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羽倾舟by破折号一一
破折号一一  发于:2025年0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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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沉默助长?了她的气焰,她接着问他:“为什么要装作?没看见?是和?上次一样,觉得耍我很好玩对吗?”
她提起上次在浮极山,他趁着她双目失明,故意假扮成?别人一事?,思路倒是清晰。
清晰到?令元虚舟的内心升腾起一股不满。
现在到?底是谁在耍谁?
她还当?他们是小时候那种?能随便亲吻的关系吗?
在扣住她臂膀,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他便已经后悔了。
是想要听见她说,她是一时昏头,亲了自己的哥哥,还是说她只是故意惩罚他,惩罚他这段时日对她的视而不见,抑或是,单纯地好奇亲嘴的滋味,想找个?人试试,以后……
再用在别人身上。
他能承受什么样的答案?
眉宇间盛放的情绪压抑到?了极点?,心情也由于都?不懂她的用意而变得晦涩难明。他的目光在元汐桐脸上逡巡许久,终于开口?:“你的隐身符没贴稳,我若是将你揪出来,你是想让姬照神官也目睹一下你深更半夜躲在自己哥哥衣柜里?的尊容吗?”
隐……隐身符没贴稳?
元汐桐心里?一惊,立马就想抽手就想往自己贴着隐身符的位置摸。冷不防他将她的臂膀捉得更紧,“别看了,已经被我烧了。”
语气虽差,但的确是解答了她不痛不痒的反咬。
这让元汐桐深夜逗留在这里的动机更没有办法圆。
而他在说完那几句话后,眉宇间戾气更甚。他抬手揉了揉眉头,不再看她,垂下眼淡淡地提醒道:“到?你了。”
握住她臂膀的那只手下意识地又将她往面前扯了扯,大有她若说不出个?所以然就不放她走的架势。
可元汐桐哪里说得出来。
她神情恹恹地半趴在桌案上,仰头去瞅他,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斟酌出他到?底想听什么,可?完全没有眉目。
不知道他这里?的星官有没有向他报告她今日借着送书的由头,来坐了一会儿又离开的事?。她今日来得匆忙,谎撒得也不高明,一戳就破。
想了想,也只好将秦王拉出来背锅:“我来神宫之前,父王交待我,要多来关心一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
这是真话,爹爹的确有提过,但可?没说是要她半夜来。
女?星官的服饰多为广袖,隔着一张桌案,为了受力不那么痛,元汐桐的身子轻微地歪斜着,一截白白的小臂就这样从袖口?露出来,大大咧咧地横在元虚舟眼下。
说话时,细细的腕子晃来晃去,说话时还要打手势。
他在心里?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在她停顿的间隙突然伸手将她皱成?一团的袖子往下拉,直到?将那条臂膀全然遮住。
小时候他照顾元汐桐已成?习惯,这样的动作?在他做来无比自然,元汐桐也并未多想。
她只听见他低声问:“所以你专门?挑我不在的时候来。”
“那是……那是因为……”她磕磕巴巴地,想起了之前他那副不可?一世?的态度,半真半假地说道,“因为,上次你很凶,我……我怕你。”
“你怕我?”
元虚舟淡淡地笑了一声,空着的那只手竟支过来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直直对上他的目光。
“你不怕,”他说,“你嘴上说着害怕,做出的事?情却桩桩件件都?在惹怒我。你想做什么?想试探我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能毫无底线地纵然你,是吗?”
“不是……”她喃喃着否认。
可?内心却在问自己,真的不是吗?
今晚若是换个?人,她还会这样不停地,一而再再而三地作?死吗?
她不就仗着他是元虚舟吗?
