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曼秋默默往肩膀蹭了泪,还黏在戴柯身旁,“哥,对不起。”
戴柯偏头,看着被他掐红的脸蛋,“你告诉他PSP密码了吗?”
梁曼秋忙摇头。
戴柯稍稍安心。
梁曼秋压抑不住好奇,小心翼翼问:“里面有不能给阿伯看的东西吗?”
戴柯冷笑一声,似乎有一丝紧张。
疑问还徘徊在梁曼秋心头,她想问戴柯那些黄色视频哪里来,为什么要看这么恶心的东西。
但已经不敢开口。
秘密就该烂在肚子里。
戴柯仍然不准备回答。
梁曼秋只能改一个问题:“哥,真的只有进步20名,阿伯才会给回你吗?”
PSP因为她被收缴,接受惩罚的却是戴柯,她心里一百个过意不去。
戴柯扭头看了一眼堪比保险柜的收银台,双肘支着桌沿,捧脸搓了搓,叹气声从指缝漏出来。
梁曼秋说:“要不我跟阿伯商量,能不能改成其他条件?”
戴柯反问:“改什么条件,难道你还能进步20名?”
梁曼秋的年纪第一已经顶天,再要求进步只能跳级提前中考。
戴四海就是变相鞭策戴柯学习。
梁曼秋:“哥,要不我们还是好好学习吧。”
“你真烦。”
戴柯倏然起身,走到冰柜边拿汽水。
梁曼秋低头搓搓余辣未消的脸颊。
可她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啊。
元旦过后,期末考试如约而至。
戴柯大概积重难返,一点也没有努力的意思,不负众望只往前挪了三个名次,仍然稳居倒数十名榜。
幸好他娱乐方式诸多,玩PSP只是家庭活动,在外面仍然可以打桌球泡网吧,日日呼朋唤友,流连忘返。
他们性格与性别截然不同,即使同一屋檐下,同一张架床,梁曼秋除了吃饭和睡觉时间,几乎见不到戴柯的身影。
梁曼秋已经不央求戴柯带着她玩,找到自己的消遣方式。
寒假正式开始的第一天,清早,梁曼秋独自搭公车去青山墓园,手里提着三只大苹果。
凭着寥寥印象,梁曼秋找到暑假“借”了苹果的墓地。
半年过去,梁曼秋已经年满12岁,墓主仍然停留在19岁的青葱年华,面容没有一丝改变,只是彩照褪色少许。
梁曼秋掏出苹果摆好,双手合十虔诚拜了拜,心里默念希望墓主原谅她,也祝愿墓主家人平安健康。
视线边缘似有影子晃动,起初梁曼秋以为是松柏摇动,没太注意,直到影子闪动不一样的色彩。
她转头望向这一列墓碑的走道口,有一个少年抱着一束鲜花朝这边走来,神韵斯文,衣着讲究,步伐从容,透着一股家教良好的气质。
梁曼秋一下子知道对方身份,垂下的双手抓了抓裤缝,莫名有些紧张。
待周舒彦快到近前,梁曼秋让开两步,拿不准如何打招呼。
有人会在墓园说你好吗?
周舒彦的目光停留在三只大苹果上。
梁曼秋觉得该走了,转身要离开。
“等等——”周舒彦就算呼唤,嗓音也一样低沉。
梁曼秋双脚钉在原地,“有、什么事么?”
难道要她清走苹果?
周舒彦弯腰将花束摆在苹果与墓碑之间,双手合十拜了拜,忽然说:“我姐喜欢吃苹果。”
梁曼秋还是听出怪罪的意思,低声说:“对不起,那时候实在太饿了……”
周舒彦说:“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有一瞬间,梁曼秋好像听不懂他的话。周舒彦的表达如此成熟直白,不像一个少年能有的水平,起码戴柯绝不会如此直抒胸臆,让她轻松卸下思想包袱。
梁曼秋:“那就好。”
周舒彦话锋一转:“你说话声音一直这么小吗?”
梁曼秋愣了下,“声音小吗?”
周舒彦:“现在稍微好一点。”
梁曼秋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她抬手摆了两下。
“你着急回去?”周舒彦比暑假时健谈,或许立场变化,面对她平和许多。
“也不是,”梁曼秋斟酌说,“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吧。”
周舒彦又看了一眼墓碑照片,年轻女孩的五官与他有六七分神似,笑容清淡疏远,可惜一直是同一副表情。
梁曼秋还是抬脚先走,后头脚步声跟上来,不疾不徐。
她扭头问:“你也要走了吗?”
