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之壤by宿轻
宿轻  发于:2025年0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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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苏格拉底和亚里士多德都在地狱,我应该也会?去地狱吧, 我不知道我会?去哪层, 因为?好几层的罪行都和我有关,会?是谁来审判我呢……”
江述月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她,带着几分沉滞的目光:
“但丁是虔诚的信徒, 在他?的描述中,所有非信徒都会?去地狱,如?果按照《神曲》描述,你我都不是信徒,都要?下地狱或者前往净界。”
“什么是净界?”陶栀子好奇地追问。
“谁是杀人犯?”江述月保持着原有的语速问道。
陶栀子倏而收回目光,像是较劲似的抿着双唇。
她久久地沉默着,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半低着头?,像一个和家?长?因为?晚饭而较劲的小孩子。
他?们之?间,连沉默都像达成了什么默契一样。
两人没有任何争执,没有其中一人展露过锋芒,就像在剧院的那一晚,他?们都知道对方心?里藏着事,但是谁都不想主动行动,都怕把对方吓退。
这件事之?后,连续好几天,陶栀子如?同销声匿迹了一样,再也没来藏书阁,也再也没有如?平时那样出现在他?的眼前。
不知道陶栀子内心?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明明《神曲》只讲完第一本,还有两本没讲,但是她的好奇心?好像立刻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追问后续。
四天过去,随着陶栀子坐上高铁前往江城短途旅行而悄然翻篇了。
陶栀子是连夜定的票,她早有去江城的打算,从林城过去时间正好,可?以当天往返。
她一早出发,没有背包,就带了一个手机一个充电宝和身份证。
高铁对于她虽然也算新东西,但是她适应得很?快,比如?高铁内充足的冷气,偏贵的套餐,没有绿皮火车的喧哗。
这几天她夜里都睡得不安稳,白天出去闲逛,累了就去公园里坐一坐,偶尔运气好,可?以短暂进入睡眠,但是她始终会?因为?心?绪不宁而被惊醒。
睡前的她总是困于记忆里,只有偶尔想起江述月的脸庞时,才能让她短暂转移下注意力。
她吃了比平时更多的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心?脏。
此刻,在微微摇晃的车厢里,她很?幸运地在车厢中的嘈杂声中,短暂睡了一觉。
一个人的旅行,没有任何固定的线路,不赶任何行程。
一路走走看看,有些心?不在焉,短短四天不见江述月,就好像有戒断反应一样。
钱主要?花在吃的上面?,听了场评弹,就买上一份新出炉的桂花糕面?迫不及待地赶回了林城。
当那份桂花糕抵达江述月的手中时,早已凉透。
天色已经来到傍晚,他?本应该到了下班的时间,但是陶栀子还是凭着自己的直觉不信邪地造访了藏书阁,找到了他?。
陶栀子没有忘记几天前那份两人之?间的尴尬沉默,她本应该对此耿耿于怀,从而羞于找江述月,甚至有一瞬间做好了再也不来藏书阁的打算。
她总认为?这是一段萍水相逢,不妨在一切都还是最美好模样的时候及时抽身,双方都还能保留着一些美好而朦胧的记忆。
但是越是试图转移目光,越是容易惦记。
时间就像酵母一样,将人心?放在里面?发酵,打开后转化出的\8 新的情绪。
再次见到江述月,就像阔别了好久,他?身上穿着衬衫和西裤又是陶栀子没见过的一套,他?的脸也远比自己记忆里好看很?多,就连身上的淡香,好像也换了一种,变得更加让人沉
当意识到这些变化的时候,陶栀子轻轻拍了拍自己有些发热的脸颊,
