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也抬手加入一道?,那花枝又慢了一点,但?宛娘已经颇具树形了,脚底下似乎也有根须冒出来,一旦根须扎下去,恐怕便回天乏力了。
赵太守急得满头是汗,就在此?时,千呼万唤的韩方士终于来了!
只见他鹤发鸡皮,看起来大?约已到花甲之年,动?作却不慢,迅速将一碗黑乎乎的药灌入宛娘口中。
然后那疯狂生长的花枝便突然停了下来,等一碗药喝完,那花枝慢慢回缩,宛娘又恢复了人状,不过这?次除了她的左手,整个左半身都基本变成了树枝,左半边脸则被绽放的桃花覆盖,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怖。
赵太守摸着她脸上的桃花,眼眶发红:“怎么?褪到这?种?程度就停了,这?脸,这?手……刚刚分?明不是这?样的!”
韩方士面色凝重道?:“我早同太守说过,距夫人发病至今已经快两月了,能维持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是不幸之万幸,等下次再发作,便是连这?药恐怕也抑制不了了。”
宛娘此?时已经醒了过来,她咳嗽几声,轻声对韩方士道?了谢,然后劝慰赵太守:“不必强求,听天由命便是。”
反而是赵太守涕泗横流,最不能接受,转而扑通一声跪在了陆无咎面前,求他一定要解开这?怪桃之毒。
直到陆无咎答应下来,赵太守才终于肯起身。
亲眼目睹了赵夫人发病之后,几个人都心有余悸,去往安排好?的厢房之后,他们纷纷喝起抓的药来。
但?这?药不光得内服,还得外敷,要擦到叶子上才能抑制生长,并且每隔三个时辰就要擦一次。
晏无双和连翘互相帮着,勉勉强强擦完了。
周见南就惨了,他的桃枝长在屁股后,压根看不着,只能叫了一个府里的小厮撅着屁股让人帮忙擦药。
连翘一边偷笑,一边庆幸,幸好?她身上的桃枝位置没那么?尴尬。
不过,这?药也只是延缓生长速度,桃枝仍然在长,短短一天已经长了一根手指长,抽了三片嫩芽了,掐指一算,恐怕到明天更麻烦。
果然,次日一早,一排四间的厢房,有三间传出了爆鸣。
尖叫声此?起彼伏,好?似遭受了什么?人间大?劫。
周见南身后的桃枝已经长到了一掌有余,活像一根尾巴,将衣服都顶了起来。不得已,他只能将衣服掏了一个洞,把?桃枝拽了出来,这?才没那么?怪异。更可怕的是,除了身后,他心口也冒出了一根手指长的嫩芽。
周见南简直欲哭无泪,这?桃枝可真会挑啊,哪里难堪便长在哪里!
晏无双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双手上的桃枝已经比露出的手还长了,干什么?都不方便,除此?以?外,她的头上也像连翘一样冒出了新?芽。
连翘倒是比他们好?些,暂时没从自己身上发现新?长出的芽,头上的桃枝长了两指长,冒出了十片新?叶,虽然滑稽了点,但?起码不妨碍起居。
不过,头顶上的桃枝实在太高了,晏无双现在双手不能用,周见南更是自顾不暇,逼不得已,连翘只好?顶着一根嫩绿的桃枝去找隔壁的陆无咎帮她擦药。
陆无咎似乎从昨日起心情便不大?好?,连翘敲了三遍门,他才爱答不理地打开,语气冷淡:“有事?”
连翘已经很?久没听见过他这?么?纯粹的冷淡语调了,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
她晃了晃头上的桃枝,假装若无其?事:“我够不着,你能不能帮我擦一擦药?”
陆无咎瞥了一眼那刚好?伸到他鼻尖的新?叶子,微微侧开:“这?个时候,知道?找我了?”