空气中有她不太懂的氛围在氤氲流动,他目光灼灼,渔网一样将她从头到?脚笼罩住。她所有阴暗、讨巧的心思在落他眼里?,都?显得无所遁形。
阻断生息的术法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已悄然解除,少女?细嫩的脖颈之下脉搏强健而紊乱,不成?章法地敲打着元虚舟的指腹。那里?因为他的触碰起了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好似真的印证了那句怕他的假话似的。
“你走吧。”
他突然松开对她的钳制,就这样轻松地放过了她。那个?突如?其来的亲吻,究竟是因何而起,他也不想再去探究。
只当?是血脉相连的妹妹太不懂事?,做出了不合规矩的行为。
他作?为哥哥,计较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总不能拎着她再骂一顿。
她自小就没在他这里?受过这种?委屈。
网收起来了,元汐桐还有些不明所以。但她一向识时务,被饶过之后再也没有逗留下去的心思,愣头愣脑地“哦”了一声之后,便真的起身,毫不留恋地朝门?外走去。
“等等。”
刚走到?门?口?,又被元虚舟叫住。
她回身,看到?他手里?捏着一枚符纸,绕过桌案一步一步走近,“隐身符,贴好别让人看见,不然你就真的说不清了。”
哦,对。
她竟忘了自己已经不是隐身状态。
接过符纸,她正打算贴在胸前,元虚舟却又朝她走近一步。
这下近到?视线都?有些狭窄,狭窄到?她只能看见他的胸膛。
“外面风大。”
他这样解释了一句,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件带着兜帽的披风,然后像以前无数次照顾她那样,将披风披在她肩上,替她戴好兜帽。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又有些别扭,连看也不看她,转身只给她留下一道背影。
倒是元汐桐被他弄得心脏抽搐了一下,临走时,没忍住,小声说道:“多谢……我……明天再来看你……哥哥。”
元虚舟背朝着她顿了顿,却没有应她。
因为他知道,她想看的,并不是他。
带着兜帽的姑娘在夜色里?渐渐走远,元虚舟坐回桌案,静默许久,才从乾坤袋中拎出一只不太起眼的铃铛。
另一只手轻点?其上,释出一道清光。
片刻之后,这只灰扑扑的铃铛像是褪了一层壳似的,显现出原本金镶玛瑙的模样。晃一晃,铛口?便妖气四起,盘旋出一朵厚重的妖云。
妖云虽小,里?头却有雷电闪动。
这才是真正令他受了伤的东西。
刚踏出太微神殿的元汐桐突然止住脚步,皱着眉头回身。
——太微神殿内,除了月晖琴,还有什么东西吗?
为什么她会感受到?另外一股妖力?
远在帝都?的炎葵从床上睁开眼,看见秦王在身边睡得正熟。她将他的胳膊从自己胸前推开,自己则慢慢起身,坐在小圆桌旁,倒了一杯水。
这时辰,满世?界都?已睡去,周遭寂静得只剩下风扫落叶的声音。
炎葵支着下巴,凝神半晌,才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极北之地的那件灵器,居然出现在了落星神宫。
虚舟,他究竟想做什么?

第26章 个个都喜欢上妖族,那还得……
次日清晨,来自秦王府的拜帖送至公孙家的大门时,还?沾着露水。
一个?时辰之后,公孙家家主率家丁至府外亲迎。
大歧人尚武重商,公孙家作为延续了数百年历史的世家望族,起家比大歧建朝时间还?长。中途虽因?家中“不务商贾”的祖训而衰落过百余年,再度复兴时,却是不破不立,靠着熟识各类灵兽的属性,培育了不少王公贵族们喜爱的品种?供其赏玩,同时为大歧军队提供战力极强的飞兽和坐骑,又一时风头无两起来。
秦王因?爱好?灵宠,出手又大方,向来很得公孙家的青眼。
马车从缓缓驶入内院,下来的却不是秦王。
而是秦王府的颜夫人。
迎着蒙蒙晨雾,颜夫人笑着说明了来意。
独女离家,去了千里之外的神宫,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再相见。膝下少了一双儿女的陪伴,她与秦王都倍感?寂寞。家里头那些灵宠原来都是当畜生养的,贴心体己?的几乎没?有。
她今日前来,是为亲自挑选一灵宠,聘回府中当个?寄托。
公孙家主随即应道,府中别的不多?,灵宠最多?,颜夫人看到喜欢的直接开口便是。
古稀之年的老人家,语气中隐隐透着从未有过的恭敬。
颜夫人微微颔首,对他?投去赞赏的一瞥——
那就劳烦公孙先生带路,进去瞧瞧吧。
“据说,在玄瞻以前的数位大神官,都是一经发现携带呼风印,便带回了神宫,与血脉亲缘早早就断绝关系,对吗?那为何从玄瞻大神官起,便改变了策略呢?”
