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羽倾舟by破折号一一
破折号一一  发于:2025年0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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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话,你要教训我吗?”
一问一答间,他的回应堪称冷漠,炎葵却并未介意。
事实上?,自那次渡劫失败之后,她已经很难感知到别人的情绪了。即便是在看清千颉的衣饰头冠还是二十?年前,他背叛她时的模样后,她的表情也是纹丝不动。
“小颉,”她淡淡开口,“我赶了这么远的路,来见你最后一面,你就只打算把背影留给我吗?”
一句“小颉”令千颉低低地笑了一声,垂在身侧的拳头却攥得连指骨都要裂开。精心维持的幻象在此刻再也撑不住,他又变回了早已经习惯的披头散发的样子。
长期不曾在阳光底下?活动令他的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青白色,在空旷的殿内幽冷得像是下?一刻就要长出尸斑。
这副模样实在丑陋,他伸手将?面颊捂住,下?意识地就要将?自己的身躯藏起来。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了?”炎葵在他身旁蹲下?,透过千颉垂下?的发丝去看他,他却应激般地缩了缩肩膀。
过了半晌,他才自嘲般地开口:“因为做恶的感觉很爽,爽得完全?停不下?来。”
“所以你先是杀了我儿时最要好的同伴,再屠尽了比翼鸟族,将?所有曾经欺凌过你的羽族尽数一个?一个?地清算……这样做,能?让你感觉到快意,是吗?”
他的罪行远不止如此,但一桩桩细数太麻烦,炎葵没?那个?耐心。
“是。”一旦开始用恶行来止痛,便无法回头。
“哦,这样,”炎葵点点头,没?什么情绪地说,“那么,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知道的,我出现?在你面前,只会是一个?目的。”
千颉当然知道。
他平静地笑了笑,后颈处突然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黑色漩涡。
在游尸九野内,元虚舟先是用白骨将?他穿胸,再用风刃斩断他一只手,他也能?迅速恢复过来的原因就在于,那根本不是他的命门。
后颈这里才是。
而炎葵向来是知道的。
她从袖里抽出一把短剑,金吞口,剑柄上?镶有绿松石,剑身光华璀璨,一看便是柄神兵利器。炎葵以前用不着这些?东西,但妖力?尽失后,便不得不多搜罗些?兵器来防身。
“让你见笑了。”她说,“如你所见,我现?在确实成了个?废人,如果你要反抗,我也完全?拿你没?办法。”
一个?大妖,要取人性命,竟然要借助武器,说起来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这座奉妖殿,人是旧人,景是旧景,看起来虽无变化,但又什么都变了。
炎葵的态度越是释然,千颉便越觉得心头泛起了刀绞一般的痛,痛意和歉意混杂在一起,绵绵无尽,只一会儿他便已经泪流满面。
“对不起……阿姐,对不起……”他抬起头来看向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重复着道歉。
“嗯,我听到了。”
炎葵拨开他的发丝,抬起手木然地蹭了蹭他的面颊,然后捧住他的脑袋,一手将?短剑抬起,正对着他的后颈。
对视的瞬间,相伴了上?千年的记忆像涨了潮的海水,铺天盖地地漫过来。恍惚间,千颉好像听见了蛮蛮谷的蝉鸣声在他耳边燥燥地响。
他小心翼翼地将?额头抵上?她的肩膀,察觉到她并未将?自己推开,竟然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因为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其?实是幸运的。
是阿姐让他幸运了上?千年,只是后来路走岔了而已。
而他最终能?死在阿姐手上?,又何尝不是一种善终?
“小颉,礼物收到了吗?”
一阵剧痛自后颈袭来,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千颉听到炎葵这样问他。
她的眼神里有慈悲,有麻木,唯独没?有爱恨。
他明白这是为什么。
“收到了,但我不喜欢,你很过分?……所以,我也要送你一件,你可能?不喜欢的礼物……”
千颉的话与他的生?命一起终结在这里。
炎葵捧着他的脑袋抬起头,发现?这座已经完全?平息下?来的妖境竟然刮起了一阵和煦的风。
无数的黑色花瓣被风卷起,不多时便被卷成一个?小小的花球,怎么看都像是花瓣的坟,片片倒映在她眼里。
黑色的光芒就裹在花球之外,似送葬的火焰熊熊燃烧,一点一点将?花瓣全?数烧尽,直到那座坟茔变作一颗纯黑的珠子。
而承载着千颉全?部妖力?的庞大妖境,就静静地栖息在这颗珠子当中。
错乱的星辰各归其?位,天边晨曦初现?,宣告着这个?漫长的夜晚即将?结束。
落星神宫几位星官疗完了伤,正聚在一起紧盯着奉妖殿的大门。
其?中一人满脸的不放心:“究竟有没?有问题啊?炎葵什么妖力?都没?有了吧?她独自进去,万一被反杀了怎么办?”
