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向来是销金窟。布景的设计、耗材和人工都是用钱堆出?来。
黄金位置的一整条走廊,都被瀑布般的繁花妆点着,全部是紫色系,两边一排大得惊人的绣球花,一把一把的落日?珊瑚,比贺屿薇在?余家见过的品种还要大一倍,用色特别大胆以至于以为是假花,稍微触碰,才感到?柔嫩的花瓣真实触感,走入其中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保镖介绍,这是法国的花艺团队设计的。
“正好是落日?时分,住店客人可以不?需要排队,直接坐缆车。”
贺屿薇因为浑身酸软也没?什么兴趣,就摇摇头?。
赌场一楼附近有奢侈品店面?,以供赢钱的人能直接大手大脚地购买奢侈品,而在?这些僵尸般的人之间,还有不?少衣着鲜亮的美女。
贺屿薇靠在?墙边安静地看着看着行人,突然之间,她揉揉眼睛,总觉得眼花了?,看到?一张面?孔特别像栾妍。
还是微黑而健康的皮肤,阳光明媚的气息,栾妍穿着一身洁白网球裙,满身的香奈儿。
她的身边围绕一个?同样穿着运动短款服饰,但发丝都打理得极为精致的年轻女孩,她们拎着袋子,说?说?笑笑准备坐酒店缆车。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不?经意地交接一下。
也许因为贺屿薇气质变了?,不?再穿着灰扑扑的衣服,也许因为栾妍根本?没?想过余家的小保姆能出?现在?澳门,总之,她完全没?认出?贺屿薇,正和她朋友一起离去。
贺屿薇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或五味陈杂,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斥责:“把他的嘴堵紧。”
栾妍立刻扭过头?。
贺屿薇的心也堵到?嗓子眼。
余温钧面?色如常地从拐角的暗门里?走出?来,他还是很随意地穿着花衬衫配纯色西装,在?他几步之后,几个?戴口罩的彪悍黑衣人正拖着一个?胡子拉渣的赌客。
如今,只有通过那套布满褶皱的西装才能勉强地认出?,对方是李诀。
他正不?停地扭动手脚,嘴里?透过塞满的布条而骂骂咧咧的。
余温钧也看到栾妍了。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继续往贺屿薇站立的角落里走,倒是栾妍身边的朋友问她怎么回事?。
栾妍不假思?索地朝着他跑来:“喂!余温钧,你在假装不认识我吗?”
余温钧这才?站住脚步:“失陪。我有急事?要立刻处理。”
栾妍慢半拍,看到余温钧身后跟着的那群面色不善的黑衣手下。
她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畏惧地退后一步,可是现在不叫住余温钧,两人恐怕没有机会?再见面。
栾妍硬是笑吟吟地说:“你的宝贝弟弟又?跑来找我告白了。不过,我也再次拒绝他了。”
余温钧不以为意,他看到贺屿薇迟疑地站在不远处,便朝着她招了招手:“还记得薇薇吧,她也在。”
难挨的几?秒沉默里,栾妍转过头,几?乎是震惊地看着余家那个曾经如同鬼魂般的小保姆。
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栾妍一寸一寸地打量着贺屿薇的衣着和服饰,脸色越来越阴云弥漫,目光中讽刺的意味越来越浓。
栾妍再张口,声音很?轻很?危险:“哦,她还被你带在身边?你不是说,她的小保姆工作做到五月就走?怎么,对她上?瘾了,还是——”
余温钧稳重地打断她:“虽说是你俩弄坏了我书房里纸鸢,但在此之前,你从她身上?偷走五楼电梯卡,对不对?”
栾妍和贺屿薇俱是一怔。
……纸鸢?
哦哦,余温钧的书房墙面上?挂有一个收藏多年?但又?被弄坏的精美纸鸢。栾妍和贺屿薇并没忘记这场事?故,但她俩也同时感觉,那是已经发生很?久的事?情。
“没有再提,不代表我忘记此事?。想当初,在未婚妻和佣人之间?,我必然会?选择维护一下未婚妻的薄面。然而?现在的我和栾小姐没有任何关系。假如类似的事?再发生一遍,你知道已经彻底得罪我了吧?”
栾妍左看看右看看,也有点弄不清楚这两人的关系,她还是嘴硬:“哈哈,得罪你有什么了不起?莫非,你要吃了我?”
