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当名医by爱吃咸蛋黄
爱吃咸蛋黄  发于:2024年12月12日

关灯
护眼

也就在这个时候,这头雄性的野山猪发现了不对,这个看起来比他瘦弱不少的人类力道和速度都不弱。它嗅到威胁的气息,想要逃离这里了。
一阵阵地嗥叫响起,许黟脸色冷下来。
这是要呼唤同伴了!
必须得速战速决,要不然另外一头成年雌性野山猪过来救援,他就没有把握逃离了。
许黟抬腿猛击野山猪,数次用尽全力撞击下,它摔入腐蚀着树叶的土壤里,在它挣扎地不死心想要冲过来前,一刀斩入它的腹部。
这一刀直击要害,野山猪终于卸了半身力道,抽搐着厚重的身躯倒在地上。
它还没有彻底地失去攻击力,许黟不敢松懈,没有练过刀法,就只好用蛮力,一刀刀地砍在同个位置。
直到后面,许黟两只手都快要举不起来了,那头野山猪的腹部混着皮毛血肉,变得血淋淋的骇人,不再动弹。
他喘着粗气地坐到野猪尸体旁边,两眼警惕地扫视周围,大脑却有些许的恍惚。
死里逃生,绝地反击……
无论是哪种,都不曾是他经历过的惊险场面。
那一刻,许黟觉得自己好似什么都来不及想,大脑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活着!
休息了约有一刻钟,许黟养回来一些力气,他低垂眼睛检查自己的情况。在阻挡野山猪时,他手臂和手背、腿部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严重的地方已经结起带有紫色淤青的血痂。
他龇牙咧嘴地解开腿部系着的布条,一丝不苟地缠在还在流血的臂弯处。
接着,他起身观察四周,经过这场打斗,周围的草木有不少被破坏,野山猪撞倒的灌木不少,宽敞出一条曲曲弯弯的空间。
许黟捡起砍刀,用树叶简单地擦拭上面还未彻底干涸的血迹,再脱下外面的短褐,把取下来的三块沉香包裹在里面,压到竹筐底部,用上面的中药材盖住香气。
做好这些,许黟看了看那一头有两百多斤的野山猪,决定把战利品带下山。
依禄山脚下。
停靠着一辆木板牛车,上面坐着的车把式嚼吧着散茶叶,山茶叶味重提神,嚼上两片再压一口泉水吞下,满嘴回甘,精神抖擞。
板车上已经坐了两个人,都是今日来到依禄山寺庙干活的,他们一旬里来九日,每次都可以领二十八文辛苦钱,日子也不算太难过。
左等右等,时间到了都没有等到那名上山挖草药的少年郎。
其中一个张望着对同伴说:“这小郎君该不会真的进深山了吧。”
“我看他每次都是老老实实的,不像是会冒险进去的,应该是别的什么事耽误了。”另一个人不信地摆摆手,喊了前面的车把式,“老翁,等不等嘞?”
车把式扭头露出黑牙地笑:“等嘞。再等一刻钟,要是还没来,那就不等了。”
多一个人就多挣一个铜板,车把式不愿放弃这个长期人头。
天空挂着的日头灼人,等候着的人耐不住地摘下草帽当蒲扇用。
时间变得漫长,牛车上的人等得不耐烦起来,心中不满地想,等会看到人来了,定要说上两句……
不多时,他们听到了一阵拖拽重物的声音。
几个人同时朝着山脚下的小道旁边望去,几秒后,就见灌木丛里钻出一个人,束着的头发松乱,脸上有几道血痕,外面的短褐不见了,手臂上还缠着什么……若不是背着竹筐,他们都认不得这人是谁!
这是从哪里逃难来了?车把式年纪大了,他跑的速度慢,待来到许黟身前,其他两人齐刷刷地惊骇出声。
车把式顺着目光看过去,惊恐地看到一个狰狞可怖的野猪头!那头野猪被许黟拖拽着,厚重的皮毛都是血肉模糊的,再往后一瞅,不得了不得了,拖拽出来的路上都是血呦!
“这……这……你是遇到野山猪了?”众人吞咽着惊然的口水回过神,不可置信地拔高声音问。
许黟累得够呛,他甩下手中的猪蹄,喘着气地一屁股坐下,对着他们点了点头。
“你进深山了?”车把式紧张地问。
“要不然怎么会遇上野猪?”
