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潇又?给华瑶夹了一只肉包子。那包子的面皮十分厚实,肉馅仅有?一小口,华瑶把鸡肉撕成块,塞进包子的面皮里,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晚饭过后,谢云潇去洗碗了,华瑶在地上?铺床。
谢云潇先?前已?经把寺庙里的灰尘清理过了,华瑶找到一块干净地方,铺上?毛毯和棉被。她钻进棉被里,又?把愁绪抛之脑后,等她一觉睡醒了,她便会赶往临德镇,尽快与?启明军会合。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
唐通和冯保率领一众高手,正在搜查垂塘镇的大街小巷。
唐通原本是镇抚司副指挥使,也是东无安插在镇抚司的奸细。唐通被卷进了孟道年死?谏一案,太后下?令,将他关押在诏狱,东无又?把他放了出来,他对东无更加死?心塌地。
冯保是大内高手,也是一个年纪不小的太监。他一身平民装扮,待人接物也很和蔼可亲。他笑眯眯地寻人问?路,当地百姓见他慈眉善目,也愿意回答他的问?题。
早在两天?前,唐通和冯保便抵达了垂塘县。他们奉了东无的命令,仔细搜寻华瑶的踪迹,这自然也是大海捞针。
垂塘县占地上?万亩,此地遍布山林秘洞,华瑶又?是天?下?第?一流的轻功高手,东无也不确定华瑶是否藏身于垂塘县,只让唐通和冯保尽力搜寻。迄今为止,他们已?经忙碌了两天?两夜,仍未查获任何蛛丝马迹。
唐通站在垂塘县的路口,默默地观望来来往往的人群。
冯保站在他身旁,叹声道:“哎呀,前两日阴雨连绵,水雾弥漫,今早风雨才刚停歇,公主?去了哪里,也真?没个准信。”
唐通道:“派人再去搜一遍
客栈……”
冯保道:“客栈搜过不止十遍,大小店铺全部探查明白了,找不见一个会说官话的年轻女子,依我看呐,公主?不在垂塘镇上?。”
冯保的年纪比唐通大了十岁,官阶也比唐通更高一些。冯保这一番言论,唐通当然是信服的,先?前他们派去山林里探路的轻功高手,竟有?不少迷路了。山林位于垂塘镇的东南侧,树木茂盛,山势连绵,那一眼望过去,入目尽是一片绿油油的草木,纵然是轻功高手也不能时刻辨明方向。
唐通和冯保又?商量了一番。他们一致决定,再把垂塘镇分为十个区域,派遣十队人马重新搜查一遍,如果还是查不到华瑶的踪迹,他们只能就此放弃了。
十队人马出发之后,唐通和冯保便在垂塘镇四处寻访。
临近午时,冯保路过垂塘镇的一块流民聚集地,前日里,他也曾经来过此处。他清楚地记得,这里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她衣衫褴褛,身形瘦弱,却是个懂事的孩子,眼珠子转得很快,手脚应该也不蠢笨。她有?几分习武的资质,虽不突出,却也难得。
如果冯保找到这个小姑娘,把她带回京城,仔细教养几年,待她成年之后,再给她洗髓炼骨,她也能练出一身上?乘武功。
想到此处,冯保打定了主?意。他已?有?一天?一夜没合眼,仍未找到华瑶的一根头发。如果他空手返回京城,东无可以判他一个渎职之罪,少不了责罚他一顿,但他若是带回一位根骨尚佳的小姑娘,看在那样一个好苗子的份上?,东无或许会酌情定罪。
冯保一甩袖袍,走向了流民聚集的草棚。
那些流民磕头跪拜,乞求冯保行行好,发发慈悲,赏给他们一口吃的。
其?中一位年过五旬的流民最是恭敬,谈吐也最是文雅。他跪在冯保的脚边,战战兢兢道:“这位爷爷,请您留步。小人饥寒交迫,连续多日,只吃过野菜,只喝过雨水,肚皮里绞痛得紧,真?就是活不成了……”
他挡在冯保的面前,冯保一脚把他踹开?。他顿时倒在地上?,滚了几圈,又?呕出一大口血,脑袋一歪,竟然当场断气了。
血腥味弥漫开?来,又?有?几个流民惊恐地喊道:“杀人……杀人了!!”