“述月,你吃过这个吗?我第一次吃桂花糕的时候被这柔软的口感震撼到了,特意临走前买了一份最新鲜的带给你。”
她的话如?此开门见山,就好像他?们并没有相隔数日,也没有那么多对对方心?事的洞察。
这样的,献宝的语气,她一如既往。
目光向上,她和江述月的目光相撞。
江述月看她的眼神多了些莫测的探寻,好像他?自己也对陶栀子的突然消失和突然出现感到意外。
他?接过那个白色塑料袋包裹着的塑料盒子,桂花糕的热气化作盖子上细密的小水滴。
他?简单地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回到藏书阁,一如?往常,陶栀子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放轻脚步跟着他?。
心?里不停地好奇着,他?这几天是否有那么微弱的一瞬间会?产生疑问,好奇自己去了哪里。
陶栀子躺在小木屋里,偶尔听到有人按响门铃,马不停蹄地站起,迫不及待上前开门,看到的都是其他?工作人员,来询问她是否需要?更换床单。
短短几天,她经历了很?短暂的失落,如?一块还没来得及咽下的干馒头?,堵在嗓子眼,死?活咽不下去,难受至极。
坐在江述月对面?,她以往常坐的沙发上。
一转头?,上次自己在这里睡觉后,叠好的毯子竟然还保持着原样放在相同的位置。
她上次拿来的《神曲》依旧整整齐齐放在桌子的一角,只有这两件物品没有任何挪动,其他?地方倒是有了一些变化。
一来到这里,坐在这个熟悉的沙发上,她又困了。
这一次她没有询问江述月,而是身子一歪,像是支撑不住一样斜靠在扶手上。
她睁着眼,声音有点发虚,但还是打起精神笑着催促道:“快尝尝吧,可?能口感已经不好了。”
话音刚落,江述月果真拿出了放茶点的盘子,将里面?的桂花糕用甜品叉子取出三块,斯文?又缓慢地浅尝着。
他?对所有的食物都有一种出奇的耐心?,不管是好吃的还是难吃的,总是切成适口的大小,送入口中,咀嚼的动作很?小,几乎轻得不可?察觉。
“不错。”
这是他?尝了之?后得出的评价。
陶栀子浅浅一笑,却?在心?里想,凉掉的桂花糕,对于他?来说,真的不错吗?
她难辨这其中真假。
趁着此刻心?跳平稳,她厚颜无耻地问道:“我想睡会?儿,可?以吗?”
她提的请求,总在给江述月塞了礼物之?后。
好像她习惯于去“交换”,而不是“索取”。
人在极度困倦的时候,如?同醉酒,胆量会?放得很?大。
这一次她都没等到江述月主动提,她自己就提了。
就像江述月没有找过她,那她自己就找来了。
“人嘛,对于喜欢的东西主动一点,无可?厚非。”
陶栀子闭上眼,懒散地说着这句话。
不知道她说的是睡觉,还是别的什么。
这一次,一睁眼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整个藏书阁亮着灯,一睁眼又是强烈的沧海桑田之?感。
那小毯子像是特意留给她的一样,清醒时又被盖在她身上了。
这些天的失眠,经过两个小时的睡眠,她感觉精神气恢复了很?多。
这里就好像是游戏里的回城泉水,不管在外如?何厮杀,当血条快空的时候,就及时回家?,可?以迅速恢复血条。
“谢谢你,愿意收留我,原谅我打扰你。”
她动作迟缓地坐起,身体从深度睡眠中还没有完全清醒,浑身上下都像被抽干了力气。
嗓子也没有完全清醒,一句话说得嘟嘟囔囔,还带了点沙哑。
从今天看到她的第一眼,江述月就看出她眼中的疲态,一双清澈的眼不复往日的黑亮,有些隐隐发灰,眼白处还多了点红血丝。
“最近都没睡好吗?”
江述月和陶栀子之?间间隔了两米,中间还隔着茶案,他?坐在对面?问道。
她的疲惫,不是一夜形成,是连续好几晚。
她直言不讳:“嗯,每天一躺下,思绪就很?复杂,脑海里画面?很?乱,身体很?疲惫,但是大脑很?兴奋。”
“……这几天很?忙吗?”像是不知道问些什么,客套着两句。
她如?实回答:“不忙,白天在屋里待着吹空调,有时候去对面?的公园走走。”
很?无趣的生活,她甚至觉得说出来就苍白寡淡得跟开水一样。
“《神曲》剩下两篇,还听吗?”
江述月静了一瞬,低沉地问了一句。
陶栀子有些意外地看向他?,点头?:“想听,但是我最近还在消化一些事情,过几天可?能就想听了。”
“消化什么事情?”