缓了一会,许黟嗓音嘶哑道:“对,不小心遇到山猪了。”
“嘶!”抽气后,大家不约而同地争着问。
“这山猪是你杀的?那也太厉害了,你是怎么做到的?这头山猪看起来可不小哩,应该有两三百斤重。”
“好后生,你可是学过武?看着那么瘦,竟有这样的能耐!”
“乖乖,这说出去谁会信呐。”
“……”
在他们看来,这不亚于见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一个瞧着十几岁的少年郎,能独自一人把头成年的野山猪打死,恐怕只有天生神力才做得到吧。
凭借着他们的天马行空,现在看着许黟的目光,又变得有所不同。
哪怕多等了许黟许久,都热情地问他有没有受伤,可想好怎么处理这头野山猪了。
许黟眨了眨眼,问道:“在下正想问各位老伯阿叔,县里可有去处愿意收野山猪?”
车把式:“有,城西段屠户家的会收这样的野味,不过山猪味腥肉柴,卖不出什么好价钱。”
“这山猪肉呀,想要做得好吃可费功夫了,我以前不巧就吃过一回,烹肉的时候花的香料钱,都赶上好几斤猪肉钱了。”另一人吐槽,唏嘘说着,“恐怕也就那些大户人家舍得用料吃这样的稀缺野味咯。”
说的也是,这野山猪身上的味道冲鼻,又染着浓浓的血腥味,闻久了令人作呕。

第26章
官路上,一辆灰色帷幔的驴车慢悠悠地驶入盐亭县的城门,木毂咯吱咯吱地碾压着青石板街道,穿过热闹的市井,停在一家古韵气派的客栈前。
赶车的车把式“吁”了一声,往后面车厢里的人喊:“钱家娘子,到地方了嘞。”
很快,灰扑扑的帷帘被撩开,从里面钻出一个头戴珠花,插银梳,挂着圆珠耳坠,年龄约莫三十多岁的妇人。她一双丹凤眼往那客栈一瞥,算是满意地拎着包裹下来。
付了驴车钱,这位钱娘子进入到客栈里,开了一间中等的房号,转头便让堂小二跑一趟腿,替她送一张拜贴。
堂小二收了她五文银子,乐呵呵地跟掌柜的报一声,揣着帖子屁颠颠跑了。
这会快到申时,夏日天黑得晚,太阳西斜,但天光还亮着。从郊外回来的牛车,停靠在县城门外,上面的人陆陆续续地下车,道别了坐在上面的许黟。
许黟没下来,他单独给车把式付了一趟进县城的车钱,让车把式载着他去段屠户的店里。
段屠户在城西的市井开了一家卖肉的小门店,几乎每天天不亮就开门做生意,到申时末才会关门歇息。
许黟到的时候,段屠户正赤着胳膊,挥舞手臂剁肉。每挥舞一下,手臂上壮实的二头肌跟着抖舞,引得候着买肉的女使羞红着绯颊。
“卖肉哩!每日新鲜宰的肉哩!”
段屠户一边呦呵,一边将剁好的肉穿在麻绳上,递给红着脸的女使。
女使脸红扑扑地提着肉快步离开了。
段屠户看到如此画面,咧开嘴笑起来,也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载着一头野山猪的牛车显眼地出现在店门口。
只见上面坐着的少年跳下车,拽着那头野山猪,拖拽到他面前。
段屠户一惊。
许黟开口道:“段阿叔,你这里收野山猪吗?”
还没等段屠户说话,旁边就有人围观了上来。
“味道好重啊,这是你打到的野山猪?怎么伤成这样,看着血淋淋的,闻着真难闻。”隔壁的店主捂着鼻子,嫌弃说。
他家是卖手把件的,隔壁的店租给卖肉的屠夫,就已经很不满意了,结果这段屠户还经常收这些味重的野味,搞得他家生意都不好做。
每每逮着机会,都要碎嘴几句。
旁边也有人应和地出声,都觉得这野山猪瞧着可怕得很。
车把式出声解围:“那是小郎君独自猎杀的,手段差一些罢了,但好多肉都是好的嘞。”
“真的假的?”
“小郎君真是那样英勇?能杀得死这么大的野猪?”
车把式扯嘴:“哪不可信,我亲眼看着他上的山,再拖着野山猪下来的!”
