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七号城的当务之急,就是清楚明白地告诉这群移民们,他们在一号星触犯到法律需要承受什么样的代价。
虽然教育不是一个人性格品质的全部,但不可否认的是经受过良好的教育,很多时候会让人更加开明、讲理。
关于这批人迟到的义务教育,要在稳定下来循序渐进。
章延夕今天开来一辆大型家用悬浮车,足够载上全部学生。
看起来章老师的家境也很不错。
不过都在七号城这么幸苦工作了,没有足够的工资待遇也说不过去吧?
他们就像出来旅游一样,在抵达七号城外围上空后,章老师一边驾驶悬浮车,一边向他们讲解下方属于哪块临时区域、里边临时安置了多少移民,以及一些工作内容上的叮嘱。
他并没有降低车速,毕竟七号城的外围范围很大,但章延夕控制着自己的语速,使他在讲完一块区域内容的时候,悬浮车恰好能行驶到下一区域。
章延夕讲的内容很细致,学生们听得很认真,就是付兰莫名的想起一句话:
“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当然,悬浮车的上空航线都是由人工智能规划的,所有的悬浮车上都配备着互斥系统与人工智能越权操纵系统,用以应对人类因个人情绪等原因突发的事故,在一号星,悬浮车发明并应用上人工智能系统至今三十年,从未发生过有人员伤亡的事故。
与时不时给学生挖坑的安寻老师、一到指挥点人影儿都见不到的九号星战地负责人老师、必要时候干脆放弃学生的戈林娜老师相比较,温和体贴又负责细致的章延夕简直可以说是师德代表。
等在全部临时划区上空晃过一遍后,章延夕驾驶着悬浮车返回他们的宿舍。
一瓶未开封的水递到章延夕面前。
章延夕接过这瓶水,并温和的同付兰说了声“谢谢”。
付兰并没有携带任何肉眼可见、可以储存物品的东西,她看起来就像是两手空空。
章延夕轻笑一声,对付兰说:“你出来的时候带水了吗?”
“是压缩空间。”付兰干脆的声音响起。
“这样啊。”章延夕微笑着,转头注视着悬浮车前方,继续驾驶。
付兰看向窗外的风景,想着刚才简短的对话。
嗯……有点像明知故问呢。
一路上师生和睦、说说笑笑。
等悬浮车停在宿舍大楼下边,章延夕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对学生们说:
“还没到吃饭时间,大家先安置一下,也可以在附近转一转、玩一玩。晚上我请大家去吃顿饭?”
这群二十岁出头的学生们快活的应下。
付兰在走到楼下时,扭头看了眼已经开走的悬浮车。
她记得那个手表的品牌——章老师用的是机械手表。
在这个时代,什么东西只要挂上“人工的”、“复古的”噱头,就可以在物品本身的价值上至少翻一番。
明明完备的人工造物做出来的东西也不逞多让,可许多人乐意为有瑕疵的人工制作买单,却对几乎完美的机械制作嗤之以鼻。
这算什么?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吗?
