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盛沅肩膀垮下来:“好几日呢。”
陶清皓心想,两个月都熬过来了,如今不过区区几日。
许黟不在的日子里, 常来串门的人,除了余秋林,就是张铁狗了。
这家伙来, 自然不是闲得无事,他是来念书的。
虽然许黟不在家里,可走之前交代阿锦教他《千字文》,他这两个月, 跑来识字倒是识得勤快, 但许黟一回来考核他,发现他就学会了一百二十七个字。
许黟:…………
许黟沉默良久, 见着他一脸求夸的表情, 怀疑的想, 他当初想让张铁狗识字,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你作何感想?”许黟问他。
张铁狗沉思许久,有点不确定的说道:“我觉得自个的名字不好听, 我想换一个。”
许黟诧异道:“因为这换名字?”
张铁狗对上许黟时, 藏不住话,他撇了撇嘴角,嘀嘀咕咕的,就把事情给说了。
原来,这两月他十天九天跑县城,便在东街一处酒肆里, 遇见了一位小娘子。
这小娘子是酒肆老板的女儿,长得一面娇俏的好模样, 如今在自家酒肆里帮忙, 张铁狗头次见到,便喜欢上了。
那小娘子不比其他闺房女子, 生得腼腆不敢拿眼看人,她在酒肆里遇到买酒的客人,皆是大大方方的看着。
张铁狗这样的粗鲁汉子,头回对一个女孩子动了心,这两个月,常跑去他家酒肆买酒喝。
许黟听完,困惑的问:“这跟你的名字有什么关系?”
“我……”张铁狗心里郁闷,扯了扯袖子,咳着嗓子说,“那酒肆的老板,想给他家姐儿寻良婿,我的名字不好听,怕人家听了我的名,就不想考虑我了。”
许黟噎住:“……”
他道:“人家挑选良婿,名字不过次要,最主要的还是人品心性方面,你若人能得酒肆老板的眼,名字算不得什么。”
张铁狗听好兄弟这么说,心思微动,连忙说道:“你说的对,好兄弟你得帮帮我,我去酒肆好多回了,那酒肆的老板,都不怎么打眼看我。”
对方想要挑个看对眼的女婿,自然有高要求,能在东街开酒肆,应当也不是普通的小门户……
这话,许黟自然没有说,不过见张铁狗如此春心萌动,他对这个小娘子,也有些好奇了。
今日闲赋在家,两人空空对坐,这时,彼此心领神会,张铁狗主动邀请许黟去酒肆买酒。
许黟笑着应下,命阿旭拿钱袋来。
“自是买酒,今日当我请你喝。”许黟道。
张铁狗为人豪爽,听到许黟要请他吃酒,高兴地揽着好兄弟的肩膀,说要给许黟带路。
东街,一处寻常小巷里。
巷尾处支着一面写着“酒”字的幡布,走得近了,有阵阵酒香飘来。
这酒肆不大,外面有个可移动的车柜,上面摆放着一些碗碟,还有酒坛。
柜子前,有个年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躺在竹制的摇椅上,他脸色红润,两鬓处有黑斑,留着两撇时兴的羊胡须,神色放松,手里拿着蒲扇扇着风,别提多惬意。
听到动静,这中年人睁开眼,见来的是熟客,旋即笑着起身。
“张老弟,又来买酒了?”酒肆老板笑呵呵地问道。
许黟听到这称呼,嘴角不易察觉的扯了扯。
张铁狗却没觉得哪里不对,爽快笑道:“今日我兄弟请喝酒,拿你这最好的酒来。”
他一面说着,一面眼睛瞄着酒肆里头,却没在里面见到心仪之人。
他脸上笑意顿住,多了一些失落。
酒肆老板“哦”了声,目光落在张铁狗旁边的许黟身上,他打量了一番,拱手问道:“这位是?”
