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看他一眼,拄着手?杖起身,背手?朝饭桌走去:“先吃饭吧。”
饭席间,老太?太?不停地给陆宴岭夹菜,让他多吃点,说他最近累瘦了,要多注意身体。
陆振华皱着眉训道:“这么大个人了,自己?吃饭不会夹菜吗?”
老太?太?白?他:“我关?心我自己?儿子,关?你什么事!”
眼见老娘又要因这事跟父亲吵起来,陆宴岭无奈,道:“妈,我自己?来吧。”
陆宴岭是陆老爷子的老来子,将近五十?岁的时候才有的他。
对这个最小也是最像他的儿子,陆振华自然是要求极严苛的,偏偏老太?太?爱跟他对着干,什么都惯着来。
为此?,老两口没?少拌嘴。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陆宴岭手?机响了。
他低头看了眼,眉头一下就?凝了起来,引得陆振华都往他这边看了眼。
陆宴岭起身,拿着手?机去了旁边的偏厅。
“陆宴岭,好?黑!我好?害怕啊!”
电话一接起,就?响起那头女人带着哭腔颤抖的声音。
陆宴岭本就?凝起的眉头,皱得更深:“怎么了?别慌,慢慢说,你现在在哪?发生了什么?”
——十?五分钟前。
赵旎歌刚把那本相册拿下来,翻开?,看清旧相片上那个和她小时候长得七八分相似的小女孩时,头顶的灯泡倏忽一闪,房屋里骤然陷入黑暗。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赵旎歌吓得尖叫一声:“啊!!!”
她手?忙脚乱地去摸手?机,却因为对吊脚楼不熟悉,不小心把手?机碰到了地上。
黑暗中?,她被吓得三魂六魄不做主,蹲在地上去摸索手?机,手?却碰到一个毛茸茸的尾巴急速爬过,耳边响起几声‘吱吱’的叫声。
那一瞬间,赵旎歌真是脸都被t?吓白?了。
她找到手?机后,赶紧打着手?电筒踉踉跄跄下了楼,跑到门口给陆宴岭打电话。
听到他低沉稳重的声音,赵旎歌被吓飞的魂才算是回了过来,但还是惊魂未定:“屋里停电了!好?黑啊,好?可怕!……还有老鼠!爬到我手?上了!呜呜呜陆宴岭,我害怕!”
“房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黑漆漆的,我不敢在这里待了呜呜……”
“陆宴岭,我害怕!”
陆宴岭拧着眉峰,听她磕磕绊绊断断续续说完,才总算明白?了情况。
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捏捏太?阳穴,放缓嗓音安抚她的情绪:“好?,我知道了。你别慌,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我马上过来接你。”
陆宴岭看了眼腕表:“我四?十?分钟后到你那儿。”
赵旎歌的声音还是透着慌乱,陆宴岭无奈只得道:“赵旎歌,回答我,这四?十?分钟,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赵旎歌:“那、那你一定要来啊!如果我等不到你,我就?要在外面?露宿一晚上了……”
陆宴岭向她保证:“我会来的。保护好?自己?,等我。”
挂了电话,他走出偏厅,将挂钩上的外套取下来,对坐在堂屋用饭的二老道:“父亲母亲,我有急事出去一趟,您们慢用。”
说完陆宴岭就?大步出了门厅。
陆老爷子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就?见他已疾步而去。
陆老太?太?愕然唤道:“什么事啊这么急!大晚上的,吃了饭再去不行吗?”
