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羽倾舟by破折号一一
破折号一一  发于:2025年0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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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当上星官起?就开始准备的礼物,为家里那个被困在高墙之内,除了帝都哪里都不能去的妹妹。
如今终于用上,却?是因为自己给了她一座高墙。
好在她只在拿到这礼物的第一时间讽刺了他几句,来表达不满,但礼物还是收下了,并且专门挑着元虚舟不在的空档,用他教的方?法?将珠子?打开,进到宝珠里,去看看哥哥亲眼?见过的地方?,亲身走过的路。
因为这实?在是一件令她心驰神往的礼物。
灵力留存下来的景致,和实?物无?异,就连那一刻发生的人和事都被完全还原出来。只是到底是幻术做成,他目之所?及有限,她便也?只能探索到他的眼?睛能框住的边界。
即便是如此,也?已经足够有趣。
二十八颗珠子?,她还没来得及一一打开。
今日她把?这条项链挂在了脖子?上,当作装饰。
元虚舟看到了,也?只是伸手拨了拨,没说别的。
跨出院门,便是不得不去顾及的现实?世界。元汐桐像只从来没出过门的狸奴似的,对外?头的一切都生出了许多胆怯,甚至要先扒住门框,确认左右星官们全被屏退,没人能见到她的相貌后,才敢真正地迈出去。
其实?她还准备了一个幕篱,以备不时之需。毕竟她身份特殊,在别人眼?里,不仅是元虚舟的胞妹,还是背叛了神宫的“南荒少主”。
落星神宫内还有天子?的耳目,她不想自己这张脸,给他带来麻烦。
即便是他的脸皮已经厚到根本就不怕麻烦,但她至少要为远在帝都的爹爹着想,不能再闹出任何?的乱子?,被天子?抓住把?柄。
已经有天马拉着云车在空地上等着。
像是看出了她的顾虑,元虚舟宽慰道:“不用担心,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有人说出去。”
既然要带她出门,他当然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听?他说得这样笃定,元汐桐多少放心了一点,提着裙角踏上云车。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距离落星神宫三百里外?的一处重镇。因处在神宫地界,来往修士众多,又因沿水而建,承载着重要物资的船只抵岸时间不定,所?以并未实?施严格的宵禁。
子?时之前,街边水畔都是灯火煌煌,酒楼小摊人头攒动。
元汐桐虽然见过帝都上元夜连续三天彻夜狂欢的景象,但帝都实?行禁空,除天子?可以用鸾鸟拉车外?,其余车马全都要出了城门才能起?飞,所?以在看到各色飞兽拉着云车在空中乱飞,却?在险些撞到的那一刻紧急避开的场景时,觉得惊奇万分。
云车有简陋的敞篷,亦有华丽的帐子?,这些景象她在元虚舟留给她的宝珠项链内见过,亲身经历又别有一番体会。
他们乘坐的这一辆是元虚舟专用的云车,从外?表看不是特别扎眼?,甚至可以说是低调,但内里舒适实?用,用了空间之法?,坐进去才知另有乾坤。毕竟元虚舟比寻常男子?要高大许多,长手长脚都需要地方?来摆放。
驾车的星官被他放了假,今日他亲自当了一回车夫,驱赶着天马乘风而下。
车辕在青砖上落稳,头戴着幕篱的元汐桐掀开车帘,发现他们正处在一处宽巷,头顶是临街店铺的檐角。灯火从纸窗中透出来,氤氲着像一团团暖雾。
巷口?有笑声盈盈而过,很快飘远到灯火繁密处,便衬得四下更为僻静。
元虚舟伸出胳膊,将她从云车中抱下来。
这是今日出门前后,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元汐桐撑着他的臂膀站稳,一时之间没顾得上挪脚。
衣带摩擦间,有环佩在轻响,听?得人呼吸渐紧。
分明已经体会过蚀骨的滋味,怎么还会为隔着衣物的礼貌触碰而感到惊惶。元汐桐甚至感觉自己的胸腔在一阵一阵地钝痛。
男子?身上的暖意丰盈在空气里,她有些贪恋地站在原地,静静立了一会儿?,发觉元虚舟也?没有退开的意思,才抬起?头看向他。
一双眼?睛潮润润的,正对上元虚舟的视线。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抬手触上她的唇瓣,低声说:“亲一下,好不好?”