冯保向前走了两步,他的鞋尖上?沾了不少鲜血。他略带歉意地笑了一声,鞋尖慢慢地磨蹭着泥土,把血迹都遮盖住了。
冯保缓缓地发问?道:“这儿不是有?个小丫头片子吗?那丫头去哪儿了?知道的人,来报个信,爷爷我重重有?赏,保管你们啊,吃喝不愁。”
此话一出,流民也顾不得地上?的尸体。逝者已?矣,生者还要艰难求生。几个流民又?连连磕头,争先?恐后地报信。
“她跑了!和她娘一块儿跑了!”
“几天?没吃饭了,也不晓得她们娘俩哪儿来的力气。”
“她们往西边跑的,西边有?个集市!”
“求求爷爷,赏给小人一口吃的吧……”
冯保一听此言,还真?是纳闷,他想找华瑶,华瑶跑了,他想找个小姑娘,那小姑娘也跑了。
诸事不顺,他的脾气也不顺。他摆了摆手,很无奈地吩咐道:“全部料理干净了。”
冯保话音未落,他背后的众多高手剑光齐斩,只在这一刹那之间?,草棚里的上?百个流民纷纷人头落地。
血水如河水一般流淌着,冯保的神色没有?一丝改变。他还和自己的亲信说笑:“永州也遭过不止一次兵祸了,这儿的大人小人呐,早该习惯了。”
冯保率领三?十名高手,赶往垂塘镇的集市。他传令下?去,让那些高手追捕小姑娘。他耐心等候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有?一个亲信回来复命,那姑娘及其?母亲都被他们抓住了。
垂塘县西区的饭馆里,冯保坐在一间?宽敞的包厢内。桌上?摆着一碗燕窝粥、一盏花胶羹,正是热气腾腾的时候。冯保尝了一勺燕窝粥,又?从?口袋里拿出金丝缠边的缎帕,微微地擦了一下?嘴,这才发话道:“带进来吧。”
冯保俨然有?一副大官做派,要把这一座饭馆当成府衙了。
冯保的侍卫身强体壮。他们一手拎起小姑娘,另一手拎起小姑娘的母亲,将她二人拖进包厢,扣押在地。那小姑娘已?是泣不成声,她的母亲被点了穴道,此时一点也动?弹不得,她们二人都穿着一套厚实的棉衣,虽是旧衣裳,却也足够防寒过冬了。
冯保起了疑心。他朝着小姑娘招了招手,小姑娘跪着爬过来。他做出一副慈祥和蔼的样子,脸上?浮现淡淡微笑:“你身上?的衣裳哪儿弄来的?”
小姑娘嗫喏着不肯回答,冯保对着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拔剑出鞘,锋利的剑刃闪着明光。小姑娘唯恐自己的母亲受害,哭着回答道:“集市上?买的旧衣裳……”
冯保又?道:“你从?哪里讨来钱了?”
小姑娘浑身颤抖,冯保露出无奈的神色:“你要么实话实说,要么,你就是个没娘的苦孩子喽,你爷爷我啊,什么都能看出来,你可千万别撒谎啊。”
包厢里冷风阵阵,刀剑散发着寒气,小姑娘哭着坦白道:“是……是是是神仙显灵,都是神仙给的钱……”
她哭得哽咽,心里委屈之极,像是压着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倒霉,为什么她和娘亲的病情才刚刚好转一些,她们又?被坏人盯上?了?那些坏人能不能放过她们?他们一手遮天?、一手锤地,他们一言既出、百人追随。他们颠倒黑白、搬弄是非,把好的说成坏的,把坏的说成好的。他们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而她面对他们强大的声威,竟然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冯保见她哭得凄惨,似乎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哎呀,可怜见的,你啊,怕被人取笑,就别出门嘛。”
冯保又?问?:“小丫头,说仔细些,你在哪里遇到了神仙,神仙怎么把钱送给你的?”
