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笑容明净,情?绪稳定的小小少?年,在今后的日子里一点一点地变了样,向将军提出了和离的将军夫人对此无能为力,肖思宜也无能为力。
“肖姑娘。”
迎面走来的巡逻士兵打断了肖思宜的思绪,她?抱紧怀里?的雪狮,轻轻点了点头。
数月PMDUJIA之前?,她?从浮极山回到将军府,养好?伤之后,便离开帝都,和邢夙一起,来了这座边陲小镇,目的是为了替邢家笼络以前?外公的旧部,也渐渐得知了邢家所谋之事。
邢大将军虽这么多年不领兵,但在军中威望极高。
凉州乃至邢大公子所在的江南水师仍牢牢掌握在邢家手里?,所以邢夙即便是在军中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也能在驻地大营中堂而皇之地跟在主将身边,负责调动,拨冗出一部分兵力来支援他在五年前?断手之时便在心中酝酿的计划。
现在,他们正?扎营在一处废弃的古城中,距离凉州驻地隔了近千里?。关外地形复杂,本来就动辄需要向导,驻地外围还设有结界,若无人指引,几乎是不可能被发现。
一列列巡逻兵从肖思宜跟前?走过,本来将脑袋埋在她?胳膊肘里?呼呼大睡的小雪狮却?蓦地抬起了脑袋,皱起鼻子四处张望。
突然它那双圆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蹬起后腿就从肖思宜身上一跃而下,追着其中一队巡逻兵跑了几步,又?茫茫然在原地停下。
那里?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吗?
肖思宜紧跟着追过去,薅住它的后颈将它抱回怀里?,正?打算出声叫住那队巡逻兵问个?究竟,一名小卒却?在这时出现在她?身后。
“肖姑娘,”她?听见他在自?己身后说道,“邢二公子从浮图出来了,正?在找您。”
“浮图”是邢夙每天都要去的地方,这处驻地最核心的机密。机密之处在于,它不是一般的佛塔,而是倒悬于地面,塔尖朝着地心延伸的建筑。入口处看着平平无奇,但四周却?是严格按照五行之术用重兵把守。开启之法,只有邢夙知道。
肖思宜看了看天色,他今天结束得这么早吗?
被这样?一打岔,她?再回过头时,那队巡逻兵已经?走远了。
回到帅帐内,邢夙果真等在那里?。
他是不怕冷的,帐子内却?铺了厚厚的绒毯,一连架了数十个?暖炉,生水的符纸垫在铜盆下,在风刮起来几乎要断头的大漠中,已经?尽力将这里?布置得像暖阁,因为她?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这里?。
即便她?自?己的营帐就紧挨着他的,也是差不多的摆设。只是偶尔会多一些花,是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回来的,就摆在她?床头。
肖思宜将雪狮放下,朝着邢夙走过去。
他正?背对着她?,嘴里?叼着绷带的一头,用一只手去包缠自?己的右臂。绷带被真言日夜护持过,所以隐隐透着清光。
走近一些,才?能看清楚他那条右臂的关节,全由一个?个?构造精妙的金属齿轮连接,被绷带缠过一轮后,才?会幻化出正?常胳膊的形态。
再往上,便是那道齐肩的伤口。是他自?己选择了不修复,留下了爬虫似的肉痕,像是要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那段屈辱的过去。
黑黝黝的长发被束起,精壮的背脊上亦遍布着伤痕,只不过多数是被邢大将军打出来的。
他挨打的理由有很多,多到可以让肖思宜写成一本册子,翻开之后就会发现,那里?面什么规律都没有,完全只根据邢大将军的心情?来。
察觉到肖思宜的脚步,邢夙侧头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她?拉到跟前?。
二人对视了片刻,他才?平静地开口:“千颉死了,今早传出的消息。”
一句话,说得肖思宜半天没反应过来:“这……这么突然?”