连翘觉得他很?奇怪,要不是没人能用了,她才不找他呢。
“你这?是什么?态度,不帮算了!”连翘把?头一扭就要走。
身后忽然冷冷传来一个声音:“我不帮,你就要去找姜劭?”
连翘纳闷了:“和姜劭有什么?关系,这?府里这?么?多人,我想找谁就找谁!”
她原以?为吵了一架后陆无咎会更生气,没想到他脸色稍霁,反倒开口道?:“进来吧。”
“…… ”
怎么?脾气又变好?啦?连翘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过,擦药间隔的三个时辰快到了,她一时还真不知道?找谁,于是还是不大?高兴地挪了进来。
坐下时,她没注意到旁边的鹤形灯,头顶上的叶子被火苗灼了一下,疼得她哼哼唧唧,这?时,耳边似乎传来一声轻笑,她迅速抬头指着陆无咎道?:“好?啊,你是不是嘲笑我了?”
陆无咎微微勾唇:“蠢得要死。”
连翘捂着脑袋没好?气道?:“你就会说风凉话,等哪天你像我一样就不乱说了。”
陆无咎拧开了药瓶,用指腹抹了一点药水:“擦哪儿?”
连翘乖乖坐好?:“叶子,要一片一片全部擦满才能阻止它疯长。”
陆无咎嗯了一声,左手捏住叶子边缘,右手用指腹缓缓抹匀。
只是当他握住叶片的时候,那嫩绿的叶子明显抖了一抖。
陆无咎停下:“你抖什么??”
连翘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感觉很?奇怪。
有一种?陌生的触感,明明是摸叶子,却好?像有人在摸她一样。
她含糊道?:“有点痒,你轻点捏我,呸,捏我的叶子!”
“麻烦。”
陆无咎有些不耐烦,动?作却很?轻,慢条斯理地捋起叶片来。
只是每碰一下,那叶子便抖一下。
擦完一片时,叶心莫名有些泛红,他一低头,看见两只小巧的耳尖也有一点红。
连翘头一回知道?什么?叫如坐针毡,天呐,为什么?浑身上下会又痒又麻,明明昨天晏无双给她擦药的时候没有这?么?明显啊。
终于等到十片叶子擦完时,她哆嗦了一下,拔腿就要跑。
陆无咎却按住她的肩:“你走什么??”
连翘顶着红扑扑的脸凶巴巴地道?:“擦完了,我不走干什么??”
陆无咎却顿了顿:“你确定?”
连翘疑惑:“还有什么??”
陆无咎缓缓垂眸,瞥了一眼她身后的鼓起的衣裙:“你不是长了两根桃枝?”
连翘大?惊,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屁股后竟然和周见南一样也冒出了一根桃枝——
短短的,大?约指节大?小,新?芽把?她的裙子都顶起了一小块。
——原来刚才的痒不止是因为陆无咎给她擦叶子,她屁股也发芽了!
昨日她还嘲笑周见南要撅着屁股让别人擦药,今天撅着屁股丢人的就变成她自己了?
陆无咎没什么表情:“还?要不要继续涂?”
这怎么涂啊,不仅要撅着屁股,还?要把衣服掀起来,这也太丢人了。
连翘坚决摇头:“不行,绝对不行!我自己来。”
陆无咎挑了挑眉,倒也没强求,只是停了一停:“你这桃枝,倒是会挑地方长,怎么麻烦怎么来。”
连翘听出了他话中的戏谑,一把夺回陆无咎手中的药瓶,捂住屁股上的小芽恶狠狠地道:“再麻烦也和你没关?系!”