而陆宴岭的身影,早已融入夜色深重的雾色中?,外头越野车引擎一响,人就?走了。
陆宴岭的车开?出去没?一会儿,夜空中?就?飘起了细细的毛毛雨。
雨丝悄无生息地落着。
飘渺纷纷,若隐若现,夜幕被罩上无法窥探的静谧,像给人心底也拢上一层迷迷漫漫的轻纱。
陆宴岭开?着车,看着雨刮器在挡风玻璃前来回刮打,将速度提到了最高。
山路陡峭,一旦下雨,泥土路就?变得泥泞湿滑。
越野车前灯扫着黑漆漆的林子,车轮碾着泥泞呼啸而过,无视横倒下来的树枝,急速往前疾驰。
雨越下越大,从最开?始毛毛细雨,渐渐落下豆大的雨滴打在车顶。
蜀地的天色变化总是来得这么始料未及,不一会儿,雨水便冲刷得前方视线都看不太?清了。
然而大雨中?,黑色的越野车却在山路中?风驰电擎。
等陆宴岭的车开?到村子,停在赵旎歌养母家那栋破旧的土房子前时,见到的,就?是一个已经被冻得缩成了一团的赵旎歌。
她裹着大衣,抱膝蹲在屋檐下,瘦瘦小小一只,可怜兮兮的。
真就?像一只没?人要的流浪猫。
听到汽车引擎响起,她倏然抬头,眼里迸发出热泪盈眶的晶莹,在夜色中?生出璀璨亮光。
陆宴岭打开?车门下去。
他刚往前迈了两步,就?看到女人迅速站起身,冲进雨幕,不管不顾地朝他飞奔过来。
陆宴岭下意识顿住脚步。
大雨滂沱,寒夜凛冽,女人整个人被淋得湿透了,头发贴在脸上,发丝滴着水,跌跌撞撞朝他跑过来,一头扑进他怀里,环住了他的腰。
雨夜中?,她的声音娇娇软软,却低低抽泣埋怨他:“你怎么才来呀!我等你好?久了!”
陆宴岭心底叹息一声。
他抬手?搂住女人,下巴抵在她头顶闭了闭眼,嗓音也很哑:“好?了,没?事了。”
赵旎歌将脸埋在他怀里,委屈地哽咽,哭个不停。
陆宴岭抬手?去擦她泪水时,才摸到她脸凉得惊人,再摸摸她的手?,冻得像结在寒冬树梢上的冰凌子。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冷到不自觉在打冷颤。
陆宴岭沉着脸,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裹在她身上:“不是让你好?好?找个地方待着等我吗,把自己?弄成这样,不想要命了?”
赵旎歌垂着脑袋不说话。
他不知道,她刚刚等他的时候,看到突然下起大雨,都以为他不会来了。
如果他不来,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可人一旦真委屈到极致,是说不来的。
赵旎歌只能紧紧蜷缩在他怀里,汲取这一刻他给她的温暖。
陆宴岭拿她没?办法,搂着她上了车。
“先上车,别淋感冒了。”
陆宴岭把车上空调打开?,又从后备箱找出一条行军毯给她盖上,然后开?着车急速往镇上返回。
一个小时的路程,来时他开?了四?十?分钟,回去硬是只开?了半个小时。
到了镇上后,他看赵旎歌一眼,她已经歪在座椅里迷迷糊糊意识不清了。
陆宴岭伸手?摸摸她额头,刚才有多冰,现在就?有多烫。
他把车开?到一家宾馆前停下,抱着她下了车。
走进宾馆大厅,陆宴岭叫醒正在打瞌睡的前台服务员,沉声道:“开?一间最好?的房。”
前台冷不丁被一个气势冷冽的男人叫醒,听他说要开?房,又见他怀里打横抱着一个意识不清、但露出的半张脸却娇美昳丽的姑娘,眼神不由得就?有点古怪。
但迫于对方威严的气势,还是迅速办好?了开?房手?续,把房卡递了过去。
等到男人拿着房卡转身上楼梯,前台才探出脑袋又看了一眼。
只见从男人肩膀处垂下来一头女孩的黑缎湿发,一只冷白?纤细的手?搭下来,指尖肤如凝脂,连指甲盖都莹润漂亮,女人的手?随着男人的走动无力地轻晃着,看着莫名就?有种?荼蘼旖灔的感觉。
方才进来时瞥过一眼,又见那女孩好?似浑身湿透,被一件军大衣裹得严严实实。
前台纠结了会儿,在要不要报警间犹豫。最后觉得,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人家俊男美女,指不定是情侣呢。
陆宴岭打开?房门,抱着赵旎歌走进去。
长靴一踢,带上了门。
他将赵旎歌放在床上,拍拍她的脸,低声唤她。
赵旎歌昏昏沉沉睁开?眼,视线里映入低头俯在她身前的陆宴岭,阖了下眼皮,感觉沉甸甸的,睁不太?开?。
“陆宴岭……”
她无意识地呢喃他的名字。
陆宴岭见她醒了,托着她后脑勺将她抱起来,说:“先把湿衣服脱了再睡,不然会生病的,你已经在发烧了。”
赵旎歌整个人软成了面?条,脸色虚浮,手?脚都没?有力气,意识恍惚间并无意识自己?在说什么:“你……你帮我脱……”
