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曼秋一出校门口就能锁定他。
“哥!链子修好了?”膝盖比昨天灵活许多,梁曼秋步伐快了一点,解下书包,和戴柯喝剩的半瓶可乐放在后座篮子。
梁曼秋下意识深嗅一口,戴柯的胸口隐隐飘来食物香味,跟昨晚的不一样,喜道:“今晚是什么?”
戴柯:“猜对才能吃。”
梁曼秋:“好吃的。”
戴柯:“快猜。”
梁曼秋的眼神已经拉开了戴柯的外套拉链,“好饿啊,不想猜。哥哥买的都好吃。”
久违的叠词像情人轻唤,戴柯中蛊似的,僵了一瞬。
梁曼秋趁机拉他拉链,半路给拍开手。
“少动手动脚。”戴柯自己拉开拉链,掏出热乎乎的一团。
“烤红薯!”梁曼秋双眼泛光,隔着纸袋和塑料袋,暖了手,又焐了下脸颊。
戴柯说:“路上吃,上车。”
梁曼秋抱着热烘烘的烤红薯,踟蹰地打量再熟悉不过的单车,“哥,怎么坐啊?”
坐了两年的后座早已加了书包篮子。
“还好意思问我?”戴柯没好气,“以前我要加书包篮子,你怎么说?”
那时她说,有妹妹的男生,单车后座不加书包篮子。
“啊?”戴柯催促,非要她说出来。
梁曼秋可不着他的道,万一她说出来,戴柯定要怪声怪气学舌嘲笑她。
他们男生就喜欢学舌逗女生生气。
梁曼秋不好意思道:“可是你把单车‘传’给我了啊。”
戴柯单手握着车把,示意单车前梁,“上来。”
梁曼秋不是没坐过,以前跟金明一前一后搭金玲的车,她就侧坐前梁。
但金玲是女生,挨紧一点没关系。
戴柯微微蹙眉,“上不上?不上走了。”
梁曼秋只好硬着头皮坐上去。
没关系,昨晚戴柯还背过她。梁曼秋安慰自己。今晚小巫见大巫,不算什么。
戴柯握住另一侧车把,好像虚虚抱着梁曼秋。
冬风刮脸,双耳发烫,还好夜色成了屏障。
起步单车歪扭,脚劲不足,仿佛心猿意马的佐证。
趁着平路,梁曼秋没扶着车头,拗断红薯,热香扑面而来。
“哥,要不要来一口?”
戴柯冷笑,“来什么来?”
梁曼秋将半截剥了皮的红薯举高过肩头。
戴柯一愣,四肢发达活蹦乱跳的他,竟然享受全瘫病患的待遇。
正欲张嘴,却听梁曼秋说,“拿着。”
戴柯臭着脸,“老子在骑车。”
梁曼秋稍偏头,将红薯举到他嘴边,“低头。”
这还差不多。
戴柯低头咬断一大截,海鸥叼食一般,微仰头送进口腔深处。
梁曼秋:“不要掉我头上哦,我明天才洗头。”
戴柯完完整整咽下烤红薯,看也没看,“掉了。”
“啊——”梁曼秋短促惊呼,两手握着红薯,腾不出手,只好甩甩头,“掉了吗?”
戴柯:“没掉。”
梁曼秋:“你帮我捡掉。”
戴柯:“我在骑车。”
以前也没少见戴柯单手控车。
梁曼秋将两截红薯归在同一只手,腾出手弹了弹发顶,“还有吗?”
戴柯:“痴线,骗你的。”
梁曼秋泄气,“我就知道。”
头顶响起欠扁的男声,“啊。”
梁曼秋重新分摊两截红薯,一手一截,再度举起刚才的右手,凭感觉喂到他嘴边。
然后,低头默默咬了一口另一手的泄愤。
可是,好像感觉不对?
手里这截,怎么异常的短?
她明明没咬多大口……
梁曼秋瞬间醒悟,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举起的手生硬地放下,偷偷对比所剩的两截,都被他们一人咬了一口,看起来差不多大小。
他们好像间接湿吻,交换了口水。
戴柯应该没发觉。
可是,她该吃哪一截?
似乎没什么差别。
只有是否知情的不同。
吃都吃过了……
梁曼秋自我较劲,好像在赌石。
戴柯低头看了一眼,回过味来,“梁曼秋,你是不是拿反了?”
幸好夜色掩盖住她的大红脸,她梗直脖子,“哪有。”
戴柯:“为什么剩下的两块差不多大?”
