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轻轻松松透过破碎的车窗打开车门,昏暗的天色中,那一张面孔格外熟悉。
“吴……”她深深喘了一口气,随后动弹不得的左手腕被对方抬起,肩胛被扎穿的痛苦再次加剧,沉星咬着牙,拼命忍住了自己的呻吟。
对方的脸近在咫尺。
那张温文中带着些许忧郁的面孔出现在她的眼前,黑色的雨衣兜帽将他的面容笼下更深重的黑影,仿佛暗夜里隐藏在丛林中蓄势待发的诡异虫蛇,只稍不注意,就要狠狠给人致命一击。
“你为什么……”
沉星喘着气,艰难地说道。
然而对方只是漫不经心抬眼看了看她,然后握住了那节扎在肩头的藤蔓,再次用力插了进去。
“唔!!!”
这骤然加剧的痛苦使得沉星的身子也猛然一僵,然而对方却拿着她的右手手指,轻轻打开了通讯器。
对方熟练的点开通话记录,又看了看过往信息记录,而后在【小榆】的名字下,简单发出了一条消息:
【今晚有点事,先不吃了,改天约。】
“你!”沉星瞪着他,身子开始用力挣扎起来。然而对方却已经揪住了她的衣领,直接连同藤蔓一起将她从座椅上拔了出来,另一只手则握着之前被掰断的半截藤蔓,狠狠朝她的肚子捅去!
下一刻,车门外外骤然涌出了大团泥泞的土壤,直接顺着他的腿连同小臂一起缠裹起来!而沉星冷笑一声:“老娘在荒原里遇到的事儿,比你这种蠢材要多的多呢!是吧?只会捡人剩下的吴戍卫官。”
真当她被控制了,就没有一点还手之力了吗?
这话瞬间刺痛了吴越的心。
沉星不知原委,嘲讽的是他只有在林雪风卸任之后才有机会上位。但对于吴越来说,眼前的女人却仿佛在他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上又扎一刀!
下一刻,他也冷笑一声,直接挣脱泥泞,将沉星从车里拽了出来!
但这正中沉星下怀!
只要脱离车子,脚踏土地,土系异能的感知就会放大!被吴越拉拽出车门的那一刻,他脚下的泥土骤然塌陷,吴越猝不及防之下竟直接被困在其中!
但他随后冷笑一声,伸手丢开沉星:“凭你的异能强度?”
丢开的那一刹那,四周被他操纵的树枝如利剑一般扎入了土壤,而后螺旋般翻搅,很快又将他的腿脚解脱开来。
沉星被砸在地上,控制不住闷哼一声,她身上鲜血淋漓,唯有一双不屈的眼睛在暮色中格外明亮:
“就凭我是沉星!”
说话间,又一堵厚厚的土墙拔地而起!
而等吴越操纵藤蔓将障碍破开,却见沉星已经失去了踪影,只有地面泥泞的土壤,能够隐约显示她逃脱的痕迹。
但,吴越并没有努力去寻找。
天空又下起了蒙蒙雨丝,他站在原地冷笑一声,随后转身上车,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他醒的太迟,消息又太晚,很多布置都来不及做,甚至因为连番几次失措,手底下的人办事也没那么细心了,因此对沉星并不怎么了解。
土系异能,跟怀榆等人来往的频率相当高。
这就足够了。
既然如此,大丈夫做事当做尽,方能以绝后患!他再动手,就不必顾忌许多了。
当然,真正动手之前先莫名袭击一名异能者,并不是他的初衷,可如今自己被严格管控,之前的事督查司还未作出处理,想要出行,他必须得有一辆车。
一辆跟他无关的车。
到这里来,刚好在这无人的道路上遇见一辆车,不过是机缘巧合,上天有眼,命中注定罢了。
他微微勾起唇角,在暮色中开着车子远去——比起这位还未处理的苦主,那名帮忙伪造遗书的人才是关键。
他奋斗半生才有如今的声誉与地位,如今,绝不允许有任何差错!
想到这里,吴越的神色又阴沉起来。
这段时间他顶着督察司的严密监控,几次三番找寻对方,可最近的一条消息却是对方去了帝都。
在帝都动手不是不行,但首先,他也得能成功回去。
而能否尽快回去的关键,就在他不小心伤害的怀榆身上。
怀余……怀榆!
昏黄的车灯照亮着眼前稠密的雨幕,他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丝怨恨来——为什么只要是这个名字,不管哪一个都要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但在今晚,在今晚……
“哗啦啦!”
