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唐大叔今个儿是要出远门吗,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我家沐姐儿去年不是嫁去那白马镇了嘛,前些日子捎家使带来好消息,说是有喜了,生了个娃儿,喊我去吃满月酒哩。”
“恭喜唐大叔喜得胖外孙。”
过一会儿,又有街坊邻居路过许家的院子,看到许黟在院子里忙活,捣鼓那些药材,停下来打招呼。
对话都很短,但因为打招呼的人多,许黟说得口干舌燥,跑去屋里灌了一壶凉白开,重新出来院子里处理药材。
许黟刚把药材放到灶台上去蒸,隔壁的陈家有人出屋子了。
是陈娘子,在院子倒隔夜的药渣,抬起头,就与对面院子的许黟碰上面。
她脸上血色不好,眼底带着乌青,瞧着是睡不好的模样。
“陈娘子。”许黟礼貌地喊人。
陈娘子点了下头,不像以前那样客套聊几句,有些许冷淡地回了屋。
没过多久,许家和陈家院子,都飘着浓浓的药味。
这次制的消食丸量大,灶房里的灶口足足烧了两个多时辰才歇停。
许黟忙得脚不沾地,中午饭都没吃。待回过神,肚子咕噜噜地叫唤,连带着小黄也是怏怏的,瞧着应该跟他一样,饿得很了。
他喊闲汉去买点卤制的肉食,像五花肉,猪耳朵这些,每样挑一些。
没多久,闲汉带着还有热气的卤肉回来了。
许黟一边付跑腿费给对方,一边问他:“今天外面市井热闹不?”
闲汉道:“热闹的,明后天都有早集和晚集,摆摊的人都多起来了。”
说罢,就又开口:“许小郎要是有什么想买的,还可以找我,我跑腿快。”
许黟见他老实,买回来的卤肉都是好位置,又让他跑腿一趟,买一些蜜糖回来。
蜜糖价高,许黟给了他五钱银子,买回来的不多,用陶罐装着,打开能闻到甜丝丝的蜜香味。
来到这里后,许黟很少吃糖,以前不爱吃甜的,突然就变得对甜感兴趣。
人吃点糖对身体好,许黟挖出一勺,用温水化开,化成一碗蜜糖水。
咕噜咕噜,几口下肚,嘴巴里都是残留的甜味。
接下来,许黟继续搓他的消食丸。
另一边,邢岳森去刑父的书房交差。
这不是他第一次领采办的活,家中四房三十多口人,他要采办的东西非常多。
除了药材之外,还有布料、冰块、柴油盐等,大大小小的有上百样,自然不可能全让邢岳森亲力亲为。
他主要亲手负责药材和冰块。
药材关系到家里人的健康问题,冰块则是价贵且稀缺,每年都需要提前三个月预定,要不然等夏日到了再去买,别想买得到。只派一个小厮,对方怠慢的可能性高,还不如他亲自跑一趟,反而省事省时间。
刑父听完他汇报,很是满意:“不错,森哥儿如今不需要我叮嘱了,以后还需谦恭虚己,不可傲睨自若。”
邢岳森微垂下眸子:“父亲,我明白。”
“嗯。”刑父颔首,问他还有事吗。
邢岳森:“明日我要和许黟去集市,过了午时,许黟会来家里给祖父诊脉。”
刑父一愣,皱着眉问:“许黟是谁?”
邢岳森哑然:“……”
他叹气地说,“是前阵子我在半路结识的好友,如今祖父喝的汤药就是他开的药方。”
刑父焕然大悟:“是他呀,既然约了人家,那就不可怠慢了。”说着,他也好奇这个让儿子上心的人是何方神圣,“给你祖父诊脉完,带过来与我喝杯茶。”
许黟对此一无所知。
次日一早,他练完拳,外面的门被啪响。许黟放下袖子出去开门,见到穿得仿佛一只绿色孔雀的邢岳森站在门外。
在他的后面,还停着一辆套着驴子的辇车。
“刑兄,这么早就来了呀。”许黟诧异。
邢岳森道:“不早了,从南街去城隍庙要半个多时辰,太晚去没位置停车。”
“这是你的车?”许黟目光往后看,露出打量的神色。
他在街道看到过不少用驴子拉的辇车、舆车,却没亲自坐过,不晓得坐驴车会是什么体验。
两头驴子都套着绳索,由辇夫牵在手中,辇夫穿着棉布短褐,约莫三十多岁,瞧着憨厚木讷。
人却很有眼见力,早早就搬出上车的木凳,牵着绳恭候在一旁。
“快坐上来,我们早去早回。”邢岳森喊。
许黟让他等一会,他回屋换一身方便出门的衣服,毕竟穿着短衫出门逛集市不合适。
他没邢岳森那般显眼的衣服,长衫不是灰色就是青竹色。他挑了青竹色的换上,再戴碧青色的方巾。
接着,他还提着一个包袱出来。
邢岳森挑眉:“这是什么?”