“你猎杀的?”段屠户惊诧,再上上下下地打量少年,瞧到他身上挂彩,已经信了八分。
许黟颔首,说道:“段屠户你看看吧,要是可以就卖给你,不行我就带走。”
“行的,我先看下。”段屠户大开大合地从店里走出来,一点都不嫌弃地把野山猪抬到板面上。
往常里,猎户们打野猪都是挑小的,做个陷阱把野猪套住,再抓着来卖,尽可能的不把猪杀死。
死了也没关系,有的是有钱人爱吃,还有上等的酒馆,也会把这肉买了去,做成美味的佳肴,供那些富贵人家尝鲜。
他还是头次看到这野山猪肚子破坏如此彻底的,腹部的位置几乎没有几块好的肉,都被砍得血糊糊的,闻着腥臭还吓人。
几个过来凑热闹的人,见到这画面,都被吓得捂着脸不敢看。
段屠户杀了二十多年猪,什么猪没见过,见此倒还好,就是不知这少年郎怎么就不害怕呢。
他收起好奇,把话挑明了给少年郎听:“这猪我可以收,就是价不行,一斤价只能给到八文,还要除掉猪头,剩下的才上秤。”
许黟问:“正常是什么价?”
段屠户一噎,没想到少年郎会这么问,他做生意讲究诚信,从不缺斤少两,又见这人还是老主顾介绍来的,便实话道:“正常我这只收小野猪,肉刚刚好不柴不腥,卖的价最高,一斤能卖到二十八文。但你这头不行,肉太老了,那好肉都被你砍烂了。”
许黟点点头,算是同意他说的话,而后他斟酌道:“能将砍坏的肉留给我吗?”
段屠户:“……行。”
一阵忙碌,段屠户把猪头和砍烂的肉块割下来,剩下的都放到秤上面。按时下的斤重数,称出来一百三十九斤,按一斤八文,那便是一贯一百一十二文。
一贯钱换成小小的银饼,多出来的铜钱串成串塞到怀里。
许黟提着猪头和肉,重新上了牛车。
车把式将许黟送到南街石井巷,许黟看着板车多出来的血污,给车把式多付一倍钱,辛苦他回去还要洗车。
“小郎君还是这么阔气。”车把式笑着把钱收了,又问许黟那猪头怎么处理。
许黟皱眉:“还没想好。”
他不会处理猪头,也不知道怎么吃。
车把式扭捏了一下,问:“要不小郎君卖给我?我家老伴善做吃食,这猪头给她做,香得很。”
许黟观他面色,长年累月地驾车,他皮肤黝黑亮着一层光泽:“老伯客气了,你愿意进城一趟给我引路,这猪头便送你又何妨。”
况且这猪头放在他这里,左不过是浪费了,他送给老伯,也算是结一次善缘。
车把式没客气,这猪头以前都是屠户留着自己吃,旁人要买的话,少说得要十几文。
道别车把式,许黟背上竹筐,拎着剩下的野猪肉往家赶。
待快要到家的时候,许黟看到何娘子在他家门外候着,扭着手里的手帕巾,眺望着巷口的方向。
见到许黟,她快步地走过来,走近看清他身上的伤时,惊喊道:“黟哥儿,你这是怎么地?手臂怎么还受了伤,可是去的路上遇到麻烦?”
许黟不好意思地眨眼,笑着简单说了山上遇到野山猪的事,而后安抚她:“那伤不碍事,看着吓人而已。”
还没等何娘子消化完,许黟问可是在等他。
何娘子想起事来,说:“不久前有个堂小二跑腿来送拜贴,见你不着家,就把帖子送到我那去了。”
许黟疑惑。
何娘子接着道:“那堂小二只交代,是个姓钱的娘子遣他来送的帖子,里头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说罢,她拿出那张合着的红纸,递过去给许黟。
许黟单手接过帖子,粗略一看,这钱家娘子,竟是和许黟定亲的王家亲婶娘,受了王家的嘱托,顺路过来拜访许黟。
许黟不禁皱眉,眼下不是送礼节的日子,王家怎么派人来了?

第27章
许黟猜不透对方的来意, 暂时把帖子收进怀里,他抬起拎着的野山猪肉,望着何娘子, 诚恳问:“何娘子,你会做野山猪肉吗?”
