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兰瞥了他一眼，说：“灰土每次开关完重新撒上的，不然一看不就露馅了吗？”
当然这其中的技术含量很高，要将伪装上去的灰尘做出日积月累覆盖上去的模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经付兰的嘴一说，就十分富有喜感。
萧柯窦想到一群人在上面哼哧哼哧撒灰的场景，自娱自乐的笑出了声——虽然知道不可能会用这种方法复原灰尘，但是付兰的话就是让他产生了这样的画面感。
听到这一声笑的付兰，看着萧柯窦的眼神里都充满了“这人真莫名其妙”。
重甲停在停机场地内，付兰带着萧柯窦下机，在经过数道检查后，他们来到了一条漫长的走廊。
毫不夸张地说，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地下王国。
这里的走廊布局和被他们“绑架”的地方、以及无人星的地下基地类似，但如果后两者是狡兔三窟的洞穴，那这里便是庞大的蚂蚁帝国。
然而更令萧柯窦惊奇的是，这里布满了各式各样的机械造物。
仅仅在走廊的墙壁上，就悬挂有无数只形态各异的机械手。
萧柯窦在路过它们时，看见过某一只上的指示灯突然亮起，接着这只机械手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僵硬的机械构造变得灵活，它收缩成一团，向后倒退。原本平整一体的墙面裂开一个缺口，机械手钻了进去，向着围观者不知道的地方跑去。
萧柯窦隐约可以透过这个孔洞，看见墙壁内部层层叠叠的线缆。
“这是什么？”萧柯窦问身旁的付兰。
“机械手啊。”付兰答，这个答案看起来非常不走心。
“我比较好奇的是，为什么会这么多。”萧柯窦补充了一下自己的问题。
“因为方便。”付兰耸肩，又笑着说：“科技都发展到这个份上了，谁跟星际海盗一样，靠打家劫舍维生啊。”
显然，在这个“蚁穴”中，这些机械手充当着“工蚁”的角色。
走了这么长时间，萧柯窦还没看见过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的员工们呢？”萧柯窦问。
“当然是在打工呀。”付兰眨了眨眼，这个回答可真像一个邪恶的资本家。
闻言萧柯窦目光扫向那些严丝合缝关闭着的房门，它们安静得仿佛这里空无一人。
萧柯窦很好奇，在每一扇门后，都是什么样的场景。
但付兰不是带他来旅游参观的，压根没有要停下来为他一一介绍的打算。
他们在拐了三次弯后，终于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萧柯窦看着这扇门上的门牌，上面是他在“绑架逃脱”过程中看见过的字形。
这一次的旅程，付兰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哪怕是因为自己此时“失忆”了，也让觉得不可思议。
他认为按照付兰那种疑神疑鬼的性格，绝对不会轻易泄露这些秘密，哪怕是面对一个毫无威胁的人，付兰也绝不可能这样暴露自己的势力。
萧柯窦忽然后知后觉开始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了。
——付兰该不会打算杀人灭口吧？
门后的场景用别有洞天来形容毫不为过。
一扇横径三米左右的木门，后边的空间大到足以容纳星甲停泊。
无数机械手臂在其间穿梭运行，各司其职。
“这里也有高级人工智能？”萧柯窦望着密密麻麻宛如蛛网般纵横交错的机械臂。
这样复杂而庞大的机械造物活动，萧柯窦认为恐怕只有类似朵维斯那样高级的人工智能才能做到。
付兰明白萧柯窦的潜台词，微微仰头笑着说：“你未免也太低估人类的能力了吧？”
还没等萧柯窦开口，上边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付兰！”叫喊声。
声音尖锐且熟悉。
萧柯窦抬头，果然看见了陈海心探出的脑袋。
“当当当”
她的细高跟踩在金属的二层过道上，随着她激动的心境发出富有节奏的声音。
萧柯窦还没看清楚什么情况，蓝色的身影已经扑进了付兰的怀中。
但鉴于身高差距，尽管陈海心本人十分娇俏，却还是将这次飞扑扑出了几分熊抱的气势来。