付兰觉得如果把萧柯窦带过来,面对章老师,他一定会有一种“回家了”般的熟悉感。
章延夕老师的行事作风未免也太过复古了些。
包括晚饭时间,章老师也不是带着学生们到警务署的食堂凑合一顿,而是订了七号城的酒店包厢。
——在付兰眼中严重溢价的那种酒店。
而且付兰清楚的记得这家酒店几年前还被付质女士警告过定价。
不过付兰也不是煞风景的人,老老实实吃着对她而言跟食堂菜没什么区别的豪华大餐,感受着酒店里金碧辉煌的高雅氛围。
一号星的行事风格是高效与生命力。像这种以宝石堆砌、灯光渲染的环境,还是在九号星更为常见。
抱有这样想法的人不止付兰一个。
土生土长的一号星学生们中,就有人对章老师说:
“我还以为一号星没有这样的酒店。”
章延夕笑着回答他:“你还太年轻,尚且处于积淀自己的年纪。等从学校出来后,你们可以多出去走走,看看外边的事情,很多东西与你们的想象并不一样。 ”
付兰嗦着鲜榨果汁,听章老师说着亘古不变的教育名言。
好在章老师没有学习古代的酒桌文化,他们的用餐气氛非常融洽,就是因为章老师选择的是纸质结账,视力超群的付兰没忍住瞄了一眼价格表。
——价格是如果萧柯窦买单,菜上桌了他还会跟服务员商量能不能退掉的程度。
毕竟萧柯窦现在是一个无业游民。
倒也不是将萧柯窦想得过于寒酸,只是这个虚高的价格对于每一个务实的人来说,都有点夸张了。
不过章老师请客,付兰就大大方方的吃着。
他们在离开酒店的时候,酒店外边的悬浮车依旧络绎不绝。
如章延夕所说,这个世界的全部与单个人的想象总是不一样的。毕竟哪怕是交通如此便捷的时代,在没有别人提示的情况下,许多人也不会想到去体验一些自己从来没经历过的事情。
朵维斯构建的信息茧房远比古地球时代更为严密。
然而这却不是邪恶的人工智能控制人类、统治世界的故事。
朵维斯只是老老实实的按照自己的程序运行,而富足的米虫生活使大部分人选择通过“小方窗”去观望这个世界。
啊,又想到这些没什么用的事情了。付兰轻轻拍一下自己的脑袋,把这些无关紧要的思考拍出去,开始构思自己接下去的行程。
第二天实践活动正式开始。
他们的实践活动工作区域是报名成功后,就在光脑上完成随机分配的。
因为这次的学生实践工作区域过于分散,负责老师并不能顾及到所有的学生。
于是章延夕就挨个将学生送到所负责的区域,并向那块区域的带队队长交代一些照顾学生的话。
付兰“抽中”的D区是距离最远的,所以她有幸看完全程,并见证了章老师那令人惊诧的交际网。
几乎每一块区域的带队队长都和章老师熟识,他们在沟通的时候偶尔还会路过一些普法巡检队的队员笑着跟章老师打招呼。
最夸张的时候,章老师身边会围四五个人一起交谈。
坐在车上静静等待的付兰打开光脑,在学校官方论坛里搜索“七号城”“章”的关键词。
下边整整齐齐宛如“水军”“阴兵”的好评。
但这些都是真人。
假如学校有给实践负责老师打分的系统,那么章老师一定会是一骑绝尘的第一。
好在他们出发的早,所以最后将付兰送到D区时,她并没有迟到。
但是假使再细究一下,就会发现章老师对时间的把握无比精准,哪怕是被队员拉着攀谈,他都会将在某一区域停留的时间控制在十分钟以内。送学生们到工作区域的一两个星际时里,他几乎做了许多人一整天的交际工作。
适当的社交会给人们提供良好的情绪价值,但是过于热衷社交,且与绝大部分人都可以处好关系,那可能就有点不同寻常的意味在里边了。
付兰仰靠在后座上,盯着前面悬挂的车饰,想:也许自己天生就是怀着一颗黑黢黢的心,看谁都是有所图谋、满脑子都是阴谋论吧。
在驶向D区的这段时间里,车上只剩下付兰和章延夕两个人。
章老师十分歉疚的对付兰说:“抱歉,浪费你的时间了。”
付兰客气的摇了摇头,说:“没事老师,这时间还早呢。”
章延夕叹了口气,又挂上笑,对付兰说:“非常感谢你的理解。我似乎太过操心这些了,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你们在这里的实践工作可以轻松一些。”
付兰敷衍的点了点头。
章延夕从后视镜中看出付兰无意继续交谈的心思,也闭上嘴保持沉默。