像是骤然被看穿了心思,她使劲眨了下眼?,没有回答。
这便是回答了。
元虚舟记起?来她带了口?脂,那么就算被吃光了,也?能随时补的,对吧?再不济,还能去外?面买几盒新的。
只是他这样问出口?,就显然不止是一下。是要将人堵在墙边,箍在怀里,亲到一颗心被涨满溢出,才会勉强满意。
元汐桐难得没嘴上先刺他几句,而是任由他将自己捞起?来,完成了这份出门前就想要兑现,忍了一路,终于越积越深的愿望。
重新将口?脂涂好,二人一前一后朝着巷口?走,元汐桐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在元虚舟身后问道:“你……不遮掩一下吗?这里不是有很多修士,万一认出你来怎么办?”
这么显眼?,走在人群中都看他去了,随随便便就能被人认出来吧?
“认出我来……又怎么了?”元虚舟却?不以为然。
“你是神官,和女子?走得太近,传出去不好吧?”
“要走很近吗?”他停下来,转身望着她,“我还以为你打算离我越远越好。”
话语当中的意有所?指让元汐桐心里一阵咯噔,她赶紧上前一步,将他的手拉住,撒着娇提议:“哥哥既然对我这么不放心,那干脆就一直牵着好了。”
要牵着走,所?以得戴个面具。
即使是掩耳盗铃,但她还是想,至少有一刻……
她和哥哥,能光明正大的将手牵在一起?。

走出巷口?,便看到满目的烟火。
画舫游船在河中堆堆挤挤地穿行,船头一盏盏琉璃灯全如浮在水面上。天边玉钩遥挂,映照着水面的银河,极目处,竟然看不到尽头。
各色食肆酒铺沿河而建,回廊影下,皆有人对饮喧呼。
河街上设有两排小摊。因这里往来修士多,摊子上卖的多是大荒和中土四?处搜罗来的新鲜玩意儿,贵的便宜的都有,丰俭由人。
元汐桐在王府里虽见惯了天材地宝,但这些贩夫走卒们惯会营生,卖的东西更新换代极快,同?样的玩意儿隔一段时?间换个包装,换个名目和说?法,就又能重新掏空人的钱袋子。
她?又是花钱完全不需要节制的,便拉着元虚舟一直从街头逛到街尾,有用?没?用?的买了一大堆。
逛到肚子饿了,她?就向摊主打听了这城里最具特色的酒楼,要去饱餐一顿。
似乎真的只是憋久了,单纯出来逛一逛,吃过东西他们就要这样手牵着一起回去。
——如果她?的掌心没?有因为紧张而渗出了一点薄汗,或许效果会更好。
元虚舟拉过她?的手,一边用?袖袍替她?将汗擦干,一边这样想着。
上到临水的食铺二楼,正打算进雅间,却在大堂内见到了一个熟人。
明霞正带着天市殿的主管星官阿岩,在窗边闲坐。
落星神宫有一船药材和医经会在庶时?末抵达渡口?,因为货品名贵珍稀,再加上这算正儿八经借着公差出来玩,所以她?早早地就来了这里,一边饮酒赏乐,一边等?着船只抵岸。
凭栏往下望去,人群中有这么个身形令人瞩目的男子,她?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也?看到了他紧紧牵着的那个头戴着幕篱的少女。
他收敛了威压,穿扮得像个普通的贵公子,但多年的同?僚情分却让明霞在第一时?间就透过那张面具认出来这人是元虚舟。
那么这个少女,便是一直被他藏在神官住所的那位?