藏书阁第四层,元汐桐一边整理书籍,一边偏头看向从方才起就一直抱着双臂悬浮在空中的书精。
《神超无象》。
古书幻化?成的精怪,没?有实体,只有两只透明臂膀从书脊两边伸出,形成一道虚影。
近几日元汐桐来整理书籍时,都会被几个?书精围住,叽叽喳喳地吵。据他?们自己?的说法是,另外那两位星官已经许久都未出过神宫,而她刚好?又是从帝都繁华之地过来的,因?此?他?们也想了解一下外边的世道。
没?想到书成了精怪也想着要?行万里路。
元汐桐很佩服它们,但她自己?对这?世道也不大了解,行过的最长的路也就是从帝都来神宫这?一段。渐渐地它们觉得她的世面也都是从书本中看来的之后,便对她淡了兴致。
只有这?本《神超无象》偶尔会来跟她搭一下话?。
元汐桐是觉得,反正自己?在这?里毫无帮手,还?不如借助书精探听点内幕消息。
阳光从窗棱照进来几束光柱,透明的手装模作样地挥了挥,驱赶了几下光里的灰尘,才拖着语调反问道:“你?兄长没?向你?透露过?”
“没?有。”元汐桐摇摇头。
以前她对神宫的一切都很排斥,想到元虚舟长大之后要?永远待在这?个?鬼地方,气都气饱了,哪里还?会专门打听这?些。
只是,经过昨夜,她才发现,元虚舟身上让人看不懂的东西太多?。作为神官,却对她夜探神殿的目的不闻不问,甚至对她身上突然冒出的光茫视而不见,就这?样轻易地将她放走。
紧接着,神殿之内又出现另一股妖力。
接二连三的蹊跷,简直像前方有个?陷阱,等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进去。
偏偏她还?避无可避。
想要?的东西就摆在太微神殿,即使是刀山火海,也必须面不改色地闯进去。
抱着若要?成事,必须知己?知彼的想法。时隔多?年,她被迫再次关心起了元虚舟这?个?“兄长”。
虽然别有用心。
虽然这?份关心已经迟到了太久。
“自然是出过几次问题才改的。”书精说。
“什么问题啊?”
“大问题,”横竖这?也不是什么秘辛,管弦阁甚至还?根据这?几段轶事编排了几册痴男怨女的话?本子来着,书精也没?卖关子,直言道——
“神官神官,顾名思义,便是专心侍神的官,既然被呼风印选中,做了人上之人,享受着世人的敬仰,那最起码得耐得住无边孤寂吧。但自小在这?神宫长大的孩子,大千世界全没?体验过,身边围绕的星官们又多?数和自己?一样,端庄雅正,克己?复礼,那不是见着个?性子活泼讨巧的妖女就被勾得走不动道了吗?”
“接连几个?都是这?样?”元汐桐很惊讶,“不过,妖女是泛指,还?是……真?正的妖啊?”
“当然是泛指,个个都喜欢上妖族,那还?得了?”
“……”
“更何况,落星神宫成立这?么多?年,神官长有男有女,将其拉下神坛的自然也有男有女,”书精突然哼唧一声,语带嘲讽,“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神官长好?好?在神宫里待着,结果人非得跟完成什么任务一样,想尽办法闯到神宫里来……总有几个抵挡不住诱惑的傻子,都没?等到呼风印降生在新的人选身上,就直接撂挑子不干了,散尽修为放下一切要跟人双宿双飞。”
散尽修为这?样惨烈的事情?,被他?轻描淡写地揭过,元汐桐听得有些发愣。
神官长真是高危职业……
一不小心破了道,就把前半辈子的修为全还回去了。
“神宫反正是伫立在这?里,跟靶子似的,各方势力有别的想法也正常,”书精悠悠在空中晃了晃,又道,“不过你?放心,端方雅正、克己?复礼这?几个?字,你?兄长元虚舟都不沾边。以前他?好?歹称得上玉雪可爱,现在嘛,也就一副皮相拿得出手,他?这?性子,女娃们见着他?吓都吓死了,哪里还?敢故意接近他?。”
这?话?元汐桐深以为然……
但她也没?担心他?会被哪个?“妖女”勾走,就算他?被勾走……
捏着书的手紧了紧,她发现自己?没?办法继续往下想。
生长大歧皇室,她自小就明白人分三六九等。一切加诸在元虚舟身上的荣耀,全因?他?身上的呼风印而起。她完全无法去想,失去了修为的元虚舟会是什么模样。
而书精的声音还?在继续:“凡俗无知,终身不悟。事实证明,将玄瞻养在尘世,体验过人生八苦之后,再一步一步去凡情?,脱俗气,净人欲,绝名利[注]……这?样的道走下来,的确是成效显著。轮到虚舟时,便也延续了这?个?法子。”
