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开霁by素光同
素光同  发于:2025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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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其姝对?华瑶说:“杀东无?的人?,是我,大家都看?见?了,殿下,您不必背负……弑兄的骂名……”
华瑶也笑出来了。她说:“好,好,很好,东无?终于?死了!”
白其姝道:“殿下威武!”
华瑶道:“你带着东无?的脑袋,去战场上指挥启明军,不出半个时辰,启明军一定能战胜敌军。”
白其姝领命告退。
华瑶放出了最?后一支信号烟,再过一会儿,她的侍卫就会赶过来接她,把她和谢云潇、齐风、秦三都接走。他们?都活下来了,死里逃生,真是天大的喜事,她只觉得十分疲惫。
大火还没烧尽,烟尘飘散,华瑶低头咳嗽,又咳出了一口鲜血。
谢云潇跪在她的身边,他们?的背后是一座尸山,挡住了他们?二人?的身形。浓烈的血腥味四处蔓延,她的眼前血水涌动,她分不清那是谁的血。
华瑶道:“我没劲了……”
华瑶突破了极限,耗尽了自身的元气,普通人?到?了她这个地步,早已气绝身亡,而她凭借极强的意志力,竟然还能说出几句话。
她已经?走火入魔了。她之所以走火入魔,是为了自救,也是为了救人?。
谢云潇心神俱震。
华瑶道:“其实我……我也很累……”
谢云潇忽然抱住了她,冰凉的雨水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脸上,她恍然反应过来,那不是雨水,是谢云潇的眼泪。
谢云潇哭了。
华瑶有些惊讶。她小声问?:“你哭了吗?你不要哭,我会心疼。”
她喃喃自语:“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谢云潇道:“我也说过,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的声音好温柔,可惜她的听力也减弱了,她听得不太清楚。她神智恍惚,隐约记起来,自己曾经?问?过他:“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
谢云潇道:“我会陪你一同上路。”
华瑶道:“你要给?我陪葬?”
谢云潇道:“不是陪葬,是殉情。”
华瑶道:“我还是不太明白……生死有命,成事在天……在这人?世?间,情为何?物呢……”
谢云潇道:“你不必明白。”
他紧搂着她的腰肢,源源不断地向她传送内力。他很擅长为她调
息运气,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动用自己的内力,慢慢地修补她的内伤,他低声道:“我知道你很累,千万别睡着了……听我说话,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华瑶轻轻地笑了,她竟然还笑得出来。
谢云潇暗想,原来如此,直到?此时,他才真正地了解她的性格,她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几次生离死别,她从来没有过分消沉,也没有过分沮丧,只是因为她早已看?淡了生死。
她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又会在乎谁呢?死到?临头,她不知道恐惧,也不知道悲伤。
她还有心思和他开玩笑,她嗓音极轻:“古语有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谢云潇道:“古语也有云,朝相思,暮相思,朝暮相思无?尽时,生相思,死相思,生死相思两处辞。”
他提醒她:“你曾经?答应过我,今生今世?,永结同心,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华瑶道:“可是,你也没劲了吧……”
谢云潇道:“还有,我什么都有,都给?你。”

华瑶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好困……”
谢云潇语无伦次:“你调整自己的呼吸,气沉丹田,内力会随着?经脉运转,修复你身上的伤口,别睡,别睡着?了,卿卿……”
华瑶的内力早已耗尽了。谢云潇把自己的内力传给她,帮助她调息运气,在此期间,如果她昏迷不醒,她的呼吸会变慢,甚至停止,她的伤势也会恶化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谢云潇不断和她说话,只怕她昏睡过去?,她的内力才?刚运转一周,伤势略有好转,心跳又突然减缓,她似乎已经听不见谢云潇的声音。她脸色惨白,气息渐渐衰弱,伤口渗出的鲜血流到他的手?上,他满手?滑腻,满心空茫,他的心脏像是被人挖空了,痛如刀绞,痛得他全身筋骨麻木。他低头看着?她,他的脑海只剩一片空白,战场上的喊杀声渐去?渐远,这世间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他只想和她同生共死。
他极低声地念道:“卿卿……”
他的心力逐渐衰竭,他不知道自己的力气从?何而来,他只知道向?她而去?。他继续为她调息运气,她的心脉微弱之?极,像是一条细线,他们二人的命运都系在这一条线上。
他小心翼翼地搂住她,缓声道:“卿卿,你能听见吗?”