余温钧没有理会?她的眼波流转。
“栾董事?长应该教?育过你,小姑娘出?门既要开开心心地玩,同时,也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总是稳定得像插了电一样的男低音,很?磁性悦耳,但只要语调稍微变冷,听在耳朵里也会?带有极度的攻击性和危险。
余温钧说:“别?在不熟悉的地盘得罪一个你既不知道实力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的人。为逞口舌之快,把自己卷进无穷的麻烦里。栾小姐,你最好先搞明?白这一点,再好好想想现在应该用什么样的口气,跟我、跟我的人说话。退一万步说,就算整个栾家要和我作对,你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追着男人跑。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是特殊的。”
一阵沉默。
贺屿薇看到余温钧双手插兜,略微俯身,又?在栾妍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绝对不是什么好话,栾妍的脸由青变白。
余温钧将她戴着的草帽取下来,转手戴在他旁边平头的私人保镖脑袋上?,对方阴阳怪气地说了声真?漂亮。
栾妍哆嗦着嘴唇后退,差点撞到余温钧身后保镖胸脯上?,她往右躲,对方却同样右堵,不允许她离开。
几?秒后,余温钧闪身让开一条道,栾妍低下头颅冲出?去,拉过不远处的朋友,落荒而?逃。
眨眼间?,修罗场就彻底结束。
余温钧以毫不拖泥带水的手段驱赶了前任未婚妻。转过头看着贺屿薇,依旧惯常的语气:“走吧?”
贺屿薇也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某个瞬间?,她冒出?一个想法:这是一个在世界上?没有对手的狠人。
余哲宁曾经说过,他哥哥活得像个假人。她一直都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余温钧明?明?就是一个很?有血有肉有手段,只是很?善于隐藏情绪的人啊?
但现在她似乎懂了。
余温钧的内心是没有任何白月光和理想存在的。
他没有对手,因为这男人从来不会?刻骨铭心地去恨着谁,也从来不会?掏心掏肺地去爱谁。他的身边只放着和他利益相关与?共的人,和两个共同血缘的弟弟。
再换句话说,余温钧只会?对“属于他的人”投入情绪。
余龙飞和余哲宁恐怕都已经认清这一点,除了血缘,他哥哥瞧不太上?两个弟弟们所做的任何事?,倒是李决,余温钧觉得他挺有意思?,但一旦李决背叛他,余温钧也不会?留恋逝去的任何东西。
她爱上?的……是个危险人物啊。
“又?发呆。”余温钧再次说,“累了?”
他们所站的是游客涌动?的景点,赌场保镖还在牵制奋力挣扎的李诀,不少路过的人偷偷地看过来。余温钧似乎也有点不快,但他还是耐心地等她发呆。
余温钧沉吟片刻:“再给我五分钟时间。处理好李诀再来找你。这附近有几?家能买的店,你进去挑点珠宝。”
她回过神:“我想跟你一起走。”
“好。”他从容地回答,
将一直插着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来,贺屿薇却没有敢当众牵住他手的勇气,只是低下头。
这时,她发现余温钧的手腕上?有一处新鲜的伤口,忙说:“我的书包里有创口贴。”
据说,赌徒只要上?了赌桌可以半个月不吃不喝不拉在裤子里上?厕所,天皇老子降临也不能把他从牌桌拉走。
李诀就是如此。
澳门赌场vvip房的关系错综复杂,李诀又?明?显是一条能送钱的新鲜肥鱼。即使是余温钧也得亲自和赌场高层打招呼,付了一大笔钱,又?请几?个赌场保镖用暴力把赌红眼的李诀强制带走。
过程中,他自己也被李诀咬一口。
酒店套房里,黑眼镜秘书就像烂泥塘里捞出?来的不明?生物,倒在地毯上?打滚,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呻吟哭泣,又?因为严重脱水而?只剩干嚎,根本看不出?是曾经的精英男形象。
余温钧的手腕处贴了一个黄色皮卡丘的创口贴。
他让人把李诀的西装脱了,丢进浴室里洗澡,又?请来理发师给李诀理发和剃须,再让诊所医生过来给即将晕眩的李诀打浓缩的vc和葡萄糖点滴。
不得不说,余温钧有的时候挺像一个妈。
贺屿薇在另一个房间?里收拾着李诀的旧西装,顺便清点他口袋里剩下的筹码。
塑料制成的红色代币在地毯上?乱滚,她就像儿童玩积木似的,把它们一个个重叠起来,做这些事?的时候,贺屿薇的神情总是专注而?安静。世界上?没什么能打扰到她。
余温钧再走过来:“我先陪你吃饭。”
澳门的市区显而?易见没有香港那么繁华,也没有那么多的高楼,各个景点距离很?集中。
贺屿薇被余温钧在车上?搂着腰,她静静地望着车窗外的夕阳。
上?次,余温钧在慈云寺的观音像下,问她对未来的规划。
她靠一顿胡说八道把他糊弄过去。
但贺屿薇也确实开始认真?思?考,她的未来,究竟在哪里?
