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噔噔噔在室内响起,一分钟的功夫,她已经重新从楼上下来了,手上多了点药瓶。
她主动把药瓶塞到江述月怀里,熟络地说:“尽管我可以自己拿,但是还是你帮我拿吧。”
江述月下意识将目光在药瓶上迅速扫过,像是在确认她是否拿错,才打开皮革手提包将药品装了进去。
做完这些动作后,江述月掀起眼皮,问道:“为什么?”
“增加我们之间的互动,没问题吧,让你知道我需要?你。”
在两人的相处哲学上,陶栀子似乎有着极高的天赋,道理一套又一套,而且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底气,总是可以理直气壮。
被她的理论弄得有些微愣的江述月,没有搭腔,说了句:“走吧。”
“牵着我走。”陶栀子原本之前险些一口气蹦到院子里,现在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然后冲他伸出?自己手臂。
江述月闻声,脚步一滞,回头看向那手,若有所思。
“快啊。”她语笑嫣然,催促道。
“ 上山的路那么难走,牵着我,我还可以借力,没那么累……”
她滔滔不?绝的理由还没有说完,手便已经被稳稳握住,那一瞬间她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反而像个小鸡仔一样怂了,瞬间没了声响。
像是差距到陶栀子突然安静下来一样,江述月走了没几步,有些疑惑地侧头看她。
感受到这道视线之后,平日?里气焰嚣张的陶栀子反而脸颊很可疑地红了几分。
“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江述月立刻发现了端倪,沉声问道。
他永远是这样,不?管面临陶栀子多大?的调戏都?始终可以做自己。
“没什么,就是……”陶栀子的话到嘴边,有些说不?出?口,喉头动了一下,犹犹豫豫地轻声说道,“就是太幸福
,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述月闻言,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眉眼间温和了几分,倒是有些意外地反问道:
“这样就幸福了,这也太容易满足了。”
他收回视线的时候,侧脸处嘴角弯了少许的弧度。
陶栀子似乎有些误解他话中的意味,低头看着自己行进的脚步,用很小的声音说道:
“又不?是和你一起睡觉后,幸福的阈值就上升的……牵手我也一样感到满足。”
江述月清了清嗓子,面沉如?水,但是好像也被这个描述惊吓了一下。
陶栀子见状,意识到什么,连忙改口:“我说的一起睡觉,是字面意思。”
这么多嘴一句之后,好像有越描越黑的意味了。
“我知道……毕竟我也参与了。”
江述月这么说了之后,陶栀子疑惑地抬起眼,看着他的侧脸,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说话间,司机已经在院子外等着了,两人先?后上了后座。
陶栀子从后视镜看了严肃的司机大?叔一眼,肚子里有些话被她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能?在车里说。
她好不?容易沉默了一路,车一直送他们到了山顶,剩下的路程需要?徒步穿过一片森林。
其?实步行的路途并不?算遥远,而且道路经过人工改造,并不?崎岖,一路平坦。
她忽然觉得江述月让她带药有些小题大?做了。
两人并肩走出?了十几米,司机已经驱车离开了,陶栀子才恍然想起什么。
她望着这风吹森林,听着林中曲调天成,茫茫中像是坠入了一场美梦。
“手。”她没有忘记牵手这茬,开口主动提醒道。
江述月倒像是已经在短时间内形成了某种习惯一样,看也不?看就能?精准牵到她的手。
林子上方是被遮蔽的烈日?,在湿润的土地上留下落叶和斑驳,那光影也像金黄落叶了,可现在分明?是夏天。
她想到了即将回林城的事实,不?由得浅叹一口,“要?回林城了。”
江述月眼神?未变,疏淡地打量着前方的路,“要?回去了,不?开心吗?”