华瑶道:“嗯……”
如此轻微的回?应,却让他欣喜若狂。
乍悲乍喜之?间,他的神智更加混乱,他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得颠三倒四:“你还记得内功心法吗?气沉丹田,静心定神,气脉相通,筋骨相连,内力运转三周天,初识无边境界……你一向?无惧无畏,可我害怕你会一走了之?……你坚持了很久,再苦再累也能撑下去?,你辛苦经营这么?多年,只差一步就能建功立业……”
华瑶听不清谢云潇说了什么?。她求生的意志原本就是十分强烈的,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她慢慢地调整自己的气息,真气在她的经脉中?流转,如同江水奔腾一般连绵不断。
华瑶与东无决战之?时,自身的潜力完全激发,她的武功臻入化境,堪称登峰造极。如今她的内力运转起来,整个人由内而外?焕发生机,奇经八脉的瘀血全部化开了。她睁开双眼,眼底的血丝已经褪去?,她的眼神明亮、清澈,像是一泓清泉,只是面色还有些苍白。
谢云潇怔了一怔,怀疑自己身在梦中?。他喃喃道:“卿卿……”
华瑶皱了一下眉头:“你真的流了很多血。”
谢云潇道:“其实也不是很多,你放心,我不觉得疼,你身上还疼吗?”
华瑶撒谎道:“一点也不疼。”
她抬起手?来,拭去?他脸上的泪痕。方才?,他对她说,生相思,死相思,生死相思两处辞,她听出了他的毅然决然,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剑自刎,难道他当真是生死相随吗?他又为什么?落泪呢?她第一次看见他落泪,除了惊讶之?外?,她还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脑海里的思绪乱糟糟的。
纵然她捡回?了一条命,她还是元气大?伤。她昏昏沉沉,如同大?梦初醒,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她想站起来,忽然觉得胸口沉闷,喘不上气,双手?双腿都有一种尖锐的刺痛感,痛得锥心刺骨。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谢云潇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的内力尚未耗尽,我把内力传给你,可以止血止痛……”
华瑶打断了他的话:“你的内力要?是耗尽了,你会累死的,不要?硬撑了,你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华瑶从?袖中?取出一瓶药丸,此药名为“补血回?魂丹”。她自己像吃糖一样吃了四颗,嚼得嘎嘣响,又把药瓶递给谢云潇,叮嘱他尽快服用。
谢云潇把药丸咽了下去?,冷风吹动他的衣袍,华瑶忍不住咳嗽起来。她抬起头,日光照在她的脸上,天空很蓝,白云很淡,她清醒了许多,虽然她伤势严重,但?她相信自己一定会痊愈。
她坐在地上,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她又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战鼓声从?战场上传过来。她眺望远方,刀光剑影正?在闪动,鲜血激溅,尸横遍野,敌军仍未撤退。
华瑶自言自语:“东无已经死了,敌军为什么?还不撤退?”
华瑶话音未落,又听见一阵脚步声。她转过头,看见了自己的侍卫,紫苏和青黛率领七百名武功高手?,飞奔到了她的身边。
她们的衣袍血迹斑斑,脚步却是异常迅速。她们跪地行礼,齐声道:“卑职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华瑶命令道:“青黛,你立刻去?找秦三和齐风,把药丸塞入他们口中。”
华瑶把药瓶交给青黛,青黛领命告退。
华瑶看着?青黛的背影,隐约感觉右手的疼痛加剧了,鲜血从?指缝间溢出来,伤口血肉模糊,露出一块一块的白骨,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紫苏对她十分敬佩。
紫苏道:“请殿下允许卑职为您上药。”
华瑶道:“准了。”
紫苏拿出一瓶金疮药,把药膏敷在她的伤口上,又用纱布缠住她的右手?。
鲜血渗透了纱布,华瑶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紫苏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道:“殿下,请您保重龙体。”
只有皇帝才?配用“龙体”二字,华瑶听出了紫苏的言外?之?意。
东无死无全尸,方谨不得民心,琼英不成气候,华瑶必将继承大?统,她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她一定会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
华瑶环视四周,启明军的顶尖高手?组成了一个圆形剑阵,华瑶位于剑阵的正?中?央。起初,这个剑阵的长宽不过三十丈,华瑶和东无交战的时候,剑阵也在向?外?扩散,如今的长宽已有两百多丈。
难怪啊,华瑶心想,东无濒死之?时,东无的侍卫一个也没赶过来,原来他们都被剑阵挡住了。他们的武功远胜启明军,启明军之?所以能挡住他们,一是因?为,这个剑阵也是源自八卦阵,可以压制敌军的邪功;二是因?为,华瑶和东无的生死决战十分激烈,从?始至终,其实也不过半刻钟。东无的头颅被华瑶锤碎之?后,敌军士气大?减,白其姝又闯入剑阵之?中?,砍断了东无的脖颈。敌军人心涣散,逃兵也不在少数。
此时此刻,华瑶的附近是一片尸山血海,以及一块三丈高的巨石,此地的草木已被鲜血染红,又有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到来了。
华瑶低声问:“紫苏,你只带了七百人?”