“消食丸,还有摆摊的东西。”许黟说道。
邢岳森:“?”更加疑惑了。
难不成许黟不是去逛城隍庙集市的,而是去摆摊?
邢岳森顿时来了兴致,锦衣玉食地长到这么大,他还没做过买卖挣过钱,也许今天跟在许黟身边,他可以体会到不同的人生乐趣。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车棚,这棚子不算窄,里面可以坐两三个人,铺着软包,坐在上面并不磕人。
车子启动时,也不算摇晃,许黟还可以撩起帘子看外面。
不过他看外面的机会不多,邢岳森一坐上来,就拉着他聊天。两人性趣相投,一路上都在东聊西扯,时间便过得十分地快,感觉没多久,城隍庙就到了。
他们在离城隍庙还有两百多米的位置下了车,辇夫拉着车子去停车。
两人直接去到集市里,这会集市里已经有不少人在摆摊,越靠近皇城庙,人越多,空出来的都是偏的位置。
许黟随便地找了个地方,将包袱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一张折叠木凳,一张写着“消食丸”三个字的麻布,三十包消食丸。
看他准备得如此齐全,邢岳森啧啧两声,眼里都是佩服。
“黟哥儿小我这么多岁,心智比我高不少。”他都没想到这么多。
许黟嘴角一抽,放在现代,他可比邢岳森还要大两岁。
“我要在这边待一段时间,刑兄可以先去其他处逛逛。”
邢岳森摇头,说道:“我不去,我在这里看你是怎么卖消食丸的。”
周围都是短衫短褐摆摊的人,而邢岳森穿得像开屏的公孔雀,站在这里格格不入。
不少人都在偷偷打量这是哪家的小官人,长得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养眼得很。
这时,同样养眼的许黟就低调多了,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但也因为邢岳森,也使得有些人关注到许黟的摊子。
很快,就有一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公子停在摊位面前,他看看旁边的邢岳森,又看看许黟,脸上是疑惑和震惊。
邢岳森看到他时,也是罕见的没有多少好脸色。
看样子是认识的人。
果不其然,花公子开口:“刑五少家里已经沦落到需要来市集摆摊地步了吗?”
那口吻,那眼神,显眼地在阴阳怪气。
邢岳森脸色微冷:“这好像与鑫小少爷无关。”
“哎呀,咱们好歹是同窗,彼此互相关照,这可是老师时常提起的话。”姓鑫的笑容不达眼底,打趣完邢岳森,又看向了许黟。
他在许黟的脸上看不到熟悉感,想来是不认识的人。穿的嘛……他眼底露出嗤笑,现在的穷人也爱惯做书生打扮。
“你卖的这消食丸又是什么东西,我怎么没听说过。”他说着又问,“还有邢岳森和你什么关系,能让他在这里陪着你摆摊。”
许黟:“世间有万物,没听说过证明你见识还少。第一次见面就打听别人的关系如何,是交友大忌。”
鑫盛沅怄气:“我可没说要跟你交朋友。”
许黟:“哦,那你问我做什么。”
鑫盛沅:“……”
好气,竟一时找不到话说回去!
邢岳森笑起来:“黟哥儿,不错不错,这种人不能惯着。”
许黟点点头,又问姓鑫的:“买药丸吗,治积食,顺理气,调理肠胃都可服用。”
鑫盛沅看着那药丸,嫌弃摇头:“我才不买市井里没有出处的东西,你这药丸谁知道有没有用,不买不买。”
许黟眨了眨眼,不再理会他。
结果这人还不走了,仿佛要和他们干上。那架势,一看就是平日里骄横矜贵,没受过一点委屈。
在许黟和邢岳森这里讨不到好,就耍起小孩子脾气。
邢岳森知道鑫盛沅虽然嘴贱欠揍,却也不是个爱玩阴的,见他不走也没打算去管他,继续和许黟唠嗑。
至于鑫盛沅本来是懒得去听他们俩在说什么的,结果听着听着,就入迷了。
从满脸抗拒地高傲站着,变成了聚精会神地侧着身,耳朵高高地竖起来。
听到兴致的部分,他突然来了一句:“然后呢?”