虽然看不清脸,但总觉得有点眼?熟。
突然他抬起头来,对上她?的视线,带着某种警告。她?善意地笑笑,遥遥冲他端了一下酒杯。
只是没?想到元虚舟会带着这名少女上到二楼来。
明霞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便看到他直接将人牵进了雅间。
“咦?”突然那名少女偏了一下脑袋,冲着元虚舟轻声问,“那不是天市——”
声音被门扉隔绝,明霞却因为这道声音福至心灵。
原来,公孙皓不肯说?出口?的那个“该放的人”,是她?。
那的确是说?不得。
真是……
果然,她?就说?不对劲吧,还被姬照那番歪理给绕弯子绕晕。没?有兄弟姐妹的孤家寡人,哪里比得上她?触感?敏锐。
一道传讯符在此时?蓦地出现在她?眼?前,她?伸手接过,看了一眼?,示意对面的阿岩跟着她?起身。
药材到了。
渡口?处一片喧腾,一条长长的石堤延伸至水道中,数十只货船正在同?时?卸货。货品有粮食、丝绸、金银、瓷器等?……还有明霞等?待着的珍贵的药材和医书。
石堤两旁聚集了成群的鸟雀,皆被洒落在渡口?处的五谷喂得体?型肥硕。落星神宫地界上灵气充沛,这里的鸟儿都比别?的地方?要伶俐,不仅不怕人,还会狡猾地啄开货船上的麻布袋,想方?设法地偷东西吃。
落星神宫的货品往往会设下禁制,每船每次都须用?对应的符咒来将禁制解除,以防被人劫货。
这次的符咒就写在明霞收到的传讯符中。
上百名船夫拉纤的拉纤,抬货的抬货,忙起来也?顾不得去驱赶鸟儿。因此没?有人注意到,其中一只灰扑扑的小鸟,竟然穿破了禁制,在那船药材当中精准叼起一颗灵草种子,越过渡口?,飞向了城内最繁华的食肆中。
雅间的视野很好,正对着满城烟火,下面便是千步虹桥。桥两边摆了两排货摊,行人、串车都只能从中间挤着通过,看起来好不热闹。
元汐桐吃饱喝足后,便趴上栏杆,一边听曲一边消食。
风细细,她?将胳膊伸出去,下巴闲闲地磕在栏杆上,十指偶尔张开,孩子气地去抓风。
元虚舟就坐在她?对面,看着她?。
她?刚刚喝了半壶酒,现下酒红初上脸边霞,整个人似乎有些晕乎。突然她?像是看到了什么,目光聚焦在虹桥上的一点,整个人连身子都坐直了些。
元虚舟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一对挤在人群中的母女。
看样子是什么富商的家眷,出来逛街身畔还浩浩荡荡地跟了一群小厮。但正因为人多,即便是有好几个小厮在前面开道,也?被挤得走不动路。
刚好行至一处卖花灯的小摊前,母女俩便干脆停下来,打算就在摊前先猜猜灯谜。
元汐桐注意到的东西要比他更细节。
她?注意到那小姑娘大约十岁出头,被养得很娇,跟她?当初差不多,只是看着有点笨,老板一连换了好几个灯谜,那小姑娘都完全摸不着头绪,只抬手抓了抓脑袋,望着她?母亲,一脸茫然。
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元汐桐很想知道那母亲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失望,会不会不耐烦,会不会觉得丢脸,当着下人们的面就给那女儿脸色看。
所以她?操纵着神识凑到那母亲身旁,却看到对方?只是柔柔地笑着,偶尔温柔提醒几句,即便女儿一个灯谜也?猜不出来。
终于在母亲的鼓励下,女儿猜出来一个最简单的。
围观着的路人都忍不住拍起掌来,那母亲尤其骄傲,弯下身子抱了抱女儿,笑着说?了几句元汐桐从来没?有在自己娘亲嘴里听到过的话。
很阴暗地,元汐桐感?到有些失望,同?时?揉进神情的还有一股淡淡的歆羡。恍惚中她?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被娘亲这样抱过,上一次还是她?觉醒妖脉那一天,她?在娘亲怀里哭。
夜空中忽有鸟雀飞来,立在檐角抖翅膀。
元汐桐扁了扁嘴,将神识收回来,却看到元虚舟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不想让这份阴暗暴露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她?手忙脚乱地抓起来一把坚果碎,将掌心摊开在栏杆外,别?过脸去,闷闷地开始喂鸟。
停驻在檐角的几只鸟儿啭着喉咙俯冲过来,不一会儿就将那把坚果啄了个干净。
收回手时?,元汐桐的掌心已经多了一粒灵草的种子。
虚舟看起来并未察觉。
像是终于收拾好心情,她?将脸转回来,端起剩下的半壶酒,给自己和他一人斟了一杯。
“喝完这杯就走吧,”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股被刺激到的气恼,“我累了。”
要知?道,逃跑这件事得一鼓作气,耽搁得越久,希望越渺茫。
这是她?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她?不能耽搁,不能浪费。
所以这一路上,她?一直在寻找能将元虚舟药倒的东西,从街头搜罗到街尾,都没?有找到。
但这里的鸟儿知?晓一切,它们鸣啭着告诉她?,今夜会一艘落星神宫的货船到岸,那船上满载着珍贵药材,其中就有能将元虚舟这种级别?的修士药倒,一个时?辰无法动用?灵力的灵草种子。
这颗种子已经被她?用?妖力碾碎,下进了元虚舟的那杯酒里。她?方?才散出的神识已经产生了妖力波动,刚好可以作为遮掩。
如果元虚舟喝下这杯酒,她?至少能争取到一个时?辰来逃走。
“这便要走了?”元虚舟答得也?很轻巧,他将手指搭上酒杯,在边缘敲了敲,眼?皮一撩,盯着她?问,“不多玩一会儿?”