说多错多,梁曼秋将问题抛回给他,含含糊糊:“你想想。”
戴柯:“想你个大头!”
见他隐约放弃猜想,梁曼秋趁热打铁,打消他的疑虑,“因为我掰你一块大的呀,孔融让梨,我让红薯。谁叫你是我哥。”
以前他们就不是平均分配,戴柯一般拿大份,梁曼秋拿小份。
这个说法站得住脚。
梁曼秋适时举起刚才喂给戴柯的那块红薯,想堵住他的嘴,“吃吧,热的更好吃。”
她吃一口红薯,就举起喂戴柯一口,你一口我一口,旋即消灭两截红薯。份量刚好合适,治好了嘴馋,又不会撑肚。
梁曼秋收拢红薯袋子,揉成团先塞校服衣兜,扶着车头稍微调整坐姿。
单车轻盈,戴柯可以感知任何轻微抖动,不由问:“扭来扭去干什么?”
梁曼秋如实交代:“屁股疼。”
“活该!”
“活该。”
一个是口癖,一个是抢答,两人异口同声,默契重叠,带来微妙的心灵共振。
戴柯怔了怔。
梁曼秋笑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戴柯一言不发,骑向一根拱出地面的榕树根,车身剧震,梁曼秋整个人跟着跳了跳,屁股像挨了一棍子,比他直接打屁股疼多了。
戴柯:“疼吗?”
梁曼秋才反应过来,这人故意的。
“哥!”她就近轻轻打了一下他握着车把的手背,“你上了高中越来越讨厌!”
自从去年中考出成绩的赤脚疯跑后,戴柯像变了一个人。他的张扬多了一种艳丽的底色,走哪腰板都挺直了许多。
再也没人敢说他是吊车尾,再也没人诅咒他进少管所。
街坊邻居除了恭喜,日常问候变成他想考哪里的大学。戴四海随之容光焕发,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戴柯从臭名昭著,变成了家喻户晓。
戴柯不恼反笑,“又不要你喜欢。”
梁曼秋:“谁喜欢你。”
话毕,他们才意识到触碰到最敏感的动词,不约而同噤声。
梁曼秋和戴柯连彼此的爱好都不会一起探讨。
安静的几秒,彼此之间只有衣服偶尔摩擦的声响。
不多时,一阵低沉的嗡嗡声传来,梁曼秋的胳膊似乎抵住一股震动。
“哥,你的手机好像在震动。”
戴柯单手控车,按了一下口袋,掏出手机,扫了眼屏幕接起来电显示:老宁。
塞给梁曼秋:“帮我接,开免提。”
前梁带人车头相对难控制,戴柯立刻双手定住车头。
梁曼秋照做,稍稍高举到戴柯嘴边。
老宁:“喂,大D,在哪?赶紧过来!”
戴柯:“骑车回家,干什么?”
“变态!”老宁听着像骂人,“那个打飞机的变态出现了!”
戴柯骂了一声,“靠,在哪?”
老宁说了路名,离他们所在的地方只差一个拐弯。
戴柯说:“老子马上到!别让他跑了!”
老宁:“我没打草惊蛇,猪肉玲他们也快到了。”
说罢,戴柯习惯性屁股离凳,站着猛踩。以往梁曼秋坐后座,他身前毫无阻挡,姿势自由灵活。
现在,忘了身下还有一个梁曼秋,每踩一下,身体好像蹭到不该蹭的地方,差点也成了变态。
戴柯一屁股坐回坐凳。
梁曼秋也松一口气。
刚才好似天花板倾斜,戴柯胸膛差点压她头上。
梁曼秋还握着戴柯的手机,“哥,我们要去找那个变态吗?”
戴柯说:“一会你拿好我的手机,站远一点。”
梁曼秋:“你又要打架吗?”
戴柯:“看情况。”
戴柯的看情况就是看心情,显然他现在心情不佳。
梁曼秋不知道第几次强调,隐含哀求,“哥,你好不容易考上高中,不要再打架了。”
戴柯:“啰嗦。”
梁曼秋:“哥!答应我好不好?”
戴柯:“吵死了。”
梁曼秋本想说:你要进去,我就没有哥了。
听着跟天人永别似的,晦气。
她改口:“你要被抓进去,我就喊别人哥哥。”
“你敢,”戴柯果然点燃怒火,“你又想喊谁?”