陆宴岭沉默片刻。
他转头,看向房间另一头纱窗遮挡的街外。
这阵雨又小起来,雨丝缠绵不断地飘落在窗上,沁人的湿润、寒风,令精神抖擞的凌冽,似乎这样才能洗濯心头千般沉叹,万般无奈。
陆宴岭收回视线,低头凝视躺在臂弯里的女人,抬手?扯过被子,将她盖住。
大手?从底下伸进去,目光紧紧落在她红晕不适的脸庞,摸索着捏住贴在那纤薄细腰的衣摆往上一剥。
偏偏她在意识迷糊间软绵无力,自己?还乖乖举起双手?让他脱。
梅子红的线衫湿漉漉贴合在玲珑起伏的身段上,像新剥开?的荔枝一样,露出大片雪白?莹肌,线衫从她修长的脖颈间滑出来,黑发顿时如瀑布般散在床上。
陆宴岭眼神微暗,几秒后目不斜视挪开?视线,又弯腰脱下她的短靴,将她整个人裹成一个蚕蛹放回床上。
明明是她在发烧,陆宴岭却感觉自己?出了一身热汗。
灯光昏暗,暖气徐徐,烧水壶嗡嗡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陆宴岭站在床边看了会儿,见?女人已经睡得呼吸均匀的模样,顿了顿,便准备转身。
不料他的手却突然被一只小手拽住。
女人依恋的声音呢喃着?:“陆宴岭……你别走?。”
陆宴岭被那只手勾得迈不动脚,却也不敢回头去看,只哑声道:“我去给你买点退烧药。”
“我不要……我就要你……”她?的小手指头缠着?他的指尖。
陆宴岭抬手,用力捏了捏眉骨,转身把她?的手塞回被子,让她?老?老?实实躺着?。
他又伸手摸了摸她?额头,还是烫得惊人:“听话躺好,别乱动。”
“你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她?闭着?眼睛,昏昏沉沉间,嘴里还在低喃。
也不知道发烧的女人怎么变得如此缠人,平时伶牙俐齿的模样全没了,只剩脆弱无助的摸样,依赖着?他,眷恋着?他,没来由地让人心软。
“嗯,我在这。”
陆宴岭低低应了声。
赵旎歌就那么拽着?他的手指,安心地沉入了黑暗。
过了一会儿,陆宴岭低头再看,她?已经睡着?了。
他轻轻将被她?攥住的手抽出来,看了看表,拉开门,走?了出去。
锁上门t?,他才转身往外走?。
没走?几步,陆宴岭余光瞟见?什么,步伐倏地一顿。
隔壁房间底下的门缝中,塞着?几张不堪入目的小卡片,刚才抱她?上楼时陆宴岭没注意,这阵环视一圈,才发现?好几间房门下都塞着?这样的淫|秽广告。
陆宴岭的表情沉了下来。
之前开车来这里,已是找的沧镇上最大一家宾馆,不曾想,这种乱七八糟的风气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还如此猖獗。
想到在房间里仅穿着?个贴身衣物睡得毫无知觉的女人,陆宴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大步走?下楼,来到前台大厅。
四下看了眼,既没有值岗的保安,也没有其他工作人员,就一个前台,还在那儿打瞌睡。
陆宴岭面色沉沉,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这阵已经深夜十一点多钟,基本不会再有什么客人来办入住,那前台值班的客服就在柜台后?面睡觉。
刚才陆宴岭进来,就将她?叫醒了一回。
现?在好不容易又重新睡了个囫囵觉,就被一阵打电话的声音吵醒。
前台打着?哈欠睁眼,就看见?方才来开房那个高大冷峻的男人拿着?电话,站在大厅,一脸冷沉严肃说着?什么。
仔细一听,听见?他说:“叫你们派出所的人过来一趟,就在镇上这家明珠宾馆。”
前台:“……”
不是,大佬,我刚才还没报警呢,你倒先?报上了?
正说着?,那男人察觉到目光,冷冷瞥来一眼,对手机那头说:“查查这里的色|情交易。”
前台:“……”
好家伙!您来真?的啊?
陆宴岭打完电话,也没停留,直接去了隔壁的药店。
前台站在那里,人都傻了。
等反应过来,她?才赶紧偷偷给老?板打了个电话,说宾馆遇到事了,让老?板快点过来处理?。
然而比她?老?板来得更快的,是镇上的派出所片警。
十几分钟后?,三四辆警车呼啦啦开过来,将这家明珠宾馆团团围住。
当?先?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年轻公安,一眼看见?买药回来的陆宴岭,就激动地上前:“陆哥,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跟兄弟说一声,我好去给您接风啊!”
