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院则在外围和山腰处,是弟子们居住的地方。
糜月有种特别的感觉,那藏有功法的秘宫不可能在外院,一定就在内院里。
于是这些日子,除了有人值守的掌门和长老住所,糜月没法随意进入外,内院的其他区域还有些偏僻的小道,岔路,狗洞……等等,都被她摸了个门清。
这日,糜月又发现了一处新狗洞,似乎能钻进某个长老的洞府。
她正撅着屁股试验自己能不能通过时,忽然听到两个侍从一边从她身后经过,一边在低声交谈。
“哎哎,这两日可别贪嘴,膳房里的炒菌子有问题。”
“炒菌子?”
“是啊,听说是厨子为了多捞点油水,自己去山上挖的,陈兄吃了后,到现在还在说胡话呢,连把在床板底下哪块砖头藏了私房钱都同我说了。”
“嘿嘿嘿私房钱,不如我们……”
“去去去,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种事情我可不干啊。”
等他们离去,糜月从狗洞后直起身子来,伸手摘掉脑门上的一缕狗尾巴草,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烬花宫草木繁盛,山上就长着很多野菌子,甚至在扶桑城还流传着一句俗语:红伞伞白杆杆,晚上一起躺板板。
没想到这玉京仙山里,也有这么厉害的红伞伞?
糜月捏着下巴,一个堪称完美的计划在顷刻之间酝酿成型。
嘿嘿……
红伞伞助她也!
正午,暖阁纱帘随风轻晃,飘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饭菜香气。
而摆在方桌正中间的,正是一盘清炒菌子。
糜月装模作样地夹了一筷子,悄悄放进碗里没有吃,瞥了眼正在专注看书的谢无恙,随即扒拉了口米饭,夸张地赞叹惊呼道:“这蘑菇好好吃呀。”
成功引来男人的侧目,嗓音清淡地随口说:“好吃就多用一些。”
旋即又把视线放回手中的书卷上。
“……”
糜月干脆不演了,直接把那盘清炒野山菌往他面前推了推。
极力推荐:“这个是我去山里摘的,很新鲜的,你不尝尝吗?”
她今日起了个大早,一路溜达到后山,摘了一个多时辰,才摘到了半筐野菌子,然后全都送去了膳堂,说午膳点名要吃清炒菌子。
她近日没少在宗里溜达,不少弟子和侍从都已经认识她了——是被东极剑尊养在悬海阁里的那个小姑娘,嘴巴挑剔得很,每天要变着花样的吃,掌门还特意为了她,从城中招了一个会做点心的大厨。
膳堂自然不敢慢待,于是按照吩咐,抓紧把她送来的菌子做好,赶在午膳前送了过来。
“你自己去摘的?”
谢无恙闻言终于抬起眸来,露出些许稀奇之色。
隐剑宗的外院设有禁制,还有侍从值守,小丫头跑不出去,最多在内院里疯玩,所以谢无恙也不大限制她玩耍的时辰,只要按时吃饭,在天黑前回来就好。
没想到这小丫头倒是会自己找乐子,竟跑去山里摘蘑菇去了。
糜月连连点头,竭尽所能地安利:“前几天刚下过雨,山里长了好多野菌子。我在烬花宫时就经常吃炒菌子,这种菌子可好吃了~”
她采摘的都是比红伞伞还狠的菌子,不过膳堂压根分辨不出来这些山菌哪些有毒,哪些没毒,不然也不会有侍从吃了中毒的事情发生。
且这里面不但有能吃了致幻的野菌子,她生怕谢无恙体质强健,这些菌子毒不昏他,于是还额外加了一点“料”。
烬花宫下属的十二副宫主里,薛紫烟是个炼毒的好手,平时就喜欢钻研一些奇奇怪怪的毒丹药粉,只要研制出什么好东西,都会第一时间给送她一份。
好在她的储物袋里,还装着点薛紫烟配的迷魂散。这迷魂散无色无味,用银针都测不出毒性,乃是居家旅行阴人暗杀之必备,只要一点点粉末,哪怕是渡劫期的修士也照样能放倒。
糜月都盘算好了,这菌子是膳堂炒的,本来就有人吃了会中毒的先例,等谢无恙醒来后,也只会觉得是那盘菌子有问题,没有人会怀疑是她做了手脚。
而她只不过是小孩子贪玩,摘了些菌子回来,又不知道这些菌子会致人中毒,又有什么错呢?