梁曼秋:“张三李四王五赵六,反正不是你。”
梁曼秋的平常乖顺嘴甜,偶尔的敲打对戴柯很管用。
戴柯稍微收敛,“又打不死他。”
梁曼秋:“打伤打残也不行,阿伯还要赔钱。”
戴柯挺有自己的歪理,“你少吃几个烧鹅腿。”
说话间,戴柯转到目标路口,停在路边四个差不多高大的少年叫住他。
老宁打量他们好几眼,从来没见过戴柯前梁带人,“我还以为你带哪个妹?”
戴柯停车放下梁曼秋,骂骂咧咧骑车要撞老宁。老宁捂着屁股笑嘻嘻躲开。
金玲后脚到达,后座载着重感冒好转的金明。
老宁指着远处躲在树阴下的一条人影,“大D,看,就是那个变态。刚我们看到他就躲在那里,偷偷对着路过的女生打飞机。”
戴柯:“没看错?”
老宁:“除非我们几个都眼瞎了。”
戴柯:“拍下来了吗?”
金玲插嘴:“卧槽,那么恶心还要拍?”
老宁:“就是,我可没那么猥琐的爱好。”
“保存证据啊,”戴柯说,还是上次在翠田派出所,章树奇跟他强调过的,“不然说出去谁信?你们谁手机像素高,快点?”
比较一番,戴柯的手机像素胜出,挑起了取证重担。
“这么远拍不清楚,”戴柯说,“得走近一点。”
老宁说:“走近不行,那变态很狡猾,一看男的走近他就缩进去了。”
金明:“人缩进去,还是什么缩进去?”
老宁:“当然是吊缩进去。”
金玲噗嗤一笑,“缩进去,你要笑死我。”
老宁也笑,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全场只有两个女生,金玲在他们眼里不算女生,梁曼秋也只是戴柯的妹妹,妹妹也没有性别,小屁孩而已。
梁曼秋听得一知半解。
戴柯看了一圈,“谁跟过去拍?”
金玲自告奋勇,“我咯,我可以。”
老宁:“不行吧,你跟男的有什么区别?”
金玲佯怒,“老娘揍死你,你就知道区别了。”
老宁:“靠,猪肉玲,你上了高中比以前嚣张多了。”
金玲转移焦点,“比起大D还好啦。”
戴柯身边弱弱浮起一道声音,“哥,我可以走近拍。”
“你?”戴柯的视线自然落到梁曼秋的腿上,“你走都走不稳。”
梁曼秋:“可以的。”
金玲拦她一下,“小秋,你别去,在边上看着就行。”
金明插嘴,“看都别看吧,太恶心了。打飞机有什么好看的。”
梁曼秋有一种被集体保护的感觉,更加想贡献自己的微薄力量。
她说:“我真的可以。”
戴柯冷冷睨了她一眼,“还想再摔一次?”
“我哪有那么胆小,而且你们都在这里……”梁曼秋的身后是戴柯召来的这一群热血少年。
正说着,有一个女生独自拐进了这一条街。自从变态出没的流言散播开来,大部分女生由家长接送,落单的少之又少。
梁曼秋不由分说掏出戴柯的手机,跟他示意一眼,一拐一瘸跟了上去。
他们之间莫名多了一股互相信任的力量。
戴柯一时没阻拦,招呼其他人,“分头包抄,老宁你们从街对面去下个路口堵他,猪肉玲和从这边猎他。”
老宁领旨,带着其余少年呼啦啦赶去下一路口。
不会有事的。
戴柯第一次搞事前安慰自己。
绝不能让她有事。
梁曼秋心跳飞快,重走罪恶现场,不止紧张,还有一种正义使然的激动。
她在记录罪恶的证据。
戴柯的手机是黑色,校服外套下半截也是黑色,借着夜色,梁曼秋把手机藏得不起眼。
离变态越来越近。
他的手又收拢在三角区,准备兴奋大作。
咚咚咚咚。
心跳敲击胸口。
异常紧绷。
梁曼秋离前面的女生有四五米。
两个落单的女生,一前一后,对于变态就是加餐。
他忽地跳出树阴,站在路灯下,对着她们嬉笑狂撸。
前面女生尖叫,像那晚的梁曼秋一样。
梁曼秋也吓一跳,心里有底,相对镇定,手机没掉,哆嗦着举起。
“叼你!”