道法自然,有些事情?,只有亲身体会过,才能真?正参悟。
“可凡世的羁绊一旦产生,又如何能真?正保证断干净呢?”元汐桐还?是有些不解。
书精晃晃悠悠的身体在空中一顿,意味不明地说道:“该断的时候,由不得他?们不断。”
说罢,竟像是再也不想与她多?说,直接就这?样消失在她面前。
这?让元汐桐满腔的疑问堵在胸口,直到她提着食盒去了膳堂,也没?完全消化?。
算了,还?是吃饭重要?。
看起来只有六层的食盒,因?施了咒术,内里却容量巨大。她照例一次性打包了三天的吃食,在膳堂厨子略显异样的目光中,淡定转身,却意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不算太熟的人。
公孙皓。
昨日她在衣柜中听元虚舟说,公孙家的人运送了灵兽来神宫。她那时倒是没?想到,来的会是公孙皓。这?人在神宫也和在宗学时做派差不多?,处处都讲究得很。
锦衣玉扇,眉目疏朗,身后齐刷刷跟着六个?她求而不得的星傀。其中两个?替他?提食盒,两个?替他?开路,还?有两个?随侍在旁,等候听差……
比神官出行派头还?大。
丢人现眼。
元汐桐轻嗤一声,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内心对此?无比嫉妒。
半熟不熟最是尴尬。
她自认为和公孙皓没?什么旧好?叙,便装作没?看见似的,目不斜视地提着食盒直往外走。
可星官膳堂不比旁边修士膳堂热闹喧腾,人总共没?几个?。早在元汐桐看到公孙皓之前,他?就已经看见了她。
女星官的服侍虽统一,但也没?哪个?人像她那样连发都束不好?,更别说她脸上那股标志性的,憋着一股气似的矜傲。
以前他?就经常觉得,她时时都在憋着一股气,脾气硬扎扎的。元虚舟离开帝都之后,她更是浑身尖刺,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该上前自讨没?趣吗?
公孙皓犹豫着,脚步却不自觉朝她挪过去。
“汐桐郡主。”
眼见着膳堂大门近在眼前,却突然出现一条拦路虎。元汐桐迫不得己?抬起头,演技拙略地做出惊讶的模样:“公孙公子……为何会带着六个?星傀在神宫晃?”
糟糕,不小心把真?实想法暴露了。
公孙皓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来她语气中的揶揄。
同窗这?么多?年,他?在元汐桐这?里吃瘪的次数堪比爷爷养的那只毕方咬他?的次数。
最近的一次,是大半月之前,浮极山秋狩。
明明她是遇到了帮手,碰上了个?什么“天子亲卫”,带着她躲过了地图。结果她却……仔细回想和她的那段对话?,她也没?承认是她自己?的本事,但就是贱兮兮地,在变着法子耍他?……
想起这?些事,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我过来给神宫运送灵兽,”他?深吸一口气,简短回答,目光扫过元汐桐手上施了咒术的食盒,状似无意地问道:“汐桐郡主,这?……一个?人吃得完吗?”
前几日他?见到她时也是这?样,六层的食盒,一手提了一个?,食量简直惊人。
即使元汐桐对于自己?食欲变大一事看得很开,但她也是个?好?面子的姑娘。听见向来不怎么对盘的少年这?么直接地问出这?种?问题,心里也不大高兴,好?似她形容有多?粗鄙似的。
更何况,她心里有鬼,一想到这?份食欲究竟因?何产生,又伴随着何物而驱使着她在昨夜做出了一想起就头疼的错事,再开口时语气也带了些烦躁:“我就算是样样都只尝一口,然后通通都浪费掉,用的也不是你?公孙皓的钱!”
气冲冲地走出几步,她又停下来,回头强调道:“还?有,在这?里别叫我郡主,叫我星官就行。”
故意提醒她是走后门进来的是吧?
讽刺谁呢他?!
炮仗一样的姑娘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留下公孙皓一个?人杵在原地,面色如同乌云压境。
不是,他?哪里又得罪她了?
他?发誓!下次他?要?再凑到她面前自讨没?趣,他?就是狗!