这样的天儿,野山猪肉不处理的话,明天就要坏了。
他好不容易向段屠户讨回来的, 总不能就放着不管。
想起, 以前何娘子也递过几次她做的吃食,味道虽没有到令人惊艳的程度, 却也还不错。
他话题转得太快, 何娘子一时没跟上他, 愣了一下才看着他手里的肉块,“欸”了下:“这就是你打杀的那头野山猪的肉?瞧着怪碎的,怎么没给自己留几块好的。”
许黟:“……”
他忘了。
这当然不会告诉何娘子了。
片刻后, 野山猪肉转到何娘子的手里。
“我家里还有大料可以腌制, 不过酱油不多了,黟哥儿你去打些酱油回来,要一斤二两那么多,去李户家买,他家的好吃。”何娘子吩咐,拎着肉先回了屋。
许黟把竹筐卸在院子里, 小黄摇着尾巴,在他周身警惕着嗅着, 嗅到血腥味, 汪汪汪地叫起来。
“我没事。”许黟拍了拍它的脑袋安抚,回屋里把那身脏兮兮挂着血迹的衣服换下来, 再去院子里洗了把脸,提着竹筒,出门打酱油。
一阵微风吹来,许黟点上家里的煤油灯,他剪了芯,灯光亮了不少。
山上挖的药材还没处理,他先把压在底部的布裹拿出来,拆开后,里面的沉香完好无损,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沉香遇热会散发出浓郁的香味,这会的沉香,还是非常原始的状态。
许黟在箱柜里翻出干净的棉布,重新把它们包裹好,放到屋梁上,干燥,不易发觉。
做好这些,他喊闲汉挑了井水,又让闲汉买了两份吃食。
趁着吃食还没到,他洗漱一番,给受伤结痂的位置用蒲公英煮水消毒,再取透骨草和姜黄一起捣碎,涂抹到伤口处。
包扎好,闲汉提着吃食到了。
许黟分出一份给小黄,吃完后,提了一盒黄豆糕点心,敲响何娘子家。
出来开门的不是何娘子,而是放了假回家的何林秋。
“黟哥儿,可是来找我娘的?”
何林秋问着,一边让开身让许黟进屋,“我娘在灶房里忙活,我去喊她过来。”
许黟说不用:“秋哥儿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早上还没见到你。”
何林秋说他是晌午后才到的家,主家允他三天的假,他想着回家来小住,过来陪何娘子。
他与许黟同岁,两年前就去给盐亭县一家员外当小工,三个月能放一次假,一次放三天。
这是许黟穿过来后跟他头次碰面,原身和他以前很熟,后来何林秋去打工了才渐渐生疏,许黟更不用说了。聊了两句,他就借口去灶房找何娘子。
何娘子在灶房烧着野山猪肉,见许黟过来还带绿豆糕,不免又要说他几句。
“你和我什么关系,不就是给你烧个肉,至于花个那钱买不饱腹的东西。”
许黟笑笑说:“亲兄弟都要明算账,我要是一直占着何娘子你的便宜,时间久了,你心里难道没有气?我可不想白消耗了情分,以后还想吃什么,还找你。”
何娘子刮他一眼:“不读书后,倒是比以前会贫嘴。”
许黟笑笑,他毕竟不是原身,做不到一模一样。
做不到,那便做自己,如今他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倒是体会到两分意趣。
借着煤油灯的光,何娘子动作轻快地填水。她告诉许黟,先用大火烧半个时辰,不能让陶罐里缺了汤汁,少一些就要加一些。
接着再改成小火慢慢炆着,何娘子取一双筷子夹起块肉尝了下,说:“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吃了。”
“可以吃几天?”许黟望着那有大半罐肉,问道。
何娘子抿嘴:“你要是勤快,每天都煮开再吃,能吃好几天呢。”
许黟愕然,不行不行,这也吃太久了。
后面把肉煮好,许黟分出三分之一给到何娘子,何娘子想拒绝,被他用“我们是什么关系”搪塞回去。
他提着罐子出来,后面的何林秋追了出来:“黟哥儿。”
许黟站定脚步:“怎么了?”
何林秋朝着他行礼,说道:“多谢黟哥儿这段时间对我娘的照顾,我时常不在家,我娘在家需要有个搭手帮忙的都找不到。”
“何娘子待我很好。”许黟看着他,“你不用谢我。”
何林秋沉默,他抬眉,眼中浮现纠结。
许黟见他一直站着不说话,就道:“有话可以直说。”
何林秋正斟酌怎么开口,听到许黟的话,便说:“我确实有事要麻烦你。听我娘说你不读书改学医了,可否请你给我娘诊下脉?”