反□□里这么多女眷呢,除非所有人都不在,她才会勉为其?难让陆无咎帮一帮。
但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连翘很是不以为意,但她不知道的是,有时?候意外就是那么措手不及。
彼时?的连翘尚且一无所知,她鬼鬼祟祟地捂着屁股回了自己房间,把腰扭成了麻花,嘴里叼着药瓶,左手掀起裙子来,右手蘸着药水,唔,勉强也够得着。
不过?再长长一点可就不一定了。
她叹气,觉得这一定是嘲笑周见南的报应,以后再也不笑他了。
话虽如?此?,但是抹完药顶着小树枝准备出门晒晒太阳的时?候,一推门恰好碰到了把脸蒙住的周见南,她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
因为周见南的模样实在是太滑稽了。
只见他不只屁股后拖了一根桃枝,胸口也凸起了一点,恰好还?是在尖尖的位置,实在太尴尬了。
连翘肚子都笑疼了。
周见南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捂着胸口,满脸通红,羞愤欲死:“笑什么笑,小心你也长在这里!”
连翘赶紧呸呸了两声:“可不许乱说!”
周见南见她怕了,心情这才好点。
但他这模样着实是出不了门了,又生怕被人撞见,赶紧溜回了房间。
于是连翘便和晏无双一起大摇大摆地在院子里抖抖叶子,晒起太阳来。
但晒着晒着,竟然?有鸟停在了她头上,好像把她错认成了小树。
连翘怒了,伸手赶起来:“走开,不许停在我头上!”
但这鸟哪里听得懂人话,不仅叽叽喳喳地乱飞,还?把她红扑扑的脸当?成了熟透的桃子猛地啄了一口。
连翘捂着脸大怒:“坏鸟!还?敢啄我,看我不把你毛拔了烤着吃!”
然?而她护头护不了腚,这鸟一会儿啄上面,一会儿啄下面,弄得她招架不住,不胜其?烦,差点还?被淋了鸟粪。
最?后她掐了个召水诀下了一场雨把这鸟给淋湿了飞不起来才终于抓住它。
连翘一手倒拎住鸟腿,笑眯眯戳了戳它扑棱的翅膀:“这下你飞不起来了吧?”
然?而赶走了鸟,其?他麻烦事却接连不断。
总是有小虫子觊觎她头顶的叶子,嗡嗡地绕来绕去?,然?后偷偷落上去?啃。
连翘郁闷无比,看来当?一棵树也不是那么容易啊!
和虫子斗争了一天,连翘正烦不胜烦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好消息。
原来是和吴永一起贩桃的那个商贩刘三儿找到了,已经被押进大牢了,于是连翘一行立即前去?审问。
当?然?,出门前她给自己戴了一个从头遮到脚的幂离,免得太过?丢人。
审问还?算顺利,刘三儿的说法和宛娘的说法一致,都说吴永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而他们的桃子,也是从更大的商贩手中买的,模模糊糊记得喝酒时?听了一嘴城外的田家庄或宋家庄之类的,但他们也不止做桃子生意,所以具体?是哪个,也记不清了。
不管怎么说,事情总算有点眉目了,于是连翘和陆无咎赶往稍大稍远一点的田家庄看看,周见南和晏无双则去?了近一些的宋家庄打?探打?探。
而一直像狗皮膏药粘在他们身后的姜劭,则带着人继续追查刘三口中的更大商贩去?。
田家庄坐落在江陵城外的一处三面环山,一面环水的山间平地上,此?地村民不多,皆以种桃为生,倒也和这刘三儿所言对得上。
为了更快些找到这田家庄所在,出发前,连翘特意从官府借了个人带路。
一路上倒也顺利,山中雾气弥漫,辨识不清,是以御剑到山脚后,他们打?算徒步过?去?。
不过?望山跑死马,只看舆图,田家村就在入山不远的平地上,实际上,他们走了很久却还?没到。
陆无咎意识到些许不对,问带路的人道:“是不是绕路了?”
那人也疑惑:“没有啊,分明就是这么走的。”
于是一行人又继续按照路线走下去?,再拐过?一个弯只见远处出现了一个被薄雾笼罩的山村。
带路人欢欣起来:“就是那里!”