几日不见,江述月对她的疑问好像变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很?多……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有大半的思绪放在了陈友维出狱的事情上,剩下的思绪……
都是关于江述月的。
第21章 小鱼 那不是她的惊吓幻想。
这晚后面的对话陶栀子已经记得不?真切了,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给对方留着一份小小的内心?的空间。
陶栀子看天色已经晚了,在心?里合计着一会儿出门吃点什?么, 但是晚餐还?是又一次被江述月提供了。
江述月已经吃过了,就在她睡觉的时候, 可她当时半点没有意识到,也没有闻到气味。
对于?一人食来说?有些丰盛了, 都是优质高蛋白和蔬菜, 连主食也是粗粮。
“你平时就吃这些?未免太健康了吧。”
陶栀子边说?着,便将?那一叠扒鸡挪了个位置,这是这份晚餐当中相对来说?最不?健康的东西。
一边吃着,她一边还?担忧着:“你说?你这里要了两份晚饭,厨房那边不?会觉得奇怪吗?”
“想太多?。”江述月从?架子上?抽出了一本时事相关的期刊, 在一旁闲适地看着, 闻言,抬起头?看她一眼?。
一时间, 陶栀子开始意识到自己和他有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她忧虑的东西太多?, 做事情也注意礼貌周全, 生怕别人觉得自己添麻烦。
江述月则不?一样?,他礼仪依旧周全, 涵养很好,但是却不?如她那般小心?翼翼、束手束脚。
陶栀子默默吃着饭, 借低下头?的动作?用余光偷偷观察他。
她也不?清楚自己观察他这件事是否被察觉过, 但是江述月不?说?,就证明这至少没有触犯到他的禁忌。
说?来说?去,她至今也不?知道江述月的禁忌和喜好。
正?如同他待自己, 向来态度上?不?冷不?热,但是陶栀子却能用心?去体会到什?么。
双眼?和其他感官都可能欺骗你,一个人看着你的时候没有微笑,或是这个人性情冷清,这也丝毫不?妨碍他对你好。
陶栀子有时候在猜测,可能是因为她的心?脏从?小就比常人脆弱很多?,于?是她很幸运可以捕捉和感受到更多?细枝末节的东西。
她以往虽然也低头?用餐,但绝对没有这么低,几乎要把半个头?埋了进去。
这一点都不?文雅,她深知。
但是权衡了之后,还?是选择这样?做,好像是一种下意识掩饰心?虚的行为。
她总希望自己尽可能吃慢一点,这样?她就能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江述月始终没有向她的方向看,大概是因为自己上?次说?,如果他看自己用餐,她会感到紧张。
依旧是吃不?下太多?,但是在这里,再也没有人责怪她浪费食物。
在福利院的时候,吃得少不?是坏事,因为可以匀出多?余的食物给其他孩子。
十六岁离开福利院去独自面对社会的那一天,她才知道这世界似乎会谴责很多?事情。
吃得太少骨瘦如柴会被说?,吃胖会被说?,为人外向被说?,为人内向也会被说?……
江述月低头?看了一眼?餐盘
上?剩余的食物,虽然没有说?什?么,眉宇间却有些忧心?忡忡。
用完餐,又该到了告别的时候。
江述月从?未下过逐客令,但是陶栀子一般会密切关注时间,争取不?打扰任何人的生活。
这一次,江述月没有只和她走到藏书阁门口,而是直接和她一起穿越大半个公馆,走向她的住所。
像是送她回?去的意思,但是陶栀子并不?确定。
临别之际,江述月在台阶下止步,陶栀子自己一步步上?了台阶。 
忍不?住回?头?时,惊喜地发现他还?在原地。
她心?里一直荡漾着一个莫名的念头?,一直不?好意思说?,但是如果这是他们今天最后的对话,她希望不?是一句陈词滥调的“再见”,而是……
“明天能去找你补觉吗?”