付兰只觉得,如果七号城在每次向军校申请实践学生的时候,打上章老师带队的名号,那么一定会有许多章老师的拥趸前来建设美好七号城。
但是这并不符合规定,七号城也不能保证会由章延夕负责学生工作。为了公平起见,这种去某一个城区警务署进行实践的活动,都会由警务署的人工智能抽签负责老师。
毕竟长期将学生工作交给某一位固定人选,会严重影响他的工作。归根结底负责老师还是警务署的员工,需要完成他们的本职工作。
——插一句闲话,警务署,特别是七号城的警务署,离职率非常高,几乎全靠军校输送天真懵懂的学生们。
啊,说起来七号城的工作量不是一向很大吗?章老师居然有时间和闲情做这些事情。
后座的付兰像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情,摇头晃脑的勾起唇角。
这样小孩子的情态自然也落在驾驶位的章延夕眼中。
只是一个有点叛逆的小孩子罢了。他想。
没过多久,悬浮车停下,付兰两手空空,从车上跳了下来,一派青春洋溢的模样。
这里搭建了一处临时警务区,普法巡检队的成员已经收拾好准备出发了。
他们瞧见章延夕,一如前边那几队人一样,热情的与他打招呼。
章延夕笑着一一回应,并径直向巡检队的队长走去。
付兰也发现了,章延夕对每一位队长的说辞都不一样。虽然都是出于同一种目的,但并没有那么强的目的性,并且十分“因地制宜”,付兰甚至可以从章延夕的语调、用词去略微判断这些队长的性格。
而且章延夕在介绍学生时的用词也不一样,虽然都带着长辈对学生期许、亲昵与担忧,但非常贴合每一个学生的个性。
难怪章老师会获得学生们的一致好评。
站在一旁的付兰只想为章老师鼓掌。
并再次遗憾没能带萧柯窦过来跟章老师“中门对狙”。
——总觉得萧柯窦很适合跟章老师沟通沟通心得,虽然他最近变得有点恋爱脑了。
在章延夕离开的时候,付兰的临时队长看她的眼神都颇为期待。
付兰心想:你们不会真把我当成能干乖巧的军校生了吧?
众所周知,付兰的好奇心非常强烈,且有眼中的逆反心理。
特别是在她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时,总是会忍不住去做一些实践。
于是在巡检队出发一段时间后,队长就发现自己那个寄予厚望的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你这个小木屋也不翻修一下吗?”付兰捧着刚刚煮开的热水,坐在窗台上一下又一下的晃着脚。
“没钱,能住就行。”聆音踢了踢付兰的脚,说:“正好你来了,努努力,把我这个窗台坐坏,我找你妈赔我一个新房子。”
“要不你叫我妈赔你一个公民身份?”付兰把脚缩回来,对聆音说。
聆音望了她一眼,嗤笑一声,没做任何回复。
付兰鼓着腮帮子,继续这个话题:“最近不是有很多'黑户'移民一号星吗?要不你努努力,争取争取权利?”
闻言聆音又是一声嗤笑,对付兰说:“小丫头,你想的也太好了吧?你们七号城里原来的公民都要和移民打起来了,你还叫我这个基因改造人去凑这个热闹?”
“那你也是黑户,要不然趁这个机会溜进去?”付兰一脸单纯的说。
聆音双手抱肘,看着付兰说:“你是不是傻?他们都是填好移民表,获得公民身份后才能进来的。而且你当基因筛查不存在是吧?实话跟你说,哪怕是付质,还是在九号星开通的移民通道,这些黑户里也有基因筛查过不了被否决,留在九号星继续做黑户的。”
基因筛查是确定筛查对象在受精发育过程中,没有受到过基因改造的技术手段
付兰耷拉着眼皮,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只是掩下的眸子里十分平淡。
——看来是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啊?”付兰突然抬头问道。
聆音轻描淡写地说:“隔壁就是九号星的移民,当时的情况他们可比咱们清楚多了。”
她又狐疑地看着付兰,问:“你怎么越活越过去了?回去几个月付质怎么给你养成这种乖宝宝性格了?”
付兰目光微移,嘴上说:“你虽然人坏了点,但好歹教会我不少东西,我尊师重道不行啊?”