小姑娘口齿不清地回答:“在天?上?给的,地上?忽然刮来一阵风,把我吹到天?上?去了……”
小姑娘自认为掩藏得很好,但她的心思却没逃过冯保的慧眼。
冯保一听她的描述,心中已?然分明了,她不是遇到了神仙,而是遇到了世间?罕有?的轻功高手。
冯保原本垂落的眼皮一下?子睁开?了,世间?罕有?的轻功高手?!还是个喜欢做善事的!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万啊,想到这里,冯保感叹道:“哎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而且,经过一番寻思,冯保也忽然反应过来,如果华瑶当真?藏在垂塘县,那她的当务之急,不就是赶往临德镇,尽早与?启明军接洽?
冯保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他吩咐亲信,取来永州北境的地图,他又?拿出一支朱笔,画了一条红线,连接临德镇与?垂塘镇。
冯保立刻下?令,调集四百名轻功高手,分成一百个队伍,每队四人,备齐信号烟,驻守在垂塘镇通往临德镇的每一条山路上?,务必从?速,把华瑶抓捕归案。
冯保的命令下?达之后,那小姑娘的哭声还没停止。
冯保仿佛见不得她落泪似的,他站起身来,又?弯下?腰,拿自己的袖摆去擦拭她的眼泪。
她颤抖得厉害,肠胃
里涌出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他还像她的亲爷爷一般,慢慢地拭去她的泪水,喃喃道:“好啦,小丫头,莫哭莫哭,爷爷把你认识的神仙抓回来,让她来陪着你,你俩一块儿回京城,好不好啊?”
她没敢应声,而他呵呵地笑了。
申时已?过,晴光漫天?。
连下?了几日的大雨小雨,今天?的天?气彻底放晴了,山林薄雾也消散了,华瑶能望见十里之外的景象。
今天?一早,天?还未亮,华瑶和谢云潇从?寺庙启程,绕路走向临德镇。华瑶从?来不敢走官道,据她所知,官道上?的伏兵是最多的。她特意绕开?了官道,另选了一条隐秘的路线。
华瑶已?经走过了一百多里路程。这一路上?,风平浪静,鸟语花香,她的心情一片明朗。
她仰头望天?,天?空碧蓝如洗,白云一朵一朵的,像是棉花一般轻软。她小声道:“天?气真?好。”
她向前望去,断定道:“我们距离临德镇,只剩十几里路程了。”
谢云潇道:“今日傍晚之前,便能与?秦三?会合。”
华瑶道:“确实。”
秦三?是华瑶麾下?第?一大将。秦三?武功卓绝、反应敏捷,自从?她归顺华瑶之后,她为华瑶打过的胜仗已?有?上?百场。启明军尊称她为“常胜将军”,她仍是不骄不躁的,练武练兵都很勤快,如今她率兵驻守临德镇,华瑶也是很放心的。
谢云潇还牵着华瑶的手腕,她侧目看他,他道:“你和秦三?的君臣之义……”
谢云潇还没说完,华瑶接话道:“重如山,深似海。”
谢云潇笑而不语。
华瑶的指尖摸到了谢云潇的手背,轻轻地挠了他一下?,他忽然停在了原地。此时他们距离临德镇仅有?十里,华瑶极目远眺,依稀望见临德镇的巍峨城楼,楼上?高挂着启明军的军旗,旗帜迎风飘扬,守城士兵身穿明盔亮甲,气势分外威武。
华瑶轻声道:“我们快到了。”
谢云潇也轻声回答:“前方有?伏兵。”
华瑶听见“伏兵”二字,虽是意料之中,却也难免慌乱一瞬。扶风堡之战,华瑶战胜了伏兵,启明军也损失惨重,东无和方谨的伏兵包围了扶风堡,四面八方都是必死?之局。华瑶使尽全力,方才突破重围,难道今日,敌军又?要故技重施吗?
