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郎,可吃过晚食了?”
“许小郎,你制的那消食丸还有吗?我家里的吃完了,想找你买嘞。”
“……”
因着都是熟悉的人,石井巷里住的居民,向许黟买消食丸,都是按批发价的,一包只需要十文钱。
不过许黟也交代了,这个价只他们有,还不可以向外人提起。
要是被他知道有人传出去了,他就不卖给那个人。
他们一听说出去就不能买了,纷纷表示不会说的。后面知道西街的济世堂也卖这“陈氏消食丸”,而且价格贵一倍,就更加不敢说了。
生怕知道的人多,轮不到他们来买许小郎的消食丸。
两个要买消食丸的人跟着许黟回家,许黟请他们进院子,放下竹筐进到屋里面,拿出两包消食丸出来。
他淡淡对两位阿叔道:“一人一包,十文钱。”
“好说好说。”
两人爽快掏钱,又挤挤眼地小声问许黟,这消食丸不会涨价吧。
许黟今日去城外,就听到同行的人聊过消食丸了,知道消食丸已经在县城里传开。
见他们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看着他,也不意外,点头道:“不会涨价,你们什么时候要,都是这个价钱。”
两人欣喜,谢过许黟才离开。
他们走后,何娘子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插肉面过来了。
插肉面,顾名思义就是签子插着肉片,铺在面条上面,令其看起来像是堆着一层肉山。
这是盐亭县饭店里有名的一道面食,通常上面的肉片选用的是羊肉,罕见的还有牛肉。不过牛肉不易吃得到,只有大户人家才有机会品尝。
何娘子买的是寻常的猪后腿肉,煮熟切成薄片,再用珍贵的花椒和酱醋香油一起拌匀。
花椒价贵,若不是为了答谢许黟,何娘子也不舍得去香料铺里买那么点。
“好香,何娘子你做了什么好吃的?”许黟中午吃的干馒头配水,肚子早饿得饥肠辘辘。
何娘子笑说:“做了个插肉面条,你快去洗洗脸过来吃,要不然等会面条就要坨了。”
许黟没客气,跑去洗脸洗手,还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
天色还没全黑,借着夕阳余光,许黟看到肉片上挂着花椒粒,还有冲进鼻尖的花椒特有的麻辣香味。
来到这里这么久,许黟还是第一次吃到带有辣味的吃食,瞬间食欲大开。
连带着麻麻刺刺的花椒粒,都嚼碎了吞进肚子里。吃到后面,他嘴巴一圈发麻,红艳艳的像是涂了口脂。
看得何娘子直捂嘴笑。
许黟难得不好意思,挠着头道:“何娘子等会,我把碗洗了给你。”
“不用。”何娘子拿过碗筷,笑眯眯道,“用不着你洗个碗,瞧你吃得这么欢,看来是喜辣的。”
许黟实诚地点头。
这点辣度,和他以前能吃的辣度刚刚好,要是上辈子的川菜,那就不行了,他只能吃微微微辣。
“不过花椒价贵,下次你还要吃,我可以买些茱萸和生姜,做辣汤给你喝。”何娘子说。
许黟这才想起来,这个时候的宋朝是没有辣椒的。但宋朝人喜爱吃辣,有的还无辣不欢,他们会用姜、葱、蒜、茱萸、胡椒、芥菜等带有辣味的食材,来满足他们对吃辣的喜爱。
而今日何娘子做的这一道插肉面,就是后来川菜中夫妻肺片、牛肉面的前身。
许黟今晚有不少活要干。