许黟道:“他一直都在。”
鑫盛沅被他俩盯得有些恼羞,耳根微微发红,眼睛欲盖弥彰地瞪圆,唇红齿白的,张着嘴否认:“这里是早集,不是你邢家的产业,我站在这里与你有何干。”
说到后面,他理直气壮地挺了挺高傲的胸膛。
邢岳森:“……”
好一个倒打一耙呀,这小子如今是越来越老成厚脸皮了,不再像以前,说两句就气得跟锦鲤一样,鼓着腮帮子,呼呼喘气地甩袖离开。
许黟淡笑不语,他看出来了,两人看似不对付,又喜欢有事无事地找对方麻烦,但都是无伤大雅的吵吵闹闹,跟小朋友斗嘴一样。
想要忽略鑫盛沅这么大的人是不行了,许黟就任由他继续站在那旁听,继续跟邢岳森讲刚才没说完的前朝典故。
时下科考,多用的是耳熟能详的典故来举例说明,但越到后期的科举,那些典故都被前辈们写烂了。许黟说的,就是他在现代经常听,但时下人很少接触过的。
若不然,也不会引得两人都听得这么入迷。
早集里来来往往的人开始多起来。
许黟摆摊的位置比较偏,过去半个时辰,都没有人过来询问消食丸。
他也不在意,说话说多了口渴,就指使鑫盛沅去买三碗甜汤。
鑫盛沅扁嘴:“怎么不叫他去买?”他指向旁边的邢岳森。
邢岳森乐了:“是谁站着不愿走,在这里听别人说话?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读了这么多年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鑫盛沅一噎,有点苦恼地皱起眉,不知道该不该听话地去买甜汤。
许黟道:“你去买的话,我等你回来再继续说。”
“行罢,我去去就回来。”鑫盛沅说完离开。
邢岳森也没有急迫地接着问,反而是弹了弹长衫,悠哉地等着。
“看来你并不是真的讨厌那鑫小少爷。”许黟笑着说。
邢岳森没有否认:“谈不上讨厌,他这人就是娇气了一些,说不得骂不得,让人有点厌烦。”
许黟:“……”
他目光看向周围的小摊子,时人摆摊,有像许黟这么简单地铺个草席摆上货物的,也有推着车,将售卖的物件放在上面,车架上还挂着布条、木板,写上“某某吃食”“某某玩意”等。
来逛集市的,多是穿得体面的女使、妈妈、小厮,戴着帐帽不露面的小女娘,长衫装扮的官人郎君……
他们出手大方,买的也多,摊主们恭恭敬敬地笑着脸说着吉祥话,也能讨到二三个赏钱。
许黟把目光收回,鑫盛沅提着精致的木盒回来了。
他去城隍庙旁的茶楼买的香梨饮,用梨肉熬煮得粘稠,加上蜜糖、梨花瓣、白芝麻。
闻着是梨香和花香,喝起来甜口清爽,令人回味无穷。
他们三人一人一碗,悠悠闲闲地享受着美味的甜汤,还没喝完,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喧哗声。
紧接着有不少人往那声音地方向跑过去。
没一会,就有人喊“要死人了!”
“这是怎么了?”鑫盛沅好奇地伸着脖子朝那围观的人群张望。
而许黟已经快步上前,挤进人群里。
鑫盛沅“欸?”了一下,刚想问邢岳森他这是去做什么,就见邢岳森也跟着跑去了。
“……啊,你们等等我。”
人群的中间,躺着一个双眼抽搐,面色紫青,口角歪斜而牙关紧紧咬着的老汉。
老汉旁边跪着一个不知所措的老妪。那老汉还有一些意识,布满粗粝茧子的手掌紧握着老妪的手,似乎想要说什么,又痛苦地什么话都说不出。
老妪哭着喊他,一边跪地哀求围观的人们:“求求……求求救人……醒醒啊,你可千万不能睡啊……”
随着她的哭喊,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不少人都在议论纷纷。
“这老汉是怎么了?”