此?时?已经到了傍晚,远远看去?,那山村飘起几缕炊烟,茅舍间还?有几个黑点,大约是劳作的村民。
于是连翘加快了脚步,想趁天黑之前赶到。
不过?,当?下了一个坡,已经走到村口的时?候,连翘却脚步一顿,一把拉住陆无咎的手:“等等。”
陆无咎眉宇一凝:“怎么了?”
连翘扶着头上的小树,定了定神:“……你知道我能够一眼辨识百妖吧?”
陆无咎嗯了一声,手缓缓按住剑柄,作出一个拔剑的姿势:“你是说,这村子里有妖?”
连翘摇了摇头:“不是有妖,这村里根本就没人,那些村民全部是桃树啊!”
天知道她第一眼看到这村落时?有多震撼!
“妖?”
带路的人被吓得迅速往回跑。
而此?时?,那些正一派祥和在劳作的村民也突然?静止不动,然?后僵硬地回头,紧接着他们体?内突然?抽出了无数根枝条,像吐着信子的毒蛇,疯狂朝他们涌过?来。
幸而连翘报了信,陆无咎眼疾手快,一剑斩过?去?,那些靠近的枝条瞬间被齐齐斩断。
但治标不治本,这些妖树很快又生出了更多的桃枝,铺天盖地的缠绕过?来。
连翘躲闪不及,身后的那根兔子尾巴似的小桃枝不小心被一根妖枝勾住了,她立马伸手去?砍,趁着这一瞬,那枝条直接勾住她的脖子把她拖了起来。
好一招声东击西!
陆无咎立即追上去?,掌心凝火,然?而一想到连翘如?今也是半人半树,他又生生停下,转而持剑斩断那根勾住她脖子的树枝。
砰地一声,连翘掉了下来,摔了个狗啃泥!
她呸了呸嘴里的泥,没好气地瞪陆无咎一眼:“你就不能温柔一点,捞我一下?”
陆无咎语气冷淡:“救你你还?要求那么多?”
话虽如?此?,当?缠斗中连翘又一次被勾住的时?候,陆无咎这回总算记得捞她了,不仅砍断了枝条,还?拽了连翘一把,不过?吧,匆忙之下,他一不留神拽住的是连翘身后那根尾巴似的桃枝……
连翘屁股一痒,好像被人摸了一把,她回头目瞪口呆:“流氓,谁让你拽我尾巴了!”
陆无咎立马松开,眉宇有些不耐:“谁知道你会突然?转身。”
“待会儿再和你算账!”连翘拽回自己的“尾巴”,很是警惕,“先把它们处理了。”
陆无咎不以为意:“还?用你说。”
连翘来了脾气:“口气倒是不小,那你说说有什么好办法?”
陆无咎环视一圈:“木怕火,但这山上到处是枯枝败叶,一旦烧起来,恐怕局势难以控制,所以火攻不行。不过?,这桃树不仅怕火,也怕冻,我记得你召水之术使?得不错,这山里又有山溪……”
连翘沉思道:“你是说用冰?把这些疯长的桃树定住,这样就能斩草除根了——”
陆无咎挑了下眉:“还?不算蠢。”
连翘白他一眼:“呵,我也是这么想的好不好,只不过?被你抢先说了!”
然?后她抬手便将飞流直下的瀑布召了过?来,掐了个凝冰之术,霎时?只见那瀑布朝桃林倾泻而下,只见疯长的桃枝瑟缩了一下,然?后便瞬间被冰封住。
虽然?维持不了多久,但已经够陆无咎出手了,只见三道白虹贯日的剑光斩过?去?,一剑削掉了那些疯长的枝丫,一剑将妖树从中断去?,最?后一剑直插地底——
一气呵成,力如?千钧,等再拔出时?,那些残根也被连根带起。
然?后只听轰然?一声,那些疯长的妖树彻底变回了普通的桃树!