他问着,一面观察许黟的面相,心里想,这年轻人长得一表人才,穿着不似寻常人家,虽也见不出什么大富大贵,但能是这身打扮,想来家里也有些底气。
“在下许黟。”许黟道,“前不久刚搬来东街。”
闻言,酒肆老板热情了些,请着他们入座,朝着里头喊:“梦姐儿,拿两壶最好的酒来。”
在酒肆老板喊了人后,张铁狗就心不在焉了,频频朝着里面的帘子望。
许黟便知道,这“梦姐儿”就是张铁狗喜欢的姑娘。
很快,一个头戴簪花,穿着半臂长背心,里面是紫红色的抹胸,下身搭配双侧开衩的合裆裤,外面再围着及膝的裥褶裙的姑娘走了出来。
炎炎夏日,女子多爱做清凉的搭配打扮。
梦姐儿这样的穿着,不仅凉快不少,还会露出两截细瘦的胳膊。
城中好多小贩、给主家当差的女使们,夏日里都爱这样穿,大家见了,并不觉得出格。
她在胳膊处,缠着两条浅黄色的臂抹,端着两坛用陶壶装的酒来。
迎上客人们打量的目光,也不羞涩,落落大方的碎步走来,把端着的盘子放下。
她声音清脆喊道:“两位官人,酒来了。”
张铁狗痴呆了片刻,被许黟推了一下胳膊,连忙回过神来,文绉绉的说:“哦哦,有劳小娘子了。”
“嗯,不麻烦。”梦娘子拿手遮着嘴,掩住笑意的说道。
她没多留,看了一眼张铁狗旁边多出来的人,转身回里头了。
酒肆老板适时的开口:“两位快尝尝我这酒,我这酒啊,一般酒肆里可没有。”
“是有何妙处?”许黟问他。
酒肆老板故作神秘道:“我娘舅家祖上有方子,这酒里还加了别的,光闻着就能闻出来不同呢。”
他帮忙将陶壶的盖子打开,片刻,就有一股香浓的酒香飘来。
这酒香不像药酒那样浓郁霸道,也不像寻常的黄酒,酒色也清澈。
许黟不爱喝酒,除了药酒,对其他酒了解不深。
反观张铁狗,在闻到酒香时,立马精神道:“好酒,这酒是不是酿时加了别的酒曲?”
“张兄弟果然是爱酒之人。”酒肆老板捧场道,“不错,我这酒确实加了不一样的酒曲。”
酒曲不下上百种,每一种的风味都不同,酿酒师傅的造诣不同亦会造成酿出来的酒不一样。
这其中的弯弯道道,有什么秘法,自然不会与别人说。
不过,许黟还是从张铁狗的神色看出来,这酒确实有几分不错。
他浅酌一杯,光喝酒可不够,许黟又让酒肆老板上几盘可口的下酒菜来。
不多时,梦姐儿又出现了。
这回,梦姐儿放下吃食后,许黟替张铁狗询问道:“店家,你这怎么没有个正儿八经的酒保,反而是让自家小娘子来端酒端肉的?”
酒肆老板闻言,苦涩一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也是不想的嘛。”
他说罢,就顺势的坐了下来,仿佛有诸多苦楚,自顾自的就倒了酒来喝。
许黟眯了眯眼,想看他还有什么话。
结果倒好,张铁狗听他有难处,像个二愣子似的,立马喊道:“你有何难处,快说来,看我能不能帮了你。”
这酒肆老板,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说道:“这事说来话长,我便长话短说了,两位官人若是觉得污了耳,且要跟我说,我便不再说。”
张铁狗催促道:“你且只管说。”
许黟:“……”
他作势要咳嗽,又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事关好兄弟的终生大事,他还是先暂且看着。
这回酒肆老板没有故作矫情,道是家里有个弟弟做跑商的买卖,买下来一批货,结果这货是下等货,被骗了。
这批货堆在手里卖不出去,只能是贱卖,卖完便亏了八十贯银子。
本来亏这钱就罢了,但这家里人不死心,跑去找那卖假货的,结果对方有钱有势,雇了人把去讨说法的几个人给打了一顿。
报官时,那人家偏说不是他雇的人,家里人找不到证据,吃了哑巴亏。
回来还要养伤,又多费了十几贯钱。
如此下来,竟是把今年给姐儿备好的嫁妆给赔进去。
这消息不知怎么走漏的,原本说好要定亲的人家,竟是口头反悔了,不想跟他们家结亲了。
因还没下聘书,这亏只能是往肚子里咽。
但家里的姐儿今年都十八了,只能是出了这下等的主意来……
许黟听到后面,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怎么觉得,这故事过于……巧合了。
“店家,你识得我?”许黟面色怪异地看他。
酒肆老板道:“听过许大夫的名号。”
许黟又问他道:“你可知道我以前住在南街?”