到截止到目前,自己算是“某人的女人”。
两人的关系,正处在蜜月期。
她可以对他提出?任何物质方面的要求,任何新鲜的旅游体验,余温钧绝对能信守诺言地“宠她”,一一地满足她。
说不定,她可以提出?读大学,或者出?国留学,去牛津过个寒假冬令营——如果自己是一个很?热爱学习并奋发图强的人设就应该这样。
但,贺屿薇根本不感兴趣。
她原本以为下半年?还需要参加体育会?考,余温钧却说他已经为她办理好免体证明?,原本还差着的一门学科也直接“合格”。
等再回城,自己能取得高中毕业证书。
她不需要天天去高中报到,而?是可以打工和赚钱了。
余温钧在香港开美容院,也许,她可以问问他在内地有什么类似的美容院业务,还招不招人。
因为性格原因,她是不太适合做销售或前台,但当个普通美容师总归没问题。只负责给客人按脸,到点就下钟……
“你好吵。”余温钧突然在旁边开口。也许是刚刚处理完李诀的事?,他表情有些冷酷。
贺屿薇吃惊地转过头,她根本没有开口说话!
他解释:“你脑子里正在乱转的东西,吵到我了。”
贺屿薇眨眨眼,这明?显是找茬儿。
唉,余温钧看到李诀的样子,他不显山不露水的,但现在的心情肯定也不太好,想要她主动?和他说说话吧!
他们乘坐的劳斯莱斯,经过海边的公路。海水蓝泠泠的,远处还有高大的货运船,更有码头工人。
贺屿薇便信口找一个话题。
“报纸上?说,邮轮旅行这些年?正重新在年?轻人里流行起来。很?多白领小夫妻会?在度假的时候,选择国际邮轮旅行。而?国际邮轮上?也会?招各类服务人员,前台啊,酒吧啊,客房啊,工资是1000刀起。我有个错觉,自己以后可以去邮轮上?当服务员,你看,邮轮上?包吃包住有小费,工资也挺高。照这个节奏,我只需要工作两年?,就能成为一个大富翁。”
余温钧平淡地说:“别?的不好说,靠服务员成为大富翁——这不属于错觉,是幻觉。”
贺屿薇憧憬地眺望着远方货轮冒出?的白烟儿:“就这样以成为亚洲女船王当目标也不错。”
“不止是幻觉,你已经开始迷失人生的方向。况且薇薇你晕车,就也有可能晕船。”
他声音低沉好听,近距离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弄得她的脖子痒痒的,贺屿薇突然间?又?产生想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和他深深接吻的渴望。
哇,她太不知羞耻了。
贺屿薇默默鄙夷自己,明?明?前一会?儿还恨余温钧恨得牙痒,后一会?又?爱余温钧爱得要死。唉,人类还真?是难以琢磨的丑陋生物。
要冷静。至少一定要冷静。
贺屿薇不得不攥住拳头克制住自己,再说:“李诀喜欢赌钱,那你呢,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我啊,作为男人想要追求的东西,和世界上?其他男人是一样的。”
贺屿薇立刻在内心扳着手指开始算——权力?财富?健康?女人?土地?
还是说,余温钧怀有一个当装修工人的远大梦想?
结果他一本正经地说:“我,追求幸福。美国的《独立宣言》说,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明?明?是完美的回答,贺屿薇却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寂寞。
她对特别?光明?特别?积极向上?的回答,总是无法感同身受。
贺屿薇为了掩饰失落,就再别?别?扭扭地找新话题:“栾妍要回美国了?”
余温钧捏起她的下巴。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脸上?还是波澜不惊的表情,但现在心情似乎变缓和。他像是抓到什么机会?,立刻问:“薇薇难道不想追求自己的幸福?”