但他?没?想到当狗的日子来得这?么快。
不过两个?时辰而已,他?就拿着公孙家紧急送来的卷轴,来到藏书阁,黑着脸将元汐桐叫出来,开门见山地问她:“你?跟我爷爷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专程要?我将这?个?转交于你??”

公孙皓踏足藏书阁时,元汐桐正准备下工。
另外两个?星官已经先行离开,而她因为?惦记着待会儿要去的地方?,无端在这里拖延起了?时间。
午时在膳堂她像被公孙皓踩着了?尾巴,毫不客气地挤兑了?他一番,这会儿冷静下来,看到他这张脸,她也没几分?好脸色。
虽然她的气已经消了?。
然而还没等她出言询问?他究竟有何贵干,他便别别扭扭地递过来一个?密封卷轴,黑着脸质问?道:“你跟我爷爷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专程要我将这个?转交于你?”
元汐桐听?得莫名其妙。
笑话,她和他爷爷能扯上什么关系?
不过,若是能让公孙皓多受些摧残,她也不介意吊一下他的胃口。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很装腔作势地接过他手里的卷轴,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慢慢吞吞地,示意他先解开卷轴上的禁制。
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模样其实很俊俏,甚至像这样一张脸由黑转红,在午后西斜的光线下,也依旧是俊俏的。
这人身上世家子的毛病不少,但总地来讲还算善良热心,身边朋友一大堆。在宗学教室坐着时,元汐桐无须回?头,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沾沾自喜的得意。无疑他是受欢迎的,这种哪里都能享受到的好待遇助长了?他的气焰,明里暗里地也巴望过元汐桐能进入他的圈子。
只可惜方?法不对,他面对元汐桐时,总有一种笨拙的莽撞,偶尔说出口的话在她听?来堪称刻薄。
而元汐桐独来独往惯了?,元虚舟离开帝都之后,更无意与?一群幼稚小鬼拉帮结派。
因此即使二人前后桌数年?,公孙皓这座不太稳定的火炉也没能照化元汐桐这座冰山。
浮空小岛凉风习习,少年?咬牙的动?作很明显,但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极为?无奈地乖乖伸过手,照她说的做。
他想起了?,跟随卷轴一齐送过来的,爷爷的口信。
离家数天,这老头一点没管过他死活,好不容易等来的口信,却?是……却?是要他一切听?从?元汐桐的差遣。
这让他怎么不多想!
思绪跳跃的少年?甚至毫无边际地想到,这老头是不是问?也没问?过他的意见,就给他找了?个?孙媳妇儿。
可是元汐桐,她可是星官。
星官是……不能嫁娶的吧?
究竟能不能啊?
他闷着脑袋,看着元汐桐将卷轴打开,抽出内里物件之前,她瞥他一眼,他竟有些慌乱地躲闪了?一下。在原地呆立了?一阵,又?欲盖弥彰地将目光移回?去。
那厢元汐桐已经从?卷轴中抽出了?一片紫色羽毛。
公孙皓愣了?愣。
凤分?五种,多赤者凤,多青者鸾,多黄者鹓雏,多紫者鸑鷟,多白者鸿鹄(注)。光凭单色羽毛,没法轻易判断究竟是出自什么凤族。
察觉到公孙皓略带疑惑的目光,元汐桐并未第一时间解答,而是试探道:“你没打开看过?”
“笑话!”他有些应激,高声否认,“我才不会做那么没品的事!”
“哦,没有就没有嘛。”
相比于他这副一惊一乍的样子,元汐桐表现得堪称淡定。她当然知道公孙皓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毕竟同窗这么多年?,基本的品性还是略知一二的。
况且,娘亲既然选择用此法来联系她,自然有娘亲的道理?。
来神宫之前,娘亲便嘱咐她秦王府已经被盯上,从?府中进出的任何信笺皆有暴露的风险,再加上神宫范围之内禁制特殊,用妖族的方?式无法传信。
因此只说让她等,她自会想法子联系她。
当了?多年?领主的大妖,即使是妖脉尽断,培植势力的手段也非常人能比。
这封卷轴来得及时,元汐桐断定娘亲应当同她一样,在昨夜感应到了?另外一件灵器的存在。
羽毛上的附言跳进元汐桐的掌心,化作几行金光闪闪的小字。
“夫物芸芸,各归其根;一月之内,速战速决。”
日?头又?往西倾斜了?许多,照在元汐桐的脸上。
那羽毛上究竟写了?什么,公孙皓没看出端倪,他只看出来她的面庞不如方?才精神饱满。
正思索着该说些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元汐桐却?静静地将那片羽毛收起,冷不丁说道:“分?我两个?星傀吧。”
“啊……啊?”
