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异能在放开心胸后越发强大,随之而来的是饥饿与食物匮乏。但异能蹿升的太快,她反而在最后不敢再接近戍卫军了,只好偷偷摸摸离开基地,时常去山上找吃的。
她开始专注强大自己。
直到有一天,不停有人在勘测着山上的植物,最后选定了一株娇弱可爱的蔷薇花。怀余死死拽着怀里的野鸡趴在树上,离得老远都还能听到他们的计划。
——花城跟荒原对接的防线实在太长了,兵力分散维持的十分艰难。
眼看着变异生物又要再一次暴起进攻,他们决定在这里催生一株异能潜力最强大的植物组成防线,哪怕只有百米,也能大大减轻防守负担。
只是有潜力的木系异能者不好找。
怀余在山上吃掉了那只野鸡,同时将自己的满腹纠结也吞了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异能有多强,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催生这道防线,更加不敢下定决心去做这个催生者……
她想起吴越曾说过她这异能的平平无奇,此刻不由迟疑了。
而在她纠结的时日,当她又一次因为饥饿来到山上时,这株蔷薇花已经被实验室注入了合适的催发药剂,它的能量逐渐狂暴,怀余能感知到它的痛苦。
而眼前要催生它的,恰恰好是志得意满的吴越。
他站在蔷薇花前,伸手拽掉了它的一片叶子,随后才深深吐口气:
“无论如何,我不能白白表现一番!”
他闭上眼睛,狂暴的、未曾梳理过的异能如疾风骤雨一般向蔷薇涌去。
蔷薇的生长如此迅速。
枝条如同一条条长蛇一般舞动生长,叶片萌生舒展又迅速长大。蓓蕾在不停地孕育着,一团团一簇簇,仿佛点缀在油绿叶片中的颗颗娇艳宝石……
就连地底也发出了微微的震动,那是它迅速扩张的须根正在向四面八方蔓延。
与之相反的,则是吴越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站在那里看着他,怀余内心蓦然生出一抹畅快来。
然而一旁的对讲机里却传出了科研人员的呼唤:“检测到蔷薇的能量突然变得狂暴起来,吴越,你的异能究竟有没有跟它融合?”
“要尽力融合!”
“为了催发它的潜力,这个药剂会让植物陷入狂暴当中,一旦融合失败,整个大山都会成为它的战场,到时候我们这一侧由三清山守护的屏障就保不住了!”
“吴越!吴越!听到回答!”
“吴越!”
对讲机里的声音渐渐着急起来,怀余知道,整个山的磁场已经乱了。他们看不到里头的情形,只能通过滋滋乱响的对讲机来沟通。
这让她的畅快中又忍不住生出了一抹担忧。
花城基地管控严格,虽然也有大大小小的麻烦,但不管怎么说,灾变这几年,它把幸存者庇护的格外的好。
如果不是在那里,怀余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坚持下来。
她希望吴越倒霉,可并不想花城……
她纠结着,对讲机里的呼唤渐渐中断,而一旁催生着蔷薇的吴越早已跪倒在地面上,此刻双手无力地搭在枝条上,被尖刺刺出了淋漓的鲜血。
他的脸已经渐渐苍白到发青,身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整个人的异能波动时有时无,几近消失。
而面前的蔷薇已经迅速朝着山下蔓延,根须在四面八方不断扩张,周围的植物们摇摇晃晃,俨然已经忍不住开始争夺地盘了。
不、这样不行!
怀余看着吴越的方向,此刻满心满眼都是痛苦。
她纠结着站在那里,对花城的依恋和对自己的怀疑糅杂交织,痛苦无以复加。
但最终,在面前地面骤然晃动,一棵巨大的松树实在忍不住拔地而起向更宽阔的地方扎根时,怀余到底忍不住了!