好在付兰稳稳接住对方，将陈海心小心放下。
站在一旁的萧柯窦挑眉，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陈海心应该还在读书。
她不像付兰，搞了这么多次社会实践，最后干脆休学了。
陈海心出现在这里，其实跟付兰的行为类似——这是一种破坏她们在一号星的正常身份的行为。
萧柯窦又想起自己原先想过的、付兰杀人灭口的可能性，再结合陈海心的出现，付兰将这些信息向萧柯窦和盘托出的原因，恐怕不止“杀人灭口”这一个选项。
陈海心像是早就知道萧柯窦“失忆”的事情，重新向萧柯窦进行了一次自我介绍，就是脸上表情带着些许得意。
这样的神情让萧柯窦心中隐隐有些预感。
果然，闲聊了没几句，付兰就递给陈海心一管药剂，让她去做个检测，看看里边的有效成分有没有发生变化。
——这个药剂就算不是陈海心负责研发的，她也一定对这个十分了解。
“我还是更倾向于他是装的，我们进行了上百次实验，从来没有失效过。”陈海心接过后，又扁着嘴嘟囔着。
“没关系，人已经带过来了，你后续可以慢慢研究这个问题。”付兰微笑。
萧柯窦：……
不要以为你们没有指名道姓，我就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付兰偏头看向萧柯窦，萧柯窦回以“茫然”的目光。
陈海心拿着药剂往化验区去，转身的时候还向付兰招了招手，示意她等会来找自己。
等陈海心离开后，付兰领着萧柯窦继续向前走。
穿过不知道多少道机械手臂，萧柯窦终于透过交织的机械造物，看见前方走动的人群。
交流的声音压过金属装置运作的发出的声响，萧柯窦听见了“精神力”“高维”“扩大”等名词。
很快萧柯窦就看见了这群正在进行着某种实验的人。
操作台附近只有五个人，他们各司其职，偶尔讨论一下问题。
与某些电影中的疯狂科学家的干净整洁或者血刺呼啦的操作台截然不同，操作台的架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各种可以在常温下储存的试剂，以及乱七八糟的封口胶带、实验器皿。
他们注意到付兰和萧柯窦的靠近，但大多只是侧目，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喂喂，金主来了你们不夹道欢迎啊？”付兰敲了敲桌面。
“配平呢，你别捣乱。”一旁正在精密称量仪器前称取材料的白大褂抬头“啧”了一声。
“行吧，各位继续。景莫在哪？我自己去找他。”付兰将手“小心翼翼”从桌面抬起，又东张西望起来。
“在离心室吧，你自己找找看。”
他们还没到离心室，在路上就撞见付兰要找的这个人。
景莫是一个高挑、瘦削的女人，看着三十岁上下，实际年龄应该和付兰的父母相近，戴着金丝边眼镜——这个时代已经没有近视这种毛病了，景莫戴着的眼镜更多是起到装饰作用。
她手上拿着一个锥形瓶，看见付兰后只说了句：“来了？”
付兰“嗯”了一声，对景莫说：“你不是说增幅药剂有成果了吗？”
“对，我确信可行，但是没有合适的实验对象。”景莫对付兰说：“你自己也知道，这种药剂是没办法做实验的，个人体质不一样，针对精神层面的扩增，在小鼠等实验生物上也看不出效果。”

“那我这不是来给你送实验材料了吗？”付兰摊手。
然后景莫的视线就落在付兰身后的萧柯窦身上。
萧柯窦也同样看向了付兰。
付兰伸手在景莫面前晃了晃，将她的目光吸引回来，说：“看什么呢？他脑子都有问题了，这不是给你实验增加误差吗？”
闻言，景莫皱眉道：“你真的要尝试？”
“这个药剂的研发最开始不就是我来提供的思路吗？”付兰不以为意说道，“我想也没有比我更合适的实验人选了。”
“如果你坚持的话。”景莫对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多意见。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
站在一旁的萧柯窦却有些不明白了。
他以为付兰带自己来这里，是为了“失忆”这件事，然而现在看来，似乎付兰还有一件自己的重要事情要办。
并且萧柯窦云里雾里的听着他们的对话，猜想这件事情很有可能会危及到生命。