不,今时不同往日,启明军已?然进驻临德镇,城楼上?的弓兵、弩兵、炮兵全部准备就绪。倘若伏兵包围临德镇,那伏兵反倒是落入险境了。
因此,伏兵应该是埋伏在通往临德镇的必经之路上?。
华瑶想通了前因后果,又?问?谢云潇:“伏兵有?多少人?”
谢云潇的武功已?经恢复了七成,他的目力听力远胜常人。他的父亲也教过他探听军情的方法。他侧耳细听,片刻之后,他回答道:“近处约有?四人,远处听不清。”
华瑶暗暗心想,还好,只有?四个人。但她转念一想,不对,敌军不会只让四人埋伏,那四人恐怕只是众多伏兵中的一组,如果他们察觉了华瑶和谢云潇的踪迹,他们一定会点燃信号烟,正如边境的烽火狼烟,他们的同伙会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华瑶和谢云潇的处境就是十分危急了。
华瑶极小声地说:“既然伏兵只有?四个人,我们绕路而行,尽量避开?他们所在的位置。”
谢云潇却道:“我不确定他们的位置。”
这也是华瑶意料之中的事情。
伏兵一定掌握了皇族秘术,他们的呼吸吐纳之法,不同于寻常高手。纵然谢云潇听力敏锐,他也不可能在数里之外,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地。
华瑶左思右想,只能奋力一搏。
她把自己的信号烟放进了袖袋里,既然启明军守在临德镇的城楼上?,只要启明军看见了她的信号烟,肯定会派出援兵。
敌军有?援兵,华瑶也有?援兵,只看哪一方的援兵更迅捷、更机警,哪一方便能大获全胜。
华瑶打定主?意,又?休整了两刻钟,只为一场大战做好准备。她和谢云潇躲进了一座山洞,他们在此养精蓄锐。元气修复之后,她和谢云潇一前一后走出山洞,又?沿着一条僻静的山路,飞速冲向了临德镇。
华瑶和谢云潇使出了十成轻功。倘若伏兵的轻功比他们略逊一筹,他们可以在瞬间?斩杀伏兵,伏兵甚至来不及放出信号烟,他们也能顺利抵达临德镇。
树林里风声飒飒、落叶飘飘,华瑶和谢云潇距离临德镇仅有?六里之遥,正当此时,他们双双听见了伏兵的气息,东南西北各有?一人。按照他们事先?商量好的方位,谢云潇直奔东南,华瑶直奔西北,他们二人的剑光一霎闪过,三?个伏兵的人头落地了,还剩一个人毫发无损。
此人竟然毫发无损?!
华瑶侧头一看,此人正在华瑶的北侧。华瑶也认识他,他是镇抚司的副指挥使唐通。
唐通竟然也是东无的人?!
华瑶来不及惊讶,疾速避开?唐通的杀招,谢云潇转攻唐通的后背。
山林中狂风大盛,落叶如潮水般涌动?,唐通原地一个纵跃,跃到了树梢之上?。他的衣袍被谢云潇刺破了,但他的皮肉并未受伤,显然,他如今的武功胜过了谢云潇。
倘若顶尖高手是十级,谢云潇原本是十一级,但他至今尚未复元,勉强算是个八级高手,唐通却是位列九级。虽然唐通只比谢云潇略高一级,但这一级之差,如同天?堑一般,横亘千里,渊深万丈,谢云潇越不过去。
这也难怪,谢云潇错判了伏兵所在的方位。
眼看着唐通放出了信号烟,华瑶也连忙跳到了天?上?。她连放两个信号烟,金光闪闪的烟雾炸开?惊雷,方圆十里之内,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临德镇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战鼓声。
那是启明军的战鼓声,一拍四响,一节八拍,其?意为“迅速护驾”,华瑶不由得激动?起来,太好了!真?是天?助不如人助!城楼之上?,必定有?华瑶的亲信,他们十分熟悉华瑶的信号烟,也会及时赶来助阵。
华瑶转头看向树林,谢云潇与?唐通正在交战。唐通极力拖住谢云潇,他们二人的剑光闪亮,如同大雪纷飞的盛景,把周围照得白茫茫一片。
华瑶屏息敛气,潜入浓密树荫之中。她静观唐通的招数,只看了两个瞬息,她依稀看出他的破绽。
其?实谢云潇应该也看出来了,不过,每当谢云潇的剑刃临近那一处破绽,唐通便会巧妙地翻身或是俯身躲避。华瑶心中暗骂他“缩头乌龟”,手中长?剑疾速一劈,剑风直指唐通的左侧,唐通正要向右躲避,华瑶飞快地喊了一声:“胡麻子!”