蔷薇的根须迅速占领了新的地盘,大松树拔根而起的空地成了它新的扩张地,怀余站在旁边,一把拽住了它的根须。
异能如同潺潺溪流,丝丝缕缕像细密如网般的须根中涌去。
蔷薇生长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的异能被抽的越来越贫乏,身体里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某处地方痛到仿佛被抽干了所有,迷迷糊糊中,怀余终于坚持不住了……
她眼前骤然一片昏暗。
而此刻,地下暗河来到了两支分流交汇处,冰冷的支流和前方微热的流水在交汇处生出了微微的漩涡。
她无知无觉的身体在那处打了几个转,小腿磕碰到一旁的石壁上,身体便流畅地一个旋转,而后进入了更暖和的那片水源,循着另一条河随波逐流。
与此同时,探索区的戍卫军们灰头土脸,终于缓了过来。
这场突如其来的小型地震摧毁了他们前后的所有道路,柿子树利索的捅了人之后,便假装无事伫立在那里,仿佛一切与它无关。
众人面对它,甚至说不出是它自己的私心报复,还是单纯看吴越不顺眼,又或者是被怀榆的异能影响到了。再那满树红彤彤的柿子,大伙儿已经再无心去沟通了。
因为后方的道路也损毁了。
四面八方的土层都裂的裂,塌陷的塌陷。植物们东倒西歪,有异能的重新扎根,没异能的横七竖八。整片休息区仿佛一座孤岛,无论从哪个方向都回不去原来的地方。
而戍卫军们经过一天一夜的努力,期间还要将纠缠而来的变异动植物们都一一打退,如今只能勉强将回头路重新修整。
从塌陷深深的地底暗河,到路基早已酥脆的破烂地面,还有四面八方纵横的植物,乱七八糟的裂缝……
饶是他们整队人马全力出动,协助配合,至今也才修整好回头的这片区域,至于他们好不容易刚打下的崭新的探索区范围……如今连车都过不去,打不打得下又有什么区别呢!
医疗组守在车子外面,看着这一团糟乱的景象,也是不由唏嘘着:“就说不能仗势欺人吧,逼急了兔子也咬人呢。”
旁边众人叹了口气。
虽然小姑娘给他们带来许多麻烦,可看着眼前的景象,谁也不忍心再从言语上苛责她——
也根本没理由苛责,把人逼急了难道还不容许她反抗吗?
他们这位戍卫官是耍了一通威风,可人家小姑娘明明受了委屈说了实话,如今却连命都要没了。
再看看远处,相依为命的退役防御军这会儿仿佛行尸走肉,怎么看都是他们戍卫军没理,说出去都抬不起头的那种。
医疗组们愤愤不平,检测组捧着自己稀烂的仪器更是痛不欲生——仪器贵,他们这一路收集来的东西更贵!那一大盆桂花球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检测,就跟着翻倒的车子咕噜噜也滚进了深深的沟壑中。
如今大伙儿收拾着烂摊子,心里已经将吴越骂了个狗血淋头。
之所以还能把他塞进医疗仓,纯粹是不救不行,可救了又不甘心。
大伙儿心里别提多怨念了。
再看另一侧已经包扎完伤口的周潜,大伙儿不由感到了心虚。
这会儿瞧着他愣愣看着自己的车子,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但跟他们心虚又心痛的心思不同,周潜此刻反而冷静了下来。
地下暗河沟壑深深,怀榆掉进去后立刻有戍卫军迅速协同探索,可却压根儿没有发现她的踪影。
既然如此,她就一定没事,毕竟谁也不知道她的底牌究竟有多少,只要不是有人伤害她,在大自然里她反而会更安全。
一开始他的确惊慌失措,恨不得立刻也跟着跳下去,但白羽拦住了他。
如今……
周潜看了看自家的车厢,整片地方一片糟乱,只有他们的车子稳稳伫立。谁说怀榆是驱动本源耗尽心力?她分明还能在最后关头控制住!
至于晕倒。
周潜猜测,很可能是像当初催生大胖一样力竭晕过去。
他对怀榆的存活满心期待,此刻越发谨慎的又看了看车厢,那里还有大胖克太郎他们,这些都是怀榆的好伙伴,如今主人不在,他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才行。
可惜这群异能者耳聪目明,他连去车厢里安慰小家伙们一通都做不到。
周潜在这里心思蔓延,而队伍中还有另一个人此刻焦头烂额。
白羽盯着眼前少有的完好的电脑,手下的报告迟迟都写不出来。
要怎么说?
说他们的戍卫官无故伤害普通人,以至于一位潜力等级堪比林将军的女孩子透支本源坠入暗河?
还是说对方提及吴将军是携私报复,甚至可能对林将军的失踪多有期待?
还是说他们一整个队伍,都挡不住异能微弱的小姑娘催动本源所带来的破坏?!
最后……
明明经此一事后,她能稳当的将吴越拉下马,可在此时此刻,白羽心中却没有半分欣喜,反而看着外头周潜绝望的背影,根本抬不起头来。
到底该怎么写呢?