紫苏道:“卑职从?鹿台山上赶过来,恰好遇到了敌军的精锐部队。卑职率领两千人突破重围,约有一千人牺牲,两百人重伤。”
鹿台山位于西北方,距离此地仅有三里远。
华瑶思索片刻,派出一队轻功高手?负责传信。过了一小会儿?,启明军将领曹标率领三千人赶到,他们带来了上百辆战车。
众人遵从?华瑶的命令,齐声高喊道:“狗贼东无被砍头了!狗贼东无被砍头了!公主在上,皇天有灵,神助我军,深慰我心!!”
天光大?亮,曹标放声大?喊:“公主有令,东无已死,启明军全军撤退!公主有令,东无已死,启明军全军撤退!!”
如同华瑶预料的那般,启明军士气高涨,众人的目光落在华瑶身上,华瑶不能显露出一丝疲惫。她缓缓地站了起来,站在尸山血海之?中?,她面不改色,沉声道:“今日我们大?获全胜,诸位既有功劳,也有苦劳,回?城之?后,本宫会论功行赏,给你们加官进爵。你们只须记住,启明军替天行道,自有天道庇护。”
众人的情绪十分激昂:“公主千岁千千岁!!”
华瑶动用轻功,登入一辆战车之?中?,谢云潇跟在她的身后,与她同坐一车。她做了一个深呼吸,缓解伤痛,又转过头,偷偷地看了一眼谢云潇。
谢云潇的状况比她好不了多少,他侧倚着?车壁,唇色极淡。他不顾自己的死活,把大?半的内力传给她了,他的内伤和外?伤本来就很严重,失去?内力之?后,他
的心脉已有损伤,无论如何,他不能再动武了。
华瑶听见他的气息断断续续。她心头一惊,连忙按住他的脉搏,他反倒安慰她:“别担心,我们快回?城了。”
华瑶道:“嘘,你不许再说话了。”
谢云潇道:“我想听你说话,可以吗?”
华瑶立刻答应:“当然可以,不是我吹牛,我有一肚子的话,永远说不完,你安安静静地听我说……”
谢云潇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打断了她的话:“别说了,是我考虑不周,你重伤未愈,应该好好休息,敌军暂时不会打过来。敌军人心涣散,五万精兵已经分成了几派,各派都有各自的将领,无法调动全军。”
华瑶轻声道:“确实如此,东无疑心深重,他身边没有副手?,他一直是独揽大?权的,他麾下的将领也是平起平坐的。这种管理办法,当然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将领们可以相互制衡,坏处是,东无死后,将领们容易内讧,我猜他们现在就在内讧。”
谢云潇道:“如此甚好。”
华瑶道:“是啊。”
华瑶牵住谢云潇的右手?,摸到他的手?心微凉,他的指尖是冰冷的,关节也有些僵硬。他的伤势是很严重的,他还硬撑着?不出声,华瑶也不知道他要?撑到什么?时候?
华瑶沉默片刻,认真道:“上个月,我招揽了一位名医,她大?概有七八十岁了,她品行端正?,医术高明,能为武功高手?治疗伤病。她擅长针灸,虽然不如汤沃雪,却也是天下第一流,我把她叫过来,让她看看你的伤势。”
谢云潇道:“她是随军出征的军医吗?”