酒肆老板脸上的笑容微微顿住,但很快就收了起来:“不曾知道。”
许黟却是把他的反应收入眼底。
张铁狗气愤道:“这些人实在欺人太甚,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张兄弟消消气,那些人咱们得罪不得,还算了吧。”酒肆老板反过来劝说他。
张铁狗正气头上,但也知道其中道理,心里多有郁闷,仰头就灌了一碗酒。
许黟道:“你这般喝酒,对身体不好。”
“我……”张铁狗刚要说什么,看到许黟平静的脸,把气话咽了回去。
许黟看了酒肆老板一眼,说道:“如此的话,岂不是对家里名声不好?”
“只要是有真心待我家姐儿的,如此我也能忍了。”酒肆老板掩面,不再做声。
他便是这么忍辱负重,守在里面的梦姐儿,却是泣不成声。
她搅着手里的帕子,想出去,咬着碎牙,忍住了。
她岂会不知家里爹爹是什么个主意,那姓张的客人来了多少回,都不见他说这些话,今日却偏说,还不是因为旁边那位年轻郎君。
想来,爹爹是看中那位了。
但她少女心思重,说句不害臊的话,那人见到她,都不多看一眼。
明眼着就没相中她来,反而是那姓张的,每回看到她,都呆呆的,神情不似作假。
李梦娘便想,要真让她自己选,她还不如选这样的郎君。
外面,酒肆里无其他客人。
许黟眼睛看向张铁狗,拉着他往外走:“你是什么想法?想娶?”
张铁狗坚定点头:“想。”
许黟神色动了动,他不想瞒着,说道:“对方兴许意不在你,你还想知道?”
“我想。”张铁狗笃定道,“好兄弟,我这辈子就没这么心切过,你骂我也好,觉得我脑不清醒也罢,但我每回见着她,就心神不宁,怎么都睡不好。”
“噗。”
许黟被他这模样逗得笑出来,“有了喜欢的人,竟是变了个人。”他扭头看向酒肆,低声问道,“你可想让我出面替你问?我要是替你问,就不会拐着话说,要是不成,你莫要怪我。”
张铁狗目光沉沉,他思索了片刻,定了定心:“好,听兄弟你的,事要是不成,绝不怪你。”
许黟拍拍他的肩膀:“我努力给你争取。”
两人折返回来。
看向等着他们的酒肆老板,许黟坐下来后,缓缓开口道:“我与张兄,家中都已无至亲长辈,婚姻之事但凭自己做主。张兄脸皮薄,不好开口亲自问,我便替他问了。”
顿了顿,他看着酒肆老板错愕的神色,问道:“店家,你家想嫁姐儿,是什么章程?”
“这……”酒肆老板被他如此直接的话给震惊得一时半刻不知怎么回答了。
许黟笑了起来:“是在下鲁莽了,不若,我们改日,请媒妈妈上门,你说可好?”
酒肆老板深吸气:“小官人,这太突然了。我、我本意是……”
他犹豫片刻,还是不想放弃许黟这个人选。
这许黟年纪如此轻,又有能力,要是这样的人做他家女婿,那对他家来说,肯定能跟上一层楼。
虽不能改换门庭,可如此才俊,以后家里的哥儿,也能多出一条人脉来。
酒肆老板不再迟疑,问道:“小官人,你呢?你可相中我家姐儿?”
话音未落,张铁狗怔住地看向许黟:“……”
许黟无辜的眨眨眼:“……”兄弟,不是我的问题啊。
他立马道:“今日前来是为了张兄的姻缘一事,店家你莫要开在下的玩笑。”
酒肆老板干笑两声:“我并非开玩笑。”
许黟没回应他这话。
张铁狗咬着后槽牙,涨红着脸,作揖道:“丈人,我是真心求娶,望丈人成全,无论是何条件,我都会应下的。”
酒肆老板被他吓了一跳。
这几日,不是没人来问他家姐儿的事,但他哪哪都不满意。
不是长相不合,就是条件不合,这张铁狗为人是不错,但年纪有点老了,他觉得配不上他家姐儿。
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觉得张铁狗没钱。
思忖半晌,酒肆老板不说拒绝,也不说好,只道改日再说。
如此,那就是还有余地。
回到许家,张铁狗闷沉沉的坐在回廊的台阶上,拿着小刀削木箭的箭头。
许黟坐到他旁边,递给他一条帕子。
“给我帕子作甚?”张铁狗不解看他。
许黟道:“你快要哭了,给你擦泪用。”
“……”张铁狗红了红脸,“我没哭。”
许黟笑了笑,没拆穿他,说道:“你打算怎么做?”