写吴将军只顾戏耍身怀功勋的残疾退役防御军,忽视了周边危险,以至于被刚刚沟通合作的柿子树偷袭?
那要再强调一句吗?
柿子树虽然偷袭了,但它还是很友善且和蔼的,甚至愿意让他们去摘柿子……
狗屎!!!
她愤怒的合上屏幕。
现在浑身上下都陷入一片羞耻之中,每一句文字都像是对她、对所有戍卫军人格的嘲讽!
再看看车外,大伙各忙各的,队伍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这不是因为大家疲惫,而是因为受害者家属就在这里,他们谁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白羽看了一眼周潜,心说倘若这位愤怒的家属失去理智,冲进车子,将医疗仓直接掀翻,砸进同样深深的沟壑当中,她一定会力有未逮,阻拦不及的!
但可惜了,对方陷入痛苦之中,根本顾不上这件事,而她碍于身份没法儿下手……
她深吸一口气,而后对外宣布:“继续向后方修整道路,道路畅通,立刻返程,吴将军的伤势不容耽搁。”
“哦。”大伙儿慢吞吞应了一声,不知为何好像很是疲惫,异能都用不出来了。
周潜默默看了一眼,心想有什么用,对方已经躺进医疗仓了。
但他知道,之前就是这群人第一时间维护小榆的。
此刻思来想去,对着异能者们刚从沟壑里抬出来的一辆开路车说道:“白指挥,之前说好借给我们的车,可以借吗?”
白羽一愣:“你不打算回去吗?”
周潜摇了摇头:“地下暗河不知会飘到哪里,但小榆如果醒过来,肯定是还会回到地面的,既然如此,我就还要留在荒原找她。”
他说出了自己的计划:“能不能麻烦你们将我的车子开回去,我开着开路车,从 8区那边绕到隔壁 C区,从那里再在探索区外围打听。”
没有怀榆陪在身边,他自己不会妄入危险区。留在荒原的第一要务是等待小榆,又或者找寻她可能留下的记号……
周潜想了又想:小榆掉下去时,随身挎包没有离身吧?
眼下这番情景,留在荒原绝不是个明智选择,可人是有感情的……白羽唏嘘一声,此刻直接说道:“你现在就可以将开路车停在你的车厢后面,直接物资对接,缺什么我这边会尽力提供。”
“等回去后,我也会向上报告,这辆车尽可能为你们争取到——所以,”她郑重道:“保重。”
周潜点了点头:“等到小榆安全回来,我会告诉你的。”
他的神色如此认真又笃定,仿佛是真的坚信对方会安全回来。而白羽想起那深不见底的地下暗河,此刻万千话语涌在嘴边,却只化成了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好。”
怀榆从昏暗中醒过来时,自己正趴在坚硬的石滩上,半截身子泡在水里,半截身子裸露在冰凉的地面,让她只觉得浑身都僵硬了。
这是哪里?
四周一片昏暗,头顶处没能泄出一丝天光,但她睁开眼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这黑漆漆的一切。
而比黑暗更刻不容缓的是,好冷啊。
她踉踉跄跄地爬上岸,只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潮湿的冰冷水汽不断侵袭自身,反而脚边接触的水中带出了微微的温度。
浑身仍是湿淋淋的,也不知在河里泡了多久,四周一点动静都听不到,肯定不是之前那片地方。
她捂着脑袋,那些终于回想起来的过往记忆,仿佛在脑海中与她现如今的人生一分为二。
她知道那个沧桑的怀余就是自己,可却又清晰的知道,她们俩是截然不同的个体。
至于吴越……
怀榆打了个哆嗦:现在谁还管什么吴越,赶紧想法子暖和起来啊!她要冻死了!
想来想去,干脆又摸索着泡在了河水里。
水中带着些微的温度,不像温泉那样灼烫,可却也十分舒适。地下……这应该是地下吧?又或者是什么山洞?
洞窟里的水这样暖和,那外头肯定是有温差的寒冷天气。
而她摸了摸自己湿哒哒的挎包,不知道里头的东西还能不能用,但不管怎样,还是顺着河水,看看尽头在哪处吧。
她又摸着自己发皱的皮肤,再一次安安静静的随着水波漂流——会到海里,还是河水呢?