陶罐里的水晒了两日,已经能见底,许黟用木勺一舀,底部的水变得浑浊不清,都是沉淀的硝石。
看来再晒两天,应该就能重新刮出硝石。
他把陶罐搬到灶房里,夜里院外有露水,陶罐放在外面,只会拉长晾晒的时间。
接着,他把今天装青苔的小罐子拿出来,倒出里面的青苔到圆盘簸箕上面。
再将簸箕放到小炉子上面,这个炉子许黟都是用来烧水的,如今拿来放簸箕,刚好合适。他在炉子里点上火,打算把铺在上面的青苔焙干。
这簸箕是他在集市里买来制药的,外层用火烧法防虫蛀后,隔着明火烘焙药物,也十分方便,不易燃烧。
许黟搬来小凳子,一边观察着青苔的干湿状态,一边注意下方的火苗有没有熄灭。
一个多时辰,青苔终于烘干,许黟拿出惠夷槽[注3],把青苔丢进去,握住碾盘的两端,将里面的青苔细细地研磨成粉末。
许黟将研磨好的青苔粉末装到干净的小罐子里,密封好后,放到药箱的第二层格子里。
这层格子,放的都是外用药。
目前,放进去的外用药,还没拿出来使用过。
但许黟并不在意,他看了一眼窗户外面,院外静谧无声,清风朗月。是时候洗漱睡觉了。
明日,他还要出诊。
第32章
郑官人家住在东城郊, 东城郊有不少权贵人家安置用来玩的庄园,这些都和他家无关。他家只是正巧将院子建在此处,与城中富庶地段的寸金寸土相比, 同样的钱能在城郊买到面积不错的大院子。
郑家的前院栽种着一片碧绿竹林,竹中有个歇息的亭子。顺着铺着石子的小道,进了院门,便可看到接待客人的堂屋。
风清竹秀, 院子宽敞平整, 许黟看得眼睛微微热,这么一大片院子, 可以晒不少药材呀。
“辛苦许大夫跑一趟, 家里已备了浅薄茶水, 还望许大夫不要嫌弃。”郑官人谦虚地抬手,示意许黟进屋。
许黟点点头,进了堂屋, 发现里面空间很宽敞, 多数家具都是用竹木打造,却不失文雅大气,可以看得出来,这户郑官人家里是耕读人家。
相较于许家的家境,郑家更加富庶,虽没有定居在县城里, 可住在这儿房屋宽敞舒适,环境幽雅清静, 更加适合读书人。
郑官人道:“家母年老, 如今又因如此遭遇,近日都歇在屋中不出来, 还望许大夫进屋诊脉。”
“有劳郑官人带路。”许黟挎着药箱,淡定道。
离开堂屋,两人朝着竹木走廊走了一段路,进入到后院,许黟见到有两个老仆人在整理后园,竟是个菜园子。
郑官人看许黟感兴趣,就笑着说:“城郊地广,先前买下这个院子,就觉得后院太过空阔,家母又是个闲不住的,就在家里开了菜园子,种些时蔬解解馋。”
许黟羡慕道:“甚好!”
他种过中药材,但没种活过蔬菜,种一样死一样,他哥曾说,他这辈子就跟种菜无缘了。
这会,他又冉冉升起念头,若是在郊外买个院子,种些菜如何?
不多时,他们来到郑母的屋子。郑官人先敲了敲门,低声地说明来意,里面才有人过来开门。
屋子里阴沉沉的,隔着一条厚厚的帘子,出来开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妈妈,看到郑官人扶身道:“官人,老太太睡了。”
“这……”
郑官人有些不确定地看向了旁边的许黟。
许黟道:“无碍,疮疡科[注1]可只看发病部位,要是郑官人没有异议,还是可以诊看的。”
郑官人没犹豫:“许大夫请进。”
那名守着屋子的老妈妈看了看许黟,有些意外这么年轻,小声地询问了郑官人两句。
如此年轻,真的能看好老太太的病吗?