她?没见过千颉,只知道他和邢大将军达成了某种合作,导致她?在数月前?于浮极山受了一场大伤。听到他身死的消息,除了惊讶之外,随之而来的便是担忧。
“这表示父亲的计划失败了,”像是看懂了她?想说什么,邢夙无所谓地笑笑,“炎葵拿回了南荒,我们不可能通过南荒去得到元汐桐了,真是可惜。”
说话的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的是父亲那间?设了法阵,不许人随意进出的书?房。房梁之上阴森森地挂了上百只铜陵,每一只铜陵的吊铛都被换成了白纸,纸上写着在那场清洗中被无辜杀害的将士的名字。
每次他踏进父亲的书?房,总会闻到浓郁的墨香。他在这股墨香当中承受着父亲的冤屈和仇恨,看着这个?性情?一天暴虐过一天的男人殚精竭虑地策划着他的复仇大计,不知何时发根已经?全白,说不出是更?可怜还是更?可恨。
身为贵妃的姑姑虽宠冠后宫,但多年来一无所出,只得过继个?宫女的孩子在名下教养,封六皇子。其中缘由彼此之间?心知肚明,但只要姑姑还在皇帝身边,便总有下手的机会。
这事急不得,父亲所求也不止皇帝一条命。
“是元家人造的孽,理应由他元家人来偿还。”从千颉那里?得知元汐桐的真实身份后,父亲终于找到了实现自?己心中最大构想的途径。
邢夙记得,父亲说出这句话时,眼?中的光亮锐利得令人胆寒:“传说中鹓雏的骨血可以做很多事,其中有一条,便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炎葵失去了妖脉,已经?无法化形。那么用来生祭我那上万名枉死兄弟的最佳人选,便只剩下元汐桐一个?。”
“可是生祭了元汐桐,那些死去的将士,就真的能回来吗?回来的,还是他们吗?”那时邢夙是这样?回答的。
“怎么,你心软了?”父亲却?这样?反问他,“在元虚舟那样?当众侮辱你之后,你竟然还能对元家人心软?”
言语之中带着一股邢夙熟悉的嘲讽,一直以来,父亲都很享受这种将他当做出气筒来屠戮的感觉。
所以邢夙沉默着没有回话。
父亲接着说道:“那个?孩子,本就不该出生,你也看到她?过得有多痛苦吧?被歧视、被嘲笑以至于满身都是怨气。她?娘将她?当做工具和容器生出来承载妖力时,便该想到,别人也一样?能利用这个?容器。既然这样?,何不将她?的价值最大化?”
这番慷慨陈词结束在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牺牲她?一个?,去赌一个?可以拯救上万人的可能性,这是值得的。我们不过是在解救她?,让她?的人生变得更?有意义。”
让她?的人生变得更?有意义……
想到这里?,邢夙不禁笑出了声。
站在他面前?的肖思宜小声问道:“既然失败了,那接下来,你是不是就可以不必沿着大将军给你设下的路走了?关在浮图里?的那个?人——”
“思宜,”邢夙握住她?的那只手紧了紧,面上显现出一丝得色,“是父亲失败了,我还没有。那老头的力量我已经?吸收得差不多了,至多明天,我就能把你外公那些残余的旧部变成一支只属于我们的,所向披靡的军队。”
他真的很想看看,那个?越来越没用的老男人,在得知自?己只能指望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时,会是什么反应。
“然后呢?”肖思宜问,“然后就这样?造反,杀回帝都,和那些同你一起长大的同窗发小们,刀兵相?向吗?”
“当然不是造反,”邢夙说,“虽然中土大地上,王朝更?迭,造反是传统,人人都觉得自?己有种坐上那皇位。但太平盛世,毫无理由地造反注定不得民心。那皇帝本来就要死了,现在我们只不过是要确保皇位落在六皇子手中,说起来这也顶多是个?家事。”
他恨他的父亲,但现在他说起人命,说起“必要的牺牲”,那股云淡风轻的语气跟邢将军简直一模一样?。
肖思宜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大仇能报,她?当然应该感到高兴。可这里?面牵扯进了太多无辜的人事,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只能犹豫着劝道:“一定要这么做吗?玉胜仙师五年前?还传授过你沐骨之术……”
“可我将军府也回报了他大批的天才?地宝,等价交换而已,因果早已结清,这不是他长生派最爱的一物换一物吗?”