他竟然能?觉察这么细微的情绪变化?,陶栀子反而是惊讶盖过了失落。
“那你能?猜出?我为什么要?回林城了,反而有些不?开心吗?毕竟是我自己主动要?求的。”
陶栀子想验证一番,看看江述月是不?是真的会读心术。
江述月目光微沉,似乎略微做了沉思,但是他好像自己也不?确定,因为猜测的范围太广了。
“你公布答案吧。”
难得看见江述月妥协的模样,陶栀子愈发开心了,神?神?秘秘地说:“因为啊……”
“回林城之后,就不?能?一起睡了……”
明?明?四下无人,陶栀子还是踮起脚,费力地将手作话筒状对?他耳语道。
她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在她的预测中,江述月高低会有点表情变化?。
可是从他波澜不?惊的神?情中,她却没有任何?得逞的快意。
就好像,江述月早就猜出?来了。
他十分懂得把握这点分寸,哪怕猜出?来了也不?能?通过自己的双唇说出?来。
“原来你猜到了。”陶栀子又观察了一阵,愤愤道。
江述月宁静的目光忽然看向她,陶栀子下意识将自己的眼神?避开。
他瞧了她一眼,微微牵起嘴角,嗓音悠扬,“你要?不?要?看看你的心思是怎么写在脑门上的。”
陶栀子后退一步,有些惊讶地拉开两人的距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
“很明?显么?”
“嗯……”江述月收回目光,极淡地给了个肯定的答复,行进的步伐一如?既往带着几分随性和慵懒,但是身上的衣服却被他穿得挺括而彬彬有礼,像一个让人看不?懂的神?秘绅士。
陶栀子瑟缩了一下,连忙抽出?自己的手,被看穿心思的她反而短暂地沉默了好一阵,像是忐忑,像是心虚……
飞鸟的歌声掠过小小的池塘,在打转的旋涡里浅浅回荡,那池塘里回荡的歌声,仿佛就像在她心房里冲击的血液一样。
她脸上的神?情,此刻似动未动,明?眸一抬,本想说些什么,却看见森林已然到了尽头,热气穿过棕色树木和泥土,抵达脚下。
陶栀子意下心念颤动,大?步上前伸手握住江述月两根手指,以为这样对?于她小小的手掌来说最好借力。
江述月注意到这个很小的动作,只觉两手相触的地方有着温泉池一样的温润,一侧头,便迎上她早已被好奇心占据的双眼。
“是不?是到了?”
他脖颈线条在回头时流畅优美,画面被定格了的瞬间,唯有喉结的上下滚动和萦绕的雾气成为唯一的生机。
两人找了个通风处,坐在岸上。
陶栀子将鞋袜除去,把双脚小心翼翼地伸了温热的泉水中,无法触及底部的双脚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
“你怎么不?一起?”
她抬眼看着在身旁站得挺直卓然的江述月,仰头问道。
“是怕弄皱衣服吗?”陶栀子似乎也对?他了如?指掌。
不?知道怎样的心思在他脑海中流转,他最终在还是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坐近一点啊!”陶栀子笑着催促道,但是她说话间自己已经主动挪过来了。
她低头看向流动的池水,岸边的绿植和鲜花被她视而不?见,反而目光被氤氲的热气挡住。
她像是认真在打量着池水,可眼中分明?空无一物。
“我不?怕主动,甚至可以一直主动……”
“有人不?敢主动,是因为自我防御,害怕一头扎进了深沟里,但是我一点都?不?怕。”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身形一歪,将头颅稳稳靠在他的肩头,似乎从未想过他会躲一样,
那样放心地、安心地、毫无防备地倚靠着他。
第59章 咬 那要咬到痛为止……
在后山温泉处, 原本只?是?打算看一看的,谁知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一直睡到了?正午。
温泉周围分明是?有很多工作人?员的, 但是?都不会?出现在他们周围,这让陶栀子一度以为周围没人?。
“我就说你是?什么人?形助眠药吧, 一闻到你身上?的淡香我就很想睡觉……”
正准备调戏江述月的时候,镂空墙外人?影闪动?, 她连忙闭上?了?嘴。
江述月对于墙外的人?影倒是?浑不在意, 略微起身,去取来了?干净的浴巾。
陶栀子每次看他慢条斯理的动?作都觉得赏心悦目,不知不觉地多看了?好几眼,仔细观察他每一个动?作里的细节。
兴许是?加入了?很多主观想法,她总享受其中。
直到江述月拿着浴巾在她身边矮下身形的时候, 她才如梦初醒, 意识到江述月准备做什么。
她赶紧将双脚往边上?一收,脚趾因为心里紧张而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连忙抬手准备接过那浴巾。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她的声音有些可疑地颤抖起来。