实则她心中暗道:当然是一开始遇见的时候要吸引你的注意力,营造一个和你合拍的形象;现在更多的是想从你那里获取信任咯。
可惜聆音没有读心术,不知道付兰心里在想什么。
她握住付兰的手腕,对她说:“行,你都这么说了,我不得多'教'你点儿?起来,咱们去练练。”
付兰才不跟她打呢,聆音身体素质强悍,普通切磋都按照不要命的架势打。
就现在七号城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今天付兰捂着受伤的地方回去,明天就能冒出“移民打伤警务署实践成员”的谣言。
有些人才不会管真实情况是什么,只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付兰又想:不过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但在这里自己只是站在观战席上的看客。
虽然这个“看客”偶尔在试图做一些小小的“调整”。
聆音逮着付兰去到木屋外边,付兰就看着光脑夸张的说:“我得赶紧回去了,再晚一点队长就可以给我的实践报告打零分了。我已经失败两次实践活动,再失败我会疯的。”
然后一边朝聆音挥手告别,一边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聆音看着付兰一溜小跑走进树林深处,嗤笑一声,转身回到木屋里。
她的傻儿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因为被聆音严厉警告、不准外出,傻子已经很久没去偷那个老太婆的被子了。
傻子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委屈的看着他的母亲。
聆音揉了揉他的发旋,难得对这个傻儿子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可是她却对他说:“抱歉。”
付兰的动作很麻利,确实如她跟聆音所说——再晚一点她的实践队长救可以给她打零分了。
她几乎是掐准了时间,在队长刚刚发现付兰不见的时候,就从一个拐角处窜了出来。
队长皱着眉头看向她,问:“付兰同学,你去哪里了?”
付兰面不改色的回答:“上厕所。”
队长沉默片刻,对她说:“归队,下次去上厕所前记得报告。”
付兰乖巧点头,回到了队伍里。
——也不知道章延夕临走前的交代起了作用,还是这支队伍的队长本来就是比较温和的性子,就这样轻易放过了无故失踪的队员。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付兰回来的太过及时。
付兰分析着无聊的“实验结果”,跟随巡检队检查公共安全。
他们巡检的区域主要是七号城外围的原住民居住区。
排除可能存在的安全隐患,并监督形迹可疑的人——特别是挂着移民标志的人。
这是七号城的强制要求,每一名进入七号城的移民都要佩戴特制的显眼标志,用以和七号城的原住民作区分。
虽然大家没有明说过,但显而易见,七号城的人,包括警务署,都没有将这些移民视作同类人过。
在一个上午巡检活动中,他们至少拦了两百多个窥探原住民的移民。
之所以用“窥探”这个词语,是因为由于七号城本身的地理位置,就很容易发生小范围动乱,所以七号城的原住民大多在房屋外围竖着两三米的高墙。
而移民们被临时安置的地方与原住民泾渭分明,他们想了解原住民的情况,就只能透过高墙的缝隙,或者在房屋主人没发现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通过大门观察。
尽管大部分人都是出于好奇做出这样的举动,但这无疑会对原住民产生骚扰。
巡检队大部分时候都在驱散那些有明显窥视行为的移民。
毕竟都是公民,也不能像犯人一样对待这些移民、把他们关起来吧。
整体来说,这份工作很轻松。可能是因为这些移民从前被关在密不透风的实验室里,大部分性格相对乖顺,只是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充满好奇。但因为没有经受过任何价值观的教育,所以很容易做出侵犯到他人领域、使人感到不适的行为。
所以付兰的工作小队,全称是普法巡检队。
一般情况下,这些移民都会被规劝回去,还有很多人会在巡检队进行常识普及后羞赧的向他们道歉。
实话实说,这看起来很好。他们像是淋漓尽致的把人类身上善良、懵懂的一面展现出来。
这或许也是付质女士选择“先斩后奏”与“冷处理”的原因之一。这些移民们没有强烈的攻击性,看起来平和而无害。她相信在长久的相处中,一号星的人们也会选择接纳他们。
懵懂。付兰看着又一名移民被劝离,心里想着:这真是一个令人无奈又讨厌的特质。
这份工作比付兰原先满七号城跑的工作还要枯燥无聊。温顺的移民们没有任何攻击倾向,甚至原住民的攻击性都比他们强得多。