“下次,”他的手指敲得元汐桐的心开始钝钝的跳,她?垂下眼?皮,突然就不敢看他,怕一颗心马上要绞起来,“下次再来玩吧。”
说?什么下次,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下次。
但他竟然没?有再为难她?,而是端起酒杯,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一饮而尽。
毕竟,她?的手段还算高明,他不能辜负她?这份努力。
药效会在半柱香时?间内发挥作用?,他们沉默着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出店门,踏上河街。
这次没?有再牵手。
上游处有姑娘在放河灯,一盏一盏漂下来,温柔美好,闪闪地承载了少女们最诚挚的愿望。
元汐桐停下来,盯着那些河灯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若是换做她?自己,该许什么愿才好。
心里乱糟糟的,干脆就不想了。
她?转过身,面向元虚舟,语带歉意地开口?:“哥哥,我不小心把方?才买的东西落在桌旁了,你替我回去拿一下好吗?”
这番话她?竟一个顿没?打,整个人出奇的镇静,像是下定了某种一定要达成的决心。
元虚舟在内心赞叹着她?的无情。
盈盈粉面被幕篱遮住,他伸出手,撩开一个角,触上去摸了摸她?的脸。
没?有哭。
但她?下意识地偏过头,在他掌心蹭了蹭。
他感?觉到了她?的不舍和左右为难。
这份为难像两只形状完全不一样的鞋,套在她?的脚上,踏出的每一步都在晃荡。说?不清哪一只更不合脚,但她?没?有办法,就算是一瘸一拐都要向前走。
光是心疼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感?受。
他仔细替她?将斗篷系好,原本还想叮嘱几句夜里风凉,别?在风口?站着之?类的话,但又觉得他这个做哥哥的,说?这些实在啰嗦,指不定还要讨人嫌,便作罢。
月色将他的面具浸透,银制的上半张假面在流泻冷光,形状美好的嘴唇却微微勾起来,又很快放下,仿佛妄念和不甘都在此刻一齐偃息,但他自己明白,这不过是他不得已而为之?的迁就而已。
“你总是在赶时?间,这件事情没?做完,就想着下一件,”不知?道看了她?多久,他才半是体?谅半是请求地说?道,“如果可以,下次专心一点吧。”
专心?专心什么?
元汐桐正打算追问,他却扔下一句“我去去就回”,便转过身,朝着他们刚出来的酒楼走去。
大堂有伶人在奏乐,丝管喧天,但这与元虚舟无关,他只是寂寂地穿过去,回到元汐桐没?有落下任何物品的雅间,因为那些东西早已经被他收进了摄八方?,她?自己没?有注意而已。
她?都不要了,也?不要他了。
店小二正在收拾桌子,见有人折返,便端出放置在一旁的酒盏,问道:“客官,这酒确定不喝了吗?”
怪贵的,还剩下半壶,好浪费。
元虚舟端起托盘上他自己那杯明明已经见了底,却在这时?奇迹般被满上的酒杯,将酒液倾倒在一旁,以防有人误食后,睡上大半个月才能醒。
“不喝了,都收走吧。”
他回到漂了许多盏花灯的河街上,果真只是“去去就回”,答应过元汐桐的事情从来不会食言。
但她?已经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公孙皓今天晚饭吃多了,有点撑。又没?办法出这间牢房走一走消下食,只好拉着仙乐崖的星官们隔着牢门玩了两个时?辰叶子戏。
终于感?觉来了睡意,牌局一散,他十分讲究掏出一张明霞给的清洁符,将石床收拾干净,打算就这么躺下。
牢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呼。
“公孙皓!”
连脚步声都没?听到,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听见这道声音,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翻了个身,没?理。
“公孙皓!你耳朵聋了!”