郑官人也不清楚许黟的能力,可经过昨天那一幕,他觉得还是得试一试。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既已请了许小郎来看病,就不要去怀疑对方的能耐,“不碍事,让许大夫先看看。”
老妈妈没再问了,撩开厚重的帘子,请两人入内。
许黟一进屋,眉梢不由地拧起来,房间里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箱柜,还有不少陈老的家具,将偌大的屋子,挤得杂乱无序,难以落脚。
老妈妈连忙解释:“老太太勤俭,不舍得把旧物抛了,便都存在屋子里。”
许黟“嗯”了一声,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霉味儿,眼睛余光去看郑官人,他亦闭住呼吸地皱着眉,可以看得出他很少过来。
“老太太?”老妈妈进到里屋,来到床榻前,半倾身地撩起一角,轻声喊了两句。
老太太睡眠轻,很快就被唤醒。老妈妈扶她起身穿上外衣,拿了帕子给老太太擦脸,小声说道,“官人带着大夫进屋来了。”
“快让他们进来。”老太太道。
“好的。”老妈妈出来喊人。
于是,许黟和郑官人又进了一帘门,来到里屋。
看到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已经坐到床榻旁的卧凳上方,她头戴绣富贵牡丹的抹额,一身茶褐色的绸缎褙子,再系一条姜土黄腹围,富态中带有与生俱来的贵气。
许黟行了礼,报了名号。
“原来是许大夫。”老太太缓缓开口,“大朗和我说起时,我还以为是请的老大夫过来呢,没想到许大夫如此年轻。”
许黟不卑不亢道:“路上偶遇,还是郑官人信得过在下,请我出诊。”
他的态度,令老太太心中疑惑消了几分。她儿子素来傲气,要是这许大夫没有点本事,她儿怎么都不会让对方过来的。
两人互相寒暄几句,许黟便开始进入主题,要诊看老太太腿部的脓包。
旁边的老妈妈得了吩咐,蹲下身卷起老太太的裙裤,只露出一小截腿部。
长脓包的地方用素罗包着,里头缠了药膏,解开时,有一股药膏混着腥臭脓液流出来,老妈妈立即拿帕子擦了擦。
许黟说道:“老妈妈,麻烦端一盆清水过来。”
老妈妈应声离开,过了一会儿,端着清水过来了。
许黟卷起衣袖,屈膝蹲下,在他带来的药箱里的第二层,取出一个小罐子,倒了一些药末到盆中,再拿出干净的帕子,沾药水,清洗掉脓包上面抹的药膏。
绿油油的药膏清洗掉后,露出脓包原有的模样。
丘疹性的脓包连成一片,有拳头大小,呈扩散病症,如果还不处理,恐怕会继续往周围蔓延。
看来有一定的传染程度,不过看一直伺候在侧的老妈妈没有出现同样的问题,看来是传己不传他人。
许黟问:“从长疮起,有多长时间了?”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半年了,一开始就是个小水泡,以为无碍,就只涂了寻常用的草药膏。”
“可老太太用了一旬时间都没长好,反而疹状更严重了,就去请了官人过来。”老妈妈在旁边继续道,“当时就请大夫过来了,说是寻常的疱疮,抹药就能好。结果那大夫是个没用的,吃药抹药都不行,后面还继续请了几个大夫,可许大夫你看看,老太太的腿都被糟蹋成什么样了!”
老妈妈说着说着,哭腔一起,止不住地掉眼泪。
她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几十年来都伺候着老太太,哪见过老太太受这样的罪。
老太太在旁边安抚她:“我还活着呢,你怎么就先哭上了,不就是长了脓包,兴许有许大夫出手,它就好了。”
“呸呸呸,老太太你说的什么话,我不哭就是了。”老妈妈止住泪水。
她回头急忙去问许黟,“许大夫可看出问题了?”
老仆心急,老太太和郑官人都是知晓的,就没呵斥她话多,皆是眼睛看向了许黟。
许黟沉默半晌,问老太太腿可疼。
“之前不疼,只痒。”老太太说道,“不过后来长出脓液,就开始疼了。”
许黟又问:“如针刺般疼?”
老太太点点头,说是的,而后也问,“许大夫是看出问题来了?”
“能知晓一二了。”许黟没有把话说满,竹林蚊虫多,郑家又是喜竹,而郑老太太的脓包,有大概率是毒虫咬到没有得到对症药治疗,拖延到如此,生出脓包就不好处理了。
但许黟最近挖到了一些好东西,也许能对老太太的脓包有帮助。
其中一味,就是昨晚刚制出来的青苔散。
他没想到会这么快派上用场,这个青苔散,主要治烫伤,加入菜籽油搅拌成膏状,涂抹在烫伤的地方,能极快地降温消肿还不易留疤。
是一种很不错的烫伤药。
除了它以外,也可以用柏松树皮,有个偏方叫“松树皮散”,用的便是自然剥落的松树皮,它在烧制成黑色粉末后可以入药,治烫伤、烧伤的效果都很好。
不过,青苔散除了治烫伤烧伤,还可以加入其他中药材,治疗疮症、脱肛、创伤等。
许黟细细地说了老太太的病症,又道:“这脓疮不可以加压包扎,容易闷热到不利于生肌长好,屋中杂物太多不行,还希望老太太把杂物清出,去掉厚布帘,改成竹帘会更好一些。”
外在因素也很重要,在周遭污杂,空气不流通的环境下,对本身带有感染性的脓疮来说,都会有影响。
“原先的大夫让素罗包着,说这样好得快,竟是光棍人的吗?”老妈妈听到这话,绞着帕子骂道,“这该死的挨千刀的老竖,实在是个腌臜泼才,怎么能如此害人!”