萧柯窦准备找个合适的时候，再就这件事稍稍询问付兰，毕竟此时付兰正在和景莫聊天，插嘴不是特别礼貌的行为。
但付兰和景莫敲定好后边的流程，伸手拽住萧柯窦说：“走吧。”
“我也要去？”萧柯窦被付兰拉着跟景莫往另一间实验室走去。
“不然我把你放在这里，让你到处乱跑吗？”付兰露出了“理所当然”的神情。
这间实验室里的设置和其它地方不太一样，没有那么多忙碌的机械手臂。
冷白的灯光落在纯白色的床单上，这里的床与医用平板床十分类似，宽度大概只有一米左右。
付兰把萧柯窦拉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并把他一起拽下来，说：“来，坐会儿。”
就在萧柯窦迷茫着伴随付兰的动作坐下后，下一秒坐在他身边的付兰骤然靠近。
本来在想事情的萧柯窦被付兰放大的面孔一惊，下意识后仰过去。
接着他便感受到两肩上把他向下推的力量。
是付兰摁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床上推——事实上，这个距离正常情况下萧柯窦他应该是能看见付兰抬手动作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付兰平静的面孔吸引，以至他直到被摁倒在床，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付兰的动作很快，但是在萧柯窦眼里，短短的数秒就像是被无限慢放、拉长的视频。
直到“咔哒”一声，冰凉的触感贴合在萧柯窦的脖颈上。
所有旖旎的心思都被击散。
——当然，以萧柯窦那宛如百科全书一样丰富的理论知识储备，在脖子上被扣上束缚带后，萧柯窦脑海中第一个反应是那个窒什么息的玩法。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并将那些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来的废料全部清空。
付兰自认为做了个很正常的举动。
为了防止某个人不配合自己的行动，趁人不注意先把人摁到平板床上束缚住。
也不知道为什么某个被束缚的家伙，会在某个瞬间露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表情。
“咳。”萧柯窦不自在的轻咳一声。
因为长期“宅家”，外出也多是在进行宇宙航行，萧柯窦的肤色比起初来乍到时，甚至可以说是苍白，这就和束缚带的颜色形成了明显的差别。
黑色的仿皮质束缚带恰好停留在萧柯窦的喉结上方，两指宽的束缚带稍微压住了他流畅的起伏，像是雪山没入其中。
为了防止窒息，这种材质的束缚带在正常呼吸时不会有太多限制，所以伴随着萧柯窦的轻咳，不自觉与之共振起来。
众所周知，付兰的手欠程度一向很高，且好奇心与萧柯窦不逞多让。
所以在发现“这里有个东西在动”的时候，她就已经伸手摁在了上边。
萧柯窦刚刚想问出的话被瞬间堵了回去。
他像是中了什么定身魔法，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在付兰因为“不动了欸”而无聊的收回手后，萧柯窦才解除魔法，略微深重的呼吸声传到付兰的耳中。
“你、干嘛？”萧柯窦问出了他刚刚清嗓子时就想问出的话。
但是经历了刚刚那一遭，这个问话变得有些模棱两可。
让人分不清他问的究竟是为什么把他绑在这里，还是问付兰刚才的举动是为什么。
付兰默认他的问题是前者，她甚至没有想过后者这个问题的可能性。
毕竟只是出于一些好奇的天性摁了一下，她怎么会觉得萧柯窦这么大的反应跟这件事情有关？
“陪我做个小实验。”付兰笑着回答他。
萧柯窦超负荷运转的心脏导致的体温上升稍稍冷却。
他意识到，付兰是要拉着自己一块去进行那个“危及生命”的实验。
就在萧柯窦构思着措辞的时候，付兰已经抓住他的手，在给他的上肢使用类似的束缚带。
萧柯窦试图挣扎，而后发现这个平平无奇到像是覆盖在身上一层薄布的束缚带，足以将他牢牢固定在平板床上。
萧柯窦躺在床上，感受着自己的四肢依次被固定住。
他无奈的轻笑一声，心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色令智昏吧。