还没桌腿高的小姑娘仰着头,清亮乌黑的眼睛里闪着点点企盼的光,似是分外期待他能点评这道她亲手摘回的菌子。
自打他将糜月带回宗后,她不似同龄小孩那般粘人爱哭,最喜欢跑出去玩,常常不见踪影,这倒是她第一次这么主动献殷勤。
如此的盛情难却……
糜月看到谢无恙拿起一旁的竹筷,夹了一口送入口中,细品慢咽。
“嗯,味道不错。”
眼见着他吃进去,糜月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接下来,她只要耐心等着药效发作。
谢无恙此人心思细腻缜密,她很清楚自己若再追问蛟龙的事,定会引他生疑。
唯有趁他神识不清之时,细细拷问,还不是一问一个准儿?
糜月在心里默数药效发作的时辰,时辰一息一刻地过去,桌上的饭菜都渐渐凉了,对面仍传来时不时翻动书页的轻响。
她疑惑地打量与平时无异的谢无恙。
不是吧,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难道是放得分量不够?
她纳闷地拨弄碗里的野菌子,没敢吃,筷子头沾了点酱汁,她下意识地放在嘴里砸吧了一下。
别说,这菌子炒得还真挺鲜的。
膳堂的厨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火候正好,味道比起她以往在烬花宫吃的炒菌子也……
……嗯?
糜月忽然觉得眼前有些天旋地转,整个人有些飘飘欲仙起来,手里的碗似乎在变换着形状和色彩。
她小手捧着饭碗,盯了半晌,忽然蹦出来一句:“七彩毛毛虫。”
执卷的某人斜眸望过来。
糜月微微抬起头,视线定定地落在他那只握着书卷、骨相好看的手上。
“红烧大蹄髈。”
谢无恙轻轻蹙眉:“你,怎么了?”
孩子想吃蹄髈了?
她伸手狠狠揉了揉眼睛,再度望向他时,一双清亮剔透的乌瞳已经不聚焦了,痴痴地望着他的脸,傻笑两声。
“嘿嘿,漂亮侍宫……”
说罢,小团子一头往桌面上栽去。
谢无恙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垫在了她的额头和桌面之间,掌心托着她的额头,避免了她脑门磕出大包来。
小团子额头抵着他的掌心,浑身彻底瘫软了下来,似是陷入了半昏迷。
谢无恙微沉的眸光逐一扫过满桌子的菜,最后落在那盘清炒菌子上。
他拢袖起身抱起小团子,走出暖阁,来到她平时所居住的寝殿,把她平放在床榻上。
糜月的意识正处于昏迷和幻觉之间,卷翘的睫毛颤动着,嘴巴里还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
谢无恙将指腹轻搭在她细小的手腕上,灵气探入,诊察她的脉象。
有轻微中毒之相,并无大碍,应当就是那盘野菌子的缘故。
谢无恙从储物囊中拿出一只小玉瓶,从里面倒出一粒丹丸,轻捏她颊边软肉,迫使她张开嘴巴,将那粒药丸推了进去,继而捻住她的下巴轻抬,“咕嘟”一声,小团子顺利地将丹丸咽下。
丹丸见效还得有一会儿,他便在榻边坐下。
“难吃……”
小团子砸吧了一下嘴巴,紧皱眉头,口吃不清地嘟囔,“肿有坏仁……要谋害……本宫珠……”
谢无恙听不清晰她在念叨什么,于是坐近了些。
“呜……太难了,我怎么那么倒霉,这么惨……”
小姑娘似是梦到了什么伤心的事,眼圈突然红了,语气也有些哽咽。
谢无恙不自觉地握紧指节,望着躺在床上、委屈哭泣的幼崽,心下触动。
被爹娘抛弃,在烬花宫也不受重视,这孩子的确可怜得很。
“我想回家,呜呜……”
……想回家?是因为在这里住得不开心吗。
“凉七……呜……不要走……”
谢无恙身子一僵,这次他听得更清楚了。
……她在唤娘亲。
小团子的双手紧紧揪着被角,脸蛋和鼻尖都有些中毒后的潮红,稚嫩的童音里带上了点点紧张的哭腔,低低地喊着娘亲。
谢无恙看着床榻上似是陷入幻觉中的小团子,眸光深沉,似是低声质询,又似在自言自语。
“你爹爹到底是谁?”