许黟眨了眨眼:“……”
“咳咳。”
郑官人连忙轻咳嗓子,不让老妈妈继续骂下去了。
“行了,那贼猢狲又听不到,你骂了可解气。”郑官人看了她一眼,转头去问许黟,“不知许大夫有什么办法?”
许黟点头:“有的,老太太的情况不算太严重,只要好好清洗敷药,再吃几贴去湿清毒的药汤就能好。”
老太太的脓包疮带滴脓,结合各种情况,属于疖毒的范畴。
他最近挖了一种草药,正好可以用上。
不过他今天过来只带了青苔散,并没有将那草药带过来,还需要让郑官人寻个人跟他回家走一趟。
郑官人听到他有法子,直言说他自己跟着许黟前往。
两人同行出门。
郑家没有牛车驴车,只能是缓慢步行。
路上,许黟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老太太的腿部有些浮肿,日常可以多走动一些,少食香饮子,辛辣之物。”
郑官人面露难色:“家母最爱的就是香饮子,她还无辣不欢,每餐都要食些辛辣的吃食才能心悦。”
许黟抿了抿嘴,古人平均长寿年龄低,其中之一就有医疗水平不行的缘故。像郑官人的家庭条件,在盐亭县中算是殷实人家了,可还是会因为生了小病请不到好的大夫耽误病情。
老太太的脓疮本不至于拖延到这个程度,说到底是环境造成的。
妇道人家不好出门,她得了病,只能是请大夫出诊。
好的大夫难请,也有自己古怪的出诊条件,像陈大夫,他一般不会出县城。
一是年纪大了,不好舟车劳顿,二是县城外的人家,也没多少户富贵人家请得动他。
久而久之,那些水平差的大夫就在盐亭县脱颖而出,譬如南街的杏林馆里的孙大夫。
半吊子的水平,在县城里还能有不错的名声……
半个时辰,他们终于到了城门口,来到南街许家。
郑官人在看到许家那破旧的房屋并不惊讶,等进入到院子里,他先听到狗吠,接着一只可爱的小黄狗从屋里跑出来,对着许大夫欢乐地绕圈圈。
他心里一惊,觉得这狗煞是可爱,结果那小黄狗看到有别的人,圆溜溜的眼睛瞬间变得警惕,对着他发出“呜呜”的腹鸣。
“小黄乖,这是病人家属。”许黟拍了拍小黄的脑袋。
郑官人听到“病人家属”愣了一下,而后听懂意思,笑了起来。
原来家属还可以这么用。
在许黟去取药的时候,郑官人在堂屋里歇脚,堂屋里的榉木家具,和屋中其他地方都格格不入,非常有违和感。
郑官人心里好奇,看到他回来了,就把这份好奇问出来。
没想到,古人也会这么直白。
许黟心里想着,也没有隐瞒,就说是他好友的祖父赠予的,他没法拒绝。
郑官人诧异:“既然如此,许大夫怎么不把家里其他旧物换新的?”
许黟:“……”
他能说,钱要花在刀刃上吗。
就目前来看,他觉得这个老破小还挺好的,他一个人够住。
“不急。”许黟笑笑。
接着他把话题转到正题上面:“这是外用药,用来清理脓疮处的,每次取二十钱,用三倍的水煮开,浸泡一刻钟后倒出,加一钱粗盐进去,再用麻布搓洗脓疮处。”
“搓洗?”郑官人是见到那脓疮的,已长得可怕入肉,光是瞧着就心眼儿疼,还要用搓的,那岂不是更疼。
“对。”许黟没有迟疑,说道,“要趁热的时候搓,把流出来的脓给洗净,每日三次,搓洗后等干了,就把这一瓶药粉撒在流脓的地方,若是有新的脓液流出来就继续抹。”
他将做完制好的青苔散都拿给郑官人了。
另外那用来清洗脓疮处的药,是一种叫糙苏的药草。
山野中就有长,成熟时会开着粉紫色的小花朵,看上去十分的好看。
它的叶子两面有绒毛,形状卵圆形,叶脉清晰可见,带有深绿色。全草和根都能入药,夏秋时节最多,许黟挖了一些带回来,把它们都晾晒干,切成小条装着。
他取出来三分之一给郑官人,是十天的量。
要是十天里脓疮还没彻底好,还可以再来找他拿。
接着,他还开了两个药方,一个是清热解毒的汤药,一个则是用来搭配青苔散一起用的,有白术、白芍、海棠花等。
郑官人听到也许十天就能痊愈,心里无比激动,实在这病拖了半年,近些日子愈发令人心焦呀。