“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吧。”周舒彦似乎在学她说话,没有怪声怪气,幽默多于嘲讽,没有高子波那般气人。
出到大道,周舒彦与梁曼秋并肩而行,暑假时听说了她的年级和学校,跟他同级。
“你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梁曼秋:“还行吧。”
周舒彦追问:“多少分?”
梁曼秋:“700左右。”
周舒彦双眼一亮,“700多?”
“嗯。”
“跟我差不多。”周舒彦粲然一笑。
梁曼秋好像给太阳光闪了一下,愣怔一瞬,不得不承认,周舒彦的笑容令人舒心。
当初经历兵荒马乱,梁曼秋只对周舒彦的外貌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压根不记得其他信息。
“你跟我同一个年级吗?”
“当然,”周舒彦说,“我在滨海中学初中部,你在翠田初中。”
梁曼秋听说过滨海中学,它的高中部排在海城全市高中的第三梯队,大概在第十一名左右。初中部实力更强,传说中吊车尾都能“直升”高中部。
尖子生兴趣相投,沟通效率奇高,东问一句,西问一句,梁曼秋和周舒彦一直聊到公车站,可惜回去不是同一趟公交。
临别前,周舒彦掏出手机问:“你有手机吗?”
梁曼秋摇头。
周舒彦:“Q号?”
梁曼秋继续摇头,“家里没有电脑,上网得去网吧。”
周舒彦顿了顿,“家里电话?”
梁曼秋犹豫道:“或者把你的Q号告诉我,等我有了Q就加上你。”
“你什么时候会有Q号?”周舒彦可能当她是客套话。
“明天或者过几天。”梁曼秋肯定地说。
回到档口,梁曼秋便悄悄央求戴柯,“哥,你明天去网吧可以带上我吗?”
戴柯留神不让戴四海听见,故意说:“我什么时候去过网吧,我才不去网吧。”
梁曼秋发誓:“我不会告诉阿伯。”
戴柯难得有心情跟她掰扯,“我又不去,告诉也没用。”
梁曼秋狠狠心,“哥,我帮你写寒假作业……”
戴柯瞥她一眼,终于换了一个姿势看电视。
戴四海跟附近的网吧老板都打过招呼,限制戴柯上网,戴柯游击到了隔壁盐山区的天鸿网吧。
戴柯给梁曼秋要了一台机子在他隔壁,还帮她申请一个Q号,昵称:凉慢Q。
然后“木可”成为第一个好友,头像是默认的企鹅。
梁曼秋掏出昨天周舒彦留的小纸条,把他的Q也加上。
周舒彦叫z,手机在线,很快通过她的验证。
z:是你吗?
凉慢Q:嗯。
屏幕正在加载下一局游戏,戴柯靠在椅背,甩了甩脖子,往后仰了仰脑袋,似乎成了热身运动。
余光扫过隔壁,只见梁曼秋不怎么熟悉键位,正用两根食指戳着键盘,他不由发笑。
她的Q联系人列表多了一个性别不明显的兔子头像,戴柯笑容瞬间收敛。
戴柯欠身要瞧清名字,梁曼秋一下关了窗口。
他冷冷开口:“又加了谁?”
梁曼秋迷糊转头,对上戴柯好奇又略显陌生的眼神,“哦,班里同学,问作业的。”
周舒彦属于梁曼秋在暑假的尴尬秘密,她不太好意思解释,不知不觉在戴柯面前有了小秘密。
戴柯一听作业便头疼,往桌面挪近了椅子,开始打游戏。
梁曼秋的Q多了一条z的消息:下午一起去翠田图书馆写作业吗?