第11章 单身男修育儿指南。……
“爹爹……”似是听进了他的问话,小团子的表情从悲伤渐渐变成了茫然,“不、不知道……”
谢无恙低头看她的目光带上了些许怜悯,看来这孩子是当真不知道生父的名字。
“凉七放心,窝一定,会……找到,找到功……功……”
小团子捏紧拳头,仿佛在轻声起誓着什么,然而话还未说完,头一歪,沉沉地睡去了。
谢无恙摇摇头,帮她塞好被角,旋即起身出了寝殿。
糜月悠悠转醒时,隐约听到旁边似乎有人在讲话。
“原来,月月还真的是师叔的……可是我怎么感觉她长得也不像师叔啊?”
“女大十八变,等长开了就像了。”
“这小不点也是倒霉,吃盘炒菌子也能中毒,苦命的娃……”
什么像不像的?他们在说些什么?
糜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抢先映入眼帘的,是程令飞那张放大的脸。
“小不点,你终于醒啦?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他比出两根手指,“两天一夜!”
夏沥把程令飞无情推开,过去把她扶起来,“月月,要喝点水么?”
糜月扶着仍有些眩晕的脑袋,感受到嗓子里的干涩,点点头。
同时脑子在困难地转动,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中招的会是她自己?
她不过是嗦了下筷子头啊。
薛紫烟调制的这迷魂散竟然这么厉害?
不对不对……她现在是小孩身体,放在以前,这迷魂散要想迷晕自己,得要能迷晕一头牛的计量才行,可现在,她功力全失,只用一粒米就能把她轻易放倒。
大意了。
糜月心下懊悔不迭,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被她搞砸了。
“小不点,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程令飞将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拿出来,将一只丑丑旧旧的布娃娃递到她面前,“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娃娃,送你了。喜欢不喜欢?”
程令飞说着都觉得她可怜,娘亲不要她,被师叔领回宗里,但宗门里都是大她好多的哥哥姐姐,没有同龄的小孩子陪她玩,只能自己跑去山上摘蘑菇玩,结果还把自己吃中毒了。
“……”
糜月和丑娃娃默默对视片刻后,佯装惊喜,双手接过,挤出笑容来,“喜欢,太喜欢啦。”
“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师姐还说给你买流星锤玩,我说哪有小女孩玩那个的?”
夏沥双颊微红,尴尬地清咳一声。
糜月:“……”
她还不如要流星锤,起码关键时候还能防身呢。
糜月刚清醒过来,只能用些清淡点的饮食。
夏沥和程令飞看着她喝完了一碗莲子碧粳粥,夏沥低声问糜月:巴亦伺扒意陸救柳散“月月,需不需要我帮你沐浴,擦洗一下身子?”
她在床上晕了两天一夜,身上出的汗湿了又干,总要擦洗一下才舒服。
隐剑宗里大都是男性侍从,照顾起她,到底是多有不便。
“不用,我自己会洗,平时都是我自己洗的。”
糜月连连摆手。
“那我帮你梳梳头发?”
夏沥看着小姑娘已然歪掉的小发包,虽然她也不太擅长这些,但她可以帮她梳和自己同款的高马尾。
“这个我也会,娘亲教过我。”
糜月小手十指飞动,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散落的头发窝成了小花苞,朝她甜甜一笑,露出颊边浅浅的梨涡。
“好了,不必麻烦姐姐。”
夏沥看着乖巧懂事的小团子,藏在袖中的手指紧握。
太可爱了,好想亲一口!
夏沥压下这个古怪的念头,不自然地清咳两声。
程令飞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师姐,你方才是不是偷笑来着?怪渗人的。”
换来夏沥毫不留情地一脚。
糜月心不在焉地小口喝粥,环顾殿内,只有夏沥和单方面挨揍的程令飞俩人,不见谢无恙的身影。
顿时想起来,她中毒昏迷前,正在和谢无恙在暖阁用膳,所以是他把自己送回来的?
她中毒后,没有乱说什么吧?
“你们师叔呢?”糜月有点忐忑地问。
程令飞挠挠脸颊:“师叔他好像出门了。”
“师叔,您怎么来了?”