车轮在碾压过一个小小水洼后迅速停下,而驾驶座上,吴越的神色在洒落着雨水的玻璃上阴沉难言,原本还带着些许温和憔悴痕迹的一张脸,此刻竟仿佛狰狞如恶鬼。
片刻后,他骤然握紧方向盘,而后手脚齐动,车子在嘎吱一声后又迅速掉头,重新向着之前的道路驶去。
车子迅速的向前冲去,而他经过刚才两人搏杀的那片泥泞土地时,吴越又朝着窗外看了看。
玻璃上有着连绵不断的雨水,而暮色已经渐浓,他出色的感知只能看到一片潮乎乎的土地,早已分不清深浅颜色。此刻便收回目光,再次坚定的向前。
—不过一个小插曲罢了,等他解决完心腹大患,有的是时间对付着身受重伤的人。
而在汽车再一次远去时,泥泞的土壤骤然裂开,一只苍白的手从里头伸出,拼命的按在湿润的土层上。
这土层微微塌陷,牵动着她身上的伤口,于是又有殷红的血迹混着雨丝慢慢融入水洼中。
沉星几乎是呻吟着才慢慢爬出了这一片土坑。
吴越看的没错,她的异能强度确实支撑不了长时间的拼命搏杀,尤其是重伤状态下。能在最后关头将自己隐藏在地下,伪装出一片土遁逃跑的痕迹,已经是她所能做的极限了。
而她之所以在土壤中深埋那么久,甚至险些窒息过去,不是因为她怕吴越再次回来,而是因为当时,她真的已经休克过去了。
如今阴差阳错捡回一条命来,在这寒冷的雨夜,她却根本不敢有一点耽误。
“小榆……小榆!”
手臂每一次使力都发出了剧烈的疼痛,从骨头到筋脉到血肉都在叫嚣着支撑不住!而她勉强借用腰腹的力量站起来,才迈出一步,就又狠狠的跪倒在地面上!
失血,失温,异能耗尽……她的每一分清醒都需要耗费格外多的意志力!但……
但小榆就在眼前!
还有周潜……周潜根本没有异能!一旦吴越开着自己的车靠近,在这昏暗的天色,她甚至可以想象周潜毫无防备的站在车门前,被他一击毙命!
“呕——”
她大口喘着气,此刻却又有止不住的呕吐感传来,心脏一边砰砰狂跳,一边又喘着气在脑子里告诉自己不必担心——
有林将军在!
林将军在!
但周潜真的会毫无防备的……
“唔!”
她试着使用最后一丝异能,然而土层只微微涌动在脚底,又瞬间没了声息。沉星狼狈的趴在地面,脸颊被泥土和雨水糊成一团,最终意识都陷入了恍惚……
再往前一点点……再往前一点点……一点点就好……小榆……周潜……
眼前一片漆黑,她整个人也陷入了恍惚当中。而这时,是有什么东西顶在了腰腹,而后又迅速向上用力,将她趴着的身子直接掀翻在地。
但沉星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直到片刻后,有重重的脚步声传来,鞋底拖沓,带着泥泞的声音。夜色中并不明亮的灯被人提起,映照出一胡子拉碴又不修边幅的脸:
“咦?”
而在蔷薇走廊旁边,怀榆盯着煮沸的火锅,此刻惆怅的叹了口气:“唉!丰盛的一顿饭,我还想让沉星姐过来好好吃一顿,顺便再看看我的画呢。”
周潜“嗯”了一声:“下次再请吧。”
只有林雪风闻了闻火锅的香气,点评道:“辣椒不好。”
“确实。”这话大家都赞同,怀榆甚至叹口气:“现在市场上的菜也太糟糕了,就这变异值18,还是我费尽心思买到的。”
买到了,但并不算新鲜,等她净化过后倒是能吃了,但这辣椒本身的品质也不怎么样,如今拿来炒火锅底料,配合着过往品质一般的干辣椒,那种差距就格外明显。
但怀榆并不气馁,反而兴致勃勃道:“沉星姐要是在的话,我们可以讨论一下土地规划,到时候种辣椒、种茄子、种黄瓜、种西红柿……什么都可以种。”
“火锅我们都可以吃好几种的,有番茄锅,还有榆黄菇锅,还有麻辣锅!”