虽然以他和付兰的武力值差距，付兰要来强的，萧柯窦也挣扎不得。
其实付兰这个举动也可以说是在“来强的”了，她毫不避讳、没有任何软和的态度，将萧柯窦摁在床上、用束缚带固定住。
只是某个人满脑子粉红泡泡，导致自己没能发现付兰的凶狠面孔。
“我能知道这个实验具体是什么吗？”躺在平板床上的“小白鼠”如是问道。
“就是眼睛一闭一睁，做个梦就好的事情。”付兰回答。
萧柯窦想起那个曾经屡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的黑色海洋。
关于“梦境”，他除了这个没有任何别的印象。
这个梦境出现的时候，他在与付兰的旅行途中，接着便遭遇了“绑架”，此后他再也没能梦见过那片海洋。
毫无疑问，那次“绑架”和付兰关系匪浅。
在结合旅途中，付兰一些奇怪的举动，萧柯窦可以断定，那片海洋有某些至关重要的意义，并且它的消失与付兰脱不了干系。
结合他们在来的路上，萧柯窦听到的那些只言片语，以及景莫口中，这个关于精神层面的药物。
一个想法在萧柯窦的脑海中慢慢浮现。
付兰口中的“梦”，是不是连接另一个维度的渠道？
关于高维的“祂”，付兰和萧柯窦讨论过无数次，但是萧柯窦从来没想过，答案就这样简单摆放在他面前。
所以自己懵懵懂懂进入的那片黑色星海，其实是与祂进行沟通的空间？
就在他进行深思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腰部。
萧柯窦陡然一惊，拼命探头查看是什么情况。
他奋力勾起脑袋，勉强能看见付兰正在俯身将固定腰腹的束缚带扯到另一旁去。
萧柯窦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腰腹部位如此敏感，只是多了一条束缚带的限制，就感觉哪里都不舒服。
“我不挣扎。”萧柯窦抿了抿唇，说：“能不能把腰部那根束缚带去掉？”
付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准许他的申请，指尖在一端的固定槽上一挑，束缚带飞快弹了回去，甚至没有给萧柯窦留下反应的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干脆利落的解除腰部束缚，让萧柯窦有那么一些失望，但这样的浅淡的情绪很快就消弭不见。
随后付兰平躺在另一张平板床上，任由景莫在自己体内注入一种淡黄色的药剂。
萧柯窦偏头，就能看见这管药剂一点一点减少。
药剂的研发者景莫本人也不能确认要注射多少剂量，只能缓慢推入。
在达到某个临界点时，一股无形的力量扩散开来。
距离付兰最近的景莫率先受到冲击——她的身体上没有任何不适，但大脑如遭重创，眼前的场景都出现叠影。
她立刻停止注射，将针管抽出，还能控制自己给付兰的伤口小小的止个血。
此时的付兰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就像是进入了睡眠状态。
几乎在景莫受到外溢的精神力攻击的瞬间，萧柯窦就感觉到一种如水一般的力量，将自己拽住。
他此前一直在凝视着那支针管，而目光焦点里的淡黄色逐渐扩散，原本铺满冷白色灯光的实验室内完全比这种暖色调取代。
接着颜色开始扭曲，就像是通过了一道三棱镜，分散出不同的色光，它们在萧柯窦面前晃荡着，又慢慢混合在一起。
最后变成了——黑色的星海。
在某个瞬间，萧柯窦失去了对时间与空间的感知，而后他便发现自己站在了黑色海洋之上。
海面下是无数璀璨的“星星”。
萧柯窦试图下蹲，去仔细查看这些星星。
但是在他发现自己无法做出这个动作后，萧柯窦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现在没有三维意义上的躯体。
他变成了一个没有形态的……东西？也许都不能用这个名词形容。
而后，萧柯窦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他看见了代表付兰的一团“光”。
事实上，也许根本没有什么脚步声，但他需要某一个意向，来代表“有人靠近”这件事，于是就有了这个不存在的“脚步声”。
萧柯窦在已经有了一些猜想的情况下，清醒经历这些事情，这让他感到新鲜而奇妙——这是作为三维的生物，穷极一生也无法想象到的感受。