熟悉的骂声从后方传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风风火火,前所未有的悦耳。
戴柯骑着单车,半咬着下唇杀到。
半瓶可乐随之飞来,嘭地一声,砸中变态的脑袋。
变态晕乎一瞬,来不及回收作案工具,耷拉在三角区,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肉虫。
“死变态!”金玲也骂,扬手甩出路边捡的小石子。
“阳痿男!”金明跟着骂。
老宁带着其他后援骂骂咧咧赶到。
梁曼秋后心一紧,忽地被戴柯薅住,拖回了单车前梁。
“看老子怎么收拾他!”戴柯似乎特地对她说,单手控车,手里多了一把鹌鹑蛋大小的石头。
仔细一看,不正是路边花坛里的鹅卵石?
戴柯逐颗扔向变态。
“死阳痿,滚开!滚——!”
骂一句,扔一块。
准头奇高,大多击中在变态的三角区,不是前面就是后面,可能某一颗直接命中软管。
变态躲得左支右绌,捂着软管跑得踉踉跄跄。
对面一颗不长眼睛的石子飞来,戴柯眼疾手快压下梁曼秋的脑袋,手背挨了一记。
“叼你老宁,眼瞎了?!”
老宁单手点着额角行礼,“骚瑞骚瑞,下次注意。”
戴柯把剩下石子塞梁曼秋手里,“帮手啊,光看着不无聊吗?”
梁曼秋鼓足勇气,骂了一句:“滚!”
愤怒不足,娇憨有余。
戴柯不满意,“你骂他还没骂我用力。”
她哪里骂过他。
梁曼秋顾不上反驳,深吸一口气,像要吐痰似的后,吼:“滚!变态!”
戴柯:“红薯白吃了吗,大点声!”
戴柯像给梁曼秋心底点燃一堆篝火,熊熊燃烧,不断释放热量。她浑身血液都在沸腾,憋足劲头,差点叫眼花了。
“死变态!滚滚滚!”
第一次用力骂人,紧张又刺激,牙齿不由打架,说不出的畅快。
戴柯:“扔死他!”
“扔死他!”梁曼秋甩飞石子,准头一般,只打在变态脚边。
戴柯:“继续扔!”
七八个少年骑着单车,围攻露阴癖,像草原上一群猎人,骑着摩托围猎野狼。
轰轰烈烈,吵吵嚷嚷,既有集体干坏事的疯狂,又有匡扶正义的凛然。
章树奇接到戴柯报警赶来时,七八辆单车围着一个年届不惑的矮小男人,头发油腻,衣服皱巴,猥琐至极。
戴柯将自己手机里的视频交给章树奇,“这次有证据,可以拘留了吧。”
章树奇粗览了视频,拍摄镜头稳定,违法要素齐全,堪称样本。
“你拍的?”
“她拍的。”戴柯拉过梁曼秋胳膊。
“可以啊,勇敢的小秋。”章树奇夸道。
梁曼秋立刻涨了大红脸,上台领奖都没这般紧绷。待章树奇目光挪开,她又情不自禁往戴柯身后躲了躲。
惩治露阴癖已然尽兴,她不想再出风头。
戴柯追问:“这变态会关几天?”
章树奇反问:“你觉得会关几天。”
中考时老实学过政治,戴柯下手前的确上网钻研了一下处理露阴癖的条例。
故意说:“我当然想他关一辈子。”
“你想得太美,”章树奇笑道,“你们这群小孩还是胆子太大,就不怕他力大如牛,逮住你们其中一个狂打?”
金玲像听到笑话,“我们那么多人还怕他一个?”
章树奇:“对,猛虎难敌群猴,万一他从你们最薄弱的地方突破呢?比如,你们队伍里面还有小秋这样的小女生。”
“他不敢,”戴柯直接说,“这种软蛋要有这胆量,就不会在这打飞机了。”
章树奇:“你怎么知道他没胆量?”
戴柯:“硬都硬不起来,有个屁胆。”
章树奇笑了两声,肯定中带着几许调侃,“大D,看来你对这方面研究很深。”
老宁和同伴相视窃笑。
戴柯暗暗扯了下唇角,不就是嘲笑他黄片看得多么。
章树奇和同事把露阴癖带回翠田派出所,戴柯和金玲把初中生们送回家,也到翠田所报道做笔录。
八少年围猎露阴癖,八卦在学生群和家长群间传开,给忧心忡忡的女生家会喂下一颗定心丸。
戴柯还被通知去翠田所领锦旗,他死活不肯去,最后被章树奇“威胁”,再不来送他家档口,送老店还是新店任他挑。
戴柯这才硬着头皮受命。
幸好,金玲和老宁等人也难逃一役。
领锦旗现场拍出翠田初中09级篮球队合照的感觉,除了“球童”一样的梁曼秋和金明。
戴四海还打趣戴柯,要不要将锦旗挂在档口。
戴柯背过身回房,无声说了一个滚字。
梁曼秋跟进去。她的椅子没搬进戴柯房间,电脑桌边没有她的位置。她像一条鱼一样,趴滑到戴柯床尾,双手托下巴,勾起小腿打空气。
“哥。”
戴柯戴着耳机打游戏,间歇性耳聋,一旦梁曼秋骂他,准会第一时间摘下耳机。
梁曼秋:“哥,你手机的证据视频删了吗?”