守在一旁的阿桑闻言,反手便将?手里的长刀架上?了他的脖子,冷着一张脸告诫道:“这位星官,请慎言。”
这人却丝毫不怵,一抬手将?刀刃夹在指尖,皮笑肉不笑地挑眉道:“怎么?不慎言的话,你要跟我打一架吗?”
“哎哎哎,”沈岩从柱子后蹿过来,站在中间将?这二人隔开,“都闭嘴吧,我好不容易想靠在柱子上?眯一下?,结果你们左一个?慎言,又一个?慎言,我还以为你们在叫我名字。”
他们已经等待了许久,焦躁些?也很正常。
见二人都收了火气?,沈岩才冲着石阶下?努努嘴,安抚道:“虚舟的修罗之力?铺散在地底的,一旦千颉有异动,会立刻将?其?诛杀。大家?少安毋躁,不会有问题的。”
视线所及之处,元虚舟正专心替他的妹妹疗伤,并未分?出半点眼神朝这边看。但他的力?量仍旧在这座妖宫内铺着,以防出现?任何意外。
说起修罗之力?,众人仍是一头雾水。
但眼下?却不是问个?分?明的时候。
远方有晨钟响起,高亢澄明的钟声穿透低俯的群山和蒙蒙晨雾,袅袅传进众人的耳中。
奉妖殿朱红的大门在这时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稀薄的晨光照进门扉,元汐桐飞快地抬头看去,先是有一瞬间的紧绷,在看到娘亲细长的身影款款出现?在门后时,一颗心才终于落回原处。
她一下?便从盘腿的姿势弹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前奔。可奔到中途她却突然停了一下?,将?头回过去,看了看元虚舟。
元虚舟也在看着她。
他刚刚又被她下?意识地甩开了手。
记忆中,相似的情形发生?在她觉醒妖脉那一日,她在演武场上?干脆利落地奔向了她最重要的娘亲,一刻都不曾回头看他。
而这次,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在琳琅的晨光中快速跑回来,一把将?他牵起,牵着他走向赐予她生?命的那个?人,要彻底与他绑定似的。
这是元虚舟第一次在她脸上?感受到“坚定”的情绪,他不自觉将?她的手回握住,像握住一颗新生?的太阳。
奉妖殿的大门被彻底打开,炎葵走出来时,手里还提着一个?沉甸甸血淋淋的东西。
看清楚她手提着物品的众人,瞳孔皆不约而同地震颤了一下?。
那是,千颉的头颅。
“娘亲……”
元汐桐走过去,看着她的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炎葵却只是对着她柔柔一笑,然后转向候在一旁的阿桑,将?这颗头颅递到他手上?,淡然吩咐道:“挂城楼上?以儆效尤,提醒众羽族,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
“是!”阿桑领命而去。
接着,炎葵又连下?几道政令,将?最紧要的善后工作一一交待。
元汐桐站在一旁,看着她面无表情,似乎对千颉的死完全?不为所动的模样,终于忍不住问道:“娘亲,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她在千颉的记忆中看到过他们相处的细节,那是少年人情窦初开时最诚挚的爱恋,几乎称得上?是刻骨铭心。
被背叛后,亲手斩下?所爱之人的头颅,却还表现?得这样平静。
这根本不正常。
炎葵的目光在她和元虚舟交握的手上?停顿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早已潜伏在奉妖殿内的黑影却悄然朝着她逼近。
只是还未触及炎葵的鞋底,那道黑影便直接被地底冒出的白骨钉在了地上?。
一击未中,连影术也轻松被元虚舟限制,但来人却并未放弃,凄声尖叫着以血肉之躯扑向炎葵。
元汐桐这下?反应了过来,一把将?炎葵扯过,伸手将?来人隔挡住,一掌挥开。
那人不算厉害,此前又受过一场大伤,因此身子轻飘飘地径直撞向了廊下?的大柱,含着一口血没?吐出来,看向炎葵的眼神充满了杀意。
恨极了,所以即便是毫无胜算,也拼了命的要同归于尽。
她的身影和面孔与炎葵几乎完全?一样。
是阿啄。

宫墙外的结界被攻破时,她已经背着行囊,由画眉鸟送至了宫外。
她获得了千颉的恩准,从此是完完全全的自由身。这?么多年来又学了许多本事,积攒了不少财物,去哪儿?都能安身立命。
但她站在狩月宫外朝着远方看,只觉得身前身后乱糟糟一片。人人都有要为之?奔忙的事,唯独她没有。
这?座妖宫,她来时茫然,走时亦茫然。似乎她活到这?么大,就从来没有活明白过?。
小时候她脑子笨,很简单的事情也要爹娘重复许多遍才能记住,惟有一点不服输的轴劲儿?,说起来也不知?是好是坏。