“唉,我就在隔壁摆摊呢,这老汉好端端地突然就抽着眼歪斜到一旁,这不,倒在地上,看着不行了。”
“这……怪可怜的哦。”
“这是犯病了吧,也不晓得是什么病。”
“有谁去喊大夫了吗?”
“……”
无人回应这个问题,不认识的人,哪里会有人帮忙请大夫过来。
许黟紧皱着眉头,不做声地观察老汉的情况,从面色和症状上来看,有概率是高血压。
那老汉看着不过四五十岁,正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是就这么倒了,这一家子恐怕就少了一个能挣钱养家的人。
许黟作为医生,实在做不到坐视不管。
权衡一二,他就看到老妪想要去拽老汉起来,急忙大喊出声:“不可!”
他突然大喊,把终于挤到旁边的鑫盛沅吓一大跳。
其他人也望向了许黟,见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都面带困惑。
许黟深吸气地说:“我是游方郎中,这位老妪可否让我医治一二?”
“……你?”老妪犹豫了一下,这少年郎太过年轻了。
邢岳森也反应过来,立即说道:“老妪您尽管信他,如今这状况要是不及时医治恐怕要无力回天,不如就请让他一试,诊金和药材钱我帮你出。”
“是呀,看着都不行了,要是能救回来呢?”
“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反正都这样了……”
听着周围人的劝说,老妪咬咬牙,不再犹豫地跪到许黟面前,哭喊道:“求大夫救命,我愿意做牛做马……”
许黟拦下她,严肃道:“我会尽所能,还请诸位让开一些。”
他话音一落,围观的人稀稀拉拉地让出空间,留下许黟和老汉还在原地。
那老汉是半侧躺的姿势,许黟连忙小心地将人摆放成平躺,又随手抄起旁边的小矮凳,把他的脑袋枕高。
接着,他半跪地蹲下身,一手诊脉,另又俯身到老汉的胸腔处,倾听着心律如何。
“他这是在做什么?”鑫盛沅哪里看过这样的场面,不解地询问旁边的邢岳森。
邢岳森瞪了他一眼:“安静。”
鑫盛沅抿嘴,乖乖地闭上嘴巴。
其他人都下意识地闭住呼吸,直到许黟抬起头看向老妪,询问她几个有关于老汉的问题。
“最近可有头晕的情况?”
“有、有的,这两日他有跟我说,头时而晕得厉害,但很快就好了。”
“睡眠如何?”
“不……太清楚。”
“吃饭呢?”
“正常的,他近来胃口极好,能吃两碗米饭。”
“……”
许黟问完,心中有了成算。
但人已经是昏迷状态,再不唤醒过来,恐怕凶多吉少。
在紧急的情况下,可以通过刺激相对应的穴位,将其唤醒,再通过后期药物治疗,针灸推拿。可他现在身处集市,周围并没有可以施展的针灸针。
不过很快,许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脱下老汉穿在外面的粗布短褐,露出里面的内衫,找准穴位后,双手大拇指按住曲池穴与涌泉穴。
得力与他最近有时常锻炼,捡回来一些力道,刺激穴位需要巧劲,力道也不能轻,要不然没有效果。
按压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老汉终于有反应了。
他痛苦地“嗯嗯”两声,眼皮抽搐着想要睁开。这时,许黟其中一只手松开穴位,朝着另外的降压沟摸去。
紧接着,许黟突然爆发力度,快准狠地往那位置一捋,顺着经络,一点点地游走在膀胱经、胃经和肝胆经……
他手法很快,周围的人看得阵阵惊奇,更令他们意外的是,随着这些动作,老汉急促的呼吸平稳下来,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
“真的醒了!”
“这小大夫好生厉害!”