“多谢许大夫。”郑官人诚恳行礼。
许黟摇了摇头。
若是能十天内痊愈,那便是再好不过的。
他以前就有遇到这样症状的病人,新时代中医,也不全只用中草药,有时候给病人开的药方里,也会有维生素,西药等。
他叮嘱郑官人,老太太这段时间就不要吃鸡蛋了,多吃一些时蔬瓜果。
夏日里瓜果多丰收,价格不会很贵,以郑官人家的条件,能买得起。
“在下明白了。”郑官人听后,认真点了点头。
而后,郑官人问起诊金和药钱。
许黟以正常的价格收取了诊金和药钱,再送郑官人离开。
没过多久,有个穿着青衣的小厮带着帖子来敲门。
是个陌生面孔的小厮。
瞧着才十二三岁, 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酒窝,见到许黟,立马乖巧地问好, 再报上名号:“可是许大夫?小的是济世堂东家大房二爷家的,前来给许大夫送帖子,邀你去翠园小聚。”
那帖子是用金贵的冷金笺写的,纸张上面涂抹一层淡淡泛着金光的金粉。
这冷金笺一般用来写诗收藏, 拿来当名帖使用, 可见对方有多阔气。再听小厮口中的话,这想要见他的人, 是济世堂的少东家呀。
许黟点头, 接下这个帖子, 对那小厮笑道:“我会赴约的。”
“好的嘞,小的先回去禀告我家二爷了。”小厮说完,行揖后离开。
许黟拿着帖子回屋, 思索着那少东家要见他, 会不会是跟消食丸有关。
在他不知道的另一边,严大夫与济世堂的少东家已经会过面了。
盐亭县的济世堂,以往都是将每个月的账本往上一报,那边不会特意派人过来。
这次还是因为盐亭县收了一款消食丸,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就在账本上添了不少进项的账目。
这不, 住在潼川府的东家便派一管家过来问话。
待管家离开不久,济世堂的少东家就来到盐亭县了。
严大夫看着已及冠, 戴着一顶孔雀羽方巾帽, 一身富贵华丽的丝绸袍衫,手中持着柄字画扇的少东家, 出声道:“少东家不知,这许大夫和邢家五郎是好友,邢家在盐亭县也是有头有脸的,这方子不可强夺。”
少东家的眼中里显出不悦:“大价钱也不可?”
不待严大夫说话,他就阔气道:“我们潼川沈家的财力,莫非连一张药方都买不起了。”
严大夫:“……”
几秒后,他说道:“君子不夺人所爱,若是许大夫不愿卖这方子,还望少东家的谅解。”
“我说严大夫你这眼儿都往哪里拐着,不想着本家的好,反倒向着外人说话。”少东家冷气一哼,“你可知我此番过来,家父都交代了什么?他让我务必拿下这个药方。”
那“陈氏消食丸”一送到潼川府沈家,沈家家主就知道这药丸大有前途。
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个消食丸的药方捏在他沈家手里。
接着他派人再一打听,那卖药丸的不过是个还没及冠的少年郎,家里父母已故,无亲无故的,打发些钱给他,定会把药方拱手让出。
结果倒好,还没见到人呢,先是自家的大夫不同意了?!
“严大夫,你在我家多少年了?”少东家的问。
严大夫微微低头:“三十有一了。”
沈家三代为医,在祖父时,就已经开医馆行医了,后来收徒无数,这些人有的离开了本家,有的继续留下来经营医馆,严大夫就是其中之一。
等到少东家这一代接手产业,沈家的产业链做得更加的庞大,已经不满足与小小的医馆。尤其是如今天下几乎太平,富裕之人越来越多,舍得花钱看病买药的人不在少数,光只看病又能挣多少钱,还不如制药卖药来的更多。
少东家挥挥宽袖,脸上已有不耐:“行了,你莫要再说,那位许大夫还没见着人,你先在这儿扫兴。”
严大夫心里深深叹了口气,却也没再继续多言。还是等少东家亲自见到许大夫,再下定论罢。
此刻的许黟,在纠结赴约要穿什么衣服。
家中的衣服多数都过于陈旧,据他了解的,翠园是个供人消遣玩乐的地方,穿得太寒酸会不会给严大夫丢人?
