法以外的地方,与他们隔空对视。
连芊芊急唤了几声哥哥,云少川没有说话,而是露出了讳莫凄然的神色。
“你想做什么?”连淮收回目光,冷然问道。
崔莹没有回答,而是背过身去看向棋盘,似临时起意。
“今日这棋还没下尽兴,却被扫兴的事情打扰了,不妨家主陪我接着把这盘棋下完。”
连淮安静地看着她,知道她另有深意。
“倘若下到最后你赢了呢,我就砍掉云上川的一只手,”崔莹随意地撵起一颗黑子,在指尖把玩,不紧不慢地说道,“倘若你输了呢,我就砍掉连芊芊的一只手。”
这盘棋的恶毒之处自此昭然若是。假如连淮为了保护连芊芊,让云少川失去了一只手,那么芥蒂从此产生,连芊芊也会心疼懊恼。但假如他不这样做,那么失掉一只手的就是连芊芊。
无论如何选,都是最坏的结果。
“那么,倘若平局呢?”连淮淡淡道。
崔莹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目光悠悠的落在他脸上。
“倘若平局,就砍掉你的一只手。”
“哥哥!”连芊芊忍不住叫了一声,脸色苍白,却没法把话说下去了。
“你可以不答应,那我就只能把他们两个人的手都砍了。”
连淮凝视了崔莹许久,目光平静。
他忽而淡淡一笑,轻叹了口气,将右手摊开伸到崔莹眼前,目光中的寒意褪去,重又变得温柔,宛如晴空海浪。
“姑娘想要我的右手,直说就是了,何必如此委婉曲折。”
崔莹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没回过神。
她只说了砍他一只手,没有说是哪只,可他却全然知道——是那只在婚宴堂上牵住她的手。
她那日回去之后脑海中萦绕不去,一直咽不下这口气。她当然知道连淮是被迫无奈,才不是要亲近她,可她就是受不了和旁人的任何接近。
谁也不能碰她。倘若碰了就要付出代价。
可是眼下,当她意识到连淮完全懂得她时,竟觉得就算这手砍下来了,也没那么痛快解气。怎么会有人如此明白她的心思呢?
“只是,姑娘想强行要我这只手,恐怕也难办。就算今日得逞,若日后我寻起仇来,姑娘也不好应对。”连淮微微一笑,“不如换一种玩法,我们各自都听天由命,这样即使输了也怪不得对方,不会寻仇,姑娘觉得如何?”
崔莹顿了顿,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玩法?”
“姑娘将一黑一白两颗棋子分握在左右手中,不让我看见。我在纸条上随意写下左或右。倘若对应的是黑子,那便是我输,听凭姑娘处置,倘若对应的是白子,那便是姑娘输了,需放了家妹和云少川,并答应七日之内不再寻仇。”
崔莹目光微转道:“家主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
“若你答应了,无论输赢,我都会将这件东西送你。”
连淮从袖中拿出一幅卷轴,在她眼前展开。
在看到那卷轴上的图案时,崔莹的目光不由得一顿——那是青云剑的图纹,下面还有小字记载。
她从永夜之地里出来,为的就是这样东西。
天下九州原属一脉,万年前遭遇大灾才散成九片,除了金麒麟以外,各种上古神器与神兽都在这场大乱中下落不明,只有文书上还留着相关记载,这其中就包括青云剑。
两个月前,国师窥见天象异变,推算出旷古神器青云剑的出世,天下的一流势力都从各种渠道探听得了消息。
传说青云剑是有剑灵的,自带传承功法。若有谁得到了它,练成了功法,别说是平步青云,就说从此脱人胎换神骨,翻云覆雨,叱咤天下都不为过。
她费尽周折,将连淮约到鸳鸯楼上,为的也正是这件宝贝。
天下谁都想拿到这把剑,可是论起势力来,除皇室以外,没有人比得过金陵连家。她一定能从他这里或多或少得到些什么。
“这兵剑谱你果然愿意给我?”崔莹道。
“自然。我早就看过,这东西放在我这里也是无用。”
崔莹心觉他说的有理,思忖了片刻。就算她眼下有人质在手,也无法保证全然将连淮控制住,不如各让一步。
何况,他说的那个听天由命的办法,着实太良善了些。
她可没有那么良善。
因此这办法于她而言,简直是在白送她便宜。她倒是很期待他届时会如何反应。
“好啊。”崔莹于是点头答应道,目光中不自觉地荡开了几分微妙。
连淮与她目光相对片刻,微微一笑,温柔道:“姑娘请。”
他将那卷轴向内卷好递给崔莹,随即背转过身去,给她留下拿棋的空间。
崔莹的目光在他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落在面前的棋盘上。
横纵的格子里,黑白两棋势均力敌,相互对峙,两个极端的颜色并肩而立,其间的反差挑得耀眼。
正如她和连淮。
她唇角边勾起了一抹冷然的笑意,漫不经心地伸手在棋盘上微微一扫,指尖已然夹好了两枚棋子,分别握在左右手掌心。
——两枚都是黑棋。
就算连淮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从两枚黑棋中选出白的来。
“好了,家主请选吧。”

崔莹的手法很快,因此除了她自己以外,谁都没有发现这其中的事。
室内众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的集中在了连淮身上,他下一刻在纸上写下的字关联着在场几乎所有人的命运。
单丹等三位长老垂手而立,沉默地站在崔莹身后,天然形成了一种压迫。
云少川和连芊芊二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纸片,紧张难言,而他们此刻又处于绝顶高手外放的气场中,心脏跳得越发快了。
连淮却仿佛没有感受到箭在弦上的紧绷,眉眼中含着疏离又温和的清淡之意,让人恍惚间以为这世界上再难的事只要到了他眼前,也成了平常遭际。
他以指代笔,用灵力在线纸片上刻了一个字,随即将纸对折起来,放到棋局中央。
“连家主决定好了?”崔莹瞧了一眼那纸片,没有立刻伸手去取,而是抬眸看他。
“姑娘将右手展开吧。”连淮微微颔首道。
崔莹见他神色之间依旧冷静平和,心中忽然想到:不知道让他这样清冷从容的人失魂落魄起来,该是如何模样。
她摊开了右手。
屏息凝神之下,众人齐齐看见掌心之中赫然躺着一枚黑色的棋子。
连芊芊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豆大的泪珠又从眼眶里滑落了下来。
她忽然发疯似地挣扎起来,哭道:“你已经把我哥哥打伤过一次了,还想怎么样……”他是麒麟神君啊,是整个连家,整个金陵城乃至天下九州最仰慕的璀璨明星。他怎么能没有右手呢?
她早已习惯哥哥的一切都是最完美的,所有问题只要到了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她没法想象有一天自己的哥哥竟然不再无所不能。
“别哭,芊芊。”云少川止住她,灰暗的眼神看向崔莹,慢慢带上仇恨,“你还想做什么,直接杀了我吧,我把这条命还给你。”
崔莹斜了他一眼,目光如刀,单丹等三位长老见状,立刻给那二人施展了禁言术,生怕他们惹怒天女大人。
“家主请吧,还有什么话要讲。”崔莹旋即转过视线,没有搭理那二人。
连淮的神色却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垂眸看向棋局上的纸片。
“既然如此,便是我赢了,姑娘请放他们回去吧。”
崔莹蹙了蹙眉,一时之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其余众人也各自错愕,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姑娘可以看看纸上写着的是什么字。”连淮道。
她心中猛然间一跳,蹙眉将衣袖一挥,立刻把纸掀开。
——只见纸片中央赫然刻着一个俊逸舒朗的“左”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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