“到时我们还可以去荒原再捉些野猪和羊回来圈养,再问问枣子叔能不能多买几只鸡……”
她只要想一想这个梦中的场景,就觉得自己像是超幸福的农场主,人生都圆满起来了!
这幅梦想很快也感染了林雪风跟周潜,只见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而后对她承诺:“都会有的!”
林雪风甚至帮忙计划着:“到时还能再扩一个更大的池塘,我在荒原时经过云天湖,里头有很多变异鱼鱼,味道相当不错。”
“到时多捉一些回来,鸡鸭鱼肉都不愁了。”
说起云天湖,就很难不想起从云天湖偷渡过来的大螃蟹。怀榆又有点想流口水了:“要是能把大螃蟹逮回来就好了。”
她憧憬道:
“都不用下锅,我们把它洗洗刷刷干净,在它肚子底下点火。到时候蟹黄就这么烤熟了。然后可以请唐老板,请沉星姐,请枣子叔夫妻俩,请其他的好朋友一起来吃,赵飞彦也可以!大家踩在大螃蟹的腿上,用大勺子一勺一勺的吃蟹黄……”
这个梦真的好美,就像是小时候住在甜点屋!
只有周潜略想了想,犹豫道:“可是那个螃蟹会说话呀。”
怀榆:……
“啊啊啊!”她暴躁起来:“我就说不能随便变异吧!这样吃螃蟹都没乐趣了!谁要吃一只会说话的螃蟹啊!我好变态啊!”
她泄了气,此刻筷子夹起绿油油的豆苗狠狠涮在火锅里,彻底失去了螃蟹梦想。
林雪风忍不住闷笑起来,随后又在怀榆瞪过来的眼神中赶紧弥补:“没事没事,螃蟹又不是只有它一只,抓鱼的时候再多捞些螃蟹、泥鳅、龙虾,螺蛳……夏天做好吗?夏天多弄一些螺蛳回来,你会做炒田螺吗?”
怀榆:“……”
新的口水再一次分泌出来,她哼哼两声:“夏天再说吧。”
哼!她一定要快快攒钱盖房子,这样夏天吃田螺真的超幸福的!变异小龙虾也可以,朋友越多越好吃。
直到林雪风突然放下筷子,眼神看向门外:
“有声音。”
“什么?”周潜好奇:“我没听到。”他毕竟没有异能,感知对比林雪风来说差了点——但在这种雨夜,什么声音能让林雪风表现的这么严肃?
怀榆也惊讶:“什么声音?”
林雪风皱了皱眉:“一闪而逝……听起来,像是沉星的车。”
但节奏听起来跟沉星又不一样。
以他的耳力,能轻易的分辨出每个人的开车习惯,引擎和轮胎习惯上的些微不同。但刚才那一瞬间传来的声音又熟悉又陌生,以至于他都拿捏不定了。
周潜瞬间站了起来:“沉星来了吗?”
只有怀榆纳闷:“不会吧,沉星姐并不是爱这样做突然袭击的人。”
她再次强调:“肯定不是!沉星姐害怕蔷薇走廊,不打招呼她不敢过来的。”
然而这话一说,周潜和林雪风对视一眼,竟一起放下筷子出门查看去了。
但就在他们出门的那一刹那,林雪风彻底听不到任何声音,仿佛那辆车只是在瞬间经过,又顷刻间走出老远。
周潜沉默一瞬,又转身回屋了。
而怀榆想了想:“纠结什么,我给她打个电话就知道了。”
她打开通讯器,很快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然而在阵阵忙音之后,电话却一直没人接通。
这更让周潜拧紧了眉头。
“这不对劲。”
他有些心绪烦乱——找寻怀榆的相处路途中,他们之间互相讲了许多往事,对彼此的习惯也多有了解。
沉星因为挂念着芬达他们,而且她自己也没什么特别交心的朋友,所以日常情况下很少停留在没有信号的地方。
而且通讯器就在手腕,只要有机会,哪怕不接电话她也会回个消息的。
可直到如今,怀榆的通讯器都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动静。
她……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又或者……
“她总不会是连夜去荒原了吧?”周潜有些着急,随后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不可能,赵飞彦向来不打没准备的仗,每次去荒原宁愿多花几分也要做万全准备,不可能突然就连回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但他自言自语说了这许多之后,看着林雪风跟怀榆静静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反而又冷静下来。
片刻后,他又笑着拿起筷子:
“只是一会儿没接电话吧,等吃完了再打一个就好了。”
是他反应太过激烈,心脏也怦怦跳着仿佛要发生什么事,很有可能对方只是在洗漱或者不方便的时候啊!