毕竟那帖子里头都写了,严大夫也会去呢。
要是光外人还好说,许黟也不一定要去看别人的脸色。就是他也不是自虐倾向者,手头有钱了不给自己买两身舒适的衣服。
在屋里翻找一圈,许黟确定家里确实没有拿得出手的衣服。
他揣上钱袋,让小黄在家里守家,自个出门去南街的成衣铺。
成衣铺里卖的衣服主要是袍衫,袍衫也分不同,其中之一就是大袖袍衫,里面穿前襟,腰间束腰带,看着端庄典雅,很多文人雅客都爱这么穿。另外一种是紧身袍衫,干活行动更加方便,南街的成衣铺卖的最多的就是紧身袍衫了。
颜色也单一,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纹路,当然了,想买那种“花孔雀”的衣裳也有,许黟就见过邢岳森鑫盛沅都爱穿。
他在铺子里挑选了一会儿,看店的店员在那积极推销:“店里新进了一批褙子,都是好料子,小官人可要瞧瞧?保准你满意。”
许黟微微挑眉,让那店小二把衣服拿来看看。
褙子是宋朝全民中,不分男女老少都可以穿的服饰。男士穿褙子,一般当做便服,穿着轻松舒适又随意。
店小二拿来的褙子可以选的颜色不多,许黟挑了一件天青色,又选了一件白色的。
紧身袍衫则是选更耐脏的黑茶色和灰蓝,大袖袍衫穿来游玩会友,就不用考虑耐不耐脏的问题,许黟便挑了两身合眼缘的,一并交给旁边的店小二结算。
店小二大喜,这可是大客户,立马喜笑颜开,手脚麻利地小心捧着衣服来到柜台前,噼里啪啦地将算盘敲得飞快。
很快,店小二笑着说:“小官人,价钱都算好了,一共是二两三钱十六文,小的将十六文给免了,给小官人按二两三钱来算。”
成衣铺的衣服确实贵了不少。
许黟不会做衣服,心疼也没办法,数了钱递给那店小二。
店小二贴心问:“可用小的差人送过去?”
“不用,我自己拿回去就行。”许黟摆手。
店小二怕衣服碰坏了,毕竟这样大手笔的客人不多见,他就做主裁剪了一块粗布,将衣服叠好放到粗布上面,系成包裹递给许黟。
后面,店掌柜知道他这么做,不但没批评,还夸了他机敏。
用一块几文钱的粗布,揽来一个长期客人,实在划算。
到家里,许黟将新衣服搁一边,重新去研究硝石如何能制成冰。
晒干的硝石结成一块,许黟将它掰开用惠夷槽碾成粉末,过筛粗细,用清水重新融化。
融化好的硝石水,隔着陶罐,加入少量的清水,不停歇地继续搅拌。直到温度降到冰点,许黟眉心一跳,立马将陶罐密封,放置到阴冷角落里。
等待两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下来。
许黟去检查陶罐里的水是否结成冰,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的水果然冻结上了。
今日他用来冻结的水,比上次少了足足三倍,只有两个陶碗的水量。
这也说明,硝石确实能制冰,需要在阴冷的环境下,而且制出来的冰实在少,几十斤硝石,一次性做出来的冰块,只有这么点。
怪不得夏日里的冰卖得如此贵,还要预约才能买得到。
许黟想着这陶罐里的冰,思索着怎么利用。
这么点冰放在房间里,起不到多少降温的作用。让它自然融化,又觉得可惜……
许黟纠结片刻,还是将陶罐里的冰敲碎挖出来放到木盆里自然融化。夜里不能贪凉,他下次提前半天制冰,中午时分就能吃上一碗冰饮。
次日清晨。
许黟和何娘子打了声招呼,说他要出一趟郊外,让何娘子帮忙照看一下小黄。
又予了何娘子十个钱,让她买些肉食给小黄吃。
小黄见不能和许黟出门去耍,“呜呜呜”地趴地撒娇,求着一块去。
许黟没答应,要是翠园写着“狗不让进”,那岂不是要将小黄丢外头:“你乖乖在家,我晚上带你去逛夜市。”
来到盐亭县这么久,他还没去玩过夜市。
何娘子听到了,笑说:“夜市热闹着呢,往桥南过去,可以看到一家卖羊白肠的,她家的食材鲜,价也便宜,十文钱能买一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