“哦?”许黟目光冷清地看着他。
看得何林秋先不好意思起来,错开眼地小声解释:“我这次回家,不过半天时间就见我娘揉了好几次腰。问她可是不舒服,她都说不碍事,我总觉得我娘在瞒着我。”
这次,换许黟沉默了。
看来何娘子没有把他的叮嘱当一回事。联想着她日日夜夜做绣活,一坐就是大半天,腰部和眼睛有问题,是迟早的事。
许黟说:“明日罢,明日见完客,我再过去。”
何林秋眼中闪过一喜:“好好,那我就先谢黟哥儿了。”
以前他就很崇拜许黟,觉得他读书好,人还那么好,现在想来,人还是那么好。
次日,许黟起来把院子打扫干净,又泼了水去去灰尘。
再把小黄的狗窝挪个位置,放在离灶房近一些,房里有炖得烂乎乎的卤肉,味道香得很,不注意的话,偷吃的老鼠就要来光顾。
腥味重的野山猪肉,在何娘子的手艺下,筷子一夹便弹牙软乎,偏咸口些,何娘子说这样耐放。
他蒸了米饭,炒了一盘笋干,配着野山猪肉吃了两大碗米饭。
许黟一人在家并不无聊,他吃饱后还有不少事要忙。昨天挖的药材要卖,还要再去买一些制消食丸的药材回来。
刚提着药回家,没过一会儿,院门被拍响。许黟往外走,看见一个穿戴明艳的妇人立在门外。
不出意外,这人该是那钱家娘子。
“许小郎?”钱娘子见有人来开门,用以打量的视线看过来,看见少年脸上带着结痂的擦伤,身上是洗得有些发白的棉布长衫,一副穷酸样。
看来是了,来盐亭县打探消息的人没有递错消息,这许家为了给双亲治病,花光钱不说,连读书的银子都没有了。
要是给梅姐儿找这样的夫家,以后可有不少罪要受的。他们王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好歹在蓬溪县也是殷实人家,以前想与许家攀亲,那是许家出了个看着有前途的儿郎。
如今想来,还是定亲太早了,该给梅姐儿多相看几家。
“是钱娘子吗?”许黟给她开门,声音清和地问,“昨日收到帖子,小生实在意外,还请钱娘子进来喝杯浊茶。”
家里只有散茶,许黟不慌不忙地给她倒了茶后,问她:“不知钱娘子辛苦过来一趟,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钱娘子丹凤眼一挑,见了见与整个茅草屋并不相配的榉木家具,又垂眸看了那杯浑浊的茶水,眼中浮出不悦,没有去碰那杯茶。
她拧着眉,开口:“前些时候家里只让后生送了帛金,总归是欠了妥当,这不赶上我要来盐亭县采购家什,便来看看许小郎。”
许黟垂眼:“多谢钱娘子关心,还请替我给王伯父王娘子问安。”
“这个好说。”钱娘子眼珠子转了转,心口里的说辞压着,如同石头般难以拖出。
实在是上门退亲好没道理。如今退亲管得严,若有一方不同意,那另一方想要退亲便麻烦得很。
闹得不好,还可能会惹上官司,让她家梅姐儿名声给毁了。
可也不能让梅姐儿跨进这火坑里,以后几十年过着清贫如水的日子。
左思右想,钱娘子先问候了许黟以后有什么打算,再确定许黟不读书改成学医,她眉头深深地皱起来。
“你好糊涂,怎么能不读书!”钱娘子火气一下子就起来了,“岐黄之术哪能跟读书人比,你当那学医的有什么好处,像你这样半途而废还有什么前途。”
她话说得如此重,就想激怒许黟。
要是性子刚烈的话,听到这话定是开口就要反驳,到时候要是抓住机会,她就可以提出退亲。
反正许家也没有长辈在了,她作为梅姐儿的亲婶娘,有权做主把这姻亲给断了。
许黟微微皱眉:“钱娘子是何意?”
哪怕没经历过,他也渐渐琢磨出不对。
这钱娘子恐怕来者不善。
钱娘子正想着发火,没好气地指了指堂屋:“你不看看这家,如今都破财成什么模样,你还不读书不改变门楣,难不成是想梅姐儿嫁过来跟着你一块受苦?”
梅姐儿……
是他那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妻的名字?