老妪见状哭着扑身过去,心有余悸地看着老伴,嘴里念念有词。
许黟离得近,听出她在反复念老天爷保佑,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勾起嘴角,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一边扶着老汉起来,一边站直身。
老汉知道是这俊秀的少年郎救了他,当即泪眼婆娑地感恩致谢,还要携着老妪跪地拜谢他,被许黟眼快地抓住胳膊,不让他跪地。
许黟叮嘱:“老汉不可,你刚醒,不可多动,还是慢慢坐下来歇一会。”
两人哪有不听的,老妪急忙搀扶着老汉坐到自家摊位的木凳上。
这会,许黟才注意到,这老汉和老妪,两人是来集市里卖竹筐编篓的。
邢岳森和鑫盛沅也走过来了,邢岳森见过许黟光凭转述症状就可以开药方,并没有太怔然。而鑫盛沅对许黟的感观已然大变,眼里都是对他的崇拜。
他急忙忙地追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就那样一按一压人就醒了,好生厉害呀。”
许黟:“……”
按穴有不少讲究,一时半分根本说不清,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老汉的病情。
以老妪的说辞,他应该是第一次犯病,证明还不算太严重,刚才要是有个壮汉扶住他,不至于昏迷不醒。
如今没有高血压一说,中医辨证论治主要是肝火亢盛、阴虚阳亢、阴阳两虚等。而从老汉的脉象和病症诊断,该是阴虚阳亢,可用镇肝熄风汤,配合针灸治疗。[注1]
他根据病人的身体情况,修改了几处镇肝熄风汤的药用量,而后又叮嘱老汉平时该注意的地方。
平时不可多食发物、腌制菜等,饮食需注重清淡有营养,可多吃蛋白和瘦肉。
老妪面露难色:“以后不能吃肥肉了吗?”
乡下人穷苦,只有过年过节才舍得割点肉回来吃,自然是选肥美油水多的白肉,好多吃一点荤腥。
许黟轻叹:“可以吃,但切忌多吃。”
第21章
许黟出医术,邢岳森负责出钱,这便是还没看病之前就说好的。如今许黟把药方开了,该叮嘱的也叮嘱了,终于到邢岳森兑现承诺的时候。
他今日出门是约好友来逛城隍庙集市,带出来的钱还没有花出一文。
这会,他取出一块成色不错,足有三两的银块递到老汉的眼前。
邢岳森:“这钱应该够老伯的买药钱,若是后面不够,还可以去西街的邢家报上我的名字。”
“这……不行不行,我怎么能拿刑官人的钱。”老汉惶恐,拘束地惭愧道,“先前要不是许大夫出手相救,老朽的命恐怕就要折在这儿,怎么还能厚着脸皮要您的钱。”
一旁的老妪重重点头,那凶险的处境还历历在目,她怎么都不会忘记,在无望的时候,有个大夫愿意伸出手搭救他们。
要是还如此不知羞地拿钱,那他们可白活这几十年了。
老妪想到这里,小心地拽了一下老汉的袖口,说道:“是我们该给许大夫诊金才是。”
老汉回过神:“对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他急忙地就要起来,翻出他贴身藏在内里的钱袋,一边生怕许黟等急了生气,急急地又说,“许大夫您稍等一会,我这就拿钱给您。”
许黟看不过去,抬手拦住他:“不用的老伯,你的诊金有人出了。”
“啊?是、是谁呀?”老汉有些愕然。
许黟指了指旁边的邢岳森,笑着说:“他呀,他刚才就说了,只要信我,诊金和医药钱都由他出,那我自然是要找他拿钱。”
邢岳森心领神会,理因如此。大丈夫言之有信,他都说出口了,怎么能只说不做。
不用许黟眼神示意,他拿出一块成色不错但更小一些的银饼递给许黟。
许黟从容接过,指腹微微搓着银饼,这银饼表面不算光滑,有些凹凸的小点,拿在手里有一两多重。
一出手就以银子来计,邢岳森不愧是商籍子弟。
许黟心里轻叹,他以前过的也是这种潇洒日子,不用为钱财操心,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后面,老伯再如何推搡着不要,这银块还是留了下来。无它,邢岳森说拿出手的银子就不会再收回去,要是老汉不愿意拿,就丢给丐儿。
许黟心里偷偷竖起大拇指。
旁边的鑫盛沅不甘示弱,他二话不说,也拿出来银块塞到老汉怀里,用的是同样的说辞。
许黟:“……”现学现用,年轻人的脑子就是灵活。
三人别过老汉和老妪,回到许黟的小摊,摊上的消食丸还在,这时,那些看热闹的人也围了上来。
不多一会,许黟的摊位就围着四五个人。
“小大夫高义,在那样急险的情况下都愿意出手救人,可谓是赤子之心,功德无量。”
“在下实在佩服,不知小大夫是哪家医馆的?”