但他冷静了,手里的筷子却仍在微微颤动着,而怀榆顿了顿,也站起身来:“我们还是出去再看看吧。”
虽然确确实实只是一次电话没打通罢了,但怀榆相信林雪风的听力,也相信周潜的第六感。
他们就是这样一次次躲过生死杀机,不可能突然就关心则乱了。
三人走出房间,雨势却骤然稠密起来,一瞬间天地茫茫,四周黑影重重,根本不知往何处去探寻。
而就在此刻,林雪风突然手一伸,从远处捞过来一个急速窜动的身影——
“小田。”
他看着这只熟悉的田鼠,对怀榆说道:“问问它。”
跑的这样快,雨夜还在到处乱窜,显然是真的发生什么了。
但小田不会说话,此刻吱吱一通乱叫,最后怀榆也只能隐约明白——
“哦,是高明那里。”
“他自己一个人邋里邋遢,不修边幅,吃东西常有剩下的。小田就经常拖家带口过去开小灶。今天只是吃得晚了。”
说完这句话,怀榆也顿了顿。
过了会儿,在林雪风和周潜准备进屋时她突然又说道:“要不还是原谅高明吧。”
“?”周潜回头看她。
怀榆叹口气:“我现在想想,他虽然脑子直了一点,做事疯狂一点,但人又傻又没坏心眼儿,就那样呗。”
“我跟他计较干嘛呀?像他这样的人品也挺难得了。唐老板既然一直照顾着他,说明高明确实本性还是好的。”
她说到这里,又狠狠拉踩一下:“反正比吴越好多了。”
这话……
周潜想了想:确实也有几分道理,更何况原谅高明之后,对他们的生活也没有影响。虽然他曾经薅了大胖的参须须,但这个小家伙最近春暖花开迅速抽条生长,一整个冬天积蓄的力量不是往头顶就是往脚底。
跑路可快了,高明还真不一定能抓住它。
“所以!”怀榆做下决定:“我这么大度的人,难不成还一直记仇吗?算啦,原谅他啦。等雨停了,请他到家里来吃饭吧。”
顺便她也有些好奇,对方孜孜不倦的搞各种各样的竹子研究,究竟是为了干什么啊?能不能治治狂彪这张破嘴。
小小年纪,讲话油油的,还老气横秋,啧!
春雨渐渐变大,哗啦啦的雨声遮盖了许许多多的声响,而怀榆三人重新进屋,欢欢喜喜解决了这顿过于丰盛的晚饭。
而此刻,城区的唐老板刚进入睡眠就被电话叫醒,看一眼联系人,他连脾气都没了:“高明,你又缺材料了?”
然而,电话那头却不是熟悉的一连串的报材料声,而是在短暂的静默,才犹犹豫豫传来一个疑问:
“有个女的。看起来要死了。你要来接她吗?”
唐老板迷瞪的神思恍惚了一瞬:哪个女的?死了让我接呀?我不干这业务——
这念头才缓过,他整个人就惊醒过来,然后一屁股爬起,拿着通讯器就连声问道:“哪个女人?!怎么就要死了?你说详细点!”
“哦。”高明慢吞吞的:“路上捡的。”
他今晚在研究一种新竹子,对方的优势在于根系特别发达,能悄无声息的蔓延到出乎意料的地方。
而等他催长液使用,竹子便瞬间在地上起了隐约的拱起痕迹,而他顺着那痕迹一路向前,本来是打算量一量极限直径的,却在泥地中捡到一个被长出的竹笋顶翻在地的年轻女人。
没见过,长得有点凶,脸也很白,身上的伤势也很重。
此刻,距离他发现人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但高明仍是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因此只好打着伞蹲在一旁,给自己最信赖的唐老板打电话。
听明白前因后果的唐老板:……
他无奈道:“认识你,可真是我的福气啊!”
以前还能交流,现在他一个人住荒原上住的久了,连说话都困难。
唐老板还以为什么要死的女人是说的附近的怀榆呢,吓死了!
可这念头才刚转过,他又反应过来:自己操心什么呀,明明怀榆他们住旁边啊!她还有那么靠谱的周潜,那么那么那么靠谱的林将军。
在想到这里,他也毫不犹豫的拨通了电话。
总的来说,虽然把高明弄到蔷薇公馆有些花钱有些费力,但也不是全无好处的。毕竟他都半年没有被举报,也没有被人抓住了。
怀榆都已经舒舒服服准备睡觉了。
有林雪风在真好呀!