华瑶和谢云潇合力攻杀胡麻子,正是一左一右、兵分两路。今日此时,他们二人故技重施,围攻唐通的双侧,唐通躲闪不及,脖颈被切出一条血痕,只差一步,华瑶就能亲手杀了他。
只可惜,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唐通仅仅被华瑶砍成了轻伤,华瑶不敢与?他缠斗,又?转头对谢云潇说:“跑!”
谢云潇心领神会。他们二人的轻功都比唐通更强,也不等唐通反应过来,他们的身影飞出了十丈有?余。
唐通见状,怒吼道:“人在哪?快来!华瑶和谢云潇都跑了!”
先?前唐通已?经放出了信号烟。唐通的弟兄们拼命赶往唐通所在之处,却没及时追赶华瑶和谢云潇。等他们集齐了四十人,华瑶和谢云潇早已?跑出一里多远。
第183章 琼楼宫阙 正如此前他们生死相依的每一……
华瑶听见了众多高手的气息,他们?与她的距离仅有一里之遥。如果他们?追上她了,又?把她抓住了,那她的下场一定很惨。
华瑶使尽全力,疾速奔逃,背后瞬间泛起一股寒意。她连忙闪避,躲开了敌军发出的毒针暗器。
那毒针“咻”的一声,从她眼前飞过,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双脚在树杈上重重一蹬。粗壮的树杈劈裂开来?,而她借力向前,迅疾之至,如同风驰电掣,飞快地奔向临德镇。
唐通大?喊道:“放暗器!快放暗器!别让他们?跑了!!”
华瑶的心中难免有些慌乱。她并不知道,敌军准备了多少毒针,又?会?放出多少独门暗器?
华瑶还没想出一条门路,敌军竟然摆开军阵,毒针如雨点般倾洒,数量至少在一万以上。针头锋利而尖锐,沾着一层银白色的毒药,必是一种猛烈无比的剧毒。
敌军只有四十多个?人,他们?的暗器却是厉害之极。
这当?然也是出自东无的授意。
东无的军队在扶风堡惨败,究其?原因,便是东无低估了华瑶。东无并未料到华瑶的轻功已是绝顶之境,彼时他预备的暗器只有“流星弹”,那流星弹仅仅烧伤了华瑶的一缕长发。
这一次,东无运用?了奇才巧思,选定了“五毒万花针”,此乃五毒门派的独门暗器,纵横江湖数十载,许多高手因此而丧命。
东无早已考虑过了,华瑶的轻功固然高超,他既要
活捉华瑶,万万不能?眼看着华瑶逃脱,任凭华瑶跑得再快,她也躲不过密集的毒针。
此时此刻,华瑶回头一看,顿时被吓得寒毛直竖。这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死定了,援兵仍未赶到,毒针倒是追上来?了。
四面八方,无处可逃,那毒针又?是细微之极,似是千万条细丝,织成了一张又?一张毒网,一层又?一层地扑过来?,仿佛无穷无尽,无边无际。
倘若华瑶挥剑抵挡,稍有不慎,看漏了一根毒针,那针尖刺破肌肤,她一定会?受伤中毒,落入敌军的手里。
华瑶正想问?谢云潇怎么办,却见谢云潇挡在她的背后,竟是要以他的身体来?做她的盾牌。她怔了一怔,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倘若谢云潇的武功恢复如初,他可以把剑风化?为?屏障,那一道屏障坚固无比,厚重无比,必能?消解一切毒针。