这句话,在他俩以外的人看来也许充满了暧昧。
但是陶栀子从?江述月淡定的眸光中读懂,他明白自己意图单纯。
“为什?么?”江述月问?道,他似乎之前不?是喜欢追问?的人。
“你那里是我最近几天唯一能彻底入睡的地方,可能有很多?书籍的地方磁场好吧。”
话刚说?完,陶栀子心?里小小吃了一惊,竟然被她真的圆过去了。
“你来吧,但是别给我带东西了,这不?是交换。”
他答应了。
陶栀子心?弦微动,好像终究是被他洞察到了一些心?思。
要去古树咖啡馆打包一杯咖啡,加上?走路和等?待,至少需要耗费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但那是陶栀子目前能提供的自认为最有诚意的东西……
他们挥手作?别,陶栀子进了屋,立刻蹬掉鞋子去屋内的窗户看外面。
这窗户平时反光得厉害,难以看清室内。
站在这里,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大大方方地看他了。
她甚至对自己举动感到疑惑,因为细想之下,这个行为,除了多?看他两眼?,好像没有实质作?用。
她向来务实,很少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
心?口像是被放入了一只小鸟,在愤怒地在里面跳来跳去,去头?撞击她的心?房。
有点微疼,有点酸涩,说?不?上?开心?还?是失落。
这更加加剧她站在窗口看他这个动作?的无意义,但是她的脚步更城市,死死钉在原地,无法驱动。
晚上?检查行李的时候,发现包里带的煎饼已经空袋了几包。
在她心?情好的时候,她喜欢买上?一点虾皮,和大葱的葱白和葱绿分别切丝,均匀铺在摊开的煎饼上?,最后撒上?一层芝麻盐,将?煎饼卷起来。
这个吃法算是经典吃法,没那么多?花头?,有虾皮提供的海物的鲜味,有葱丝的辛辣,以及芝麻的醇香,还?没煎饼本身自带的麦香。
她至今只知道江述月也像刘姨一样?在公馆内有自己固定的居所,但是她从?未知道具体地点,大概从?他送自己回?小木屋之后前行的方向。
她猜测,他们之间至少隔着主楼。
从?意识到这件事开始,她晚上?在阳台上?乘凉的时候,视线总是投向主楼,更准确地说?,她的视线是穿透主楼的。
透过主楼去猜测主楼的另一边,猜测江述月晚上?回?到住所独自一个人会做些什?么,是否像其他年轻人一样?刷短视频刷上?一晚上?,或者躺在床上?一脸傻笑和异性聊天……
这些念头?被她彻底否决,因为她从?未发现江述月有手机依赖,甚至从?未见他掏出过手机。
他明明看似年轻,却把生活过得像养生的老人。的
他偏偏不?一样?,也偏偏无法复制。
世上?只有一个如木星一样?沉默而璀璨的江述月。
晚上?睡前,陶栀子想了很久,还?是从?枕头?下掏出手机,看着自己信箱里无数关怀的信息。
孙医生大概是发动了其他人一起来做她的思想工作?。
陶栀子心?有惭愧,但是对于?继续接受治疗这件事,她心?意已决,且再也没有其他答案。
索性先暂时冷处理。
掠过所有的信息,她终于?找到了和方萍园长的对话框,犹犹豫豫发了个「方妈妈您好」。
方妈妈,这是园里所有孩子对她的爱称,陶栀子作?为第一批被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将?这三个字叫得格外顺口。
对话框很快开始闪烁,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得知方萍此时有空,陶栀子这才直接打电话过去。
两人寒暄了几分。
方萍在电话那头?说?道:
“小陶啊,最近孙医生有找过我,让我给你发点消息,劝你回?去治疗,但是我没有发,我相信你有自己主意。”
“我最近在林城过得挺好的,吃了很多?好吃的,走过很多?街道,认识了新朋友,也一直有用药物控制,情况挺稳定的。”
陶栀子语气上?扬,跟方萍分享着自己的近况,说?到“新朋友”的字眼?时,她下意识又想起江述月了。
“那就好,我也支持你去外面看看,在安州这小地方待了这么多?年,多?去大城市看看,那里的人文啊历史啊,都是很棒的。”
方萍有时候对她说?话总像一个老师,陶栀子乖巧地答应着。
随后,在两人沉默之际,她沉吟了好一阵。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方萍太了解她,瞬间发现她话语间的迟疑,便温声问?她。