“废话,”戴柯顿了下,扭头,“干什么,你想看?”
梁曼秋作出一个口吐白沫的表情,“怎么可能,恶心死了。”
戴柯:“问干什么?”
梁曼秋对当晚一些细节充满困惑和求知欲,“我听你们男生说了好几次‘打飞机’,就是那个、动作么?”
戴柯往后扒拉下耳机,警觉道:“研究这个做什么?”
话题敏感,气氛异常绷紧。
梁曼秋抿了下唇,“好奇一下。”
戴柯:“狗屎都要好奇一下。”
狗屎也是你们男生嘴里吐出来的。
梁曼秋只敢心里说。
戴柯:“梁曼秋,我警告你,家里能随便上网,不要在Q上加些乱七八糟的人。”
梁曼秋:“我哪有。”
她的联系人总数都没戴柯一个分组的人数多。
戴柯:“网上更多变态男,专门勾引你们这些单纯的小女生,骗你们跟他们视频,然后——”
下文不言而喻。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梁曼秋瘪了下嘴,下巴指了下戴柯新买的摄像头,“你是为了勾引谁?”
“痴线。”戴柯罩上耳机,又开始一轮新游戏。
少了音效,游戏看着枯燥又无聊,像一场默剧。
梁曼秋作为观众,不知道角色名称和故事内容。
梁曼秋和戴柯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
如此靠近,又如此遥远。
他为什么不主动邀请她进入他的世界?
梁曼秋看得眼皮打架,“哥,你什么时候教我打?”
“打什么?”
戴柯的思维还停在上一个话题,再度扒掉耳机,回头隐怒。
梁曼秋枕着胳膊,趴在床尾,眼皮千斤重一般,看他好像又不在看他。
迷迷糊糊,“打游戏啊,你都不带我一起玩。”
“回你房间睡觉。”
戴柯好像说了一句废话,等一局结束,梁曼秋呼吸平稳,表情安详,早在他床上睡着了。
难道又要搬过去?
戴柯一时没理会,由梁曼秋继续趴睡。
等他下机也准备洗漱睡觉,梁曼秋摊成仰面,早已一副摇不醒的模样。
家里除了他,好像没有其他人可以搬起梁曼秋。戴四海当然可以,只不过不合适。阿莲又没那力气。
戴柯习惯性拨了下后颈粗硬的发茬,犯难地盯着她。
他摊开手,比划她后颈和膝弯的距离,弯腰抄起这两处。
还真死沉死沉的,比背她时重多了。
戴柯不得不抬膝,顶了下她的后腰,将她往上掂了下,抱得稳当一些。
好像受力点不对。
戴柯单脚踩床沿,继续垫着她的后腰。手臂往下挪,生涩地托住她的后背,握住她的腋下,不小心握住了她的胸缘。
指尖轻压的一瞬,很软很厚,哪怕隔着外套,也能明显区分。他浑身僵硬,差点松手。
妹妹好像又长大了。
戴柯定了下神,脚下地站稳,往外面走。
刚出走廊,便碰上戴四海,大概出来喝水。
戴四海一顿,低声问:“怎么睡着了?”
戴柯臭着一张脸,一言不发走向梁曼秋房间。
戴四海跟过去,挨着门框打量。他一般不会进梁曼秋房间,就像阿莲不会进戴柯的。
戴柯弯腰,轻轻把人放床上,跟上次背回来一样。也不管梁曼秋还穿着厚外套,拉过被子了事。
戴四海:“穿那么厚,哪睡得好。”
“难道还要我脱?”戴柯问得坦坦荡荡,折回自己房间把梁曼秋掉落床前的棉拖踢过来。
戴四海叫来阿莲帮梁曼秋脱外套,说小孩学了一天也累了。
又忍不住跟戴柯啰嗦,“就不能用手拿一下?”