然而,现如今,谢云潇仅剩七成功力,仍未达到登峰造极之境,“化?风为?屏”的绝招也使不出来?,他和华瑶双双陷入绝境。
华瑶紧握剑柄,转念一想,谢云潇仅剩七成功力,又?有何?妨?她自己的伤势已经痊愈了,当?初她在宛城杀敌时,也曾趋近登峰造极之境。
华瑶记起当?日的战况,战意高昂,她不怕生也不怕死,她无所顾忌、无所畏惧。她为?家国?而战,为?人间正道而战,谁又?能?拦得住她?谁又?能?伤得了她?!她的双手凝聚十成劲力,武功暴涨了数倍,气势远远胜过了敌军。
山林里狂风大?作,树枝乱颤,华瑶挥剑一斩又?一斩,招式精妙之极,身法迅捷之极。狂风如浪涛般汹涌,又?如瀑布般倾泻,从天上垂挂下来?,挡在华瑶和谢云潇的身前,近旁的树木也被压倒了,合抱粗的古树接连断裂,激起一阵“咔嚓咔嚓”的巨响。
方圆百里之内,鸟雀惊飞,虎狼退散,天光为?之一暗,千千万万的毒针,消融于狂风落叶之中,华瑶和谢云潇依旧是毫发无损。
华瑶越战越勇,越战越猛。她的剑风威力极强,翻作惊涛骇浪,似有扭转乾坤之势,敌军与她的距离未及十丈,她已经砍死了两个?人。
唐通不由得惊诧万分。他只知道华瑶轻功卓绝,却不知道华瑶的性情十分刚烈,遇强更强,遇狠更狠,她的招式看似神通广大?,实则是精力透支,极易走火入魔,最终精疲力竭而死,她宁死也不肯束手就擒。
东无命令唐通活捉华瑶,既是“活捉”,便要捉住一个?活生生的人。
唐通思索片刻,只想出一条计策,他指挥众人把毒针全部放出,消耗华瑶的气力,待到毒针放完,华瑶气衰力竭,跑也跑不动了,他们?自然能?把华瑶擒获。
少顷,数万支毒针耗尽了,华瑶确实是疲惫不堪。她站在一根树枝上,身姿挺拔,气势凌厉,握剑的双手却是微微发颤。
谢云潇又?挡在了华瑶的身前,他的杀气之强,远超敌军的预料。敌军这一方尚有三十七人,以唐通为?首,个?个?都能?施展上乘武功。
谢云潇竟然以一己之力,单挑他们?三十七人,他们?这才察觉,谢云潇也是不死不休的疯子。
唐通与谢云潇僵持了片刻,谢云潇的剑刃上凝结一层寒霜。树林中寒气流溢,严风冷冽,落叶又?在风中飘飞,似是隆冬时节的大雪。
唐通的额头落下一滴冷汗。他并不知道,谢云潇又?使出了什么招数。他也顾不得许多,率领众人直冲谢云潇。
谢云潇的身影极快地闪过。近旁远处的落叶凝聚寒气,化?作剑尖一般锋利的冰棱,笔直地刺向敌军,犹如千军万马刀杀剑刺,极尽凶狂,极尽暴虐。
敌军这一方又?有八人当?场毙命。
唐通万万没料到,谢云潇也不怕走火入魔。谢云潇竭尽全力,自创了一门奇招,化?剑气为?寒气,化?落叶为?冷箭,实有雷霆万钧之势,唐通一时也难以抵挡。
谢云潇初创新招,尚不能?运用?自如。他的肩膀也被一片落叶划伤,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伤口渐渐结痂了。他一边攻杀敌军,一边保护华瑶,剑法由快转慢、由疾转缓,他的攻势不如从前,敌军占尽了上风。
华瑶的心脏跳得砰砰响。她正要拼死一搏,忽然听见一阵疾风刮过,她察觉到秦三的气息,大?喊道:“秦三,护驾!!”