这?股轴劲儿?令她在入宫后,除了乖乖完成千颉给?她安排的课业外,就只剩下一件事情可做。
那就是等着他来。
但他几乎是不来的,偶尔来了,也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关照几句,就转身离开,似乎对她只是尽到了监护责任便足矣。
可他在替谁监护她呢?
他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长大一点之?后,她开始学着闯祸。在千颉不得不出现在她面前替她收拾烂摊子的时候冲着他大呼小叫,但他从来也不介意她的冒犯。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愧疚,可他对她这?样一个?什么都要攀附于他的孤儿?究竟有什么好愧疚的!
她已经不愿去回想,自己在得知?她被千颉另眼相待的原因,是和炎葵长得像时,世界崩塌成了什么样。
在那之?后,她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再不去向他要求什么,而?是自请成为死士,尽力去达成他想要的一切。
因为这?是她欠他的,无论?如何她都要报答他。
即使?他并?不需要这?份报答。
头顶上天象变了,熟悉的妖力不顾后果地?天上倒灌,让本就不详的夜晚变得更为混乱。
阿啄突然调转脚步,一路小跑,义无反顾地?回到了那座已经被冰封住的奉妖殿。
她有一种预感,如果她不回去,她将永远后悔。
意外的是,千颉的妖境并?未将她排斥在外,她悄然踏进去,连气息都被完全吞噬,却迎面撞上了山呼海啸般的回忆。
原来,原来他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变成这?种孽障的……
原来他爱一个?人时,会从来不把背影留给?她,一双眼睛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追过?去。
原来他也会像个?普通男子一样,患得患失,渴望着和所爱之?人白头偕老。
她不知?道为什么,那明明是他和别人的过?往,她却也像亲身体验过?一样,陷在里面完全出不来。
直到……直到,千颉的妖境坍缩成一个?小小的珠子,她才得以从妖境当中挣脱。
他死了,千颉大人死了。
而?他临死之?前,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放她自由。
他是死有余辜的,她心里明白。
可是,被他所庇佑的她,又能无辜到哪里去?她享受了他赐予她的一切,总不能如其他人一样,忘恩负义地?唾弃他。
炎葵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妖力,所以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出于一种无地?自容的情感,她亦不想被炎葵察觉。
千颉大人是心甘情愿死在炎葵手里的,谁也没有资格替他报仇。
可是炎葵为什么会那么铁石心肠呢?
她躲在影子里,看着她手起刀落,将千颉的头颅斩下,然后拎着他那头原本有光华在流转的乌发,像拎起一颗烂了的西瓜,就这?么血淋淋地?往外走。
而?他剩下的尸身在这?瞬间?化成了灰,再也辨认不出痕迹。
她只觉得自己的骨头也跟着被火烧了一般,痛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真正?失去理智,是听到炎葵说要把千颉的头颅挂在城墙上的那一刻。
不可以。
被心爱的人鞭尸,这?样的结局太惨了。
她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却什么都不做。
所以她明知?毫无胜算,却仍旧释放出影术,不顾一切地?攻向炎葵。
结果当然是,败得很惨。
可她在这?一刻突然找到了对峙的勇气。
在元汐桐一掌将阿啄挥开后,守卫在一旁的妖兵们立刻上前,欲将其拿下。
炎葵却一抬手,示意他们退后。
猝然目睹了这?一幕的落星神宫几位星官,为避免窥见?更多的秘辛,主动提出了告退。
炎葵从善如流地唤来几个内侍,令其先将贵客们带去休息。
元虚舟跟着走了一截,将同僚们送至拐角后,才慢吞吞地?往回走。
星官们闹哄哄的声音渐渐飘远,炎葵越过?元汐桐,走向那个?自小就蒙了难,惨遭蛊雕屠村,却因为长相酷似自己而?被送到千颉身边的姑娘。
两张面孔相对而?视,互相都觉得在照镜子一样。
还是炎葵先行开口:“我杀千颉是为寻仇,等待了二十年最终如愿。你如今想杀我,是要替他报仇吗?”