那躲在柜台的前台一见?这情形,在心里直呼完了,碰上真?大佬了。
那年轻公安她?也认识,都在一个镇上的,是去年才调来他们沧镇派出所的副所长呢。
人家副所长见?到那位都点头哈腰的,她?们老?板来了有啥用啊!
谁知陆宴岭根本没心情跟人寒暄,只是一脸严肃公事公办地道:“让你的人上去挨个检查,这宾馆存在色‘情交易。”
段卓天一见?陆宴岭这严肃态度,也是容色一整:“行,我立马安排。”
说完,那段副所长就要指挥几个他带来的下属,开始上楼例行排查。
“等等。”
陆宴岭叫住他:“我有个朋友在207,她?发烧了,不要进去打扰。”
段卓天眼神一动,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连忙道:“行,陆哥,您放心。我会吩咐下去的。”
陆宴岭把药拿回房间,先?给女人套了件他从车上找来的军训T恤,然后?倒了杯温水,把女人从被子里挖起来,喂她?吃药。
赵旎歌浑身发烫,已经烧得有点迷糊了,整个人任由他摆弄,全然没有防备。
看着?她?这副样子,陆宴岭突然胸口有点气闷。
今天要是换作别的什么人,她?也是这副任人摆弄的模样吗?
要不是她?还发着?烧,真?想把她?拉起来教训一顿。
但摸摸那烧得滚烫的小脸,气闷过后?,更多的还是无奈。
不多时,陆宴岭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他摸出来看了眼,神色一敛,起身走?到门外接起。
电话是陆老?爷子打来的,问他干什么去了,事情还没处理?完吗?
陆宴岭看了眼身后?的房门,沉声说:“处理?好了,一会儿就回。”
走?廊那头,段卓天带来的下属还在挨个敲门排查不法交易,见?陆宴岭从房间出来,段卓天眼神好奇地往207扫了眼,但也没敢多看,走?过来说:“陆哥,您还真?没说错,真?让兄弟们抓到几对非法开房的。一会儿都给拷回去好好审讯!”
陆宴岭点头,道:“我要回了,这里就交给你处理?。”
段卓天赶紧保证:“陆哥您放心,兄弟绝对处理?好!”
一直送着?人下了楼,见?到宾馆老?板不知道什么也来了,手足无措站在大厅,看着?这么大阵仗,连忙递着?烟迎上来,点头哈腰道:“段所,这、这这……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段卓天眼睛一瞪:“去去去!别搁这儿套近乎!我们是公事公办!”
宾馆老?板还想求求情,他们都是正经开店做生意的,怎么就跟违法交易扯上边了?
陆宴岭皱眉看他一眼。
被他眼神一攫,那宾馆老?板立马一哆嗦,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过了会儿,陆宴岭的眼神落到躲在角落那个女前台身上:“你。”
前台也是一个寒噤,脸都白了,要哭不哭地说:“领导,我可没犯什么事啊……我,我就是一个普通打工的!”
陆宴岭说:“你一会儿上去,把207客人的几件湿衣服拿去干洗了,明早送过来。”
“哦……”女前台松了口气,连忙应道,“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吃了退烧药蒙着?被子闷头睡了一觉的赵旎歌感觉稍微好了点。
她?被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吵醒,正迷迷糊糊睁开眼,便听到门推开,有人放轻步子走?了进来。
赵旎歌喊了声:“陆宴岭?”