贺屿薇看着余温钧深邃的眸子,一方面心脏直跳,一方面也为话题回到自己身上?有点不安。
她先拼命深呼吸几?下,再次试图理清目前的处境。
虽然明?确地知道自己爱上?了余温钧,但是贺屿薇也不清楚,应该怎么成熟地处理感情。
就像在冰窟里沉睡多年?的仿生人,这些日子来,她的情绪肌肉慢慢复苏,胸口流动?起诸多陌生感情。大脑却处于困惑之中。
所谓“幸福”,究竟是什么?
是财富自由、事?业顶尖,或美满婚姻吗?
……感觉都超级无聊。
唉,她的幸福是什么,她又?该怎么追求“幸福”?
“薇薇要不要和我做个交易?”余温钧却不容置喙地问,“你先让我幸福,然后,我也会?给你带来幸福。”
贺屿薇睁大眼睛,感觉心在被什么剧烈地冲击,身体也一阵颤动?。
书上?说,一个人要自强自立,一个人的幸福只有自己可以满足。
报纸上?的八卦消息,也写满负心汉对女孩子始乱终弃的故事?。
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幸福,风险未免太大。
不过,她也确实好奇:“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带给你真?正的幸福?我们可以一起幸福吗?”
双唇毫无征兆地重叠在一起,余温钧突然用手臂搂住了她的腰。
唇齿相依,她这些天被做得简直有心理阴影,下意识想并拢膝盖,而?他只是按着她的腰吻得更深,她感到满足的同时,脊背又?有一阵阵战栗,仿佛被这男人的强势思?维带着走。
“放松一点。完全?接受我。”他只是说,“薇薇,我喜欢你。”
两人坐在一家米其林吃饭。
贺屿薇用冰块冰镇着发痛的舌头,她这才?问李诀这一周在赌场总共输了多少钱。
“赢了小三百万。”余温钧帮她把餐碟摆正,淡淡地说,“输了差不多快一千多万。我刚刚跟舅舅打电话,他说不打算认这个儿子。”
余温钧的性格里向来有当舍则舍的冷酷一面。
赌徒一旦复发赌瘾,就毫无价值。
澳门虽小,但鱼龙混杂,留李诀一个人在也不合适。余温钧准备让人把他送回广州,暴打一顿后剥光衣服,饿三天,最后随便找一座深山扔进去。
思?考良久,贺屿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破损员工卡。
这是原本想在海洋公园里一并扔掉的东西,李诀却帮她收起来,而?她又?把那张员工卡在李诀西装口袋的那堆赌博筹码里重新翻到。
“这是我妈妈,不,是生下我的女人的工作证。根据玖伯调查,她是唐山人,高中没毕业就一直工作,但每个工作都不长久,而?她最后一份
工作好像是夜总会?工作,随后就嫁到英国去了。”她说,“李诀和我一样,从小到大也没有见过妈妈。我有爷爷奶奶照顾,他却一直在流浪。像我们这种没有父母的人,内心深处是有很?多不确定性的。我知道李诀已经做了无法挽回的错事?,不过,你把他赶走不就好了。能不能别?杀死他?”
余温钧听到最后皱眉:“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他?”
他刚刚不是说要往深山里扔尸体吗?贺屿薇结结巴巴地重复,余温钧倒是被气笑了。
“既然你愿意为他求情……”
他摇摇头,摸出?手机又?打一通电话,贺屿薇听到余温钧在手机里吩咐在李诀的袜子里塞一个赌场筹码和房卡。
所谓的赌徒,即使双腿被打断,但口袋里还剩下一分钱的筹码,他也会?从山里一路爬到赌场边继续下注。
贺屿薇听呆了。
世界上?有这么执着的人吗?她个人是很?难理解的。即使别?人告诉她一件事?情很?重要,她都能证明?,即使缺了那一个东西,人依旧能最低限度地存活下去。就比如,学历啊、贞操啊、金钱啊。
不过,她这样的性格在别?人看来大概毫无自尊且完全?不上?进。
“吃点东西,薇薇。”余温钧提醒。
面前是洁白的桌布,贺屿薇却说:“我想握一会?你的手,可以吗?”