地底沟壑纵横,地下水并不会直通江河,反而是有一片庞大且细密的水体,每条支流涌动的方向可能都不一样。
而她就这样静静的飘着,直到在前方看到并不算高的头顶处倾泻了些微的天光,而后二话不说从水里爬起来——
水温渐渐在升高,不然的话,就算泡在水里也只会觉得越来越冷。
那此刻地面又是在什么位置呢?荒原自有生态,越接近中心处应该越暖和才对……总不至于直接飘回了家门口吧?
第362章 冰雪丰碑【求月票二合一】
水里和岸边的温差很大,骤然爬上来,怀榆狠狠打了个喷嚏,甚至有点流鼻涕了。
好狼狈啊,卫生纸都没有,像是回到了刚下山的时候。
她哆哆嗦嗦拧干衣服再重新穿上,循着那一线天光向前方嶙峋的石头上攀爬,浑身越发冰凉,感觉手脚都要冻僵了。但这里一路走来甚至一根树枝都看不到,就算包里什么都有,此刻也实在生不出火来。
她咬牙挤着石缝,又一头钻进泥巴里,等到好不容易钻出来,迎面一股透骨寒风吹来——
“阿嚏!”
怀榆甚至还没来得及看这外头明亮的天光,就狼狈的缩成一坨,四处找寻能够避风的地方。
但眼前像是一片平原,入目可见,除了树和灌木,竟然没有一个避风的洞穴、山坡之类的,她实在冻得哆嗦,此刻握住旁边一根树藤,异能催动,很快便悉悉索索织成了好大一个半球形。
她爬了进去,全封闭的空间虽然仍有丝丝冷风渗入,但却已经比站在外头好了许多。
但湿哒哒的衣服还是要把人冻僵了。
怀榆只好又爬了出去,然后拖了一根树枝进来,树叶早在寒风中干枯,此刻扒拉下来簌簌摞成一堆。
树枝也干巴巴的,蛋壳刀随意就能将枝条拆解成短枝。
怀榆翻了翻沉甸甸水哒哒的挎包,又摸出了三个打火机和一盒火柴。
可惜的是,三个都不能用。
怀榆又往里头翻了翻,出发前周潜塞了很多东西进来,她很快又摸出了一根镁棒。
树叶堆好,换了把用来掩人耳目的普通小刀一下一下刮擦着镁粉,等到差不多了,再迅速一拉——
“呲……”
摩擦生出的火星迅速使得面前的镁粉燃烧起来,枯的树叶也随后腾出了袅袅烟气和熊熊的火焰,怀榆忍不住凑近了一些……
好暖和啊!
树枝被慢慢架进火堆,空间迅速暖和起来,怀榆抬头看了看排不出去的烟气,将手放在一侧的藤蔓上。
心念一动,头顶的藤蔓就簌簌松开,开始向边缘缠绕,留出了一个可以排烟的洞口来。
怀榆收回手,盯着掌心茫然发呆:她……好像进步了!
总之这是好事!就是不知道周潜哥看自己莫名其妙失踪会不会着急啊。她又翻了翻挎包,找到里头的一包生瓜子来。
还好,还有一些有生机!
她将瓜子拿出来放好,催发藤蔓生出更多的叶子挡风,等到小盖碗暖和起来后,利索的将衣服脱了下来。
别的先不研究,先把衣服都烘干吧!可恶,如果有个水系异能该有多好啊!
还有,这究竟是哪里?怎么会这么冷啊!
身上厚重且沉甸甸的衣服被轮流脱下,尽管整个小小的盖碗空间已经被火烧得热气腾腾,边上用来挡风的树叶都干焦蜷缩着,可想要让这些厚重的衣服干透,仍是等待怀榆吃掉两包营养液之后。
好消息,挎包明显轻了很多,衣服也干巴巴的了。
坏消息是——仍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而前方的气温更是冷得刺骨。
但包里已经没有更多吃的了,还剩一包生瓜子,因为不知道泡水多久,怀榆只能感觉到有一小半还有活性。
此刻纠结一番,到底还是决定出去探索一下。
至于怎么探索……
她掏出瓜子来放在土里,然后就开始催生。
等向日葵哆哆嗦嗦在凛冽寒风中长出1米多高的时候,她顺势就抱了上去,然而手下的异能却没停。于是不多时,伴随着向日葵的升高,磨盘大小的花朵盛开,怀榆也小心翼翼的抱着粗壮的茎秆坐在叶片连接处,而后向着四处张望。
放眼望去,四面八方都好平啊,简直像是一块平平坦坦的大烧饼。
她心头一动,想起了挎包里被水泡得糊烂一片的笔记本。
向日葵的叶片并不能完全支撑住她的身躯,怀榆的两条腿盘在毛茸茸粗硬剌手的杆子上,此刻努力向边缘扭转着脖子——
她看到了。
就在右后方的森林中心处,那里弥漫着昏沉如烟灰的一般的云朵,远远还能看到大片的雪花被狂风吹得四处席卷,盖在边缘处的树木上,已经压出一片东倒西歪的模样。
那里……是什么?