连翘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抖抖眼睛上的冰碴子,冲陆无咎丢过?去?一个得意的眼神,满脸写?着“我厉害吧”。
然?而,陆无咎却皱了皱眉。
连翘不高兴了:“怎么,除了这些树妖我可是费了一大半力气的好不好?”
“不是。”陆无咎顿了顿,指着她的头道,“那些疯长的树是没了,但——你身上的枝条开始疯长了。”
“长什么?”连翘疑惑,挠了挠头。
这一摸可不得了,头上的枝条已经迅速蔓延而下,片刻时?间竟然?已经垂下来,快要盖住她的眼睛了。
连翘惊叫一声,拂去?她头上的那些枝叶,这时?,她突然?发现屁股后面也痒痒的,原来是后面的那根也疯长起来,还?分出了许多叉,像孔雀尾巴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啊!”
陆无咎环视一圈,眉头紧锁:“这地方兴许埋了什么东西,催化了万物生长,你的药呢?”
连翘这才想起袖中的药来,一边自己舀了一大块,同时?赶紧丢给陆无咎:“你也帮我涂。”
陆无咎十分利落,拧开药瓶便往她头上的那些新?叶上抹,果然?那叶子一沾到药,瑟缩了一下,长势立马变慢了。
只是头上虽然?压制住了,后面的孔雀尾巴却越长越大,连翘此?时?也顾不得丢人了,摁着陆无咎坐下,往他膝盖上背身一趴:“这里我够不着,你来!”
陆无咎顿了顿:“你确定?”
连翘把头一埋,闷闷道:“快点,废什么话!”
反正只要她看不见就可以当?作没发生。
陆无咎于是握着那根新?枝,一片一片地用沾着药的指腹捋过?叶子。
唔,这感觉好奇怪,好像被人从尾椎骨一直摸到天灵盖。
连翘扭着屁股忍不住动来动去?,那乱晃的枝叶戳来戳去?,陆无咎拍了一下。
“别乱动!”
连翘霎时?咬牙不吭声了,因为这感觉……竟然?有点像拍她的屁股。
天杀的陆无咎,她爹都没打?过?她屁股!
然?而就在此?时?,连翘突然?发现了一个更悲惨的事情,不只头上和后面桃枝疯长,她身上又有很多地方在发芽,痒得她不停地挠来挠去?。
挠了一会儿,她突然?发现十根手指头也钻出了嫩芽,很快就比指甲盖还?长了。
莫说涂药,便是瓶子都拿不稳。
这下,她是彻底涂不了了,陆无咎顿了顿,只能跟着她的反馈迅速给她涂抹冒芽的地方。
“手上!”
“耳朵!”
“脖子!”
连翘急得不行,一边挠,一边指挥:“你快点啊!”
“闭嘴。”
陆无咎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被人命令过?。
不过?他适应倒是十分迅速,看见哪里冒出尖尖疑似在发芽便迅速将药抹在哪里。
然?而太过?聪明也不好,他反应迅速的过?了头,不等连翘开口便动作了。
连翘正欲指挥他往她后颈涂一下,话却卡在了嗓子里,发现陆无咎按在了不该按的地方。
陆无咎还?没发觉,有些不耐地抹了一下:“又怎么了,下一处呢,怎么不说了?”
连翘嘴唇直哆嗦。
久等不到回答,陆无咎微微一垂眸,指尖一僵。
连翘迅速将他手拍开,面色涨得通红。
“喂,你干什么呢,这里又没发芽!”
好?个陆无?咎,还总被人说聪明呢,竟然连这?么小的事情都能?弄错?
连翘打掉他?的手后,又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药瓶:“不要你来了?。”
“随你。”
陆无?咎看起?来没什么表情,还抽了?张帕子擦手。
连翘又心下忿忿,什么,他?还嫌弃上?了??
呵,明明他?的比她还平,他?怎么有胆子敢笑她?