阿啄却咬着牙,闭口不答,一双眼睛在这时毫无预兆地落了两行泪。
这?样近距离地?对比这?两张脸,元汐桐也是越看越惊奇。
在行宫时,她当千颉是个?死变态,竟然把这?么个?跟娘亲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放在身边,所以她问过?千颉,阿啄的来历。千颉却只是告诉她,真相要问炎葵。
现在看娘亲这?副毫不惊异的态度,恐怕真如千颉所言,这?里面有着外人不知?道的隐情。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回来的元虚舟,还未说话,便感觉到他紧了紧她的手,接着,他弯腰贴近她的耳朵,低声说道:“方才我没发现她一直躲在殿内,是因为,她的神魂气息和你娘一样。”
他在游尸九野内搜过?阿啄的魂,当时就怀疑这?或许是炎葵布下的一步棋。
但后来发生的变故一桩接着一桩,他再没精力去思?考这?些不太重要的人和事,便一并?将其抛到了脑后。
接下来的话,元虚舟并?未说出口,而?是直接传音进了元汐桐的脑中:“如果我没猜错,她一开始是你娘的一部分。”
一部分?
那是,哪一部分?
元汐桐的目光转向娘亲,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也没发现她究竟缺了哪一块儿?。
阿啄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用?什么头发、指甲一类的物品变出来的空心木偶。那样的妖术虽然可以维持十天半月,但……十几年,这?怎么可能?
啊累了一整夜,头好痛,身体也虚得不行,好想直接问娘亲,但又不好出言打?搅。而?且,看到阿啄哭,元汐桐顿时产生了一种在看娘亲在哭的错觉。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从小就没见?过?娘亲流泪,因为娘亲不论?做什么事,都是一副温温柔柔不近人情的模样,世上头一号铁石心肠的人物。
出乎意料的是,炎葵并?没有打?断阿啄,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等待着那个?泣不成声的少女平静下来。
不知?是否也滋生了一些同情。
阿啄只哭了一会儿?,便自己止住了泪。
淡淡的屈辱浮现在她面颊上,炎葵看见?了,竟然耐心解释:“抱歉,因为我太久没有看到过?这?张脸哭了,所以感觉很陌生,并?没有在看你的笑话。”
她的体贴落在阿啄耳中,却成了一种上位者惯用?的惺惺作态。
阿啄并?不领情。她侧过?头,看到渐渐升高的太阳如往常一样散发出温暖的热度,想到这?样寻常的黎明,千颉却再也见?不到……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舌尖发苦。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她终于开口,“不如一刀砍了我,免得你见?到我这?么复制品心里膈应。”
其实众人都明白,感到膈应的,是她才对。心里不如意的姑娘,说话都带着刺的,也不知?究竟刺伤的是谁。
十几岁的元汐桐就是如此,炎葵已经习惯和这?种小姑娘相处,也明白有些道理,总得自己想通才行,她说得再多也只会引起逆反。
所以她只是笑了笑,缓声开口:“阿啄,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
“出妖都后,永远不要再回来,就当我放你一马。”
说罢,她便再没给?阿啄眼神,示意守在一旁的妖兵将她护送出城,自己则一转身,踏进了奉妖殿内。
这?里面乱糟糟的,各种器物散落一地?。但她并?未在意,于一片狼藉中先将分派给?众人的赏赐拟定好,才抬头看向殿外。
恰好看到元汐桐和阿啄错身而?过?,似乎还开口说了几句什么。
炎葵停顿了片刻,看着阿啄塌着肩膀背对着奉妖殿往外走,直到人影完全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娘。”
元汐桐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跟前,一只手紧紧地?将元虚舟牵着。一双少年看起来似乎还是小时候在秦王府内毫无隔阂的亲密样,转眼间?却长到了这?么大。
大到已经可以自己拿主意,要和对方严丝合缝地?绑定在一起。
“炎葵大人。”元虚舟也跟着叫了一句,语气不卑不亢,和以前唤她“颜夫人”时并?没有任何区别。
这?是个?无论?何时都能对自己境遇坦然接受的孩子,如果阿羽能少喜欢他一点,作为母亲,她会更为放心。
炎葵揉了揉眉心,决心先解决容易解决的事情。
“你跟阿啄说什么了?”她问元汐桐。
元汐桐:“噢,我跟她说,她三魂七魄俱全,是个?有自己思?想的人,又被千颉赐了自由身,自当遵循他的意愿,好好活下去。但我看她呆愣愣的,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说完这?一大堆,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炎葵:“所以,她究竟和娘亲有什么关系啊?”