被天子一张嘴闹出的“双子星”之争,彻底终结在五年前?,邢夙被元虚舟砍断臂膀的那一刻。
他的自?尊心被摧毁得一干二净,并非全因那场当众羞辱。而是,而是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明白,他和元虚舟的力量悬殊,让他十几年的潜心修行全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那么继续苦修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掠夺才?是最好?的修行之法。
所以他抛弃了自?己原来的臂膀,让机关家给自?己重塑了一条手臂。父亲替他将已经?归隐的玉胜仙师请出山,传授他可以将力量储存在机械臂膀内沐骨之术。
从此,他可以突破身体的极限,无限地储存力量。
人的身体无法储存妖力,但义体可以。
一条臂膀废了,换一条便是。
只要抛弃所谓的秩序与良知,他便能接触到更?为广阔的世界。
“可是,这样?阴毒的术法,我怕你会无法全身而退。”肖思宜仍旧不赞同。
过了好?一会儿,邢夙才?低声笑了笑,看着她?说道:“早就没办法全身而退了,思宜。”
“……”
邢夙:“况且术法创造出来,就是给人用的。天地灵气总有一天会耗尽,修士修行也迟早会走上掠夺之路,早一步晚一步,又?有什么区别?玉胜仙师若真是个?好?人,为何继任他掌门之位的弟子要背叛他?长生派上下至今无一人来救他?”
都说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只不过是因为富人的利益无法被轻易动摇而已。玉胜仙师收的那个?平民徒弟,在落星神宫闯了大祸,因此触怒了他其他的弟子,导致了今日的背叛……说出来简直要笑掉大牙。
邢夙一番歪理让肖思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只是沉默着转过身,想回到自?己帐子内一个?人静静。
“思宜,”邢夙却?在这时候叫住她?,“你在害怕我吗?”
“……我没有。”肖思宜摇摇头。
“没有的话,”他将双臂张开,冲她?露出一个?笑,“就过来抱着我。”
他能?混进来还是小废了?一番功夫的。
虽然?送给肖思宜的那只雪狮一直被她带在身边,让他很轻易就定位到了?这?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营地位置,但他可是在冰天?雪地里蹲守了?一整夜,才在清晨等到了?出来补给的队伍,选中了?一个不太?起眼的小兵,易容成了?他的样子,跟着队伍回?来的。
出师未捷,就被那头蠢狮子给发现,差点露馅。
幸好关键时刻有人帮了?他一把,将肖思宜给支开了?。
帮他那人,也是个老熟人了?,和他在一个牢里关过,有几?天?狱友的情?分。
没错,就是那个叫林诚的家伙。
林诚离开神宫后,先是去了?帝都公孙家,给公孙皓带口信,口信带到后,他回?了?一趟槐江山。却发现玉胜仙师不在洞府内,就连阿茶也没了?踪影。
洞府倒是一切如?常,只是明显来过客人,连茶杯都没来得及收。洞府内设有自动?清洁的术法,其余地方都是纤尘不染,只有茶杯起了?茶垢,看起来这?间洞府的主人,是匆匆出门,而后久未归家。
其实以?往也发生过许多次这?种事情?,玉胜仙师没有给小辈交待行踪的习惯,在槐江山感觉无聊了?,出去游历数月才回?也不是新鲜事。
但林诚总感觉这?次不一样。
几?经查探,他才终于顺着一些蛛丝马迹找到了?邢家这?处驻地。
要不怎么说公孙皓有点狗屎运在身上呢,第一天?到这?里,就能?顺利和林诚接上头,自然?也就获得了?林诚所知道的全部讯息。
邢家军军纪严明,这?几?千驻兵每日?正常操练,正常换防,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蹊跷。但这?里除了?驻兵之外,还有大批的修士和机关师,一个个严防死守着一扇孤零零伫立在原地的木门。
那扇木门,林诚在后来才得知,能?通往一个名为“浮图”的地方。除了?邢夙外,没有人知道那扇门的开启之法。有人出入,也需要经由?邢夙的同意,带来他亲笔书写的符纸才行。
那样的符纸,每一张都是不同的图样。用完之后立即焚毁,所以?完全无法仿制。
而那些修士身上的功法,林诚很熟悉,大部分都来自长生派。
白胡子老头应当就在门里。
那老头修为极高,一般人拿他不住。再联系起那盏起了?茶垢的杯子,便很容易猜到,他应当是在完全没有设防的情?况下,被请出山的。