怀榆心跳如擂鼓。
四面八方一片广袤平原和树木,只有那一处弥漫着漫天风雪,而植物是不会变异出这样的异能的,假如不是局部特殊天气,那么……
是林雪风吗?
怀榆抿了抿唇,此刻抱着树干,踩着叶片连接处,小心翼翼的往下蹭。
她以前在家从没这样过,但如今逼得急了,果然什么技能都出现了。等到好不容易脚踩在地,看着这棵在寒风中叶片哗啦啦响的向日葵,而后再次催动异能。
天太冷了,不多给点异能,恐怕它要活不下去了。
如今感受着这旺盛的生命力,怀榆盯了盯自己的手掌,循着自己记下的方向,大踏步向前走去。
只需要穿过面前这片森林就好了,走直线就好了。
远离周潜和家里崽崽们的空虚与牵挂渐渐淡去,她此刻满脑袋都是前方未知的可能出现的人。
但3个小时后,怀榆盯着自己通讯器上显示的时间,内心只觉一片麻木。
“望山跑死马”在此刻得到了具现化,更何况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岔了路了,明明当时有在林中确定出一棵近处的树作为路标啊!
如今头脸被她用帽子裹了起来,眼睫毛却被风吹得硬邦邦的,怀榆喘了口气,面前的白雾还没凝出,就被凛冽的寒风刮走了。与此同时,双腿也已经酸痛起来。
她此刻置身在茂密的丛林中,一路走来,并没有什么植物去拦她,反而主动让出一条路来。以她肉眼见到的道路来看,确实是直线没错。
但怀榆思来想去,仍是又掏出一枚珍贵的瓜子来,而后再次催生。
这里太冷了,向日葵能生长起来已经很难得,瓜子却是结不出来了。她手中剩下的这可没多少颗了,不是关键时刻,她并不想轻易动用。
而等到再一次坐上了向日葵的顶端向远处眺望时,怀榆这才松了口气。
自己所走的路并没有错,只需要再向前坚持……抱着粗壮的向日葵杆子,她往后方又看了看,最后估出了准确的时间:只需要再走不超过两个小时,她就能来到那片空地上了!
但现在真的好饿啊。
怀榆磨蹭着下了花,感受到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此刻也不敢再走了,又原地拢出了一座小小的藤蔓屋。
火堆又一次燃烧起来。
寒冷渐渐被驱散,但跟疲惫融合起来的,是肚子里咕噜噜的空虚感。
她已经没有吃的了,在丛林中走了那么久,太冷了,什么吃的都没有找见。怀榆犹豫半天,从包里摸出了那包烤干了的、早已失去活性的瓜子来。
就这么将就的休息了一夜后,第二天起来时,她只觉得浑身酸痛,喉咙里仿佛要喷出火来。好在这种感觉,在她抠下了叶片背面因冷热交织凝出的细碎冰晶再填进嘴里后就缓和许多。
怀榆拍了拍热烫的脸颊,决定等到了风雪中心处,不管有没有什么收获,都得就地找到安全的地方来好好探索,再备些吃的喝的好好休息。
最起码,有雪的地方不会缺水。
抱着这种信念,怀榆在两个小时后终于站到了树林的边缘。
身侧是东倒西歪被压断的、被雪埋得沉甸甸直不起身的高高低低的树木,面前是一片枯黄干燥的土地。
饶是风雪漫天弥漫,鹅毛般的雪花轻轻的贴在她的脸上,又迅速在热烫发红的脸颊上融化开来,可枯黄的地上仍能仍没能留住一丝一毫的痕迹来。
风实在太大,漫天雪花都被吹成了螺旋状,而后又被旁边的树木遮挡拦下。
怀榆头晕眼花,只觉得喉咙口又火烧火燎起来,她抓起旁边的一把雪来塞进嘴里。
冰冷的雪在热烫的口腔里缓慢融化,涓涓细流润泽着她的嗓子,空虚的肚子又很快被这凉丝丝的温度刺激的痉挛一下。
但,整个人却精神许多。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气流在胸腔打了个转,而后整个人重新裹紧帽子,大步向前。