负责值守藏经阁的小弟子正在低头整理案集,乍见到谢无恙来,一脸的惊讶,险些连手里的笔都没拿稳。
悬海阁的藏书不比藏经阁里的少,被誉为是小藏经阁,倒是鲜少见谢无恙来这里。
“来找本书。”谢无恙淡声道。
“书名叫什么?我去替师叔取来。”小弟子殷勤道。
“不必了。”
谢无恙犹自走进藏经阁内,视线扫过一排排的书架,一目十行地梭巡。
藏经阁里的藏书众多,普通弟子怕是逛上三天三夜都逛不完,但谢无恙对这里很熟悉,很快就在角落处找到了堆积着目标书籍的书架。
他抽出了其中一本落满了灰尘的书,一个净尘术下去,拂去了上面沾染的尘埃。
谢无恙拿着书,去柜台处登记。
小弟子低头双手接过谢无恙递来的书,心中格外好奇,能让师叔专门跑一趟藏经阁借阅的书,那得是多有名的文豪巨擘写得传世秘籍啊。
直到封皮亮闪闪的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单亲男修育儿指南》,无名氏箸。
“……”
小弟子不敢露出异样的神色,下笔飞快,继而目不斜视地将书递还给他,恭谨道:“师叔,登记好了,您慢走。”
谢无恙刚走,弟子们抑制不住地交头接耳,低声八卦,平日安静的藏书阁瞬间嘈杂如菜市场。
“我的天,原来,那传言竟是真的?”
“本来就是真的,我说了你还不信,我上回上剑道课就见过那小姑娘,长得跟师叔那叫一个神似。”
“我就说烬花宫的女修很渣吧,渣了师叔不说,连孩子都不养,师叔实在太可怜了。”
“难怪觉得师叔方才的背影伟岸高大中,又透着些凄凉孤寂……”
“难道位及剑尊,也逃脱不了被女人玩弄的命运吗,那我练这剑还有何用!”
“话不能这么说,人欲乃是天道,咱们修得是剑道,又不是无情道。”
“师叔他平日看着清冷雅正,没想到会喜欢烬花宫主那种类型?”
“自古妖女配剑修嘛,这都是前辈们的前车之鉴,诚不欺我……”
弟子间流传的八卦如奔腾的野马,越传越盛,越传越偏。
糜月觉得给谢无恙下毒结果把自己毒晕的这件事,是个小小的意外。
但绝对是她做妖女史上最丢脸的一件。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吃蘑菇了。
而她计划借菌子给谢无恙下毒这件事也彻底破碎,因为在得知她中毒后,膳堂已然把清炒菌子这道菜彻底踢出了菜单,再也不供应了。
如果不是出了那一丢丢的意外,糜月觉得这计划真是天衣无缝。
但人有失足,马有失蹄,遗憾错失良机……
还有什么办法能从谢无恙的嘴里撬出蛟龙的事呢?
糜月发愁得紧,手里拿着一块核桃酥饼,心不在焉地啃着。
这核桃酥饼据说是膳房里新招来的厨子做的,做得味道勉勉强强,远没有她娘亲做得好吃,她娘亲做的核桃酥饼永远是最好吃的,后来她又请过很多大厨,都没有复刻出来。
于是小小的人儿支着下巴,在桌边啃饼皱眉沉思的模样,更显得闷闷不乐。
“你以前在烬花宫,平日都喜欢做什么?”
谢无恙似是觉得暖阁里的氛围有些安静,开口同她闲聊。
糜月思绪被他带跑,想了想,她在烬花宫时平日除了修炼,还喜欢去城里买买买,或者就是带着一票弟子们,跑去各大宗门干架搞事情抢宝贝,当然她们搞隐剑宗的次数是最多的。
但她肯定不能这么答。
小孩子平日的都会做什么?她小时候喜欢玩什么来着?
糜月一边认真回忆,一边说:“唔……夏天喜欢溪边玩水捉鱼,冬天就堆雪人打雪仗什么的。”
琼山几乎四季如春,下雪对于琼山来说,是件稀罕事,平均两三年才能遇上一回,小时候每每遇见下雪,她都开心坏了,娘亲和副宫主们会轮番带她着玩雪。
至于溪水,就是谢无恙捡到她的那条小溪,是从琼山上流下来的,水很清,溪鱼的味道很鲜美。
“嗯,我知道了。”谢无恙合上手中的书卷,若有所思。
你知道什么了你知道。
糜月心下狐疑,直到两刻钟后——
她站在一望无际的海岸边,波涛汹涌的海浪拍打着她脚下的礁石,溅起点点白沫,海风刮得她娇嫩的脸蛋子隐隐生疼。
小小的脸上写着大大的懵逼。
谢无恙带她来这儿,是要干嘛??