付兰“看”着萧柯窦，以及他的“中心”，那颗还在不断跳跃着的“黄色星星”。
在它的“小伙伴”们选择离开后，它还依旧留在萧柯窦身体里。
自从另外两颗“星星”离开后，萧柯窦“性格大变”。
所以这颗星星又代表着什么呢？
付兰向它“伸手”，试图抓住这个“黄色的星星”。

来自三维空间的概念，大部分在这里并不适用。
而且准确来说，付兰和萧柯窦也并没有完全进去那个更高维度的空间。
因为这里的环境，和祂构筑的环境相差无几。即那些他们无法理解的东西，被转换成他们可以理解的存在，呈现在他们面前。
只是这一次不是祂的领域，而是付兰创建的“房间”。
萧柯窦感觉到了付兰的“触碰”，付兰的动作一贯很粗暴——更何况她原先的打算就是揪住萧柯窦那颗黄色的星星看看。
这样的行为反馈到此时的萧柯窦身上，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束敏感的神经元突然被人紧紧抓住，神经末梢又被这个人按住，并不停的摩擦一样，产生了酥痒而又刺痛的感觉。
事实上，这种比喻在这个空间里更像是一个无稽之谈，因为在这里，他们连概念里的实体都不曾具有，又哪来的神经末梢呢？
从这些无法穿过的“光线”，付兰明白这里的“规则”和三维世界相同。
但这是不合理的，更高维度的世界观察低维时，应当就像三维看二维一样，一览无余。
付兰思考了片刻，开始“改变”自己的思维。
当她再次伸出手时，轻而易举突破外层的光雾，握住了那颗黄色的星星。
这种异物入侵的感觉太过强烈，萧柯窦在感受到付兰的动作后就怔在原地。
好在付兰什么也没做，只是敲了一下这颗星星，就撤回了手。
萧柯窦确实就像是她的“小白鼠”，让她得以更快的适应这个“房间”里的规则。
付兰想要在这里达成自己的目的，必须要突破思维的限制。
这里是“神”的领域，只要相信，她就可以做出一切不符合三维世界规则的事情。
就在萧柯窦思考着在这个空间里，该如何与付兰交流、询问一下她这些莫名其妙的行为时，他面前的付兰忽然起了变化。
这团光雾渐渐凝成了一个人类的形状，光雾渐渐聚拢，在它们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人类皮肤的质感。
最终，这片光雾凝成一身白色的直筒长裙，套在人类形态的付兰身上——主要是因为付兰没办法想象出衣服的细节，干脆套一个能蔽体的东西就行——但由于她姣好且自带懵懂感的面孔，这身纯白色的衣物在她身上，让她像一个故事里误入人间的天使。
赤足踩在泛起涟漪的黑色海洋上，付兰看着自己的双手，笑着说：“我还是更习惯人类的躯体。”
萧柯窦意识到，在这个世界里，躯壳并不是固定的。
而就在他跃跃欲试的时候，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向他袭来。
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他这副身体里“挑挑拣拣”，而后“扯”出什么东西，塞进了另一个便于携带的地方里。
最后，一本“书”从萧柯窦身上脱离出来，摊开在在付兰面前。
书页哗哗作响，将萧柯窦的记忆一一展现出来。
“骗子。”付兰手指一挥，这本书就地消失。
她勾起嘴角，看向自称“失忆”的萧柯窦。
萧柯窦：……
失误了，真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技术手段。
你这未免也太不注重隐私了吧？
他准备说点什么“狡辩”一下，却好半天找不到“发声器官”。
萧柯窦心说：这里简直就是最好的刑讯场合，“犯人”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付兰在这里的“权限”并不是如萧柯窦所想那样大。
她和萧柯窦本质上都是三维世界的生物，她的精神力只是打开这个“房间”的钥匙，顶多加一个“邀请萧柯窦进入房间”。
付兰能顺利把萧柯窦拉进来，萧柯窦本身“来自”这个世界也有一定的原因。
当然，以付兰的精神力，在这个世界里压制萧柯窦还是轻轻松松的。
但是付兰并不想这样做。
她对萧柯窦说：“主观唯心一点，在这个世界里，你所想象的一切都可以成真。”