一时间,她下意识的言语暴露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那些平日?里直球出击, 不过是?像河豚一样鼓着脸强装出来的罢了?。
本质上?,她还是?一个害羞到极点的人?。
“如果你真的不需要, 那就你自己来。”
江述月没有像她这么强烈的反应,而是?说话间, 礼貌地将手里叠好的浴巾递了?上?去。
陶栀子下意识想要口是?心非, 但是?转念一想,这样的日?子过一天也就少一天了?,而且这对于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考验, 反而是?一种奖赏。
她磨磨蹭蹭地将双脚拎出池子,状似认真地仔细思考了?一番,然后抬起膝盖,双手撑在身后,半仰着身子,说道:
“如果要问我真实?想法的话……那还是?你来吧。”
江述月服务自己,她当然乐见其成。
在把脚伸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间又缩了?回来,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
“我的脚挺丑的,可能原本也没那么丑,但是?有些旧伤,也有茧子……”
一时间,她脑海里多出了?很多对自己的嫌弃,大概是?以前她心态太好,也遇到过一个像江述月的人?,让她很少去细想身上?的伤痕。
江述月没有将视线垂下,也一
时间没有言语。
在这时间的发酵下,陶栀子原以为他会?保持沉默。
风一吹,刚从温水中出来的双脚沾染了?寒意,下一秒却落入温柔的包裹中。
她的双眼死死盯着自己的脚,有瑕疵的脚在洁白柔软的浴巾中,水分一点点被浴巾吸收过去。
这触感让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江述月疑惑地抬起头,她尴尬地解释道:“……有点痒。”
恍惚间,江述月的声音如细雨一样,低而密地传来,隔着湿热的空气。
“疤痕,让你尝过疼痛,在人?间翻转几个来回后,让你不再胆怯,成为在黑夜中不慌张的人?。它?们一点都不丑陋,只?是?岁月给的勋章而已。”【注】
一些证明了?她生活勇气的勋章。
他的视线在那双瘦弱的脚上?停留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移开,好像只?是?在看最寻常的事物一样。
这些话和眼神,仿佛又重新给足了?她勇气,让她紧绷的小腿可以勉强放松下来。
滴水的双脚被擦干了?之后,她双眼有些失神地注视着他。
似乎还在回味他刚才说过的话,看着江述月这张白玉雕琢的脸,像是?被上?了?蜡一样神情不变,让人?总是?好奇这层蜡下面究竟藏着怎样的面孔。
“述月……你怎么这么好?”
陶栀子面容闲适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将双脚收回,在自己身侧画过半圈,以跪坐之姿支撑起了?自己。
她缓缓半起身,视线与江述月几乎平齐,认真地打量着他,似乎要将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刻在脑海。
她的眼神变得深远起来,如同在透过一层迷蒙的白雾在看他,随后重重地闭上?双眼,抬手扶住他的脸侧,印下一个烙印般的吻。
可这个吻不是?蜻蜓点水,而是?将气息久久留在他的脸颊上?,毫无技巧可言,却用尽了?她的虔诚。
随后,在她的吻离开的同时,她将下巴枕在他的颈窝处,轻轻地抱他。
动?作小心翼翼,没有半点狎昵,只?有一腔真诚。
她像是?用直觉去完成这一切,却不曾想过这会对江述月有过什么影响。
大概是?雁过无痕的,毕竟她总没有勇气做出更过分的举动?,只?能点到为止。
“人?心虽然叵测,但是?我相信我的心脏不会骗人?,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在害怕你,因为想起你的时候心脏会?抽痛,但是?后来我发现这痛楚不是病态的痛,但是?痛得让人?睡不着觉,平添了?我很多入睡的烦恼。”
“可惜……回林城之后我再也不能半夜偷偷钻进你的被子里了。”
江述月因她的单纯描述而有些哭笑?不得,问道:“你确定是?偷偷地?”
“额……是?光明正大,反正我不管啦,就是?心里挺遗憾的。”她被江述月正经的反问弄得发笑?,低下头,报复性地在他肩头轻轻咬了?一口。
咬完了?之后赶紧低头查看一番,发现毫发无损,甚至连牙印都没有。
她心里又是?放心又是?不甘心的,于是?张嘴又在同一个地方?咬了?一口,还是?很轻。
咬完又观察了?一下,这次牙印更深,但是?江述月似乎没什么反应。
她疑惑地问道:“不疼吗?”