华瑶道:“嗯,算是吧,曹标把她带过来了。”
军医的医术当然也有高低之?分。医术高明的军医通常研究过武学,可以救治武功高手?,这样的军医并不常见,一般也不会随军出征。曹标把军医带过来,原本是要?救治华瑶。
华瑶觉得自己的伤势不是最紧急的,秦三和齐风已经昏迷不醒,华瑶一定要?保住他们的性命,就让军医去?照顾他们了。
如今看来,谢云潇的状况也不太好。他的脉象浮沉不定,虚实不明,可能是性命危急的征兆,华瑶很不放心,必须让军医过来给他诊断一下。
车队缓缓向?前行驶,华瑶丝毫不敢松懈,时刻留意周围的动静。
华瑶忽然发现,她的听力敏锐了许多。她听见一丝微弱的哭声,那声音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那人正?在“呜呜”地哭泣:“殿下,公主殿下,救命,救救我……老天在上,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求求你们行行好,我喊不出声……”
华瑶叹了一口气。她敲响车窗,唤来两名侍卫,又给他们指明方向?,让他们把燕雨抓过来,放到齐风所在的那辆车上。
侍卫的身法极快。他们脚步一迈,飞向?一座尸山,燕雨从?尸山之?下爬出来,侍卫跳到燕雨的面前,立刻把他捉住,送入一辆战车之?中?。
燕雨还没反应过来,突然闻到一股药香。他低头一看,他的弟弟齐风躺在一张软席上,军医正?在为齐风针灸。
那军医是个年过古稀的老太太。她满头白发,身形佝偻,肩上披着?一件粗布短衫,赤脚穿着?一双草鞋,手?脚上长满老茧,针灸的技法又快又准,她口中?念念有词:“快了,快了……”
燕雨记挂着?齐风的伤势,情急之?下,他的脾气比平日里更急躁。他看她一副寒酸的样子,实在不相信她的医术,他慌忙道:“你是谁?你说什么?快了,我弟弟快死了吗?!你要?是把他治死了,我一定拼了这条命,找公主治你的罪!”
老太太自言自语:“我是你们启明军的军医,走了十几里山路,好不容易才?赶过来,刚来不久……我也是老糊涂了,来迟了一步,在山里住了一百多年,脑袋也不中?用了……”
燕雨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你胡说!人这一辈子,最多也就一百年,你怎么?在山里住了一百多年,你真是老糊涂了!!”
燕雨扶住车门的把手?,要?把侍卫喊过来。他还没出声,迎面吹来一丝凉风,他被人点了哑穴,叫不出一点声音,他又惊又惧,这是怎么?回?事?!
车里只有三个人,齐风不能动,燕雨不会自己害自己,动手?的人就是那个老太太,可是,燕雨根本没看见老太太动手?!
燕雨这才?明白过来,老太太的武功之?高,远超他的想象。他心里十分恐惧,筛糠似的浑身颤抖,惊出了一身冷汗。
老太太连忙说:“我姓周,单名一个谦字,侍奉过高祖的……高祖,你听过吗?她是兴平帝,你们公主的祖奶奶……”
燕雨瞪大?双眼,做出一个口型:“金甲将军!”
周谦道:“对,对,一百年前,我身披金丝甲,手?持银环刀,江湖人称金甲将军。”
燕雨惊讶地张大?了嘴。
周谦道:“我解开你的哑穴,你不要?喊叫了。”
燕雨点了一下头,转瞬之?间,他又能开口说话了。
燕雨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他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死了,齐风也死了,他们全都死光了。他现在不在人间,他在黄泉路上,恰好遇到了金甲将军,这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燕雨含泪道:“公主为什么?也死了?”
周谦道:“她没死,她好着?呢,快登基了,她的皇后也好着?呢,真有福气……”
“福气”二字才?刚出口,杀气突然袭来,剑光纵横,刀光映射,如同暴雨闪电一般,劈开了一辆战车,侍卫大?喊道:“敌军有埋伏!!”

敌军竟然有埋伏?!
燕雨毫不犹豫,飞快地扑向齐风。他挡在齐风的身前,只听“咔嚓”一声巨响,这一辆战车也被劈开了。
火花迸溅,烟尘飞扬,燕雨抱着齐风,滚出?了车厢,摔到了地上。
齐风还没醒过来,燕雨心里急得火烧火燎的,怎么办,怎么办?他和齐风都要死了!他的双手使不出?力气,双腿早已折断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废人,无法躲避敌人的攻击,只能趴在地上等死。他满腔愤恨:“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周谦道:“你还是好好做人吧。”
燕雨急忙道:“金甲将军!”