除了不方便帮忙洗澡之外,他可以帮忙洗头、洗脸、刷牙漱口……
她简直要爱上这种生活了!
此刻头发刚刚洗完,又蓬松又暖烘烘,就这么往被窝里一卷,整个人的幸福简直达到了顶峰!
但今晚吃的有点饱,怀榆刚揉了揉肚子,却见唐老板打了电话过来——
“有个女的要死了?”
怀榆豁然坐了起来,赶紧穿鞋。
不知怎么,晚饭时周潜那有些不安的神情出现在眼前,她立刻就想到了某种可能,这会儿二话不说就紧张了。
挂了电话,她立刻对着水幕那边同样刚刚躺下又坐起的林雪风和周潜说道:“那个高明,在路上捡到一个重伤的女人。”
周潜迅速站了起来:“我这就去看。”
“等等!”
林雪风叫住他,随手将他刚睡的那张行军床拎了起来:“这个带上,万一用得上呢?”
“小榆,带上伞。”
三人匆忙间都来不及关门,就直接往车边走去,而等到响亮的汽车轰鸣声在雨夜中渐渐走远,远处的山坡边缘,一直在那里用望远镜观察着这边的吴越微微笑了起来。
现如今没有随处可见的天网监控,雨夜取证更是艰难,而他如今被督察司牢牢钉在办公楼,在没有交通工具的情况下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件事,他动用的人脉比想象中还要更多。
而那些人在前方一步步铺垫解决,他也不会留下痕迹。这段审查很快就能结束了,而他再也不必听到“huai yu”这个名字就心生烦躁。
只需要自己能够回到帝都,再找到另一个关键人物,那些不该出现的过去,自然而然就会被永远埋葬。
此刻,吴越看了看身侧的车子,而后催生植物将它隐藏,随后绕过这小小的山坡,又小心的避开蔷薇走廊,慢慢的接近这座深夜中空无一人的小屋。
四周只有哗啦啦的雨声,脚步踩在地面上,不会被远去的任何人捕捉。
吴越甚至能回想起来,他所有一切的不顺利,都源自于去年花城的那趟出行。
而且他也不过是不小心、不,甚至不能说是被他损坏的那间屋子,就是一切不顺利的根源。
明明摧毁屋子的是那曾经遥不可及的林雪风,可偏偏他得到满身赞誉,自己却陷入狼藉。
也可能老天在那时就在提醒自己,他跟所有叫“huai yu”的人都注定生死相对吧。
但这一切,很快就要终结了。
蔷薇走廊就在眼前,吴越并不敢随意靠近。
他以前总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催生植物,虽然性格各异,但总体还是对催生者十分友好且亲密的,甚至部分说得上是言听计从。
唯独自己遭遇的蔷薇走廊不仅差点要了他的命,相处还越发狂暴。当时上上下下那么多专家鉴定,最后也只能认为它就是天生脾气暴躁。
如今他却知道了,能容忍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在自己身边盖房子种地,蔷薇走廊根本不是天生暴躁,分明就是看不起他。
当初就差那么一丝能征服对方的机会,结果阴差阳错,蔷薇走廊能给予的所有友好都被之前的怀余给拦下了。
脑子里的念头慢慢的转着,吴越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前所未有的冷静与坚定。
他在这稠密的雨夜中悄悄来到了蔷薇走廊边缘,又在对方感知到想要动作的那一刹那,毫不犹豫的一脚踩进了池塘。
想要避开督察司的看守来到这里,如果坐公共交通,很难不留下痕迹。
而吴越前两次都是小心的悄悄趴在了底盘下,这才挡住了自己曾经悄悄瞒着督查司出来的痕迹。
好在这两次艰辛并不是全无收获,最起码他对怀榆和周围的环境已经格外了解。
没有异能的退役防御军哥哥,一个不知从何处捡来的年轻人……
虽然离得远,他看不清楚五官,但既然是甘心在这里隐居的人,想来也都不是什么厉害人物。
就连怀榆,她曾经催生植物都伤了自己,也是生死关头才爆发那么一回嘛。
池塘里的水浑浊且冰冷,吴越在里头踩着软软的淤泥时,也浑身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但他是异能者,体质惊人,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负担,此刻只归结为自己对温差的不适应,而后再次下沉身子。
哗啦啦的雨声,呼呼乱叫的风声,不远处蔷薇走廊正在呼啦啦拍打着自己的枝叶,满地花瓣被雨水冲得泥泞不堪……
而他走在这重重荷叶底下,一步又一步,小心再小心的缓缓前行。
只要自己能够靠近那栋屋子,只要自己能够摆脱桎梏成功下手,这兄妹二人,包括那个运气不佳的年轻人……实在不值一提。
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他害怕怀榆再一次异能暴动催动了蔷薇走廊,因此便打算速战速决——
第一目标,就是那个看似柔弱的女孩。
他已经想好了。
自己趁夜悄无声息的埋伏在对方的家中,无论如何都要对怀榆一击毙命!