余温钧便立刻放下刀叉。
他手腕处是她亲口贴的创口贴,贺屿薇垂着眼眸注视着两人牵着的手。
十指缠绕,像是再也不会?放开似的。
自从余温钧主动?说出?“我喜欢你”,他再也没有追问她“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这个问题。但两人身体结合,他动?不动?就说“我喜欢你”“你只属于我”这种话,简直像是什么咒语,捆绑住她的手脚和内心。
“我们后天早上?从珠海回去。”他平静地说,“都九月份,暑假也该结束了。”
“嗯,好的。”贺屿薇心不在焉地答应着,依旧不想松开他的手。
余哲宁知道哥哥他们清晨回来,当天下午就立刻回去。
但家里正招待着余温钧的客人。是私人银行?和金融的高层,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前奥运会的乒乓球冠军。
他们兴致盎然地打乒乓球。
贺屿薇和小钰也?在,她俩被叫上场和奥运冠军过过招。
贺屿薇在球桌这一侧跑来跑去,奋力地追着小小的乒乓球。
好不容易下场,她因为运动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小钰劝她把?外套脱了,贺屿薇只是摇头。
贺屿薇去香港的时候背了一个扁扁双肩包,但从澳门?回来,她自己?多了十个托运箱。
其中?一个特别沉。
她一口?气买了十几盒余凌峰说好吃的黄油曲奇饼干,分给余宅的佣人们。而除了零食,其他行?李箱都塞满余温钧为她买的衣服和珠宝。
但贺屿薇回来,第一时间把?在香港和澳门?新买的奢侈品严密地收起?来,重新换回曾经穿的朴素衣衫。
为了遮挡手上的钻石手镯,她在大热天还穿着长袖。
“啊,我也?给你买了曲奇饼干。待会拿给你。”贺屿薇说,“我还买了几本?漫画。”
小钰摇头:“对耽美没一分钱的兴趣,其他题材可以看看。”
热火朝天的比赛中?,谁也?没注意?到,场内突然多了一个人。还是余温钧最先发现了余哲宁。
他交出自己?手上的拍子:“哲宁来一局。”
余哲宁嘴上说“我可不怎么?会打。”,但脚步已经迈上前。
余温钧跟旁边的高层介绍,这是他另外的一个弟弟。
贺屿薇还在和小钰聊天,看到余哲宁拿起?球拍也?只是心不在焉地看一下他的脸,倒是余龙飞突然凑过来把?她吓一跳。
余龙飞狐疑地问她,李决怎么?没回北京。他不是也?跟他们去澳门?了?李诀没趁这段时间偷偷在他哥眼前复宠吧?
贺屿薇自然无法回答。
幸好眼前激烈的回合中?,余哲宁落败,乒乓球触网,小小的圆球弹到球鞋边。
贺屿薇赶紧趁着机会把?球捡起?来,逃避和余龙飞的对话?。
“加油。”她对余哲宁轻声说。
余哲宁笑着点点头,男生的清爽头发也?被汗水浸湿,带着点弯曲,脸颊微红,坚硬的手握着细细的球拍,这让他显得比真实?岁数小。
在余家,照顾余哲宁在无形间已经成为贺屿薇的专属工作。
但是,余哲宁下场后,今天为他递水的却是墨姨。
余哲宁诧异地四顾,贺屿薇正站在对面,因为兄长身?边总是挤着很多人,她没有机会紧挨着哥哥,但,贺屿薇也?就乖巧地站在那些人群旁边,听他们和哥哥说话?。
余哲宁不仅皱皱眉。
他记得脚受伤的时候,这个高中?女同学总会像月光下的影子般跟随自己?,无论何时何地扭头,她会立刻双眼发亮看到他,第一时间回应他的要求。
贺屿薇也?和他一样,不爱凑热闹。
她向来是余家里唯一一个,对兄长抱有敬而远之?和无所谓态度的佣人。
她是他的知音。她……暗恋他。
此刻,余哲宁看到高中?女同学站到余温钧那拥挤的一方,内心的烦躁和不快越发汹涌。
但是,没关系。
余哲宁把?毛巾丢在旁边的椅背上,他和贺屿薇的关系马上又要恢复从前的亲密无间了。
客人待到晚餐后,兄弟仨都喝了酒,八点多就坐在客厅喝茶。
贺屿薇和小钰一起?在花园里散步。
余家的花园依旧静谧美丽,好久没回来了,一切都是亲切的,唯独开花的植物略有不同。随着初秋来临,C区的某条道路载种着余家唯一一棵桂花树也?开花了。据说,桂花树在北方水土不服,这棵虽然侥幸存活,但隔两年才肯开一次花。
贺屿薇心想,在香港好像没闻过桂花呢。
被小钰问到港澳游的体验,她很简单地回答“很好”。