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连翘嫌弃地扭头,挪了?挪山坡的另一边,故而也没看见陆无?咎把擦完药的帕子优雅地放回了?自己袖中。
幸好?,现在已经不冒新芽了?,连翘一嘴叼着药瓶,一手给没涂到的地方补一补。
未免尴尬,她没话找话起?来,问?陆无?咎道:“喂,你知道这?桃枝为什么发疯吗?”
她的用词很别致,却又偏偏能?点出事情的关键。
陆无?咎捻了?捻指腹,心念一动,声音却冷冰冰的:“应当是花粉。那些妖树被砍到时花粉挥洒,或许碰巧催动了?你身上?的桃枝。”
连翘从?头上?扯了?一根桃枝下来抖了?抖,果然看到一些簌簌的粉末。
她捂着鼻子赶了?赶,可是,花粉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明明江陵城内也有很多由人变成的桃树,但是那些树动都不会动,更别变成妖树,疯狂生长,甚至伤人了?。
难道是和这?田家庄的水土有关?
究竟是什么愿意导致一整个村庄的人都全?部变成了?妖树?
连翘望了?望远处,只?见妖树倒后,原本的山村显得无?比荒凉,看起?来已经荒废了?不短时间了?。
她百思不解,这?一停顿,便忘了?抹药。
此?时,那根被她握在手里还没被抑制的枝条蠢蠢欲动,然后探出了?头,趁着她不注意迅速抽条像一根绳子一样往下一圈圈缠住她的脖颈——
猝不及防,连翘被勒得脖颈后仰。
她立即抬手去解,然而此?时,十根手指上?的嫩芽也迅速抽条,柔软又坚韧,把她的手往伸身后一扯,捆成了?麻花。
这?一切都悄无?声息发生在瞬间,连翘便憋红了?脸,双手却动弹不得,只?能?一边努力叫出声音,一边伸脚尖踢了?踢陆无?咎。
“快回头,回头啊!”
她在心里呐喊!
陆无?咎眉头一皱,疑心她又要找麻烦,回头正欲斥责,却发现连翘被自己身上?的枝条捆成了?麻花——
他?话不多说,迅速上?前一把扼住那勒住她的桃枝,可那桃枝仿佛长了?眼,勾住他?的脖子将?两人摁到了?一块,然后又要把他?也缠死。
若换做普通的桃枝,刀劈火烧都不在话下,麻烦就麻烦在这?桃枝形同连翘的血肉,稍稍一扯,她便疼得面容扭曲。
“忍忍!”
陆无?咎只?能?用双手一点一点掰开?那些缠过来的桃枝,等他?终于掰开?连翘脖子上?缠绕的桃枝,连翘大喘一口气:“呔!这?鬼东西,吓死本小姐了?!”
然而这?桃枝邪性得很,连翘躺在山坡上?刚松口气,它突然又化作了?一只?手,把她生生推了?下去!
连翘哪里能?想到,只?听?她惊恐地大叫一声,便不受控制地朝着陡峭的山坡迅速滚落。
陆无?咎立即伸手去拉,却被她拽着抱在一起?滚了?下去。
不知翻滚了?多少回,只?听?砰地两声,两人后背轮流砸在陡坡下的岩石上?。
幸好?这?坡并算不上?太高,连翘一回神,迅速捏住那根作乱的桃枝把它涂上?了?药,只?见它抽了?一抽,终于抽不动了?。陆无?咎则给她十指上?的枝丫涂满,两人动作迅速,这?邪性的桃枝才终于被摁下。
连翘狠狠甩了?一下这?玩意,这?才出了?口恶气。
不过,她的指尖被桃枝戳破了?一点,出了?点血,陆无?咎的手指上?也有几个血洞,两人歇息的时候,指尖的鲜血滴下来,刚好?浸到连翘贴身收起?来的藏有崆峒印碎片的香囊里,霎时只?见那块崆峒印碎片乍然发光,像一团白色燃烧光球。
陆无?咎脸色一变:“不好?。”
“怎么了??”