“找我叔,他是村长,接手过好几回这种事,虽然家里没有其他长辈,但他到底是我的族叔,他要是肯答应,对她也是好的。”张铁狗说道。
虽然心情不好,但他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击的。
他都想好了,回去就找他叔去,让他叔替他做主,这样梦姐儿要是真的能嫁给他,也不用被说三道四。
许黟见他心里有了主意,也就放心下来。
两日后,许黟从张铁狗那里得到好消息,张村长愿意为他的婚姻大事做主啦。
至于媒婆,得仔细的找个好的,不能随意了。
而因事情说开,张铁狗这两日,并没有再去酒肆里买酒。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走之后,梦姐儿就跪到他爹面前,说她愿意嫁给张铁狗。
他爹直骂她糊涂,挑夫婿怎么能如此大意,况且这张铁狗不过是一介猎户,若真的嫁给这样的人,以后有的是苦日子吃。
可梦姐儿觉得,她要是嫁给那些日日在茶馆里谈笑风生的读书人,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吗?
于是,他爹气得不让她来酒肆了,把她拘在家里,不许她出门半步。
另一边,府城放榜日到了。
邢岳森、鑫盛沅和陶清皓他们三人,这日天还没亮便睡不着醒来。
他们在堂屋里点了灯,面面相看,商榷着要不要去官府门外等放榜。
邢岳森道:“会去的人太多了,已经让阿目他们去守着了,有好消息的话,我们不用亲自去也能知道。”
“是啊,想来这会,那边就已经挤满人了。”陶清皓点点头,赞同说,“我们这会去,也只能在外围,挤不进去。”
鑫盛沅对放榜没有丝毫期待的心思,反正不可能有他。
他摇了摇扇子,拍手道:“嗯,那我回屋睡会儿觉。”
邢岳森:“……”
陶清皓咂舌:“你睡得着?”
“有点睡不着。”鑫盛沅站起来的屁股,又坐了回去,“我是考不中,但我还是想着,你能考中。”
最后一句,他目光看向邢岳森那边。
邢岳森素日里向来比他们淡定,此时也是心急如焚,他作势喝茶,压了压心慌。
“等吧。”
若是中了,自当是最好不过了。
“滴滴答答——”
滴漏的声音被无限扩大,丝丝入耳,令人越发心急。
不知过去多久,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
外面早已天光大亮,今日儿,街道外比往日都要热闹好几分,时不时的,便能听到敲锣打鼓的贺喜队伍……
邢岳森攥紧拳头,他闭了闭眼,又飞快睁开。
这时,外面响来动静。
“中啦!郎君中啦!”
“郎君中举啦!!!”
阿目的嗓音从外面跑来,堂屋里坐着的三人,步履如飞地跑出院子。
他们一打开门,就看到满面潮红的阿目兴奋地跑到前来。
见着邢岳森,阿目喘着气,一面作揖喊道:“郎君,你中了,中了第五十七名!”
“中了。”
邢岳森欣喜,紧绷的神经一松,差点没站稳。
站在他旁边的陶清皓眼疾手快地扶住他,难掩激动神情:“太好了,邢五你中了!”
鑫盛沅高兴地朝着邢岳森的肩膀一拍:“邢五,你真的中了。我们快回去,把这好消息告诉许黟!”
他们前几日还收到许黟关怀的信件。
邢岳森回过神来:“对,要写信回去。”
他说完,看向随从,焦急问道:“除了我,清皓和鑫幺呢,也可中了?”
阿目愣了下,支吾片刻,摇头说:“其他两位郎君,并没有中榜。”
邢岳森心里的喜悦,减少了几分。
虽然他们心里都有数,可真的知晓这个答案,还是有些失落。
很快,陶清皓和鑫盛沅的随从们也都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和阿目一样。
他们这院子里有考生中了举,没过多久,左邻右坊都过来道喜。
邢岳森他们早有准备,吩咐下人发贺喜的糖豆和铜钱。
大家高高兴兴的抓了糖豆和铜钱,报喜的衙差也敲锣打鼓的来了。
而此时,报喜的信,已经快马加鞭的送往盐亭县去了。
门被敲响时,许黟正在院子里陪着张铁狗练忽雷太极拳。
他们两人皆是一愣, 而后许黟想到什么,不用阿旭,便亲自去开了门。
见外面是来送信的差爷,许黟想着解试放榜就是这几日, 要是有信来, 兴许是府城那边寄来的。
许黟问道:“敢问差爷,可是从府城来的信?”