“……不疼。”江述月似乎并不理解她的奇怪行径,但还是?如实?回答,声音有些喑哑。
她好像始终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力度咬他才好。
“我想让你疼一下,但是?又不想咬伤你,一定要有一些疼痛才好,这样可以给你加深印象。”
她研究了?一番眼前白皙脖颈上?的牙印,蓄势待发地找准位置,重新张嘴准备下口。
却发现江述月已经先一步抬手将她微微推开,不动?声色地打开了?她的动?作。
江述月面色微变,呼吸变得沉重了?几分。
“痛了?吗?”陶栀子端详着他的脸,一脸认真地问道,似乎没有半点始作俑者的愧疚感。
“……不痛。”江述月声音如同湖面带着柔波一般,不再像以往那么平静,隐隐带着些克制。
“那要咬到痛为止……”陶栀子拂开他的手,作势重新上?前补一口。
电光火石间,江述月忽然轻咳了?一声,低声道:“别咬了?,我的记忆力,真的很好。”
“真的?怎么证明?”陶栀子总是?对人?的记忆力没那么信赖,将信将疑地问道。
生平第一次,江述月回想起自己的学位和发表的论文,也不知道那些够不够证明自己的智商和记忆力……
他无奈地摇摇头,说:“真的,以后再向你证明。”
“那好吧,放你一马。”陶栀子开开心心地松开他,一脸得意地欣赏着被自己折磨到妥协的江述月,一时间同情心泛滥,准备看看他脖颈上?的牙印。
那牙印原本是?不起眼,可如今却有些微微发红,准确来说是?他白皙无暇的皮肤在微微发红,伸手碰了?碰体温也好像略有升高。
“坏了?,我不是?真咬出什么问题了?吧。”
她惊慌地暗道不好。
“我没事。”江述月不做过多解释,将自己衬衫领口略微上?拉了?些,然后起身将浴巾拿走?,彻底隔绝了?陶栀子的视线。
就这样,在这场小插曲中,他们终究是?结束了?江城的旅行。
坐在高铁上?的时候,陶栀子倚靠着座椅后背,坐在靠窗的位置,有些惆怅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了?很久。
“如果想来,以后可以来,老太太随时都欢迎你。”
江述月素来语气成熟稳重,说出安慰人?的话,格外显得像在哄小孩。
陶栀子品味着这句话,不住被逗笑?了?,收回视线看向他。
笑?过之后,眼神又有些怅然若失,“不了?,先知的猫粮也吃得差不多了?,再不回去它?们又要饿肚子了?,还有庭院里的花没种。”
“江城的景色很美,你外婆人?也和蔼热情,还有手艺那么好的糕点师傅……这些都非常好,但是?最好的还是?……我们在江城是?在一个屋檐下,回林城之后,距离就远了?。”
“我其实?有诸多不得不回林城的理由,可能在不远的将来,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有很多未完成的计划在她心里酝酿了?很长时间,如果没有完成的话总觉得如鲠在喉,让她死了?都不能安心闭眼。
想着这些,又过分损耗心力,她闭上?沉重的眼皮,不管不顾地说道:“我又困了?。”
“肩膀给我靠着睡……”她佯装任性地说道。
但是?她永远只?能是?装出来的理直气壮,而无法真的理直气壮。
她也不确定,江述月对自己的耐心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如果……如果有一天,他真正厌烦了?,那才是?真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啊……
她惆怅地在心里思索着这些最坏的可能性,一偏头,正好靠在那锁骨的边缘。
她的头有摇摇欲坠的趋势,随着一只?微冷的手伸出,她被重新扶正在他的肩头……
第60章 救赎之地 炼狱虽然叫炼狱,居然是救赎……
回到林城的那个下午, 陶栀子趁着超市没关门,赶紧去买了几十斤的猫粮给公园的流浪猫投喂。
一个星期不见,先?知从草丛里窜出来的时候, 眼里的野性又盛了一分,嘴里叼着什么带羽毛的东西。
先?知敏捷一跳, 将口中已经奄奄一息的小鸟血呼啦地扔到陶栀子脚下。
“这原本是你的晚餐吧,你这捕猎能力我就算是一年不来你也饿不着。”