说话间，付兰打了个响指，黑色的海洋潮水般褪去，阳光刺破漆黑的天空，洒满大地。
付兰脚下是金色的沙滩，裹挟着白色泡沫的浪花一遍又一遍亲吻着付兰的脚踝。
见状，萧柯窦沉默片刻——他原先就没找到发声的方法，从始至终都是沉默的，也没什么区别。
很快，代表萧柯窦的那团光雾也渐渐收缩成一个人形。
萧柯窦的衣品一向比付兰好。
光雾在他身上凝出一套宽松的休闲装，深蓝色的上衣与这里的海景相得益彰。
他开口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觉得呢？”付兰反问。
“这么唯心，是一个精神世界？”萧柯窦眺望着海天一色。
“嗯……感觉解释起来很麻烦啊。”付兰顺着海岸线向前走去，萧柯窦紧随其后。
“你应该有感觉到的。”付兰突然转身对萧柯窦说。
萧柯窦脚步一顿，正准备试图抵赖，就看见付兰手里凭空出现了一本“书”。
“……是的。”萧柯窦老实作答，“我觉得这个空间和高维度有关系，但我不明白。”
“而你觉得有关系的原因是，你听见了研究人员的对话。”付兰嘴角含笑、双眼微眯，“但你本身并不知道精神力和高维之间的关系。”
在萧柯窦作出回应前，付兰笑着转身，继续向前走。
付兰翻看着手中的那本“书”，说：“有的人，一天到晚说别人疑神疑鬼，自己也没见得坦诚到哪里去。”
萧柯窦知道这本“书”里是什么内容，付兰大概用了类似“复制”的方法，将他的记忆转移到一个人类更熟悉的载体上。
这本“书”与他的本体并没有什么关联，但是因为知道里边是什么东西，萧柯窦不可避免产生一种自己正在被“翻阅”的感觉。
“我记得在古地球时代，高维度一直是个在理论上讨论的话题，就像神一样，没有证据证明它存在与否。”付兰合上这本“书”，手指松开，“书”再次消失。
“但是人类回去思考它是否存在、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付兰转头看向萧柯窦，“思维，是人类能接触到高维最初的钥匙。用任何三维的手段，都无法让我们真实触碰到高维的世界。”
萧柯窦看向四周，问：“所以这里是高维空间。”
付兰笑了，说：“这里怎么可能会是高维空间呢？”
她的笑容里没有任何嘲弄的意味，更像是获知了某些事情，高兴的与同伴分享。
付兰对萧柯窦说：“这里只是在我们的理解下，拓展出来的属于思维的世界而已。”
她又抬头看着画布一样的天空，说：“更高维度的空间是我们不能理解和观测的。”
不知不觉中，萧柯窦已经和付兰走在一条水平线上。
他微微低头，对上付兰琥珀色的双眼。
在这个时候，萧柯窦才注意到，付兰黄水晶一样的虹膜中央，那个漆黑的瞳孔，宛如一道深渊。
突然，他们脚下的土地如同水波一样晃荡起来，碧蓝的天空像被黑暗撕开一样，四散开来。
尽管身处于地动山摇中，付兰依旧泰然自若。她将平静的目光投向那个被撕开的点。
黑暗迅速扩散，很快，这片由付兰创造的“阳光沙滩”便被吞噬殆尽。
萧柯窦凝视着与最初一般无二的空间，却有一种“多了什么”的预感。
极致而浓烈的黑暗让他们看不清黑暗里隐藏着什么，但敏锐的感觉告诉他们，有什么东西来了。
熟悉的感觉再现，让付兰知道来的这位是她的“老朋友”。
这是萧柯窦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与他的“创造者”直接接触。
果然，萧柯窦和祂之间也存在某种可以让他感知到的联系。
当时在旅游星上，付兰发现通过萧柯窦她可以轻松进入祂的“房间”。而现在，付兰自己“开了一间房”，如果想要邀请祂，让萧柯窦来“召唤”再合适不过。
祂现在似乎很开心，对于低维生物找到方法来接触自己，也许对祂来说观感上和人类看见路边某个符合自己审美的小动物理解自己说的话并主动跟随自己一样。或许比这要更加夸张，毕竟他们是真切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付兰可以确定，祂是一个从人类的角度来说，非常友好的高维生物，否则她也不会冒险“召唤”这个于人类而言十分恐怖的未知存在。
尽管祂的出场方式看起来有那么一些吓人，但付兰知道黑色之下是他们无法理解的存在，这是一种保护措施，避免人类因为无法承受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