而那不值一提的防御军和不知名年轻人……
呵,既然是入室抢劫惨案,那么死去三个人,跟一个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信心满满。
脚下步子迈的越发坚定,淤泥深陷都没能拦住他的热情。
池塘里的水越发浑浊,昏黄的泥浆被翻搅上涌,使得这碧绿荷叶底下的泥水看起来都格外狼狈。雨中,几片巨大的绿色荷叶不满地摇了摇叶子。
而在翻涌着的泥水中,吴越就这么信心满满的刚一抬脚,一个巨大的滑溜溜的东西不知从哪儿出现,突然一头撞上了他的膝盖!
以至于他在半空中徒劳的挥舞着手掌,而后又拽下两根荷叶,这才狼狈的跌进了泥浆中。
“是什么?!”
在这种关键时刻,这个池塘里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东西?力气又大,浑身又黏,确实是鱼类无疑。但为什么……
铺天盖地的翻涌泥浆将突然摔下的他完全包裹,吴越在水中狼狈的呛了满口泥巴,简直出离愤怒!
尤其是半点支撑力都没派上的两根烂荷叶,随手就被他狠狠的摔在了水面上。
在这一瞬间,满池的荷叶仿佛都停止了随风摇摆的动作,而后变得空前安静下来。但吴越并没有察觉,因为这小小池塘显然已经快到边缘处了。
而在他努力抬起被泥浆包裹的腿脚向前艰难走动时,在他身后,一根粗壮的荷叶正悄无声息地向上生长着。
原本就绿到发黑的茎秆上,此刻越发茁壮油亮,且还在不断向上蔓延。杆子上那些细密的小刺也骤然狰狞起来,随手一摸,就能扎出一一血迹来。
头顶雨水反射远处的些微光芒仿佛都黯淡下去了。
随后,雨也渐渐的停了。
不,准确来说,只有他头顶的雨水停了。
吴越皱起眉头,此刻下意识转头看向四周,然而迎面飞来的却是一张巨大的荷叶!
荷叶铺天盖地的伸展开来,原本只用来盛一两颗雨露来溜溜转着玩的荷叶,这次难得露出变异植物的凶残本性,直接将他整个头都裹了进去!
“唔!”
吴越不受控制的闷叫一声,最后就只剩一连串的狼狈闷叫了!
而在这浑浊的池塘里,一根竹子似的粗壮茎干正牢牢扎根在那里,顶端是一片原本伸展开硕大又柔嫩的荷叶。
如今,荷叶没有了诗情画意,就只剩包馄饨似的将对方的头死死裹在自己荷叶当中,无论如何都不松开了。
吴越挣扎的越厉害,里头的空间就越窒息!
他深陷在昏黄的泥水中,原本身姿就不太稳,然而此刻动手的却不单单只有荷叶,还有刚才那将他撞的一个趔趄跌入泥浆中的古怪鱼,又一次出现!
吴越自顾不暇,此刻徒劳的在食堂上方伸出手来,召唤着四周的变异植物!
这手指才刚伸出来,眼前的水面竟又起了一阵波荡,而后仿佛有什么东西拍打着水面!吴越那根伸出的手指还未来得及动用技能,就被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生物直接咬进了口中!
仿佛被一圈细密的锯齿裹住了,层层叠叠的尖锐刀刃扎入了他的血肉之中!殷红的血迹跟随着雨水一起流淌,然而窒息的危险还横亘在心头!
半空中,只见吴越的身子骤然一弓,剧烈的疼痛仿佛激发了他的凶性,竟直接不管不顾,两只手掌用力一合,明明还有鲜血自手指上流淌,他却直接硬生生撕扯破纠缠着头脸的这张巨大的荷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