风雪在外围稀稀落落,好像是不经意间被吹来的。而越靠近中心处,狂风越大,雪花也越大。怀榆走到一半便觉得抬腿都艰难了,但如今都又走一半了,进退两难,她不得不咬牙坚持着。
直到当她又走出一段距离,抬腿向前方踏去时,却觉得身周的压力骤然一轻。
风停了。
鹅毛般四处狂乱拍打着的大雪也没了。
眼前是一颗虬劲的、枝节狰狞的老树。早已枯死的树干又大又粗壮,上头零星挂着些散碎的破布条,不远处还跌落着几副不再完整的骸骨。
稍稍抬头,就能看到一旁的枝杈上还挂着一副完整的肋骨。
但,眼前这一切,都不如正中央那一座冰雕来得震撼。
在这一刻,怀榆的大脑一片空空,所有的繁杂思绪和痛苦都消失无踪。
——那是林雪风。
被晶莹剔透的冰雪包裹着的林雪风。
怀榆忍不住又靠近一些,这一刻她的内心一片空茫,连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手会缓缓触摸上去。
冰冷的温度自指尖传来,剔透的冰雪什么也没拦住,能清晰的看到他穿着戍卫军的制服站在那里。头微微低垂,眼睛也是紧闭的,神色凝固在痛苦的边缘,又像是释然,又像是解脱不开。
而向下看去,狰狞粗壮的黑色断枝斜斜向上,从后背捅穿了他的心脏。
而他一只手垂落,右手却捂住了胸口。从指缝到下方,淅淅沥沥的鲜血早已凝成了长短不一的冰柱,只看这深深浅浅的红色就能知道,当初是何等惨烈的境况。
惨烈到他在临终之时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力量,使得这片不毛之地化出了漫天的风雪,牢牢隔绝着他最后的安宁……
和能杀死他的恐怖力量。
——他在这无人知晓的荒原深处,静静的化成了一座冰雪丰碑。
咚咚咚!
怀榆也下意识捂住了胸口,感受到了心脏不受控制的狂乱跳动。而她抬起眼眸,目光却紧盯着这冰雪丰碑的胸口处。
因为在那艳红的深浅血迹上方,指缝中央,一簇带着油绿叶片、细弱枝条和淡粉色花朵的蔷薇,正自胸口的衣兜里探出头来。还未来得及在风中摇晃,就同样被冰雪定格了时光。
此刻,四周围裹着的漫天风雪,中央处的绝对安宁,以及这雪白流光的制服,反射着七彩光晕的冰晶,还有那一抹不容忽视的鲜血与淡红……
共同勾勒出了林雪风伫立在荒原的安眠。
她呆呆伫立在原地,一只手举在半空中,恐惧又心痛,空茫的脑海中如今被循环的一句话填满:
“谢谢你的蔷薇……”
“谢谢你的蔷薇……”
“谢谢你的蔷薇……”
那个雨夜被黄豆的香气馋来的爽朗且温柔的林雪风啊……
下一刻,怀榆终于深吸一口气,将手掌按在了他的胸口处。
她抬头看去,紧闭眉眼的林雪风仿佛能感知到她的到来,自下而上的仰望使他的面容都平和起来。
而目光向下。
封印住蔷薇的是格外脆薄的一层冰晶,仿佛在林雪风死亡之前,仍在小心呵护着它的柔弱与美丽。
而当怀榆热烫的掌心小心覆盖住粉红的花朵,很快,她就感知到掌心濡湿了。
——冰要化了。
她收回手,不想伤到这座静谧的冰雪丰碑,然而却又在些微融化的冰晶边缘,看到了下层丝丝缕缕像蛛丝一般的东西。
这是……
怀榆下意识凑过去,心脏跳动得越发狂乱,而当她再一次将热烫的手掌贴在那层薄薄的冰面上后,她终于看清楚了那蛛网一般细密的白色线条是什么——
那是蔷薇生出的须根。
隔着冰层,清晰的看到那细密的白色须根从衣兜里的蔷薇枝条根部,沿着鲜血的痕迹一路向上,而后扎进了林雪风的心脏。
怀榆心跳如擂鼓。
隔着冰层,她能清晰地看到蔷薇的须根是乳白色的。一般只有新生的、具有活性的根才会是这个颜色,一旦枯萎就会黑掉,而后慢慢萎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