炎葵的目光扫过?她,也扫过?元虚舟,静默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阿羽,你是不是一直觉得,娘亲不够爱你?”
“也……也不是。”元汐桐小声回了一句,但她也知?道这?句话没什么说服力。
孩子气的否认,让炎葵笑了笑,缓缓交待道:“娘亲已经没有情根了,所以没办法感受到爱,也没办法给?出你想要的爱。”
这?样大的事情,被她轻轻巧巧地?说出来,似乎完全没有任何的遗憾。
元汐桐下意识和元虚舟对视了一眼,几乎是同时明白过?来,阿啄身上那股对千颉莫名其妙的爱意是从何而?来。
“我在渡劫之?前,最放心不下的,的确是千颉,所以做了一件说出来你们恐怕会笑话的傻事,”炎葵见?他二人那副一点即通的神态,接着说道,“我把我的情根拔出来了,用?一缕元神包着,散到了赤水之?畔。期盼着待我走后,这?缕元神不论?是投身在妖物身上,还是人身上,都会连同我的情根一起,陪伴在千颉左右。可惜……”
可惜千颉走错了一步。
此后种种,不过?是什么因种什么果。
那缕元神投身在了一个?死胎中,被取名叫阿啄。但她三魂七魄不全,所以幼时常被怀疑脑子有问题。
正?因为魂魄不全,千颉一开始才会对她是炎葵本人的转世深信不疑,不惜花费大量的精力去补全她的魂魄,使?她成为一个?完整而?正?常的人。
直到第二件灵器也被炎葵收入囊中,他才惊觉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被蒙蔽了双眼,弄错了方向。而?真正?的炎葵,藏在中土,羽翼渐丰,在策划着对他的复仇。
“他死之?前,我问他有没有收到我的礼物,他说他不喜欢。或许一开始是我太自大,自以为做好了安排,对方便会欣然接受,没有考虑过?他究竟想不想要,”炎葵撑着脑袋,显现出苦恼的神色,“我对你也是一样,阿羽,我以为生下你,将力量给?你,你便会开心……我没想到会给?你带来痛苦。”
“娘……”元汐桐将声音放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当然有过?痛苦的时刻,但那时她不明真相,只觉得娘亲在把自己当作复仇的工具,连夸赞都极少有,更别说承认她作为工具以外的价值。但在明白真相的这?一刻,她又觉得情有可原,娘亲已经很不容易了。
“都过?去了。”想了想,也只能嚅嗫着说出这?么一句话。
元虚舟攥着她的手紧了紧,虽然没有说话,但她知?道自己在被安慰,因为他实实在在地?目睹过?她的难过?。
“此前你问我有没有事,我想,你应该是想知?道,我究竟伤不伤心……”打?开了话匣的炎葵,继续说道,“但我并?没有那种情绪。看到阿啄哭成那样,我也想通过?她的泪水去感知?千颉的死亡,可惜的是,我一点都没有被触动。相反,我满脑子都是该如何重建这?座妖宫;该如何平息无辜死在千颉手里的那些羽族的怒火;这?些年来帮过?我的人,我该如何论?功行赏……
“你问我要不要休息,我已经休息二十年了,期盼着这?一刻的忙碌亦期盼了二十年,如果可以,我愿意一直这?样忙碌下去。至于阿啄,也许她可以代替我,去过?另一种我无缘经历的人生。”
这?样长的一段话说完,她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自嘲地?笑笑:“让你们听我啰嗦了这?么多,实在是辛苦了。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喜欢听人唠叨,所以接下来要说的才是正?事。阿羽——”
她看向元汐桐:“你先出去吧,我要跟虚舟单独聊聊。”

元汐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奉妖殿。