正在那儿收拾衣服的女前台听得这声莺啼娇吟一般的细嗓软语,还没见?着?人,就已经先?酥了半边骨头。
心道难怪那大佬护得眼珠子似的呢。
派出所的人都查完了,门口还留了两尊门神专门给这位站岗。
也不知道这姑娘到底什么来历……
但这些腹诽那女前台只敢在心里嘀咕,恭恭敬敬把衣服收好后?,回道:“我是刚刚那位先?生吩咐来取您衣裳去干洗的。不好意思啊,把您吵醒了。”
房间里没开灯,看不太?清。
只有半掩的门缝透了一点点走?廊外的光线进来。
女前台之前在楼下只瞧见?这位半张脸,心下实在好奇,便悄悄抬眼看了一眼。
白的肤,黑的发,被子下露出一双光洁修长的双腿,勾勒得被褥下的腰臀玲珑曼妙,弧度诱人。那张侧着?的艶丽面颊上,满是脆弱又绮靡的绯红,纤长的鸦睫轻轻垂颤着?。
就真?跟那病西施似的。
这一瞬,饶是前台小姐同为女性,也被眼前这令人血脉喷张的美色震撼到了。
难怪那位神秘大佬放心尖尖上呢。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脑子里看过的绝色美人小说女主终于有了具象的画面。
这换谁谁不迷糊啊……
就在前台整个人呆在那儿的时候。
赵旎歌翻了个身,半趴着?的姿势侧过脸来,轻声问:“他走?了?”
“啊?哦,嗯嗯,走?了。”
前台回过神来,立马往房外退,一边退一边说:“不好意思,打扰您了,衣服干洗完明早给您送来。有什么需要,您可以打我们前台电话,我们这里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的。”
陆宴岭回到陆家祖宅的时候,已是后?半夜。
折腾一晚上,他也有点累了,老?爷子和老?太?太?早已睡下,就剩守门的老?伯在门口打盹儿。
陆宴岭进门后?,让老?伯去休息,他自己回厢房冲了个热水澡。
等他回房躺下时,时间将近两点了。
可饶是如此,陆宴岭却没什么睡意。
老?家祖宅的雕花木架子床他睡不太?习惯,一翻身那悬挂在床柱两端的流苏挂钩就直晃。
那流苏用大红的丝线制成?,像极了那女人身上的细线衫,丝丝缕缕缠着?他,勾着?他,怎么也不放手。
正待陆宴岭准备强行闭上眼时,手机震动起来。
他睁眼,拿过看了眼,喉结微微一动,接起:“醒了?”
女人的声音在听筒里传来时,娇懒的鼻音还有点重:“陆宴岭,你去哪儿了?”
陆宴岭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眉心,看着?头顶的鸾凤和鸣锦团蚊帐说:“我回来了。”
“你走?了我睡不着?……”她?闷闷嘟哝。
陆宴岭闭上眼:“赵旎歌,你多大的人了。”
她?开始呜咽啜泣:“你丢下我不管了……呜呜…”
陆宴岭无奈:“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
赵旎歌可不管。
她?现?在是病人,天大地大病人最大,她?有权力向他提一切无理?要求。
她?撒娇:“我要你陪我!”
“赵旎歌,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陆宴岭的嗓音不疾不徐,低t?低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让一个男人留在你房间,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啊。”赵旎歌在那头轻哼,带着?点高烧未退的茫然和娇憨,“可你是陆宴岭啊……别人不行,但你可以呀。”
陆宴岭握着?电话,躺在床上,许久没有作声。
身体?的某处,被她?的一句话,撩得起了反应。
但他没有去碰,只是闭着?眼,嘶哑着?声说:“这种话,以后?别轻易说了。”
电话那头的女人浑然不觉自己燎起了一场怎样的澎湃,自顾在那边娇声娇气地耍赖“……我又不要别人,我就要你陪。”
“你不许挂电话,陪我睡……等我睡着?了你才可以挂。”
陆宴岭听着?女人的呼吸,抬眼看向床头的流苏,哑声应道:“行,你睡吧,我不挂。”
“那你陪我说说话……我头好晕……”
陆宴岭:“你想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都可以……”
陆宴岭:“口渴就喝点水,药在床头柜上。”
“不喝,不渴……”
电流声平稳而静谧,渐渐地,那头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呼吸声渐渐均匀绵长。
陆宴岭也没再出声,只是静静听着?。
很奇怪,就只是这么听着?女人睡觉的呼吸声,却让他内心有种从未有过的充盈。
她?的呼吸声,好似一片羽毛,轻轻拂着?他的心弦,将他整个胸腔都填满了,让他那里柔软到不可思议。
就是这个瞬间,陆宴岭突然无声笑了。
尽管他一直拒绝承认,但这一刻他是如此清楚地知道,他就要栽在这个女人身上了。
从一开始,陆宴岭就看出来,赵旎歌这个女人,是抱着?某种意图来接近他的。
他一直很排斥这一点。
可就是在这个瞬间,他释怀了。
她?带着?意图又如何?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意图,无外乎不过是权势钱财,亦或是图他这个人。
若她?图权势钱财,这些东西,他又不是给不起。
若她?图他这个人……
那这不正是他所要的吗。
陆宴岭平静地躺在床上,手机放在耳边,就这么听着?女人细细的呼吸声。
赵旎歌偶尔也会惊醒一下,又喊他一声:“……陆宴岭?”