“我近来胸闷口燥,不知小大夫可愿意为我诊脉一二?”
许黟对上他们关注的视线,并不胆怯,而是一一道来。
他如今还没有打出名声,今日纯粹是为了救人,不过要是能把救人一事传出去,那也是好的。
省得他当游方郎中,别人看他年纪轻,不信他真的会治病。
再说到那个胸闷口燥的人,许黟给他问诊之后,发现只是小问题,喝一两服解燥解热的降火汤就好。
那人怕自己记不住,还让许黟把降火汤写下来。
许黟无法,借用了鑫盛沅带在身上的笔和纸,写下赤小豆、薏仁、蒲公英叶等。
拿到方子,他感谢地说了好些话,又觉得自己没诚意,看到许黟摊子上卖的消食丸,挠挠头地问这消食丸是吃什么的,如何卖。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
纷纷问许黟这是治什么的,他们可不可以买。
许黟挑了挑眉:“这是陈氏消食丸,主治积食……一包里面有五颗,每次只需服用一颗便可。价格是一包十五文,不议价。”
一包十五文……
这是大多数都能接受,且还觉得便宜的,毕竟在医馆里开一服消食汤,也差不多是这个价。
很快,就有人开口喊:“我要一包。”
“我要五包。”另一个人见状,生怕别人抢了去,掏出一串钱,数了数铜子解开绳索就要给许黟。
随着这两人开口,那位胸闷口燥哥担心没他的份,也要了五包消食丸。
隔壁的摊主闻见,也好奇地凑了过来,听到许黟说一包消食丸才十五文,都是见识过许黟本事的,没有犹豫地买了一包。
一口气销出去二十多包消食丸,是许黟没想到的场景。
他今天来摆摊,还是第一次尝试,要是觉得可行,他明天还过来。
现在看来,救人真的救对了。果然,爱行善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
鑫盛沅对许黟的态度早已改变,在众人喊着要买消食丸时,就想起他是如何拒绝许黟的。早知道如此,他早先时候就不说那些话了,后悔还来得及吗!?
待人群散开,许黟笑眯眯地看着他:“鑫小少爷,你可要买消食丸?”
有台阶下,鑫盛沅忙不迭地郑重点头:“买!剩下的我都要!”
许黟挑眉:“就剩两包。”
鑫盛沅:“……”
“噗。”
旁边有人发出短促地笑声,是邢岳森。
他倒不是故意的,单纯是觉得许黟人挺有意思,逗人的方式很独特。
“既然只有两包,那我也是要的。”鑫盛沅红了红耳朵,没去看邢岳森看好戏的脸。
“行,一共三十文。”许黟说道。
两人也算是相识了。
许黟看他年纪还小,总忍不住想要逗一下,不过古代人早熟,他倒不至于觉得鑫盛沅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小白。
今日份的摆摊结束,他将包袱收起来提在手中,打算好好地逛一下这城隍庙集市。
邢岳森和鑫盛沅两人一起作陪,他们今天也是要来玩的。
许黟把想买的东西都买了,一边听鑫盛沅还在夸刚才的事迹。
“你说起学问那么好,医术也如此精湛,怎么只当游方郎中,不读书呢?”
要是读书的话,肯定能考取功名。
许黟笑着摇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若是把精力用在做学问上面,就没法更深地研究医学。既已作出选择,有些东西就该舍弃。”
鑫盛沅还是觉得可惜,此时此刻的他,就如同当时的邢岳森。不再单单把许黟当做游方郎中,而是想要结交的对象。
聊到后面,鑫盛沅想请他们去酒楼吃酒。
许黟和邢岳森婉拒了,他们还要回一趟邢家,给刑祖父诊脉。
“好吧。”鑫盛沅有些不舍,而后一本正经地行礼,“我名盛沅,还未取字,东街的鑫府是我家。我在家里排行最小,好友都喊我鑫幺,要是你愿意,也可以这么叫我。”
许黟点了点头,同样报了姓名地址。
人在外,多一个朋友不嫌多。
邢家大宅。
坐落在西街安居巷,是一座三进三出的三进院落。院落与院落之间连着的走廊,摆放着各色名花,花团锦簇,回廊曲折,上有精美绝伦的浮雕,下有供人歇息的美人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