一切都很美好,就是困得要命。
离开澳门?的当天晚上也?没合眼睡觉,她感觉自己?都被顶散架了,洗完澡后,还得帮某一位甩手大掌柜收拾私人行?李(这原本?是玖伯的工作),光是叠他的西装就收拾了半个多小时。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感觉容光焕发的。”
玖伯应该没告诉女儿她和余温钧的事,小钰还能笑嘻嘻地开玩笑。
贺屿薇向来不回应这种话题的,静静走路。
小钰忍不住打量她。
即使穿回旧衣服,贺屿薇的整个气质和仪态也?彻底变了。路灯下,她的肌肤如瓷般在明显发光,头发也?时时飘出缕缕幽香,两排睫毛像鸟羽一般柔怯地延展,像玖伯从日本?帮她买回来的精致手办娃娃。
“啊,还有一件事,余哲宁要搬回来住了!”小钰再合掌。
贺屿薇一愣,情不自禁地扭头。
“嘿嘿,我就知道,你听到这个消息会最高兴。”小钰看着贺屿薇。明明变漂亮了,但是,这女孩身?上那股隐约病娇厌世劲儿还萦绕不散。
不过,也?确实?是独一份的气质。
告别小钰后,贺屿薇就沿着花园小径走回去,余温钧正告诉弟弟们他在赌场遇到栾妍的事。
“缠人得很,因此除了警告她几句,再随口?问她旁边的朋友是不是单身?。我身?边的狼多得很。”
这就是余温钧在栾妍耳边说的话?,怪不得她脸色大变,立刻拉着朋友匆匆离去。
这还不算完,余温钧居然拿这一件事教育他的两个弟弟。
“栾妍现在很年轻,能继续挑合适的婚约对象。你俩也?是,碰到合适又心仪的女孩就赶紧拿下。别让我知道你们和什?么?外围厮混在一起?,落下玩弄女人的名?声。和我们家条件差不多的,没人愿意?把?自家闺女嫁给酒色之?徒。否则会被圈子里的人笑话?一辈子。”
余龙飞左耳进右耳出,只是没想到,他哥知道“外围”这个时髦的词。
换成以前,余哲宁必然觉得余温钧这话?是嘲讽。
哥哥在透过这种方式点他,为了栾妍折腾家人那么?多年,最后不过镜花水月的一场空。
可是现在……余哲宁见完栾妍后,也?不想逃避威严的哥哥了。
他非要正面杠一下余温钧。
“哥,你整天爱数落我们,但自己?过去的事都处理好了吗?栾妍说Sarah姐曾经找到过她。还有,明天开始,我想搬回家住。”余哲宁的口?气很平和,然而每个字信息含量都很高。
余温钧垂眸看着茶杯,几秒内,他若有所思。
余龙飞乐了:“哟,搬回家?对不起?啊,三楼都是我的了。”
“哥,你没意?见?”余哲宁看向默然无语的兄长,“家里还有我房间吧?”
余温钧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直到余哲宁有点发毛,才沉声开口?:“哲宁你牢牢记住这句话?,身?为哥哥,我希望你和龙飞各方各面都有好发展,你们身?为男人,最终也?会拥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
又来了。余哲宁粗暴打断:“李决现在人在哪儿?我知道他跟你去澳门?了,但除了第一天,就再也?联系不上他。”
余温钧从容地放下茶杯:“你们姑且当这人不存在。”
余哲宁和余龙飞都略微悚然,余龙飞又最先笑出来,很满意?地点点头。
余温钧和弟弟们后又聊了几句,重新回到五楼处理些公?务。玖伯和贺屿薇正在走廊上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打开,该清洗的、该熨烫的、该扔弃的,都得整理完。
这些工作以往都是玖伯一个人做,贺屿薇的加入,倒是让他轻松不少?。
玖伯悄悄地问余温钧下周去纽约出差,她会不会跟着。
这时候,余温钧走出来。
他交给她一个厚厚的纸盒,那里是重新装订过的旧英文字典,随后对玖伯说:“不着急收拾,今晚先回酒店。”
玖伯应一声,先替他去拿文件包和西装。
趁这机会,贺屿薇鼓起?勇气询问他对余哲宁搬回来的态度。
态度?余温钧的头都不抬:“就算他和栾妍一起?住进来,我也?没有反对的理由。我的婚约是一场错误,栾妍和哲宁在这件事里都没犯什?么?大错,怪我。怪我给了别人自以为能影响我做决定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