“正是。”这送信之人将信封拿出来交给他, 便贺喜的说了几句话。
“邢家五郎君中举了, 命我前来送信, 实在是可喜可贺,在下还要去一趟邢府送信,就不多叨唠了。”
他说罢, 却没急着走, 只意味深长的看向许黟。
许黟听到邢岳森中举了,满脸欣喜,他如今也不是刚来的时候,自然知道差爷在等着什么,连忙唤来阿旭去拿银子,送给差爷当辛苦费。
那差爷拿了赏钱, 才笑呵呵地离开了。
“这邢五郎可以啊,没想到还中举了。”张铁狗难以置信的说道。
许黟笑了笑:“这一年来他学习愈发辛苦, 能中举来之不易。”
自古读书, 都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这每个州府参加科考的人数上千上万,想要从数千人里面脱颖而出, 实在太难了。
况且考完解试,就要春闱了,恐怕邢岳森此次结束府城之行回家不久,便要再次出发参加省试。
“那以后邢郎君是不是要去首都做官了?”
阿旭和阿锦看向许黟,好奇地问。
许黟想了想,迟缓说道:“这个不好说,邢兄要先去开封参加秋闱,中进士之后,官家会根据情况来分配官职,有的会留在汴京各部,有的则可能会外派到地方,这些都很难说。”
虽然如今商籍子弟可以参加科举做官,可同时也遭受着其他学子的抱团排外。
无论是哪个朝代,当官都是不易的,阶层等级象征着身份高低,往往造成各种欺压同僚的现象。
不仅面临着容易被搅合进各种党争,还要被迫站队等等问题。衡度、经营、谋略、才智和实干,这些都很重要。
许黟回过神来,看着对当官本能的充满好奇和天真向往的阿旭他们,轻摇了一下头。
“接下来,就让张兄带着你们练一遍,我先去一趟书房。”
“行嘞,他们就交给我吧。”张铁狗拍拍胸脯,毫不犹豫地应下。
他已经练了两旬时间的忽雷太极拳,这会儿正兴头上。
“阿旭小兄弟,不如你来会会我如何?”
阿旭愣住,扬起脸看向他这么大高个子,有些许迟疑。
许黟走到一半的脚步顿住,无奈地回头对他喊道:“不许欺负小孩子。”
张铁狗反驳喊道:“我没有!”
许黟:“……”
没再理会他们,拿着信进到书房,许黟拆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纸抽了出来。
入眼,先是寥寥几句问候,笔迹肆意潇洒,可见其中难以掩盖的快意。
接着下方几行,便告诉了许黟他们此次考试的结果,除了邢岳森,陶清皓和鑫盛沅两人都落了榜。
许黟没有多少意外,这两人读书虽有天赋,却不够勤勉,而且年纪还小。毕竟科考那么难,自古以来,十几岁便能考中举人的才子本就不多。
邢岳森能在二十四岁就考中举人,在盐亭县的学子里,已然是十分优异的存在。
信中并未告知他们何时才会回来,不过许黟已经在想着,该怎么准备贺礼了。
如此大的喜事,邢府自然要开设宴席,还是很霸道的流水席,城中家家户户,皆可入府吃席。
这流水席,也是颇有讲究,许黟在两日后,便收到了邢府递来的请帖。
持有请帖者,可入府中园里吃席,跟摆在前院的流水席不同,这里面的席面,到时会遇到不少城中富庶大户,兴许县令县尉都会来参加都不一定。
在邢府的流水席开办的前几日,许黟在头疼张铁狗的婚姻大事。
张村长办事靠谱,很快就给张铁狗寻了一个看着就不错的媒妈妈。
这媒妈妈一见到张铁狗,先是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头,接着捏着手帕巾扇着风,说道:“张猎户,你这形象想要娶人家姐儿,怕是不容易哦。要不,你先去置办几身体面的衣裳如何?”