第12章 她真的要闹了。
小姑娘在昏睡中无意喊出的“娘亲”和那句“我想回家”,让谢无恙心里五味杂陈。
这孩子在烬花宫如此不受待见,结果来了他们隐剑宗,竟然有了想家的念头,说明这里还不如烬花宫让她开心自在,那他就实在太失职了……
于是他仔细研读了那本《单身男修育儿指南》。
那书翻开目录后的卷一写到:洞悉稚子之心绪与投其所好,伴之嬉戏,使其感怀关爱与呵护之情。
简单概括:就是发展她的兴趣,投其所好。
如今正值秋季,还没有下雪,这雪是玩不成了,但悬海阁旁边就是大海,想捉鱼还不容易?
谢无恙从储物袋里拿出两根鱼竿,将其中一根更迷你些的鱼竿,放进糜月的手里。
“你不是喜欢捉鱼?”
“……”
糜月握着鱼竿,神色有些难尽。
合着真带她来钓鱼啊?
早知道她就说她最喜欢睡觉了。
糜月和谢无恙并排坐在海边礁石上,微咸地海风轻拂耳畔,日头晒得刺眼,一大一小两个羽毛做的浮漂在蔚蓝的海里飘飘晃晃。
半晌过去,无事发生。
难道是今天浪太大了?
糜月心下嘀咕,把今日钓不上鱼的锅先甩给天气。
俗话说,风浪越大鱼越贵,这句话的背后是说风浪越大,鱼越少。
糜月安慰自己钓鱼需要耐心,于是二人又在海边傻傻地静坐了一个时辰。
直到她屁股都坐得有些麻了,握着鱼竿的小手也有些僵硬,就在她把鱼竿往回收时,才发现鱼钩上面光溜溜的,居然没有挂饵。
“我们就这么硬钓吗?是不是得需要一些鱼饵?”糜月挠挠发包,懵懂发问。
其实她也不懂钓鱼,她以前都是光着脚下河里捉的。
谢无恙虽说常年住在悬海阁,但也是第一次钓鱼,经验不足。
他沉思了一会儿,似是也觉得用姜太公钓鱼的方式不太适合他们,于是从随身的储物袋中拿出一只玉瓶,随手倒出两颗丹丸,绑在他俩的鱼钩上。
一股浓郁的灵气香扑面而来。
极品补灵丹?
糜月惊呆地张大嘴巴,她第一次有人用极品丹药钓鱼,咱就说,这是太奢侈了点啊?比她这个败家宫主也不遑多让了。
灵气是万物本源,生灵喜爱之物,谢无恙这颗极品丹药投放下去,瞬间就起了效。
糜月隐约看到海面之下,有很多鱼影在围着他们的浮漂打转,快活地摆着尾巴,游来游去。
但这些鱼儿光吸取着海水中四溢的灵气,并不咬钩,有的甚至跃出海面,漂亮的鱼鳞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
糜月看了看自己平静的浮漂,莫名感觉这些鱼在羞辱她。
“不钓了,没意思,我回去了。”
小团子彻底没了耐心,沮丧地丢了鱼竿。
空军就是钓鱼佬的宿命啊。
“……等等。”
谢无恙本来就是带她出来放松心情,怎能让她空手回去。
糜月见他站起身来,手掌心白光一闪,无为剑出现在他手中。
他屈指弹动剑身,发出悦耳的剑鸣,剑鸣引发震动,接着几道凌厉的剑光从他手中打出。
剑气锋锐迫人,所及之处卷起更猛烈的海浪,在海平面上汇聚成了一道巨大的漩涡,随着漩涡越卷越高,宛如一道升起的龙卷风,呼啸着直冲天际。
“啪啪啪——”
天空下起了冷冷的冰鱼,成百上千条鱼裹挟着点点海水从天而降,噼里啪啦地掉落在二人脚下的礁石上,每一条鱼都是鲜活的,奋力扑腾到她的脚边。
场面之壮观,直接把糜月给看傻了。
“………”
糜月无语凝噎。
恨不得扑上去狠狠晃一晃谢无恙的脑袋,听听里面是不是装着海水。
有这一招你不早用?早干嘛去了啊?这会儿耍什么帅啊?白浪费两颗极品丹药不说,还害她在这吹了半天的冷风!