怎么连语气都这么真啊?真是怪事。
他慢吞吞地将身子翻过去,睁开眼?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在装神弄鬼,却在眼?缝中真的看到了元汐桐的身影。
站在牢门外的姑娘,已经放弃了用?嘴巴来叫他,而是一脸焦急地将手抬起,掌心迅速凝聚起一团妖力,打向牢门的结界。
一道翠绿的波网蔓延开来,牢门被整个震碎,一起震碎的还有公孙皓的脑子。
他呆呆地坐起来,看着她?急奔到自己面前,竟然连话都不会说?了,开口?就是一句:“你——你是谁啊?”
元汐桐对他投来无语的一瞥:“我是你娘。”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公孙皓和她?同?窗这么多年,她?当然知?道这人是从小就没?了爹娘的。据说?他娘本来就身患隐疾,生下他后没?多久就死了,他爹也?跟着去了,只有一个爷爷将他拉扯着长大,所以千宠万宠的,将他宠成了个纨绔。
现在他被关了这么久,说?不定脑子都有问题了,她?情急之?下还说?这种话挤兑他,真是很过分。
她?有些理亏地看向他,正打算说?些什么话来表达歉意,公孙皓却对着她?笑笑,特别?傻气地说?了一句:“我怎么不知?道我娘长这么好看呢!”
“……不是真被关出问题了吧?”元汐桐一脸错愕地喃喃,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少年这下终于完全清醒过来,连男女大防也?不顾了,伸出双手就捧着她?的胳膊开始控诉:“你还知?道我被关在这里啊!你知?道我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暗无天日?的,吃不好睡不好,连澡都没?办法洗!你要是再不来救我,我就——”
“你就要和这边的刑狱星官们拜把子了。”元汐桐说?。
“你——”卖惨失败,公孙皓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元汐桐却来不及和他仔细说?,她?已经听到不远处星官们被她?打破牢门的动静惊动的声音,她?反手拉起公孙皓的胳膊就往外跑。
错综复杂的暗道里,一只翠鸟正上下翻飞着带着他们避开守崖的星官,很快就带着他们来到了落星神宫的出口?。
这不是他们上次被抓到的落星神宫的大门,而是另外一个,结界稍微薄弱,几乎是无人守备的小径。
元汐桐被关在院子里的这段时?日?,元虚舟并未限制除了活人之?外的其他活物进出。
这些飞鸟天天落在枝头叫唤,因为未开灵智,所以无人在意。但突然有一天,元汐桐竟然发现自己能听懂它们的话了。
大概是妖力越积越多后,她?真的开始觉醒了羽族之?主的能力,才能和落星神宫的鸟群暗渡陈仓,让它们充当自己的情报官。
毕竟鸟儿比人看到的事物要更多,它们是落星神宫天上的主宰,能看到星官们看不到的犄角旮旯,知?道什么灵草的果实会有什么样的药效,听到星官们嘴里不需要设防的消息。
比如,这座密不透风的落星神宫,哪一处结界需要修缮,但还没?来得及落实。
眼?看着就要逃出去,小径上竟蓦地出现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
是明霞!她?竟来得这么快!
元汐桐停下脚步,将公孙皓往自己身后拉,试图用?并不高大的身躯将他挡住。
上次她?害他被元虚舟扇到了树干上,一直到现在心里还过意不去,这次她?绝不能让他再受伤。
倒是公孙皓,被这个从来都不给他好脸色看的姑娘护犊子一般的举动给震惊到,一时?之?间忘记了在这种情况下,理应是他来保护她?才对。
有股莫名的欣喜从他心头溢出,他回过神来,上前一步,用?肩膀挡住元汐桐半边身子,冲着明霞道:“明霞神官,你就别?吓唬人了,这段时?日?我受你照顾,不是不报答你,只是眼?下的确是有要紧事要办,来日?,来日?我一定登门拜谢。”
挡在小径上的明霞却倏地一笑,扬着眉毛说?道:“照顾你,是公孙先生的请求。他不敢直接勒令虚舟神官放人,只好请求我让你在狱中过得好一点,怎么,你们家是有把柄在虚舟神官身上吗?”
这话问得公孙皓陷入了一阵沉默。
把柄当然有,而且是实实在在的通敌,严格来说?,这罪名不算冤枉他。
若被大歧天子知?晓他们公孙家一直是炎葵的拥趸,恐怕就是灭门之?祸了,所以爷爷即便是想救公孙皓出去,也?不敢跟元虚舟真的撕破脸。
明霞说?罢便转向元汐桐。
此时?的元汐桐因为要赶路,已经摘下了幕篱,露出正脸。
“果然是你,汐桐姑娘,”明霞笑了笑,“所以方?才你也?是故意出声,想要引开我的注意吧?”