临走时?那担忧的神?情,好像生怕自己娘说出什么话来棒打鸳鸯。
但她此时?也没那么多精力去考虑这?些。
千颉身死之后,各方势力也会?开始跟着?动。虽说他们发动的这?场宫变还算顺利,并?未波及整个?南荒,娘亲在各地也有旧臣,但隔了一层肚皮和漫长的二十年,是妖是鬼都不?清楚。
狩月宫和城内两道结界损毁严重,重建工作刻不?容缓。
好在离珠已经牢牢握住了四道宫门的控制权,算是先把这?些各怀鬼胎急着?要来拜见炎葵的羽族们阻了一手,给了她们休整的时?间。等局势完全稳定?,其他事情才能从?长计议。
元汐桐刚踏出殿门,守在一旁等着?她发话的侍从?们便一茬儿接着?一茬儿围过来。
她在中土虽只是个?郡主?,但跟着?娘亲耳濡目染,于驭人一事上也算是有些见解,真正到她需要派上用场时?,不?至于六神?无主?,事事都要向别人请教。
“她做得很好,不?是吗?”
奉妖殿内,炎葵收回目光,面上难得露出了一丝赞赏。
元虚舟“嗯”了一声:“她一直很肯学,也学得很快。”
一双还未恢复成正常模样?的赤金色眸子,令他的气质看起来不?似活人。
短短二十岁的年纪,他经历了太多,现如今虽说是一无所有,看起来反倒有种,整个?世?界正在他眼里展现出全貌的感觉,有种很内敛的张狂。只有在看向元汐桐的那一刻,才会?透出浅浅的温柔。
炎葵收拢思绪,开口道:“你应该知道,我其实并?不?是很同意你们在一起。”
“知道。”元虚舟并?不?意外她这?番诘难。
“原因呢?也知道吗?”
“你觉得我性情偏执,会?步千颉的后尘,所以更?希望阿羽能和你一样?,找个?和父亲同样?好拿捏的公孙皓。”
炎葵听完笑?了笑?,并?未否认:“太深重的爱,对于某些人来说,只是一种负担,当其中一方离了心?时?,这?段感情必然不?会?有善终。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和你的身世?有关。”
说到身世?,元虚舟只动了动眸子,并?没有特别激动。
他在得知自己并?非秦王亲生时?,已近弱冠。在他心?中,秦王做了他父亲二十年,将他视若己出,倾尽全力将他养大,无论如何都足够胜任父亲这?个?角色。
至于那个?生父,若能知晓生平,那当然很好,毕竟他体内这?份修罗之力源自修罗族,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两次,他很感激。但若是那人遍寻不?得,他也不?会?感觉特别遗憾。
他是从?母亲肚里出来的,他的来历早已明明白白,无须再给自己认个?爹。
“我见过你父亲一次,”炎葵说,“那是在我渡劫之前?的一个?仲夏。”
南荒不?似中土那般有分明的节气变化,这?里只分干湿两季。但她在中土待久了,一时?间用词还未转换过来。
炎葵不?是个?文绉绉的诗人,特地提到节气自然不?是为了抒发什么胸意,而是那件事情的确很怪异。
夏热如火,修为不?够的羽族披着?一身羽毛更?是要冒火。
像炎葵这?种修为的大妖,早在五百岁时?就已经寒暑不?惧。但无论她修为有多高,总保留了一些鸟类的习性。
鹓雏非醴泉不?饮,且像大多数鸟类一样?,爱在干净的灵泉边洗羽毛。
每到一定?的季节,她都会?搬离狩月宫,去往南麓的行宫避暑。那里有一处至纯至清的灵泉,为鹓雏所据长达几千年,是她的最爱。这?股灵泉不?仅清澈似玻璃,还兼具疗伤之效。
千颉本想跟着?一起过来,但被?她强行留在了妖都内替她代理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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