“选两条顺眼的。”谢无恙听不见她的心声,淡定地无为剑收了起来。
糜月一边心里暗骂,一边依言蹲下来,毕竟罪受都受了,鱼她必须得拿回去。
挑挑拣拣后,她左右手各提起了一条肥美的大鱼。谢无恙一挥袖,清风卷起,其他的鱼被重新放生回了大海。
晚膳时,那两条鱼就被送上了餐桌。
一条清蒸,一条红烧。
毕竟是她亲手钓……啊不,捡回来的鱼,糜月勉为其难地夹了一筷子,鱼肉很嫩,入口即化,海鱼的滋味比溪鱼更鲜美,肉质也更紧实。
自从她上回被鱼刺卡住之后,每回吃鱼,谢无恙都会把鱼刺挑出来,把剩下没有鱼刺的鱼肉单独夹在一个小碗里给她。
吃着碗里鲜美的鱼肉,糜月才觉得今日受的郁闷缓解了一些。
她瞥了眼对面正单独挑鱼刺的某人,洁净分明的手指稳稳地执着一双竹筷,慢条斯理地挑着盘中细如银针的鱼刺。
虽然心里顶顶讨厌他,但糜月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这双手生得很好看。
这么好看的手,就适合做这样的活。
“我还要吃虾。”
糜月用筷子指了指放在他手边的一道茄汁虾。
谢无恙用绢帕擦过手指,便动手剥虾,随口问:“吃几个?”
“三个。”
糜月在烬花宫时用膳也是如此,从来不动手,都是由沈灵淇服侍,她享受得理所当然。
她见谢无恙没有吃鱼,动手剥虾也是因为她想吃,不由得心想,这人好似没有什么偏爱喜好的食物,每日的饮食都这般清清淡淡,难道不会厌烦吗?
眼见他把剥好的一颗晶莹剔透的虾仁放入自己的碗中,糜月顺口问:“你为什么不吃虾,你难道就没有什么爱吃的东西?”
“并无。”
谢无恙微微低着头,手指并不熟练地揭去虾壳,连从耳后垂落的头发丝都带着清冷的弧度。
“那你平日也没有喜欢做的事?”
就他今日带她在海边那令人气血上涌的操作,就知道他平时也没怎么钓过鱼。
谢无恙想了想,说:“修炼,算吗?”
“……”
如果换一个人这么说,糜月肯定会觉得他挺装的。
不过这人是谢无恙,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他幼时在无涯学宫里便是如此,不爱说话,也不爱和旁人一起玩,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呆在一处。如今也是半点也没变化,古板乏味又无趣,简直比真正的仙人还要清心寡欲。
她难以相像,这样的人会有喜欢的女子吗,那不比铁树开花,还要困难千倍。
糜月的眼里闪过一抹嘲笑,她敢打包票,这厮一把年纪了还是个童子鸡。
“你平日除了玩水摸鱼,还有什么喜欢做的?”
谢无恙哪里想到小姑娘的脑子里会是如何污七八糟的想法,剥完最后一颗虾仁,总觉得她今日好似也没有很开心的样子。
糜月咬了口的虾仁,寻思这人今日怎么了,难道是想补偿她菌子中毒的事吗?
杏眼了然地眨了眨,当即灵机一动:“我最喜欢听故事。”
“听故事?”
“嗯嗯,比如讲青龙、白龙,还有蛟龙的……”糜月瞬间振奋起来,小手熟练地发动萌娃撒娇技能,扯住他的衣角,“你能给我讲讲关于龙的故事吗?”
谢无恙低眸看着被那只小手抓着的衣角,沉吟片刻,用手帕擦净了手,转过身来清了下嗓子:“好。”
糜月腰背挺直地端坐,竖起耳朵。
谢无恙想了想,开口道:“……相传,梁国有一个很有名的画师擅长画龙,其画技出神入化,富商大贾都争相索求他的画。”
“梁国皇帝也听闻了他的名声,于是邀他去皇家佛寺作画。他在佛寺的墙面上画出四条威风凛凛的金龙,但围观的人大为惊叹,但凑近一看时,才发现这些金龙都没有眼睛……”
糜月刚开始聚精会神的听着,后来越听越不对劲。
“这个故事是不是叫画龙点睛?”她狐疑地打断他。
谢无恙诧异地挑眉:“你听过?”
“……娘亲以前讲过。”
眼见小姑娘不满地鼓起小包子脸,谢无恙立马道:“那我换一个……”
“传说,有位姓叶的公子,十分爱慕能呼风唤雨的龙,于是在自家门前的石柱上,花园中,墙壁上都刻满了龙。某日,他正在午睡,忽闻窗外雷声大作……”
糜月咬牙:“叶公好龙?”
合着他在这教她成语呢,她需要他教吗?
糜月深吸一口气,按着有些头疼的脑袋,忍了又忍说:“你就不能讲讲我没听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