每天?早上,都会有大批的给养从木门运进去,从数量上看,像是里面还豢养着另一只军队,人数相当可观。
林诚一连蹲守了?好多天?,一直没找到进入浮图的方法。
直到今日?,才偶然?撞见易容成别?的士兵混进来的公孙皓。这?没经历过多少风雨的世家少爷,凭着一份蹩脚的易容术就敢往大能?云集的地盘闯,以?致于刚踏入营地,就被出来例行观察四周情?形的林诚给识破……
这?一切对于公孙皓来说太?过凑巧,思来想去总有种请君入瓮之感。
但既来之则安之。
林诚此行是为了?弄清楚白胡子如?今的处境,公孙皓是为了?替元汐桐打前哨,二人姑且算是有共同的敌人和目标。
确认了?可以?合作的意愿后,便迅速开始制定计划。这?样一来,不论?邢夙是不是在守株待兔,他们先发制人便是。
“老头……玉胜仙师,给过我一个法器,是可以?隐匿行迹的留影石,”林诚说,“我把它安置在了?浮图附近,记录下了?每次开启大门时符咒的样子。”
但他这?么多年来专修剑术和医道,于符箓方面可以?说是资质平平,即便是知晓了?图样,也无法像符修一样,将灵力注到那么一张纸上,画几?笔便可以?变废为宝。
公孙皓点点头,表示十分理解。
修士当中,符修一般是世家。因为他们特能?赚钱,有些天?才符修几?乎能?点石成金。几?代人的财富积累下来,草根也成贵族了?。
但有天?分的符修极少,可以?说是万里挑一。
相比较来说,剑修就没什么门槛,人人都可以?学。
林诚这?种土生土长的槐江山猎户之子,即便是拜入了?玉胜仙师门下,也无法接触到邢夙所学符箓知识的皮毛。
当然?,邢夙在浮图设下的禁制并非牢不可破,能?打开禁制的符咒虽然?每次都不一样,但这?其中必定有其规律。只要能?找到规律,就能?推演出下一张符咒的样式。
“你能推演出来吗?”林诚将自己誊抄下来符样递到公孙皓面前。
“我当然……”公孙皓清清嗓子,“不行。”
见林诚一脸无语,他又赶忙解释道:“术业有专攻,符箓一门,我也学得不太?好。”
但是……
公孙皓拍了?拍脑门:“但是有人可以?!”
这?座军营被机关家设置了?通讯禁制,所有进出的传讯符都会被监控,人员外来几?乎是密不透风。
在帝都时他们就喜欢这样弄,但也不是没办法钻空子。
世间术法包罗万象,几?乎都是相生相克,不可能?存在一种术法是完全无法攻破的。
至少对于御兽家来说,他们有许多法子可以?绕过这?道禁制。
公孙皓当即结出一个印,用御兽家的召唤术召唤出一条钻地蛇,将那叠符样连同口信一齐塞到蛇口当中,令其衔好,才拍了?拍钻地蛇的脑袋,又结出个印将那条小蛇送走。
送走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担忧。
这?条蠢蛇应该不会害怕得不敢接近她吧?
毕竟鸟类可是蛇的天?敌。
被视作蛇类天?敌的元汐桐此时正带着一批羽族妖兵往凉州方向赶。
要说人还是不能?为短暂的成功蒙蔽了?双眼。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狂成这?样,在还没经历过多少历练,算下来只赢了?昨夜一场大战的情?况下,就主动?在元虚舟面前逞强,觉得自己已经能?担此大任,连撒娇都没有一下,只拉了?拉他的小指就要跟他分开。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在娘亲眼皮底下,她不敢表现得太?过,怕引来娘亲变本加厉的刁难。
从小就对娘亲言听计从的小孩,对于观察大人的脸色和态度似乎总是天?分卓绝。她本能?地感受到炎葵其实并不满意她和元虚舟发展成现在的关系,所以?一直在尽量避免将这?份不满扩大成冲突。
元虚舟将她的小心翼翼看在眼里,便更加不会在这?时候做出逾矩的举动?。
她送他到宫门,他也只是面对着她,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脸,然?后递给她一只传音螺,告诉她可以?用这?个和他联系,无论?他在做什么,都能?找到他。
“嗯。”这?下是真的连喉头都变得酸楚了?,元汐桐使劲点着头接过那只传音螺,用银链子穿好,郑重其事地挂在自己心口,然?后才闷闷地说道:“我真的会随时随地骚扰你的哦,到时候你不许嫌我烦。”
“元汐桐,”他连名带姓地叫了?她一声,低头用目光将她笼住,“说话要讲良心的,你自己想想看,从小到大,我有哪一次嫌你烦过?倒是你——”
元汐桐见他讲到一半突然?停下,奇怪地问?道:“我怎么了??”