第30章 你不要再帮他写作业了。
翠田图书馆位于翠田水库公园里,面积不大,跟中学图书馆差不多规模,胜在环境清幽,人流量少,自习室通常不用抢座。
周舒彦等在水库公园门口,单肩背着双肩包,见她便迎上来,“你没有手机,我还怕你放我鸽子。”
梁曼秋虎口勾着双肩包的背带,像个规矩的小学生,笑道:“我说了来就一定会来。”
周舒彦往里转身,“走吧。”
梁曼秋:“但是我五点半要回家吃饭。”
周舒彦掏出手机确认时间,“现在才两点,写三个半小时差不多了。”
寒假作业除了一本全市统一的练习册,还有各个学校额外布置的特色作业,梁曼秋和周舒彦一路交换信息,到了图书馆门口才默契闭嘴。
正是午后困顿,自习室空了好几张桌子。
梁曼秋挑了角落的位置,周舒彦挪近椅子坐到她身旁。
掏书包的动作卡壳一瞬,梁曼秋还以为他会坐对面。
周舒彦朝她歪了下脑袋,似在问怎么了。
梁曼秋笑笑摇头,掏出她的和戴柯的寒假作业。
周舒彦瞥了一眼封面的名字,小声夸奖:“你的字写得挺好看。”
“谢谢……”梁曼秋同样看他的,“你的也漂亮。”
当真字如其人,周舒彦的字跟本人一样工整端正,哪像戴柯的潦草粗犷,鸡爪刨地似的。
尖子生有尖子生的默契,话题自然暂停,梁曼秋和周舒彦开始安静写作业,一笔一划,沙沙沙沙,像考试似的。
梁曼秋中途上厕所回来,换了一本作业,开始写戴柯的,没留意周舒彦一直跟随的目光。
周舒彦凑过来,瞬间的亲近感吓了梁曼秋一跳。
她不由挪开一点。
周舒彦不掩惊讶,低声问:“你怎么写初二的题目?”
梁曼秋略显尴尬,“我哥的……”
周舒彦想了想,“在派出所跟你拉手那个男生?”
不提还好,提到这茬梁曼秋更为难堪,双颊在不通风的室内烫得要命。
“嗯。”她轻轻应声。
周舒彦哑然一瞬,“我以为他起码高中了。”
梁曼秋瘪瘪嘴,戴柯可能高中都考不上。
隔壁桌有人特意清了清嗓子,可能在提醒他们不要讲话。
周舒彦似乎有点生气,改成书面交流,写在草稿本上推过去,字迹比作业里的潦草了些许:“你为什么要帮他写作业,他自己不能完成吗?”
梁曼秋只得实话实说,跟在他下面写:“这是他带我去网吧的条件。”
周舒彦家庭条件优渥,不愁物质,和姐姐生前关系亲昵,理解不了兄弟姐们间的“阴暗交易”。
周舒彦对梁曼秋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哥哥印象差得一塌糊涂。
他微微蹙眉:“我也可以带你去上网。”
梁曼秋:“不用吧,我上网是为了联系你,既然见到你,就不用上网了。”
“OK^^”
周舒彦心情奇好,句末画了笑脸,脸上也有一个。
周舒彦拉过戴柯的寒假作业,推回草稿本:“你因为我不得不帮你哥写作业,我也有责任,我帮你写一部分。”
“啊!这怎么好……”梁曼秋的诚惶诚恐同样写在脸上。
周舒彦:“没什么不好。要全部做对吗?”
梁曼秋:“不用,我乱写的。”
周舒彦:“好,我也乱写。”
周舒彦的是黑笔,戴柯寒假作业里的是蓝笔,他抽过梁曼秋手里的蓝色钢笔,开始刷刷动工。
梁曼秋接过周舒彦的黑笔,继续在草稿本上接话:“万一被他认出笔迹不同。”
周舒彦:“没关系,他肯定不会看。”
梁曼秋想了想,非常同意他对差生的认知。
默契度似乎又提高了一个级别。
梁曼秋最后叮嘱:“字不要写那么好看,他的字很丑。”
周舒彦点点头。
临近五点半,梁曼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周舒彦等出了图书馆,才用正常语调问:“明天还来吗?”
梁曼秋不假思索,点头:“好。”
周舒彦:“还是一样时间?”
梁曼秋:“可以。”
公车还是不同一趟。梁曼秋上了回档口那一路,才想起忘了问周舒彦家住在哪里,离翠田水库远不远。她默认同学住在学校片区,家校距离相当,忘记周舒彦是在另一个学校读书。
梁曼秋把戴柯的寒假作业摆到他那一侧的书桌,果然到了次日清晨,作业纹丝不动,若不是早早写下名字,他估计不会认是自己的。
戴柯又要往家外跑,梁曼秋叫住他,“哥,还能带我一起上网吗?”
戴柯正弯腰提起裤脚,往运动鞋里挤脚。
梁曼秋折回房间,举着他的寒假作业出来,“我还帮你写。”
戴柯直起腰,面无表情看着她。
梁曼秋左右摆了摆他的寒假作业,“行不行啊,哥?”
戴柯挑眉,“还不赶紧换鞋。”
梁曼秋笑嘻嘻收拾书包,背上跟昨天一样的行囊,换鞋跟着戴柯出门。
戴柯拎一下她的书包,不算沉,但也非空无一物,肯定装了书。
“你上网吧还是上学校?”