“我最近在林城看到陈友维了。”
陶栀子开门见山,声音坚定。
“小陶啊,你是不?是看错了,陈友维一直关在安州监狱呢,我好些年没听人提起他了。”
方萍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也是狠狠一愣,随即说?着些宽慰人的话。
“您忘了吗?算下年限,他在不?减刑的情况下也出狱两年了,而且当年瓦斯爆炸,烧伤了他的眼?角,连伤疤都对得上?,我不?可能认错的。”
陶栀子对陈友维的存在万分笃定,一提到这件事,她气血上?涌,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方萍察觉到了陶栀子的身体变化,连忙劝道:“小陶啊,你可千万被为那种人动气,如果你确定他在林城,要不?你还?是换一个城市,他这个人,到哪里都是一颗定时炸弹……”
陶栀子冷静地问?了一句:“您还?记得小鱼这个名字吗……”
方萍闻言,一时默然,像是在斟酌字句,想尽可能委婉地说?点什?么,拿出小时候哄她的语气说?:
“乖小陶,你怎么现在还?想着小鱼啊,当时医生说?可能是你惊吓过度出现的幻觉,警察也勘察过现场,世上?不?存在小鱼这个人啊……”
陶栀子听到这里,从?鼻腔中发出了一声冷笑,但更多?是一种不?甘,还?有满满的委屈。
她替小鱼委屈。
“小鱼是个比我还?可怜的孩子,如果这世上?只剩下我记得她,那她该死得多?不?甘啊……”
她的声音陡然间因为充血而变得嘶哑,一改她平日面对生活时的神情,猛然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间连她都觉得陌生。
“好好好,小鱼是存在的,我们心?里都念着她呢。”
方萍见状,连忙一改刚才理性的口吻,彻底顺着陶栀子的话说?下去。
但是如今的陶栀子却咬着唇,一言不?发。
她心?如死灰。
即便所有人为了关照她而假装承认小鱼的存在,但是她深知,在所有人心?里,他们都和医生一样?是认为她精神出了问?题,记忆错乱了。
但是,她亲眼?见过小鱼,和小鱼一起对话,亲眼?看到小鱼被陈友维一遍又一遍地毒打。
那个浑身伤痕的孩子,和她在暗室里报团取暖。
小鱼浑身伤痕,旁人的一个拥抱落在她的伤痕上?都痛苦不?堪。
她清晰记得小鱼在临死前的日子里,身上?的伤口发炎,浑身高烧不?退。
陶栀子被吓得痛哭,小鱼身上?伤口溃烂,却不?如她那般脆弱痛哭。
正?因为对那痛楚已经习以为常。
“栀子不?哭,我一点都不?疼。”
小鱼声音稚嫩中带着嘶哑,因为平时在陈友维面前大
喊大叫太用力了,还?带着孩童特有的上?扬语气。
手忙脚乱地用袖口最干净的地方给她擦眼?泪,可明明小鱼才是那个最惨的孩子。
她是在暗室里不?见天日的孩子,从?未呼吸过一次自由的空气。
小鱼隔着黑暗,眼?神坚定地叮嘱她:
“栀子,如果有机会,一定要不?停往外跑,不?要害怕他的毒打,他以为只要把你打痛了,你就不?敢跑,我之前就是被打了,我第一次没有跑的勇气,就再也跑不?掉了。”
“栀子,在他打你最狠的时候,你要装作?害怕,痛死也要往外跑,跑到公路上?去,去放声求助!”
如果没有小鱼的提醒,她永远都没有勇气在肩膀上?被划开血盆大口的时候,还?敢不?要命地反抗。
那日她眼?前一片红,像是坠入猩红的大海。
血让她眼?前所有一切都成了红色,分不?清那是夜的黑。
陶栀子幸运在,她最终还?是长大成人。
但是小鱼的人生却定格在七岁,她不?仅没有父母,还?没有户籍,这世上?甚至没有她存在过的痕迹。
一个在世人眼?里不?存在的孩子,只有陶栀子有着关于?她的记忆,就连陈友维在法庭上?也坚决否认小鱼的存在。
这是陶栀子多?年来心?中最大的执念,至少她到如今,也想向世人证明。
那不?是她的惊吓幻想。
世上?真的有小鱼。
第22章 无眠夜 我晚上想到你就睡不着觉……
这夜又是几乎一夜无眠, 陶栀子的心脏在深夜里狂跳,毫无节奏可言。
她?躺在枕头上耳边听着这时钟一样的心跳,越来越快, 越听越急,越来越迫切……
心脏在胸腔内狂乱跳动, 呼吸急促,仿佛有一股无法控制的情绪不断上升。
她?开始呼吸压抑, 猛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连忙翻身将打开床头的抽屉,颤抖着手取出药片,用?身旁的瓶装水送服。