周谦立刻出?手了。
周谦的身上没有一件兵器。她袖袍一挥,劈出?一道掌风,劲力沉重之?极,如?同泰山压顶,砸在数十人的头上。那些?人脑浆迸裂,鲜血飞溅,尸体被碾成泥浆,渗入泥土里,化?成一滩血水。
如?此血腥的场面,真让燕雨大开眼界。
血腥气扑面而来,燕雨实在是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吐出?来了。从昨晚到今早,他什么也没吃,胃里没有一点食物,吐的都是胃酸和胆汁。喉咙里又苦又酸,又辣又疼,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真像一个窝囊废,活脱脱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果然,又有一股杀气向他袭来,他顾不上自己的脸面,惊叫道:“金甲将军,救命!”
自己的脸面算什么?活命才是最重要的!燕雨不怕丢脸,只怕他自己活不成了,又拖累了他的弟弟齐风。
燕雨紧紧地护住齐风,鲜血从齐风的嘴角流出?来,燕雨颤声道:“金甲将军,我弟弟还有救吗……”
金甲将军?
华瑶听见了燕雨的声音。
片刻之?后,华瑶想通了前因后果。
华瑶知道军医的武功出?神入化?,却不清楚军医的身份来历。军医的年纪至少在一百岁以上,出?生于顺熙年间,亲身经历过兴平十七年的沧州虎牢关大战,尤其熟悉沧州的风土人情。她在永州的深山老林里隐居多年,有时也会去村庄行医救人,村民给?她起了一个绰号,叫“老神通”,她以“神通”为?谐音,化?名“沈通”,自称是永州本地的老人,前来投奔启明军。
她的医术确实高超,为?人也确实宽厚善良,华瑶让她做军医,给?她封了个七品官职,又派人调查她的生平事迹,查出?了一些?线索。
这位军医和宏悟禅师有些?交情,她曾经托人传信到虞
州山海县,宏悟禅师给?她回信了,他们二人的书信往来持续不断,宏悟禅师一定?是她的老熟人。她身上隐藏着许多秘密,华瑶试探她几次,她没说过一句真话,纵然如?此,华瑶还是能察觉出?来,她对华瑶没有丝毫恶意。她救治病人,总是尽心尽力,华瑶就让她留在了军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也是华瑶的驭人之?术。
华瑶真没想到,这位军医可?能是大名鼎鼎的金甲将军。如?果她真是金甲将军,那她今年都有一百四十岁了,而华瑶的年纪还不到四十岁的一半,她们二人的年纪和阅历相差太远了。
华瑶皱了一下眉头,时间紧迫,她来不及确认军医的身份,战场上硝烟弥漫,战鼓声震天动地,形势已是十分危急。
华瑶敲响了车门,侍卫紫苏赶来报信:“启禀殿下,伏兵约有四千人,其中一千人擅长遁地术。”
华瑶当?机立断:“传令前锋和中锋部队,向着东北方,全速行军,直奔临德镇。曹标和白其姝各自率领三千人断后,现在的风向是西南风,顺风放一把火,点燃毒烟,追兵一时也追不过来。”
紫苏道:“殿下英明,卑职遵命。”
紫苏走后,谢云潇忍不住问:“敌军为?什么会派出?伏兵和追兵?”
华瑶解释道:“东无的手段十分诡诈,虽然他已经死了,但他阴魂不散。他生前一定?设置了陷阱,围绕着浅山镇,四面八方都有伏兵,这些?伏兵都是死士,东无没让他们撤退,他们不会后退一步,我们想从这里逃出?去,必定?要经历一番苦战。”
谢云潇扯住了她的衣袖:“殿下。”
谢云潇只说了两个字,似有千言万语,无法在此时说出?口?。他和华瑶身受重伤,已经没有自保的能力,这一场战争还没结束,他只怕华瑶再一次身陷绝境,而他不能助她一臂之?力,还会成为?她的累赘。
谢云潇沉默地看着华瑶,华瑶也看着他,恍然之?间,华瑶有一种错觉,她是皇帝,谢云潇是皇后,叛军造反作?乱,打到皇宫里来了,皇后宁死也不愿逃出皇宫,只愿与皇帝同生共死。
华瑶严肃道:“你不要害怕,天塌下来,有我撑着,我会保护你。”
谢云潇道:“我不是害怕……”
华瑶道:“嗯,我相信你。”
谢云潇道:“你现在能站起来吗?”