许黟眼神真挚:“若是梅姐儿嫁过来,我定不会让她受苦。”
虽没见过面,但他知道古代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想要拒绝这门亲事不容易,除非对方先提出退婚。
钱娘子被他的回答噎了一下,不愧是读过书的人,条理清晰,没有进她的圈套里。
既然对方装作听不出来她的意思,那便只能摆明了。
“许小郎,我今日过来,并不是要来和你攀亲的,如今你既已经不愿读书,那与我家的姻亲想来是要断了。”
话音落地。
许黟侧首看过去,勾唇笑起来。早说嘛,铺垫那么多,他差点以为要做什么。
原来是来退亲的。

第28章
在宋朝以前, 从汉朝开始,守孝三年的概念一直都存在的。“百善孝为先”便是儒家所倡导的孝道思想,在经历一系列的时间长河演变, 从最初守孝制度针对的儒人士大夫,再到皇家也守孝,可历来也没有几个上位的皇帝能把三年守完。
后来,守孝制度约束到朝廷官员, 开始出现了丁忧制度, 父母去世的官员必须去职回家守孝,三年满才能复职。
而守孝的要求及其多, 其中就有:不可饮酒, 不可食肉, 不可处内,不入公门,不与吉事。在《会典》中, 也有明文规定:不娶妻纳妾, 门庭不换旧符 等。[注1]
当然,这些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严格程度就不一样了。
要是让寻常百姓人家三年不劳作,只居家在屋,那恐怕就要饿死一大片。
因此,许多百姓的守孝时长多为“末七”, 算起来前后共有四十九天。[注2]
不讲究的底层百姓,有的在过完头七就开始下地干活了。要不然, 全家人吃什么。
所以, 哪怕到了宋朝,丁忧制度变得更为严格, 严格守约的还是在皇家、朝堂官员、官吏和大户人家。但目前来看,对底层百姓的影响还是不大的。
父母去世十二个月以后,正常娶亲的比比皆是。
许家与王家,原本定下结亲的日子便是在十二个月期间外,不需要另选吉日。
因而,许黟以前从没想过,在许父许母病故后,王家在结亲这事上,早就动了想要退婚的念头。
钱娘子占着自个是长辈,指着许黟,不屑一顾地鄙骂:“我原想着,就是来看看你,要你是个好的,家里的梅姐儿嫁给你也就罢了。但你瞧瞧这些都是什么!你为了应付我,去哪里借的这样的家具充面子,就不怕我看穿指出来?”
许黟睫羽动了动:“……”
“怎么?你这是什么眼神,莫非我还说错了你?”钱娘子气得胸脯鼓动,吁着气地停歇下来,她说得口干舌燥,但一瞧那浑浊的茶水,丝毫没有想要喝的意思。
她指使道:“你去喊外面的闲汉,让他给我买碗杏果儿冷茶来,要加碎果子和葡萄干儿。”
许黟缄默。
他抬手捏了捏有些发疼的眉心,之前他觉得他擅长应付长辈,看来还要加个前提——泼辣的长辈除外。
“钱娘子。”
许黟冷冷开口,他眼神淡漠地看着她,之前各种说辞,他听着也就罢了,但这还涉及到许家。
如今许家就他一个人,他不去争,就没有谁来替他争。
原身读书水平如何,这些他不做评价,但原身心智志坚,心存孝道,容不得一个外人来贬低。
许黟冷冷笑了一下:“钱娘子好大的口气,莫非我喊你一声钱娘子,你就真的架起长辈的脸谱来。你王家既想要退亲,那就端正好态度,不是我求着你们,而是你要求着我。”
“你……什么意思?”钱娘子脸色微变。
许黟:“你说那么多,不过是想要讨回去婚书,为的是这件事,那我们就只谈这件事。”
他屈指敲了敲桌面,让她坐下来。
钱娘子被他突然转变的气场吓住,乖乖地坐了回去。
她不敢再轻举妄动,而是等着许黟下一步。
许黟脑海里思索一会儿,找出相关的记忆,缓缓道:“当初我许家送的过门礼,有金钗一对,银饼两块,红绸一匹,青缎两匹,彩绘花篮一担,红烛两对,四喜果丸八盘,这些你都带来了吗。”
原身的爹妈,为了给原身挑选媳妇,花了不少心思,这些东西,也是从他很小就开始攒起来的。
除去接亲时带过去的聘礼,这些东西,满打满算也要二十多贯钱。
对普通百姓来讲,这笔钱得攒多久呀。
许黟可以不拿回这笔过门礼,但许家不能不拿!
见那钱娘子的脸色完全变了,许黟侧首:“看来,钱娘子是没带过来。”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