话?音未落,两百多名武功高手循声而至,他们?都是华瑶的亲信,为?首者正是秦三。他们?愿为?华瑶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秦三瞧见华瑶,大?喜过望,又?见敌军追杀华瑶,她惊怒交加,狂吼道:“贼兵,拿命来?!!”
秦三拎着一杆重达百斤的长缨枪,枪头直指敌军的首领唐通。她的武功境界实在唐通之上,唐通与她较量几招,他尽显颓势,被她的枪尖刺穿了臂膀。
唐通的鲜血喷涌而出,又?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侧头一看,他的弟兄们?也都是死的死、伤的伤,仅剩几人还在四处窜逃。
此时此刻,燕雨也混迹在高手队伍之中。燕雨正在追捕贼兵,他看到秦三活捉了唐通,对秦三真是十分敬佩。
燕雨也想耍耍威风,就指着贼兵骂道:“大?胆贼人!!”
“贼”这个?字,还不够尖酸刻薄,燕雨略一思索,又?骂了一句:“大?胆贱人!又?贼又?贱!竟敢对公主不敬!速速受死!!”
华瑶目光复杂地看着燕雨,只见他东奔西跑、左劈右砍,竟也捉到了一个?贼兵。他一脚踹在贼兵的脑袋上,把贼兵踹晕了。他又?把贼兵五花大?绑,捆成了粽子般的形状,殷勤地送到了华瑶的面前。
华瑶和燕雨四目相对,燕雨怔怔地看着她。他的眼睛里似有泪光,他呢喃道:“殿下,您没……”
他差点说出一句“您没死真是太好了”,万幸他及时回过神,急忙改口道:“您没事吧?”
华瑶看穿了他的心思,她淡淡地回答:“我毫发无损。”
话?虽这么说,其?实华瑶早已筋疲力尽。她坐在树杈上,休息了足足一刻钟,这才缓过气来?。此地不宜久留,她吩咐众人立刻动身,随她一同返回临德镇。
回程的路上,华瑶又?遇到了另一支队伍,领头人是她的侍卫紫苏。相比于齐风和燕雨,紫苏更加细心周到。她还带来?了四辆战车。
正好华瑶走不动了,战车来?得十分及时。
华瑶和谢云潇步入战车,落座于锦缎软垫之上。骏马正在前方飞驰,车轮飞快地滚动着,华瑶揪住一小块锦缎,缓缓地搓了搓。此时她还穿着一身布衣,过去几日的风餐露宿,竟像是一场大?梦,梦醒了,她又?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落日西沉,晚霞斜照,余光烘染巍峨城墙,城楼似有万丈之高。
守城士兵跪地磕头,齐声高喊:“恭迎公主殿下大?驾降临!恭请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从城外驶入城内,临德镇的官民听见风声,纷纷赶来?迎接公主大?驾,却无一人见到华瑶的真容。
华瑶十分疲惫,急需休整一番,暂不接见任何?访客。她的侍卫把她送进了临德镇的公馆,此地的陈设富丽堂皇,紫檀床、雪纱帐、白玉屏、沉犀香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座两丈见方的温泉池。
临德镇的温泉闻名天下,且有解毒祛痛之效,只要在泉水中泡上一个?时辰,伤寒、虚症、痹症、筋肉酸痛之类的顽疾都能?缓解不少。
华瑶正想去泡温泉,又?觉得一阵困意袭来?。她脱掉了沾满污泥的布衣,爬上高床软枕,倒头睡了一觉。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梦中也是今日的战况。她虽然使出了绝招,但她并未融会?贯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使出来?的。她的绝招杀伤力极强,伤敌一千,自损一百,把她累得精疲力竭,往往是三四天之后才能?体力复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