连翘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然后只?见那小小的一个光球突然光芒直射夜空,变成一道极强的光柱,刺得二人双双抬袖遮眼。
与此?同时,他?们?耳边仿佛传来上?古时的梵音,浑厚低沉,听?得他?们?头痛欲裂,仿佛魂灵被捏起?来极力拉扯一般,最后轻飘飘地向?上?一提,两人都乍然没了?知觉……
山里的夜总是静不下来,萤火点点,草虫呦呦。
连翘半梦半醒,眼前忽明忽暗,她缓缓睁开?眼,才发现眼皮上?停了?一只?萤火虫,闪着微弱的光。
她伸手拂了?拂,试图赶走这萤火虫。
然而朦朦胧胧的视线逐渐清晰,连翘才看清这?只?手手指格外修长,手掌却格外宽厚,平心而论,是一只?极其漂亮的手 ,但——不是她的手。
她迅速坐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一开?嗓,声音低沉浑厚——
她又傻了?,不是,她怎么会发出陆无咎的声音?
难道说,这?只?手也是陆无?咎的手?
可是陆无?咎的手怎么会长在她手上?,不对……这?还是她的身体吗?
连翘缓缓低头,不出意外,看到了?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身体。
再看看手上?的血迹,回想起?耳边的梵音,还有云娘和梅娘坠崖后换了?魂的旧事,她脑中嗡然一声,自然而然推出一个可能?——该不会她和陆无?咎滚下山坡时不巧触发了?崆峒印把他?们?换了?魂吧?
然后,连翘鼓足勇气找了?一个小水坑把头探过去验证,这?一看,水坑里的那张脸不是陆无?咎是谁?
连翘简直要晕过去了?。
不过,她的魂既然进入到陆无?咎的身体了?,那她的身体呢,被陆无?咎带去哪儿了??
连翘迅速爬起?来环视四周,往左边一瞧,却看到泠泠的月光下,陆无?咎正拔出腰间的长剑,对准了?自己,呸,对准了?她的身体——
“…… ”
他?想干什么?
“你不要冲动啊!”连翘急得冲过去一把将?人抱住,“冷静!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讨厌你,这?种事谁都不想发生,但是,你也不至于刚烈到要寻死吧?”
陆无?咎缓缓回头:“寻死?”
明明用的是她的脸她的声音,气质却格外冷艳。
连翘眨了?眨眼,第一次从?这?个视角被自己的美貌所折服。
呸,现在重要的是脸吗?
连翘晃了?晃脑袋,又迅速稳住心神,死死抱住陆无?咎的双手:“你都拿刀了?,不是寻死是什么?”
陆无?咎看傻子一样看她一眼,然后把左手握紧的崆峒印亮出来,语气凛冽:“想什么呢,不过是取点血而已。”
连翘愣住了?,敢情他?是想再割一刀滴点血上?去试试能?不能?再换回来啊?
“你怎么不早说?”她长舒一口气。
陆无?咎冷冷道:“你让我开?口了?吗?”
连翘懒得跟他?吵,不过这?主意倒是不错,于是跟陆无?咎一起?划破了?手指将?血滴上?了?崆峒印碎片。
那崆峒印碎片果然亮了?一亮,连翘满怀期待盯着那光球涨大。
一开?始,那光球只?有拳头大小,慢慢地变成了?头颅大小。
哈哈,果然有用,连翘搓搓手,正准备抬起?袖子遮眼了?,那光球却忽然之间泄了?气一般,迅速黯淡成了?一个点。
连翘戳了?戳陆无?咎手心的碎片:“怎么不亮了??”
陆无?咎幽幽道:“毕竟是碎片,恐怕短时间内不能?互换两次。”
连翘心口一震:“这?意思,我们?暂时换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