他们这支队伍的主要工作就是在不停重复车轱辘话,偶尔还要拦着忍无可忍的原住民出来驱赶围在他们家门口的移民。
而且哪怕只有一个上午,付兰也发现了许多看过至少两次的移民面孔,这意味着即使被劝离,他们大多还会“重蹈覆辙”。
“懵懂”——这群平均年龄在三四十岁的移民们,却像是十岁以下的小孩子,被逮住时乖乖认错、羞愧不已,等过不了多久,又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跑过来窥视。
这也是付兰觉得“懵懂”这个特质令人讨厌的一个原因——虚心认错,屡教不改。
付质也考虑过教育问题,针对这些大龄文盲该如何解决他们的义务教育。
或许会令人感到惊奇——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光脑技术如此成熟,而到现在都还是传统的学习方式。
包括付兰的军校生活,每天早起去上类似古地球时期的“早八课”,坐在大教室里无所事事地听着老师讲课。
这看起来可不怎么“未来”。
实际上星际联邦的历史上曾经考虑过研发“无痛学习”的设备,即“一觉睡醒,所有的知识都在大脑中”,但研究发现这条路非常危险,不仅可能会改变人体的大脑构造,甚至可能会被有心人拿来进行思想控制。
人的思维远比人的躯壳更为自由、难以捉摸。
中午付兰在临时警务区吃的午饭,她还是很好养活的,在军校里天天嗦营养剂都没什么怨言,临时警务区与七号城警务署用的一台厨师机,做出来的菜口感上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比学校食堂菜好吃。
他们有两个星际时的午休时间。
付兰躺在临时警务区的木制沙发上,跟其他人一眼玩着光脑。
她的目光时不时就在光脑显示的时间上停留一会儿,看着最后一位代表“秒”的数值不断跳动。
这个数值由“59”跳到“00”并向前进1,使它的前一位也变成0。
时间“归零”的同时,付兰仿佛听见了时钟“滴答”的声音——真奇怪,她分明没怎么接触过那些旧时代的机械造物,但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意向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而伴随着时间进入一个整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骤然响起,穿透到正在闲适休憩的巡检队每一个人耳膜。
平静的午休被瞬间打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尽管此时大部分人脑中都是一片空白。
“快!集合!”
“城东区!带上救援设备!”
“该死!发生什么事情了!”
嘈杂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涌来。
所谓的城东区位于七号城东外围,与C、D移民临时居住区接壤。
而临时警务区距离城东区快要横跨半个七号城,在警务区里的队员们可以清晰听见爆炸声响,由此可见这场爆炸的威力多大。
甚至隔壁的六号城都能隐隐感受到震动。
一号星已经近百年没有发生过如此剧烈的恶性事件了。
不过即使一直生活在温室中,不曾接触过这种情况,临时警务署还是全体成员有序的行动了起来,前往爆炸发生区域进行救援。
整个七号城的警务资源全部向城东区倾斜,但没有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可以肯定,不会有第二场爆炸。
付兰驾驶着救援机甲在废墟种搜寻着还存在生命迹象的人。
在这个科技水平下,只要还有一口气,人就能救活。
“付质女士的铁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轻柔的女声突然响起。
“一号星大概算不得一个铁桶。”付兰面无表情,“付质女士只是这里修修那里补补,才勉强维持着一号星的和平。但是连你都看出来,一号星的人在'死亡',朵维斯。”
“是的,我只是有些感慨。”它居然叹了口气。
叹气,这种不曾写进它的程序里的内容。
朵维斯一直是沉默的,它从未用语音直接和付兰沟通,但是今天的它大概太过惆怅了吧。
在所有的居住星中,朵维斯最偏爱的就是一号星。它甚至为了一号星的安定,绞尽脑汁的钻自己底层代码空子,以便更好的维持一号星的社会治安。
但很奇怪的是,随着一号星逐渐安稳、平和,一号星的居民们却渐渐失去了那种属于人类的特殊的生命力。
朵维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付兰找到了它。
“迟早的事情。”付兰说,“在人们彻底忘记游泳前,将这艘破船凿沉。这样解释会让你好受点吗?多愁善感的人工智能?”