什么方?才?什么出声?
公孙皓左看看右看看,才意识到这俩人之?前就打过了照面。
“是,”眼?见着事情败露,元汐桐只好老实承认,“你这种级别?的修士,对于周遭的任何异动都会有所防备,我必须扰乱你的思绪,才能让蹲在一旁的小鸟看到破除货品禁制的符咒画法。”
那只小鸟在落星神宫生活了多年,已经半开了灵智。被元汐桐悄悄用?妖血一喂,便能顺利地使用?妖力,虽然力量不多,但足以替元汐桐叼来她?想要的东西。
被这么个小姑娘算计进去,明霞也?没?恼,她?只是说?道:“那灵草种子可是珍贵得很,我费劲心思也?只弄来一颗药效这么强的,打算经过了详细实验之?后,批量生产,还要写进医经来着。被你不问自取,我很心痛。”
她?其实并不关心元汐桐是要带着公孙皓逃走或是怎样,说?到底,这是别?人之?间的恩怨,与她?无关。
丢失数据才是大事。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有那颗种子的存在?”明霞接着问。
元汐桐在这句问话下,竟然听懂了一个医修的执念,她?想了想,将那只一直跟着自己的小灰鸟唤出来,捧到明霞面前试探着问道:“如果,我把它送给你,替你分拣药材,辨识灵草,你能原谅我的不问自取吗?”
明霞,有些失态地张大了嘴:“这当然……当然,太好了。”
要知?道,天生天长的小鸟,后天再开灵智,可比那种人工驯养的灵鸟要珍贵得多。前者几乎能熟知?所有灵草的属性,而后者,仅仅只能供达官贵人们消遣玩乐而已。
丢失一颗种子,她?能在这只鸟的帮助下找到千千万万颗未明属性的种子。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这叫她?怎么能不激动。
接过那只小灰鸟后,明霞再看元汐桐,简直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就连元虚舟在她?心里的形象也?跟着正常了不少。
若她?是元虚舟,她?也?舍不得把这么个妹妹给放跑。
所以在元汐桐即将带着公孙皓穿过结界,离开落星神宫时?,她?多嘴问了一句:“那颗种子,你原本是打算给你哥哥吃吗?”
元汐桐愣了愣,“我已经给他吃了。”
明霞听后,露出一丝恍然的笑,随即眨着眼?说?道:“他没?吃,他已经回来了。如果还打算走的话,抓紧时?间吧。”
一直沉默着没?有打搅的公孙皓却在这时?突然抓住了元汐桐的手腕。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地看向他,而他只是笑了笑,语带轻松地催促道:“快走吧!不能再耽搁了。”
“噢……”她?点点头,“……好。”
他们穿过结界,穿过神宫外的密林,腾着风翻过了半座山。
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追兵。
头顶上星星很亮,亮得像方?才在河街边上,元汐桐看到的那一盏盏花灯。
脱离了神宫的禁制,公孙皓终于能使用?御兽术。
他停下来,双手结印,召唤出一只体?型彪悍的双头虎,然后对着元汐桐说?道:“可惜我的乾坤袋落在仙乐崖了,不然我还能给你变出个马车坐坐,现在只能委屈你一下了,汐桐少主,到下一个城池时?,我再去公孙家的钱庄取钱,保证你这一路去凉州都舒舒服服,怎么样?”
可元汐桐却始终都心不在焉。
在听说?元虚舟并没?有吃那颗灵药时?就开始心不在焉。
不知?道怎么了,公孙皓的笑容淡下来。
果然,在听完他那番安排之?后,元汐桐轻轻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然后抬起头,冲他抱歉地笑笑。
“公孙皓,”她?说?,“你一个人先去凉州吧,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情未办,我办完了就来。”

公孙皓时常觉得,自己拥有能让让任何人都开心的?本事?。
他脑子快,嘴巴机灵,善良热心,长得还不赖,从小到大收到的?秋波也多,重重叠叠的?能聚起一道海浪。
唯一能让他碰壁的?,就只有元汐桐。
从孩童时期起,就一直是如此。
那时候他不懂事?,不知道姑娘家需要的?不是自以为是的?逗弄和嘲笑,所以莽莽撞撞地将她推了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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