这一连串简单的动作,被她?完成得断断续续。
闭上眼睛,缓慢而深重地吸了一口气, 感觉心跳从狂乱的节奏慢慢回归平稳, 像一片飘摇的孤舟终于迎来了风雨停歇。
脑海里又不可控制地去想起那些无数次被自己回忆起的画面。
为了自己生命着想,她?强迫自己多想点美好的东西。
对了, 江述月,最近自己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
想江述月, 这该足够让人开心和?放松了。
可想到?江述月, 倒是没有心律不齐了,那种?心脏发紧的感觉找上了她?。
心里就像有一块沾了水的毛巾, 两手反向慢慢一拧,拧出水来, 滴答滴答。
那拧毛巾的感觉带着狰狞, 毛巾被扭得有些细,发出轻微的丝织品的摩擦声,这让人有些不安的画面, 正是她?发紧的心脏。
可是,拧出的水,却带着一种?淡淡的甜。
带着奇异的反常。
于是,这过?程让人害怕也不是,期待也不是。
折腾了一晚上没睡着,直到?窗外的天?幕由?漆黑变成了深蓝色,陶栀子睁着疲惫的眼看着天?际,强迫自己闭上。
每次看到?这片日出前的深蓝,她?心里都感到?不安。
这意味着自己又失眠了一夜,对于她?的身体没有半点好处。
她?没办法。
等到?了早上七点半左右的时候,约摸着别人的作息。
她?撑着疲惫的双眼,带着一股子执念,去翻找自己联系人列表。
找到?了一个叫齐柔的名字,上一次联系是三个月之前,齐柔跟陶栀子说自己即将大学毕业,毕业前提前拿到?了工作offer。
「阿柔,我在林城看见陈友维了。」
原以为齐柔可能还没起床,谁知对方飞快发来一个震惊的表情包,并打下了一行?字。
「那个人渣居然?还没死?」
陶栀子看到?齐柔还能吐槽这件事,心里反而是对她?放宽心了。
再怎么样,那已?经是十?二年的事情,十?二年足以抚平很多伤痕,齐柔是被陈友维抓来的最后一个孩子,受过?的虐待远没有其?他孩子多。
她?也是当年被抓来的三个孩子中,内心最活泼的一个,也是和?陶栀子在性?格上最相处得来的一个。
被解救了之后,由?于都是安州人,从小保持着来往直到?现在。
齐柔来自一个普通家庭,放眼全?国都很不起眼的三口之家,父母恩爱和?睦,有稳定工作,偶尔全?家人一起外出旅行?。
方萍也认识齐柔,只?有去齐柔家做客,陶栀子才被允许离开福利院。
陶栀子想了想,中肯地评价道:
「还没死,但是过?得似乎并不好,我遇到?他大夏天?的晚上去一家家收泔水,腰也佝偻了,可能在监狱里受不少罪。」
齐柔说道:「没死在监狱里算便宜他了,这种?人渣刑满出狱可是颗社会的定时炸弹!干脆我哪天?飞一趟林城,我们抓住他用?麻袋套着暴打一顿。」
陶栀子听到?齐柔还有心思开玩笑,不由?得笑了一声,手指飞快:
「打他算得了什么,把他打伤了往地上一趟,你不得照样赔钱么。」
「也是,为这样的人渣弄个案底不值当,但是栀子,我现在都还是好气啊!我要气炸了,如果不是你不要命地跑出来,我们所有人大概最终的下场都是……」
她?的语言已?经无法描述那万千的可能性?,陈友维落网之后,住所里找出了很多解剖用?的刀具,还有足量的腐蚀剂,以及无数个足以装上一个成年人的加厚塑料袋。
还有麻绳、镰刀、斧头……无数的作案工具。
幸运的是,那些工具都还未来得及使用?,但是这些用?具光是看到?都让人毛骨悚然?。
不难想象,陈友维当年是做好了缜密计划的。
「他现在应该不如当年了,但是你平时也要小心,我也怕他万一调查出大家的行?踪……」
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是陶栀子的认知里,变态恶人的一切行为都要防范。
「对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相信小鱼的存在吗?」
这个问题发过?去之后,齐柔沉默了很久,不断显示正在输入,又停下,像是在做着剧烈的心理斗争。
「小鱼啊……但是栀子,当年你和我们是分开关押的,你说的小鱼,我和?其?他两个小孩都没有见过?,而且警方当时并没有找出第五个孩子的DNA。只能说……要不然?你记错了,要不然陈友维真的本事通天?,把小鱼处理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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