华瑶毫不犹豫地吹嘘道:“我现在精力充沛,能打一百个人,就算东无复活了,我也能一拳把他打飞,不让他伤到你一根头发。”
谢云潇欲言又止。
华瑶道:“你是不是被我的威猛震慑住了?”
谢云潇不假思?索:“是,殿下如?此威猛,我被震慑得无话可?说,我怕自己一时失言,也会被殿下一拳打飞。”
华瑶有些?想笑。她一直觉得,谢云潇是一个很有趣的人,而且,他是那种一本正经的有趣,他讲笑话的时候,他自己一点也不笑,她只觉得十分好笑,她轻声说:“你是我的心上人,我怎么舍得打你呢?”
谢云潇搭在她衣袖上的手指忽然伸直了,他的手掌覆住她的手背,指腹轻轻划过她的指尖,若有似无的触碰,温柔又谨慎,她趁机捏了一下他的手指,只用了一点点力气。劫后余生,他们之?间的玩闹仅此而已。
华瑶低头沉思?,又过了一小会儿,局势已经控制住了,她派出?几个侍卫,把齐风、燕雨、秦三和军医都接过来了。
华瑶乘坐的这一辆战车还算宽敞,可?以容纳六个人。华瑶和谢云潇坐在一侧,秦三和燕雨坐在另一侧,齐风躺在一张毛毯上,昏迷不醒,军医跪在齐风的身旁,又用银针封住了齐风的穴位,暂时止住了血。
战车正在向前行驶,车轮在路面上滚动,车厢不停地摇动颠簸,像是水浪里漂荡的一艘船。拉车的不是马,而是人,轻功高强的人,这些?人拔腿飞奔,越奔越快,身影如?同一道电光,疾驰而去。
燕雨道:“跑太快了,我又要吐了。”
秦三道:“别吐,忍着,你要是吐了,我也想吐。”
秦三脸色惨白,怀里抱着一把长刀。不久之?前,她才刚醒过来,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去,此时她的精神有些?恍惚。
秦三的头顶扎着二十根银针,军医不让她把银针拔下来。她的目光落在了军医身上,她喊了一声:“老前辈。”
军医回应道:“哎?”
华瑶忽然开口?道:“我应该叫您沈通,还是叫您周谦呢,老前辈?我听说,沈通是您的化?名,周谦是您的真名?”
车厢里一片寂静,片刻之?后,周谦才说:“老朽姓周,名谦,殿下明察秋毫,老朽不敢隐瞒,请殿下恕罪。”
华瑶道:“何罪之?有?”
周谦道:“老朽不该……”
华瑶等了一小会儿,没等到周谦的下文,周谦赔罪道:“殿下恕罪,老朽老糊涂了,记性不好……”
华瑶打断了她的话:“我看您耳聪目明,身手矫健,倒也不必自称老朽。您年事已高,又是四朝老臣,镇守边疆三十年,为?大梁朝立下汗马功劳,太后也要礼让三分。”
周谦道:“老臣镇守边疆,也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当?年沧州兵强马壮,高祖勤政爱民,老臣也跟着沾光了。”
华瑶有些?不耐烦,她没想到周谦还会和她打官腔。启明军还在行军路上,追兵随时会追上来,她和周谦不谈正事,又有什么好谈的呢?
华瑶心念一转,试探道:“请问,《武学七道》是您编写的吗?”
周谦道:“承蒙高祖器重,老臣读过上千本武功秘籍。《武学七道》这本书,不是老臣自创的,是老臣总结了前人的理论,写成了一本杂谈,书上还有不少错漏谬误,殿下见笑了。”
此话一出?,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秦三露出?了震惊的神色,燕雨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谢云潇心不在焉。谢云潇的心里也有几分浮躁,他分不清周谦的话是真是假。
谢云潇直言不讳:“既然如?此,前辈又何必把《武学七道》刊印出?来,流传后世?倒不如?放一把火,烧光这些?书,免得误人子弟。”
周谦哑口?无言。她看着谢云潇,又问:“你是谢家?公子,大梁朝第?一世家?,谢家?的家?训是‘温良恭俭,礼义忠信,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你还记得吗?”
谢云潇道:“我嫁入皇族了。”
谢云潇言简意赅,短短六个字,又让周谦哑口?无言。周谦这才想起来,华瑶和谢云潇都是少年意气,他们的年纪加起来还不到四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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