要是以前, 陶栀子会被?吓一跳, 如今倒也习以为常,只是盯着地上被?先?知咬断了脖子的燕子,一时间犹豫着要不要徒手?把它拎起来。
先?知很自觉地低头把鸟叼走了。
陶栀子冲着先?知的背影晃了晃手?里的猫粮,先?知不为所动,倒是把周围的流浪猫瞬间吸引过来, 这一次多了很多
以前没见过的猫, 大概是附近的公园过来的。
午后的公园里,林荫道的隐蔽将大半太阳光挡得严严实实, 原本外界还有些闷热,到了这里反而就不闷了, 因为植物蒸腾作用?后加湿了空气。
陶栀子惬意地坐在?了长凳上, 看?着面?前早已废弃的旧亭子,巨大的龟背将台阶都挡得严严实实, 横生的藤蔓缠绕着掉漆的柱子,像是将亭子死死绑在?了原地。
这一幕看?久了之后, 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几分, 那种被?束缚的窒息感又来了。
不是生理上的窒息感,而是心?理上的,来自于非常遥远的记忆。
她的手?机里每天能收到的消息慢慢变少, 那些一起度过童年的朋友们,幸运的已经在?成年前就被?好?心?的养父母领走,并成功做了手?术,恢复了健康,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剩下的人就像她一样,要不然四?处漂泊,得过且过地数着余下的日子,要不然正?在?医院里痛苦地接受治疗。
现在?回头一看?,连絮语也走了,她放眼整个好?友列表,经发现有很多人好?几年没有发过朋友圈了,头像也没有换过。
有一定概率是孤寂地死去了,没有亲人发讣告,由公益组织处理后事。
也有可能去了异国他?乡,不再使用?原来的电话?号码了。
不论是哪一种,陶栀子都不敢问,不敢确认,害怕是第一种答案。
她如此泰然地将自己认同?为那些注定会孤寂死去的其中一员,她似乎属于这个社会被?边缘化?的那部分群体,死了也死了,不会对世界产生半点?影响。
但是絮语不一样,现在?满世界还是关于他?的报道,他?只在?出道之初偶尔登上过日榜榜首,但是现在?日榜前十都是他?的歌。
很多人在?得知他?死讯的那一刻才注意到他?,并且成为了他?的新歌迷。
在?公园无人的角落里,陶栀子的思?绪很乱,一时间无法整理清楚。
回想起来,她生命中出现过很多鲜活的人,有的人去世,有的人断联,有的人……查无此人。
比如小鱼。
恍惚间,她听到空气里传来絮语的吉他?声,不知是谁弹奏的,但是旋律她能记住。
循着那隐隐约约的音乐声过去,她的思?绪被?一旁的先?知打断了。
先?知正?在?树丛里一脸警惕地嗅着什么,喉咙里发出呼噜声。
音乐声停了,再也找不到,就好?像是她的一场幻听一样。
她拨开树丛,好?奇地看?了进去,想知道先?知究竟在?研究什么。
结果发现树丛里躺着两颗小小的鸟蛋,上面?沾染着湿润的泥土,也不知道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往头顶一看?,也没有鸟巢的痕迹。
她见这鸟蛋花纹奇特?,便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
在?回去之前,她顺路去看?了一眼先?知的孩子,发现两只小猫消失了,大概是夭折了,这种情况还算常见。
陶栀子临走前给母猫留下了一些冻干,还有充足的猫粮。
先?知跳上石头栏杆,静静地注视着她。
“我要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有猫粮就别吃鸟了,湖边的野鸭子看?到你都绕道走了。”
她自顾自地嘱咐道,也不知道先?知是否听懂了。
和小动物对话?嘛,很多时候讲求一些缘分。
走了没几步,先?知喵呜了一声,格外低沉。
陶栀子有些意外,这是她第一次见先?知发出叫声,不像家?猫那样高昂,带着几分英气和沧桑,但是在?陶栀子的眼中还是很可爱的。
她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又折返,走到先?知跟前,眼神平静地看?着它:
“据说你能闻到人身上的死气,如果你发现我命不久矣,可以提示下我吗?我想有个心理准备……”
先?知眼神敏锐地注视着她,依旧是一脸严肃,这好?像是它固有的神情,陶栀子一时也无法读懂。
一人一猫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
“喵呜……”
先?知又毫无预兆地叫了一声,像是在?交流,又像是在?提醒。
陶栀子面?容苦涩,轻轻摇了摇头,伸出左手?摸了摸先?知的脑袋。
“算了,不为难你了,好?好?当你的猫大王吧,要无忧无虑的,别生病了……”
她正?欲收回手?之际,袖口忽然被?先?知一口咬住,但是没有攻击的意味。
她完全理解猫咪这种无攻击的撕咬行为,就像她偶尔也想在?江述月无暇的脖子上留下点?什么一样。
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浅浅的牙印,也不知道消了没。
一回过神,发现先?知正?在?用?自己的小虎牙在咬手腕上的金属片——免救手?环上的。
陶栀子也不懊恼,更不担心?手?环会被?扯断,反而好?笑地看?着先?知,劝阻道:
“好?了别咬了,这是钛钢,咬不烂的,别伤着牙。”
先?知有些发狠,用?力地咬着的金属片,甚至准备伸爪子扒拉。
她见状,连忙紧急将手?缩了回来,检查了一下,金属片毫无损坏。
后来先?知一直跟着她一路出了公园,陶栀子准备回头跟它说再见的时候,小家?伙一溜烟早已钻进了草丛,没了踪影。
她溜达着从侧门进入了七号公馆,这是上次江述月带她抄的近道,是从公园最快能抵达藏书阁的路径。
刘姨还在?休假,很多公馆内的人都在?休假,一如既往地冷清。
她推开藏书阁的门,走了进去,书香和木香铺面?而来,像是暌违已久,只不过一周的时间里,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
心?里那害怕打扰担忧感消失了很多,她不用?再拘谨地坐在?离江述月很远的沙发上,而是坐在?了他?的身旁。
“喂完猫了?”
陶栀子的动作很轻,不想叨扰江述月看?书的思?路,惊讶地发现他?又在?看?拉丁文,上面?的插图是一颗类似心?脏的结构图。
她只来得及扫一眼,正?准备细看?,便发现书已经被?插上书签合上了。
“嗯,先?知还是一如既往,印象里好?像又多了十几只没见过的小猫,也有三五只‘原住民’消失了……”
她没有将注意力过多放在?那本她看?不懂的书上,而是心?平气和地跟他?一点?点?描述自己喂猫那有些寻常的感想。
江述月手?头没有做任何事情,也没有看?她,但是她知道自己的每一个字,都被?他?听去了。
“对了,我还捡了两个鸟蛋,不知道有没有坏掉,能不能孵化?出来。”
陶栀子从口袋里掏出两颗被?包好?的鸟蛋谨慎地放在?了桌子上。
其实对来路不明的鸟蛋保留着孵化?的希望是她小时候爱做的事情,她总是能发现福利院的小花园里奇形怪状的东西,最厉害的一次是发现了一只正?在?避雨的小刺猬。
也偶尔捡到过鸟蛋,送到鸡笼子的母鸡下的蛋中,准备想让母鸡一起孵化?,但是每次都不成功。
久而久之,她也认为来路不明的鸟蛋孵化?不出来才是最寻常的事情,别人也都偶尔笑她童心?未泯。
江述月抬眼看?了一眼桌上的两枚鸟蛋,说道:“可以先?拿去照强光,看?是否有胚胎,确定好?了之后可以人工孵化?。”
陶栀子被?这短短的一句话?弄得一愣,才哭笑不得地想到自己之前那些想当然的幼稚做法。
“原来是有一套完整流程的……我一直以为那是奇迹和运气。”
她有些自嘲地说道:“难怪我从没见过奇迹……只能靠想象。”
在?陶栀子的心?情慢慢坠落之际,江述月在?一旁朗声问道:
“能孵化?出来对于你来说就是奇迹了?”
闻言,她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恰好?看?见江述月看?向自己,对这句问话?有些发懵,无意识地点?点?头,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