陆宴岭便低低回应:“嗯,我在。”
她?睡意浓浓嘟囔几声:“你不许挂电话……”
陆宴岭:“嗯,我不挂。”
她?这么又喊了他两次,陆宴岭便耐心应了她?两次。
终于,电话那头女人的呼吸声渐渐趋稳下来,变得细细长长轻轻缓缓,终于要睡着?了。
陆宴岭开口,说:“赵旎歌,你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赵旎歌在完全沉入睡梦前,无意识地应了他一声:“嗯……”
翌日,陆家祖宅。
陆老爷子和老太太的行李已经?收拾好,几只箱子放在门口,看宅子的管家拎着行李放去车后备箱。
这次老爷子和老太太回京,就要?过完年,待来年再回蜀城小住了。要?不是?因为蜀地冬季湿寒,上了年纪身体受不住,看老爷子那架势,还真打算在蜀地长住。
就要?回京了,陆老爷子问起陆宴岭:“你关伯父的身体怎么样?”
陆宴岭扶着父亲:“手术很成功,半月前出?院我去看过一次,精神不错。”
陆老爷子点?点?头,拄着一柄权杖上了车,“老伙计几个,都老了。”
陆宴岭又将母亲扶上车,后头警卫员将行李全部装上车后,便要?出?发了。
陆老夫人坐上车后说:“昨儿个望舒和秦佩都打了电话来,问我们今天?什?么时候到?,晚上一家人好聚一起吃个饭。”
“晚饭应是?赶得及的。”上车前,陆宴岭看了眼腕表,“我让钟叔钟婶提前准备着。”
他走到?一旁拨了个电话。
电话拨过去,却提示对?方已关机。
他又拨了一遍,还是?关机。
只怕是?昨天?夜里开了一晚通话自动关机了,这阵女人还没起呢。
陆宴岭顿了顿,把电话打给了段卓天?。
打完电话,他才转身,上了车。
陆老夫人还在那儿念叨:“还有?少禹那崽子,几个月不见,也?不知道懂事些没有?。”
陆宴岭启动引擎,想到?那天?的实弹打靶成绩,嗤笑一声没说话。
接到?陆宴岭电话时,段卓天?刚到?所里没一会儿,昨晚上折腾半宿,瞌睡没睡够,还犯困呢。
陆宴岭一个电话过来,他就精神了。
电话一接,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交代的任务。
等挂了电话,转身跟下?属交代几句,他才夹着皮包,拎上车钥匙出?去。
到?了昨晚那家明?珠宾馆,段卓天?一走进去,宾馆老板见到?他,就哭丧着脸:“段所,您还来啊?昨晚您查了那么久,今儿外头都传是?我犯了事儿,弄得大家都不敢来住宿。求您了,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行不?”
段卓天?懒懒睇他:“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谁冲你来的?”
他下?巴抬往楼上一点?:“我是?冲207那位贵客来的。”
宾馆老板顿时神色一紧,也?小心地往楼上瞟:“段所,那位到?底什?么来头啊?把您都给惊动了?”
“不该打听的少打听!”段卓天?警告。
宾馆老板不敢再多言,但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听前台员工说,住在207的,就是?个年轻姑娘。
从昨晚上那么大的动静,到?今天?早上,人压根没现过身,就已经?惹得外头好几拨人来来回回为她忙前忙后几趟了。
究竟什?么人物啊?
这么大排面。
那头段卓天?已经?上了楼。
他来到?二楼走廊,昨天?排查完房就留了两个人在这儿守着,这阵儿正?坐在走廊上打瞌睡呢。
段卓天?走过去,叫醒他们,问:“人呢?”
值班的片警打着哈欠道:“还在里头呢,一直没出?来过。”
段卓天?看看时间,都快十点?钟了,寻思也?该起了吧,想到?陆哥吩咐他的事,便上前去敲了敲门。
敲了好一阵门后,207里头那位神秘贵客才终于慢吞吞把门打开。
房门往里拉开时,段卓天?正?要?抬手,准备继续敲。
门一开,屋后光线骤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