“没什么,”他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到凉州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见势不对就先按兵不动?,我会尽快赶过去。”
除此之外,他似乎还有别?的话要交待,最终却只是笑了?笑,说道:“走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元虚舟的背影,脑子里却还在使劲儿?地回?想,哥哥在王府里到底对她有没有过不耐烦的时刻。
不可能?没有吧?
一起长大的小孩,不可能?会不闹脾气,不冷战,不起冲突吧?
只是哥哥一直都会让着她的,即便是生气也只是佯装生气而已。
元虚舟的背影离她渐渐远了?,她却在这?时候突然?想起来,他们还在宗学念书的时候,下了?学,她和元虚舟一起坐马车回?府。
一路上她的嘴巴停不下来,从今日?的课业说到她突然?发现哪个少年郎长得还挺好看。但话才刚说几?句,她的嘴巴就被哥哥塞进来一整块栗子糕。
“吃你的吧,”他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这?都堵不住你的嘴。”
马车到府门口停下,他破天?荒地没等她,自顾自地闷头往前走。
留给她的似乎也是这?样的背影。
在这?一刻,少年时期的哥哥和已经成为大人的元虚舟背影重叠,而元汐桐好像明白了?,方才他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
“哥哥!”
清脆的呼唤和急切的脚步声串在一起,一同撞过来。元虚舟止住脚,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到自己背脊贴上一团温软。
莽莽撞撞的姑娘,一点都不让人省心,但这?瞬间他真的感受到了?全世界的愉悦都在砸向他。
接着,他的腰被两道臂膀死死地搂住。
这?时候她又不怕旁人的目光了??
妖族对待情?爱一向外放,宫门口妖兵们来来往往,侧目过来时,皆是一脸揶揄地露出善意的笑。
元虚舟将手覆上元汐桐的手背,听见她在他身后问?道:“哥哥,你是吃醋了?吗?”
他的嘴角勾起来,大方承认:“嗯。”
邢夙暂且不提,但公孙皓,那个成天?乐呵呵的少年,却是实打实地喜欢着元汐桐,元汐桐也并不讨厌他。
他的存在始终令元虚舟如?鲠在喉,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出口。
“那你为什么不多嘱托我几?句呢?”元汐桐问?,“你前段日?子威胁我,不是很得心应手吗?”
“每个仇你都记着……”元虚舟低声说,“换做平时,我当然?可以?说一大堆来限制你这?个,限制你那个,但这?次阿羽是要去做拯救许多人的大事,哥哥也不想成为那种只顾着自己私欲的讨厌的人。”
“……”
“所以?阿羽,你做自己就好了?,如?果有危险,一定要告诉我。”
元汐桐登上角楼,看着那几?位从落星神宫起就一直跟着他的那几?位星官将他拦住,一行人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要不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娘亲就杵在她身后,目光锐利地将她盯着,她估计当下就得冲上去,跟着他去了?帝都再说。
“舍不得啊?”偏偏娘亲还看笑话一样地问?了?这?么一句。
不想被看扁,元汐桐只能?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死样,撅着嘴回?道:“反正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侧头看向炎葵,认认真真地叫了?她一声:“娘。”
“嗯?”
“从十二岁起,我就没有主动?找娘要过什么东西了?吧?”
“一直攒到现在,所以?阿羽是想要什么呢?”
娘亲是在明知顾问?,元汐桐明白。
但她并没有退缩,甚至并没有很大声像个不懂事地孩子一样闹,她只是,语气坚定地说道:“无论?如?何我都爱哥哥,我要娘亲不反对,我要他一直在我身边。”
“……知道了?。”
真是没出息。
那时候元汐桐一点没考虑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直到人已经照着公孙皓给出的方位踏上了?去往凉州的路,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其实毫无头绪。
“唉。”
她正叹着气呢,却突然?感应到了?公孙皓的召唤术。急冲冲一扬手,示意身后的妖兵们原地停下。
在场所有的羽族都能?看到,不远处的草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拱,片刻之后,拱出来一条浑身是土的玩意儿?。
一条蛇……
一条蛇?!