梁曼秋说:“下午去翠田图书馆写作业,中午吃了饭就从档口走,不用再回来拿书包。”
戴柯:“在家不能写?”
“在家……”梁曼秋犹豫一瞬,还是没说实话,“有点吵,小孩经常在楼下叫。”
“费劲。”戴柯甩出两个字,可以理解露营是为了乐趣,但写作业还要远足去图书馆,实在无法想象。
梁曼秋只是笑笑,每次说起学习,他们之间就像隔了天堑,一如他们的成绩,一个在山巅,一个在沟底。
天鸿网吧。
梁曼秋戴上耳机登了Q,滴滴声如约而至,兔子头像在跳动。
z:是本人?
凉慢Q:嗨。
z:又跑来上网?
梁曼秋盯着键盘,打一个字母便找一回,异常费劲。
周舒彦也感觉到了。
z:你打字比写字慢多了(笑)
按下发送键,梁曼秋终于松一口气。
凉慢Q:昨天收书包没有发现我的钢笔,可能忘在图书馆,你有看到吗?
z:在我这,不小心拿了,下午还给你。
凉慢Q:好。
钢笔是戴柯送她的12岁生日礼物,用了一学期,越来越趁手。
z:来上网就是问这个?
凉慢Q:嗯,昨晚要吸墨水才发现找不到了。
z:又要帮你哥写作业?
凉慢Q:嗯。
z:我的手机号156****8847,下次要上网打电话叫我。
z:你不要再帮他写作业了。
耳机又传来滴滴声,周舒彦却没给她新消息,是列表里另一个企鹅头像动了。
木可:(猪头)
梁曼秋找到表情入口,看了一圈,选了一个微笑的太阳发过去。
紧接着,木可扔一个炸|弹过来。
梁曼秋回了一个蹦蹦跳跳的企鹅。
屏幕底部和z聊天的窗口标题闪动,梁曼秋才想起没回复周舒彦。
z:人呢?
凉慢Q:好。
z:敷衍我。
凉慢Q:我打字比较慢。
z:看出来了,下午见。
凉慢Q:下午见。
不一会,金家姐弟来了天鸿网吧。
金明分外惊讶,“小秋,你竟然也会来网吧,想不到啊想不到。”
梁曼秋:“你们也来啊。”
金玲说:“我们来正常,你来简直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梁曼秋举了一下她的mp3,“我来下载一点英语听力和新歌。”
以前都是戴柯帮她更新音频库,也只有这种时候,戴柯才跟学习沾点边。
金明摇摇头,“妈呀寒假还听英语听力,是我受不了,太受不了了。”
梁曼秋勉强笑了笑。
金玲说:“你这就受不了,大D岂不是天天受刺激。”
戴柯冷冷接了一句,“我受什么刺激。”
他彻底放弃,早已刀枪不入。
金玲悄悄吐舌头,不敢再接茬,忽然发现梁曼秋的Q聊天窗口,“小秋,你竟然有Q了,快加我好友。”
“好啊。”梁曼秋让了一下键盘,让金玲输入她的Q号,然后同样添加了金明,进了翠田初中1001班的班级群。
群里立刻有一个叫浮橙的昵称问:新来的是梁曼秋?
凉慢Q:嗯。
浮橙:哈哈哈哈,你怎么起这个名字!
浮橙加了梁曼秋好友,文字消息也难掩俏皮语气:你猜我是谁?
梁曼秋几乎不用猜:丁莉莉。
浮橙:靠,你怎么那么聪明!
凉慢Q:呵呵。
浮橙:在家都干什么?
浮橙:别告诉我都在写作业!
每次梁曼秋艰难打出一句话,对方就发来下一句,聊天效率低下,难免有敷衍之嫌疑。
浮橙直接弹了一个视频电话请求框过来,打了梁曼秋一个措手不及。
她点了挂机键。
浮橙:挂我视频干什么?!!
浮橙:看看你在哪?
同样的窗口再度弹出来,梁曼秋只好点了接受。
聊天框右侧同时出现梁曼秋和丁莉莉的面孔。
丁莉莉在家中书房,光线充足,背后排着高及天花板的实木书柜,玻璃窗口书目琳琅,而她这边昏暗模糊,只有面孔相对清晰。
“梁曼秋,你在网吧?”丁莉莉的声音从耳机传来。
“对,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梁曼秋不确定地问。
“可以啊,”丁莉莉从容笑道,“你跟谁在网吧,你哥吗?”