众人听到这话,目光落到张铁狗的身上。
夏日炎炎,他身上穿着短褐,赤着胳膊,皮肤晒得黝黑发亮,臂膀上还有陈年旧疤,一道道的,近看了凶得很。
加上他长相粗糙,又因常年打猎,脸上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戾气,如同宰杀猪羊的屠夫,身上气息不相上下。
要是个胆子小的小娘子撞见了,谁不害怕啊。
媒妈妈说罢,就要他去装模作样一番,好歹穿上长衫,戴个头巾。
“你要是这么穿戴去,我也拿不出手呐。”
许黟深吸气:“……”好犀利的嘴。
张铁狗被说得心动了,当即就要拉着许黟去成衣铺里买衣裳。
许黟无法,只好是跟着他同去。
他们坐着刘伯的车辆去到最近的成衣铺里,一进入就被铺中琳琅满目的款式给遮了眼。
张铁狗仿佛无头苍蝇,找不到北的乱了阵脚:“这、这也太多了吧。”他面露难色,“要不好兄弟,我还是不换衣裳了,我这身也挺好的,没破没坏,怎么就不行了呢。”
许黟道:“来都来了,还是挑着吧。”
他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衫,在张铁狗身前比划,不甚满意的摇头。
太显黑了,看着脸色更凶。
又拿了月牙白的圆领宽袖襕衫,结果穿在张铁狗身上,反而不伦不类。
媒妈妈不客气的点评:“你这穿着,怎么好似黑熊偷穿了书生的衣裳。不行不行,赶紧脱下来。”
“咳咳。”
旁边,许黟和张村长都在提醒着媒妈妈客气一些。
张铁狗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跑着去把衣裳换下来。
等他出来时,媒妈妈亲自给他挑了几件不出格的青竹色窄袖束腰长衫。
“你把这几件换了去,要是合适,也就这些样式了,若还是不行,只能是老老实实的换回短褐。”媒妈妈说着。
对着还在发呆的几个人,媒妈妈得意地摇着头笑说:“这种事儿,还是得交给我们妇人来办,你们这些官人郎君的,可没有我们眼光毒辣。”
许黟和张村长立马说道:“媒妈妈说得在理。”
果不其然,张铁狗这一身青竹色的束腰长衫换上去,便显得没有那般魁梧高壮,反而是宽肩窄腰,神态刚毅,戾气没那么重了。
“倒是不错,便要这两身衣裳罢。”媒妈妈很是满意,便叫店小二把衣服给包起来。
张铁狗脸上笑得乐开花,心甘情愿的掏了钱把这两身可以抵好几身短褐的衣裳买下来。
衣裳买了,其他细节也要注意。
媒妈妈嫌弃张铁狗脸黑如炭不说,还被太阳晒得起红起皮。
“这天天要干活的,黑一点怎么了?”张铁狗闷闷不乐地反驳。
媒妈妈翘着二郎腿,嗑着手里的瓜子儿,笑眯眯道:“这小娘子多爱白面书生,你这黑成这样,不差那些在田里干活的农户了。那李家小娘子长得娇皮嫩肉的,你要是想娶了她,得配得上呀。”
媒妈妈忽悠起人来,那是非常有一套的,她见张铁狗春心荡漾,早就被李家小娘子勾了魂。
要是不下下功夫,这人嘛,难保变成其他家的媳妇了。
况且,城中的小娘子不愁嫁,要不是李家这次遭了厉害,丢了之前的好姻缘,也不会出如此下等主意。倒是让这野外的猎户得了机会。
要是这猎户自己把握不住机会,就不要怪罪到她这个做媒婆的身上来。
她好歹话一说,张铁狗哪有不听的。
这些日子,他为了攒钱,每天都顶着太阳上山打猎,打到的猎物带来城里卖,换了好几贯银子。
如今衣裳买了,脸也要捯饬起来。
但这脸上的晒伤,想要一时半刻便好起来,可就愁人了。
许黟知晓后,便给他看脸上的晒伤,说道:“不严重,煮些金银花水,用脸巾敷两回便能好。”
他说完,就喊阿锦去药房里抓一些金银花让张铁狗带回去。
张铁狗支支吾吾,脸太黑,看不清脸红地说道:“许兄弟,你这里有没有那种能让人脸白的方子啊?”
“嗯?”许黟诧异看他。
张铁狗挠着头道:“媒妈妈说我脸太黑了,会吓到李小娘子,让我找个捯饬脸的法子。”
许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