戴柯直接一脚长距离射门,踢到梁曼秋床底下。
又得黑着脸趴下捞出来。
阿莲无声一笑,将外套盖梁曼秋被面,低声吩咐戴柯一会出去带上门。
戴柯捞出鞋子蹲在床前,梁曼秋翻身,手恰好支在他的眼前。
那么近,那么蛊惑。
梁曼秋没有主动诱惑,是他把控不住自己。
犯罪总是步步升级。这次戴柯握住她的手,没有任何犹豫,只是在拉近他的脸颊时,徒劳迟疑一瞬。
每次靠近梁曼秋,戴柯的挣扎毫无意义。
以前可以怪罪青春期躁动,躁动了两年,也该沉淀出一个结果。
戴柯对她有着无法忽视的占有欲。
戴柯拉进梁曼秋的小手,贴了下自己的脸颊。
微凉,比刚摸着暖一点,可能是被他捂热了。
那一刻,戴柯觉得自己也是变态。
外头传来戴四海咳嗽声,许是故意清嗓子。
戴柯一惊,撂了梁曼秋的手,起身出去。
匆匆忙忙,忘记带上门。
戴柯被迫在戴四海眼前折回去关门。
心虚一目了然。
戴柯若是闷头就走,嫌疑更大。
他没话找话,“梁曼秋经常这样到处随便睡着吗?”
“嗯,”戴四海从水杯半抬头,盯着他,“中考生很辛苦,你应该清楚。”
戴柯:“我不在家,你们谁来搬?”
戴四海:“搬什么?”
是搬不是抱,沉睡的梁曼秋像一件货物,和他没有互动,不能用暧昧的“抱”字。
阿莲应该搬不起,如果戴四海动手……虽然是他爸,戴柯莫名涌起一股对父亲的拒斥感。
他爸也不行。
戴柯:“搬梁曼秋回房间睡觉。”
戴四海给出一个安全又危险的答案,“不用搬,妹妹在床以外的地方睡眠很浅,摇一下就醒了。”
戴柯:“我摇怎么不醒?”
戴四海想了想,“应该是你这个哥哥让妹妹比较踏实,所以她睡得很安稳。”
戴柯拼命回忆,竟拿不准梁曼秋这两次到底有没有熟睡。
万一……
“大D,”戴四海打断他的思路,叮嘱道,“还有不到一个学期,妹妹就要中考。中考很关键,要多让着她,不要吵架打架,不要影响她的心态。”
戴柯做了亏心事,总怀疑戴四海话里有话。
他微低头拨了后颈发茬,“谁能影响她,她不影响我就好。”
这一年梁曼秋成了家里的太上皇,谁叫她最有潜力冲刺海城排名第一的高中海城中学。
戴柯若不是正正经经备战过中考,肯定忍不住爆发各种不满的小动作。
转眼到了百日誓师大会前夕,梁曼秋成了当之无愧的发言代表。
本人却受之有愧,比中考还要紧张,发言稿早早完成,发言一直堵在喉咙。
梁曼秋也有怯场的一天,戴柯大跌眼镜。
戴柯:“老子要有你这成绩,去哪里都横着走。”
去年中考成绩公布,戴柯把梁曼秋举高高,大手就像螃蟹的两只蟹螯,钳得她腋下生疼。
梁曼秋:“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事,你去年百日誓师也缺席了呀。”
戴柯:“只是到网吧玩一会。”
周六晚上,戴柯在学校用手机上Q和梁曼秋打视频电话。
戴柯说:“等明天下午回家,我训一下你。”
听着像训细狗一样。
梁曼秋:“怎么训?”
戴柯:“保密。”
梁曼秋:“我想预习一下内容。”
戴柯:“先背稿子。”
除了脏话和骂人,梁曼秋从来没想过还能跟戴柯学其他东西。
梁曼秋:“你真的有办法?”
“哟呵,大D。躲这里跟谁聊天?我看看!”
画面抖动,一条陌生男声突兀闯入,画面上戴柯的肩头多了一条胳膊和半边脑袋。
“哇靠,你条女啊?”
画面飞速晃动,戴柯握着手机作势揍人。
戴柯:“你滚!”
男生:“这么紧张!就是你条女!”
戴柯:“乱说缝上你臭嘴。”
男生:“就是!就是!那么可爱的妞,不是也准备是!”
操场夜景在镜头里扭曲、魔幻,男生传出几声嬉笑和闷哼。
梁曼秋扒下耳机,揉揉发烫的耳朵。
等画面差不多正常,戴柯的下巴又回来,才重新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