梁曼秋说:“还有四眼明他们。”
“你哥在哪?”丁莉莉笑嘻嘻,“隔壁吗,转移一下摄像头让我看看。”
梁曼秋找到摄像头,不敢乱动,“我不懂转。”
丁莉莉总有热情与办法,“叫你哥过来出个镜,不要让他知道你在跟我视频。”
梁曼秋也能找到借口,“隔了好几个位,叫不过来。”
丁莉莉换一个问题:“让你哥通过一下我的申请啊,加他好久没加上。”
梁曼秋说:“他哪会听我的话。”
这倒不再是借口。
隔壁的戴柯打完一局,摘了耳机起身,从裤兜掏出十块钱扔她键盘边,顺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买可乐。”
梁曼秋不得不摘了耳机,梳理后脑勺头发,仰头问:“买什么?”
“可乐。”戴柯折向洗手间方向。
明明离柜台只有两步路,非要差她干活。
梁曼秋对着耳机说:“我先去买点东西。”
丁莉莉见鬼似的,在对话框打出一连串感叹号。
梁曼秋到柜台买了一瓶可乐,连同找零一起放到戴柯桌面,人也刚好回来。
“你不喝?”戴柯难得关心一句,看了找零梁曼秋应该没用剩下的钱。
除了暑假失踪的五十块,戴柯从来不跟梁曼秋计较小钱,有时她兜了一天忘了还他,也不见他过问。
“太冰了,”梁曼秋说,“我想吃烤肠。”
“网吧哪来的烤肠。”戴柯扔下一句,又继续戴上耳机打游戏。
梁曼秋也戴回自己的,丁莉莉还在线上,聊天框多了两三张截图,全是戴柯刚才路过的无头照片。
丁莉莉说:“梁曼秋,我可以去你家里玩吗?”
梁曼秋第一次面对这般直接的请求,以往一般都是主人发出邀请,她才会上别人家玩。
如果碧林鸿庭的家姓梁,她会立刻答应,可惜那个家姓戴。
“我、问一下我哥。”
丁莉莉不理解:“那不是你家吗,怎么还要问他?”
梁曼秋摘下耳机,欠身一瞧,戴柯还在打游戏,便在Q上问:哥,丁莉莉说要来家里玩,可以吗?
戴柯直到打完游戏,木可才回消息:谁?
凉慢Q:我们班女同学。
木可:随便,不要动我的东西。
凉慢Q:好。
梁曼秋重新戴好耳机对接丁莉莉:“可以,你想什么时候来?”
丁莉莉自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哥什么时候在家?”
梁曼秋:“一般都不在家。”
丁莉莉托着脸颊斟酌片刻,“今天下午?”
梁曼秋:“今天下午我要去图书馆写作业。”
丁莉莉:“靠,不是吧,都寒假了有谁还那么爱写作业,少写一天不行么?”
梁曼秋懒得解释跟人有约,“或者你明天上午来,我在家。”
“明天上午去,”丁莉莉的指尖点了点脸颊,“好啊,你哥应该会睡懒觉吧。”
下午,周舒彦见到梁曼秋的第一句话就问。
“没有……”梁曼秋本来想含糊过去,可受不住周舒彦追问的眼神,不得不答,“平时不会,寒暑假写一下。”
周舒彦:“整本都要写完?”
梁曼秋:“没多少内容,反正大部分不懂,不留空白就行。”
周舒彦看了看她,略显疏离:“这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
梁曼秋吃了一惊,后知后觉沾染了戴柯思维,竟然替他开脱。也许潜意识里,他们还算一家人,注定要一致对外。向外人抱怨养家不好,跟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她转移话题:“我的钢笔,你帮带来了吗?”
周舒彦说:“带了,在书包里。你哥那么不爱学习?”
梁曼秋:“他就这样。”
周舒彦:“他就这样欺负你?”