当即便有一名鹰族的妖兵,克制不住地张开嘴,发出一声尖利地鸣叫。
还没意识到自己处境的钻地蛇,猝然?从地里面钻出来,便遭遇了?漫天?的羽族。还没来得及钻回?土里,又听见这?么一声叫,顿时吓得身子一僵,在原地吓晕了?过去。
元汐桐:“……”
她上前,蹲身看见那小蛇嘴里还衔了?东西,趁着它还没口吐白沫,赶紧将那叠纸拿过来,顺手给这?条可怜的蛇注入了?一点妖力。
没想到适得其反,小蛇两眼一睁,看到自己正盘旋在元汐桐的腿上,又抽搐着身子晕倒了?。
一番手忙脚乱,元汐桐终于弄清楚了?公孙皓现如?今的境况。
总之就是他混进了?邢夙的军营,意外遇到了?之前落星神宫那名犯了?事的修士林诚,但看到他已经悔过,又受到了?相应的处罚,便决心一起合作,弄清楚邢夙究竟在搞什么鬼。
多一个人可以?为她所用,元汐桐没有意见,况且游尸九野那次的罪魁祸首是千颉,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既然?千颉已死,她自然?不会迁怒于旁人。
而公孙皓传讯于她,除了?报告这?一切,还想要她推演出下一张符纸的图样。
可她自己的符纸都是找人买的,在符箓课上,她从没画出过一张能?生效的符,公孙皓怎么就断定她会画?
但当她看清楚那一张张图纸之后,她才意识到,她真的会。
公孙皓这?边收到回?复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小蛇便衔着元汐桐的信钻了?回?来。
只是那小蛇似乎对公孙皓委派自己进行了?这?么个任务闹了?不小的脾气,将回?信交到他手里时,还狠狠地抽了?他一尾巴,然?后迅速钻回?了?地底。
公孙皓也觉得自己这?事办得不太?地道,他看着自己顿时被抽出一条血痕的手背,摇着头哑然?笑笑,倒是没急着翻开元汐桐传来的符样,而是先看她有没有给自己留口信。
果然?有留!
即使那里面只有一句,要他别?轻举妄动?,免得受伤,一切等她来了?再说。
为了?不引人怀疑,已经跟着众兵巡逻了?一圈的林诚回?到公孙皓身边。对方那副开心得不行的傻样令他稍微有些惊诧。
“这?么快就推演出来了??”林诚问?。
“嗯,”公孙皓拿出一张空白符纸,将灵力注入指尖,照着元汐桐给的图样,一笔画成,“怎么说呢,以?前,她纸上谈兵很厉害的。”
“纸上谈兵?”
“嗯,但这?不是说她不好的意思,而是她以?前没有灵力,就算符画得再好,那张符纸也没办法生效。”
符箓课上,公孙皓见过她画的符,一气呵成,很漂亮。她甚至能?猜出来下一张究竟该怎么画,怎么改写那些符样才能?更简洁有效。她明明比他们更早学会那些术法,但她就是没法施展出来。
“好了?,”公孙皓将那张符拎起,对着天?光晃了?晃,“可以?行动?了?。”
是夜,一只体型肥硕的蜘蛛悄悄爬过草地,逼近浮图。
这?鬼地方为了?防止羽族接近,空禁设得密不透风,一只带翅膀的扁毛动?物都别?想接近。但好在没在地面上做文章,出没个爬虫也不算引人注目。
地面上结了?霜,可以?很好的遮掩蛛丝的光亮。
公孙皓身上贴了?可以?隐形的符纸,披了?一层草皮躲在角落,将神识附上蜘蛛的眼睛。
他的身后站着替他护法的林诚。
夜色中有一股异香随着蜘蛛一同朝着浮图奔去,在守卫的修士们察觉不对劲之前,那股异香已经钻进了?他们的鼻尖。
这?股异香是林诚专门炼制,闻者虽然?外表上无任何异样,但神思会变得极为缓慢,像是时间被悄然?偷走一截,醒来后亦不会觉得奇怪。
在此之前他已经独自试验过好几?次,只是苦于浮图本身的禁制,就算是走到了?门边,也无法将门打开。
他也不是没想过要硬闯,但他不确定白胡子在这?里面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怕自己硬闯会坏事。所以?只好继续潜伏在这?座营地内,等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