元汐桐带着两个?新?得来的星傀回?了?自己院落。
这几日?她光顾着查探灵器的下落,忘了?分?出点精力再复制几个?星傀过来照料自己的日?常起居。但时间久了?也没觉得不自在,就这样既来之则安之地住下。
现下得了新的劳动力,心情也松快了?一些。
虽然公孙皓在听?说她没有星傀时,神色很复杂地内涵了一句:我原以为?你兄长将你弄到神宫来是要让你享福的。
元汐桐暗哂一声,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他。
两个?星傀十?分?心灵手巧,她从?帝都带过来的华贵花树头簪,又?重新?簪上了?她的发?髻。镜子里的姑娘,有着一张清新?明丽的脸,眉眼肤底虽仍旧带着未脱的稚色,却?因承担了?太多本该是大人来承担的东西,而失去了?这个?年?纪该有的伶俐。
秋风穿堂而过,她走向屋后露台,望着远处凝神。
无数浮空小岛挤在空中,视线也变得狭窄。她的神识穿梭过去,瞧见太微神殿的琉璃顶隐在瑞霭祥云中,孤零零又?碧沉沉。
星官的袖袍被风吹得鼓胀,翻飞间似在心慌,又?似在雀跃。
一个?月……
只有一个?月了?。
日?暮时分?,群鸟自空中掠过,鸣啭声叽叽喳喳地沉落在她耳畔。
是请君入瓮的时刻。
她带着元虚舟昨日?替她披上的斗篷和一瓶疗伤药去了?太微神殿。
神殿的一切,仍和昨日?一样,整然有序。温离星官见到访客是她,一句话也没多问?,便直接将她引到了?后院正堂。正是饭点,几名星傀进进出出地在布膳。
温离星官告诉她,元虚舟还在前殿处理?近日?来积压的事务,她可以先行用膳,不必等他。
在秦王府时,她和元虚舟都有各自的小厨房。要做神官的少年?向来是鸡鸣而起,日?落都不一定能归,而原打算当咸鱼摆烂的元汐桐,自然做不到和他一同起居,也从?没有一定要同桌而食的习惯。
满腔要豁出去的壮志,在面对一桌丰盛菜肴时折戟。她悄悄咽了?咽口水,没抵挡住诱惑,就这么在桌边坐下。
元汐桐是色厉内荏之人,在外头会自己挣面子,该她享受的礼遇绝不推辞。拿起筷子,她没有犹豫地夹起离她最近的那道菜。
这菜在帝都看起来稀疏平常,但近段时日?她也仅仅在秦王府的食盒中吃到过一次。后来在星官膳堂,她有问?过膳堂师傅会不会做,得到的均是否定答案。
当了?神官之人就是不一样啊。
她酸溜溜地想,但凡她能在这里使用妖术,她也能驱动?这些星傀每日?把自己照料得服服帖帖,哪能连公孙皓的待遇都不如。
菜肴入口,她执筷的手突然顿住。
“不合胃口吗?”还未退场的温离星官适时开口。
“没有,”元汐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摇摇头,“很合胃口。”
和她来神宫的第一晚一样,一样的合胃口。
天色渐渐暗了?,元虚舟处理?完手上的事务,回?到后院时,元汐桐正在花树下踱步。
她只吃了?五分?饱,但这五分?饱的分?量对于她这副身板来说,也够令人震惊,于是她假意提出要消食,来到院子里吹风。
待在屋内总有一种她才是瓮中那只鳖的感觉,还是四面敞着比较安全。
照明的凝光球在院子里漂浮,将夜气柔柔驱散。恰有一颗凝光球掠过她的头顶,从?发?髻上偷跑出的不太服输的绒毛就像被镀上了?一层小小光圈。
她的发?质和她本人一样,都不是那么柔顺服帖。是硬硬的带着自然的卷,有时候睡得蓬了?,像只小狮子一样,梳起来要费些力气。
以前他给她梳头时,常常会被她嫌弃手重,然后将他赶到一边,换手巧的婢女来。
夜幕下精致的鼻翼微微缩了?缩,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味道,她猛然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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