第一次有人抱着打抱不平的态度,窥破梁曼秋和戴柯的紧张关系,她惊讶又无措。她可能已经习惯,甚至沉溺其中,忽然有人告诉她,这样并不健康。
她不清楚是不想改变,还是无力改变。她受不了任何离间她和戴柯的举动,戴家是她的根。
梁曼秋淡淡道:“还好。”
“这叫还好?”周舒彦明显有点生气,气她没见识过好的一样。
梁曼秋双手勾着背包肩带,脑袋往近在咫尺的图书馆摆了下,“我们写作业吧。”
进了自习室,梁曼秋便塞上MP3耳机,一边听歌一边写作业,落在周舒彦眼里成了一副不愿交谈的姿态。
周舒彦默默写了一会寒假作业,完成今天的任务,从外面找了一本书进来看。
梁曼秋又开始忙活戴柯的作业。
周舒彦心里那股气又悄悄冒头,绷着脸翻书,心里盼着梁曼秋能注意到他的异常。但她没有,宁愿钻研如何糊弄自己不懂的题目,自始至终的专注,好像还甘之如饴。
周舒彦认命地放下书,朝她摊手。
梁曼秋歪头看着他五指修长的掌心,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笔。”周舒彦说了一个嘴型。
梁曼秋迷糊地递给他,旋即戴柯的作业也给拉过去,周舒彦又要亲自操刀。
梁曼秋只按住边角,摇摇头。
周舒彦轻轻用手肘顶开她的小臂。
梁曼秋帮戴柯写作业,是为了让他带去上网;周舒彦帮她的忙,又是为了什么?
周舒彦指指自己的耳朵,再示意她的。
梁曼秋有一点明白过来,摘了一副耳机递给他。
周舒彦只拿了右耳,塞到自己的耳朵,跟她共享耳机。
梁曼秋觉得太过亲密,放下另一只耳机,掏出口袋的MP3一起推过去,无声说:“你听吧。”
另一只耳机孤单躺了一会,周舒彦不知道想什么,一直没塞耳朵,别扭地带着单只耳塞。
倒好像强抢了她的一样。
梁曼秋无事可做,便拉过周舒彦借的书,随便翻看。
戴柯把寒假作业外包给梁曼秋,她再转包给周舒彦。
五点半收东西回家,梁曼秋回收MP3,这回记住带上她的钢笔。
周舒彦随口道:“你这钢笔挺好用。”
梁曼秋的拇指指腹不由抚摸笔身,“我哥送我的生日礼物,他那么不爱学习,也不知道怎么挑了一支挺好用的钢笔。”
周舒彦愣了一下,“你上午上网就是为了找这一支笔?”
梁曼秋点点头,懒得解释更多。
帮戴柯写假期作业已成了传统项目,上网倒变相成了额外的嘉奖。
周舒彦徒然嘱咐一句,“下次想上网,我带你去,不用帮我写作业。”
梁曼秋:“我可以帮你做什么?”
周舒彦:“小事而已,我的手机号记下了吗?”
梁曼秋:“抄在本子上了。”
出了水库公园大门,公车站飘来一阵烤肠的香腻味,在寒凉的冬季傍晚尤为诱人。
梁曼秋咽了一口口水。
机灵的小贩旋即捕捉到她的小动作,举起两串焦香扑鼻的烤肠朝着梁曼秋吆喝,“妹妹,要不要,一块钱一串,超级好吃,超级香。”
不待梁曼秋摇头,周舒彦开口:“不要吃那个,不卫生。”
梁曼秋随口哦了一声,莫名想到,要是戴柯在的话,估计早就掏钱让她买两串。他们的生活习惯对于周舒彦来说,像戴柯的字迹一样粗犷。
本来食欲寥寥,梁曼秋像激起逆反心理,反而开始期待烤肠的香味。
晚上睡觉,梁曼秋照常挤到护栏边,朝下铺讲话,“哥,你见过附近哪里有一根一根的烤肠卖吗?”
“大馋鬼,今天想到现在还没忘?”
自从被没收PSP后,戴柯每晚睡前百无聊赖,枕着双手发呆。刚开始还用梁曼秋MP3听歌,后来见她要听英语,便没再抢。
“哪有想到现在,”梁曼秋口舌生津,咽了下口水,“就是睡觉前突然想起来。”
下铺传来窸窸窣窣,戴柯翻了个身,“快闭嘴,把我都说饿了。”
梁曼秋:“哥,你今天没打球,没写作业,哪会饿得这么快?”
戴柯掀被起身,“我要煮泡面吃。”
梁曼秋也麻溜爬起来,“我也想吃。”
戴柯停在原处,“你去煮,我要加两根火腿肠。”
梁曼秋瘪了下嘴,后悔动作太快,起码先忽悠戴柯烧水,“要是没火腿肠呢?”
戴柯安心躺回去,双腿交叠,双手枕头,“换成煎蛋。”
梁曼秋:“我不懂煎。”
戴柯:“煎蛋都不懂,平常没看老戴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