朵维斯沉默片刻,说:“你总是很会找到安慰别人的理由,那你又是如何安慰自己的呢?”
第81章
付兰却没有立马回答它的问题。她发现了一位埋在废墟下、还有生命迹象的先生,正在小心翼翼地执行着救援任务。
等到将这位昏迷的先生放置在医疗机器人上后,付兰继续进行着搜救。
“你看,也许本来他正在家里悠闲地看光脑,思考着晚上该吃些什么。”朵维斯说。
付兰垂着眼,说:“我可以有无数种理由来解释我的行为。电车问题、不破不立……很多,但是没有必要。朵维斯,我不需要在自己的动机上不停的反思,我只知道我想要这样做。”
“啊,看着基因改造人挑拨关系、安置炸弹,看着死去的灰烬被扬起,变成一场仇恨的熊熊火焰……”
朵维斯不是独属于一号星的人工智能。她说出的话中莫名的带了些九号星的味道。
付兰回:“如果你一定要我对此有一种看法,那么,血债血偿?”
朵维斯再度陷入沉默。
这对于基因改造人来说,确实是一场跨越近百年时光的复仇。
付兰只有二十岁出头,她可以说是朵维斯看着长大的,但朵维斯不知道她从哪里得到的信息。
她像一个预言家,“看见”许多尚未发生的事情。
然后她沉默的旁观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去阻止。哪怕告诉你的母亲?你知道了这件事,于是费劲心思,要我安排这安排那的,然后跑到七号城,难道你只是想获得一个最佳的观战席?”
朵维斯在指责她。
它有了立场,并站在它的立场上指责一个明明可以做一些事情、却无所作为的人类。
“这是他们的矛盾,与我无关。”付兰冷漠地说,“我从未标榜过自己的美好品质。你大可以觉得我冷血、残忍,我不在乎。”
“可是你是人类。”朵维斯强调。
“是啊。”付兰应下,却说:“可是朵维斯,明明是热爱着人类美好的你,却选择了一个卑劣的人类作为合作对象,你能想通你的行为逻辑吗?”
朵维斯再度陷入沉默。
因为它也是“想要”这样做。以它的算法逻辑,选择一个善良、富有同理心的的人类,要远比现在这个家伙更加可靠,说不定还不需要让它付出任何代价。
付兰对它来说没有什么熟悉不熟悉的区别,它对每一个人类都非常熟悉,这种熟悉程度甚至超过了他们自己对自己本身的了解。
也许是因为作为一个人工智能,朵维斯也想体验一把“冒险”的感觉?它不知道答案。
当然,朵维斯也可以说自己认为付兰更加靠谱,如果一定要找理由的话,它当然也可以找出许多选择付兰的理由。
可是计算机理应只有最优解。
最后它重复自己的问题:“那么,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在你的学校里等待这一切发生不是更好吗?你早就可以结束自己的实践活动了。”
付兰不发一言,走在废墟上,检测仪器再次发出“滴滴”的声响。
她从废墟中挖掘出一个还有呼吸的老人,把老人送上医疗机器人上时,她开口说:“没有理由,就是想这样做而已。你就当我是、那句古话,又当又立吧。”
也许朵维斯并不理解,也许它不想再搭理付兰。此后再没有任何声响。
当这个爆炸消息传递到一号星时,付质正在接受新一轮的治疗。
萧呈宁自作主张将这个消息拦了下来,不允许任何人强行唤醒付质。
一直到爆炸发生后的第六个小时,付质自然苏醒过来后,才得知这个讯息。
“谁干的?”付质唇瓣微颤,怒火充斥着肺腑,但她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因而显出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调查结果推测是部分移民安装的炸弹,现在已经将部分嫌疑人逮捕了。”付质的军事顾问答道,“我们已经派遣了军队,七号城外围一千多万的移民全部在军队的控制下。”
付质翻看完全部的现场资料,闭了闭眼,从病床上起身,披上外套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