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岳书想到这处,锦月茶楼到了。
他下来轿子,在小哥的带领下去见这阿颜姑娘。
本以为今日买下这位阿颜姑娘会轻而易举,结果半途来了一个穿着绸子衣裳,头戴着银梳簪子的年轻妇人。
陆厨娘今儿不做灶娘打扮,手腕处戴着雕花的银镯子。
“邢小官人,实在是巧,怎么在这儿见到你了?”她吟吟笑了一下,婉转问道。
邢岳书是识得她的,喊了她一声“陆娘子”罢,就说他是来赎人的。
陆厨娘做出惊讶的表情,拿着手帕捂嘴淡淡一笑:“可巧了不是,昨儿我就与阿颜姑娘说好,今日要赎下她的事儿,邢小官人这是慢了一步。”
邢岳书拿眼瞅她,有这么巧的事儿?
暗道这陆厨娘果然不一般,府里收养了那么多的女使,连着伶人如今也要买下。
他是得了邢岳森的吩咐,不好就直接的相让,便道:“陆娘子,这阿颜姑娘我也是受他人委托,务必要赎的,你就把人让给我吧。”
“能否告知我,是谁托付你来的?”陆厨娘疑惑问他。
邢岳书不敢报出他哥的名字,支吾片刻,就说是一个友人相拖。
陆厨娘犹豫再三,不好直接跟邢家的交恶,哪怕这位是邢家的庶哥儿,但放在外头,也是正儿八经的大户人家出身。
她一个厨娘,外面再如何响当当的名声,那也得有大户人家请,不然就空有名声,好听罢了。
两人言罢,陆厨娘去隔壁的小房找阿颜姑娘。
阿颜姑娘看向她的双眼淌着泪珠,朝着陆厨娘欠身:“陆娘子,莫要为了奴家的事儿烦心,我以往还会盼着有朝一日,能得了自由身,可惜命运如此,又怎么能将陆娘子你拉进来。”
陆厨娘,本名陆秀姐,在家里排行第三,五岁时就被卖去主家当丫头。
她悟性高,嘴儿也甜,在后宅院里摸滚打爬十几年,好不容易争出一个自由身,立女户。
她后来遇到穷苦人家卖姐儿,手里头有钱,就会把人家买下来带回去。
也不做别的用处,在院子里扫扫地,洗洗衣裳,都算是尽了用。
这回想要买下阿颜姑娘,却是有私心,这阿颜姑娘琴艺高超,做的曲儿婉婉动人,她想让阿颜姑娘给她挣银子。
殊不知,她这个想法,竟是和陶清皓撞一起。
陆厨娘叹息一声,对她说:“我怕是有心无力,想赎你赎不得了。”
见着阿颜姑娘还在哭,就拿手帕给她擦眼泪,与她说道,“对方是邢家的郎君,说是为友人办事,我看他那神色,怕是邢家其他郎君,不好出面让他来了。这邢家不算龙潭虎穴,要是那人想抬你做小娘,或许比你在锦月茶楼卖唱好。”
不过是几个月时间,已有不少大户家的官人虎视眈眈。
那几个人,陆厨娘哪里不清楚,都不是什么好货,想来也只敢把人养在外头。
要真如此,阿颜姑娘怕是要当一辈子没有名分的夫娘。
阿颜听她这么劝,也觉得是这个理,就没再哭泣。
她止了泪水出来见邢岳书,看到他貌相端正,一表不俗,脚步稍稍有些顿住。
这邢郎君竟是这样的年轻郎君。
阿颜虽见过不少男子,但大多数都是三十岁往上,大腹便便,神态猥琐……
她福了福身,唤道:“邢郎君安。”
“阿颜姑娘免礼,我也是受人之托,这是三十贯钱,阿颜姑娘收好。”
邢岳书没有多看她,拿出一个锦囊递过去给她,这里面是三张十两的交子,是赎银。
等手续办妥,邢岳书带着阿颜到一处临时租赁的宅子,让她暂且在这里住下,几日后,再带她去见人。
“办好了?”邢岳森看到庶弟进来书房,放下手中的书籍看他。
邢岳书道:“嗯,去的时候,正巧碰到陆厨娘也想买下阿颜姑娘。”
邢岳森问道:“这阿颜姑娘的身契不是在锦月茶楼的掌柜手里吗?陆娘子能拿出三十贯钱?”
邢岳书也道不知,不过他买下阿颜姑娘时没有多少阻拦,想来也是紧着手头里的银钱想赎人。
就是不知道陆厨娘为何想买下阿颜姑娘。
邢岳森亦是想不通,便没再去想,叫阿目去陶家一趟,请陶清皓过来。
旁边的邢岳书见没有他的事了,就想着退下。
结果邢岳森却拦住他,道:“这阿颜姑娘在茶楼里待了数月,你安排一位大夫,给她诊下平安脉。”
“这是?”邢岳书愣住。
很快就想明白的点头离开。
不多时,他带着一位大夫去到阿颜姑娘住的宅子。
这宅子里没有下人,阿颜进来后,就立马挽着袖子打扫屋子。
她本就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生的姐儿,以前没少做这种粗活,动手起来自不在话下。
她刚歇下,就听到敲门声。
待看到是邢家郎君带着一个老大夫上门,便打开门迎他们入内。
知晓是来给她诊脉的,阿颜姑娘也没有羞怒,乖巧的把手腕递到老大夫面前。
“邢郎君放心,我从小身体便少有抱恙,不会误了郎君的事。”阿颜微低头,柔声说。
邢岳书不自在地轻咳:“阿颜姑娘误会了,我也是受人之托。”
阿颜:“……”她心道,这人到底是谁?
却不知,此时的陶清皓在得知邢岳森将这事办妥当了,已经快马加鞭的赶去许黟家里。
想拉着许黟一同来看看这位阿颜姑娘。
第105章
事实上, 许黟对于去听一个伶人唱曲这事丝毫不感兴趣,但架不住陶清皓的热情邀请。陶清皓盼着买下阿颜姑娘已有几个月,怎么能不激动, 他还把鑫幺也拉着一同去。
即使鑫盛沅满脸烦躁,但看在发小如此热忱的份上,与许黟两人互相叹气,无奈配合。
鑫盛沅虽然配合, 但还是有些生气的向许黟吐槽:“清皓也真是的, 我又不爱听曲,要是陆厨娘的宴席那还好说, 这曲儿有什么好听的。”
许黟道:“那位阿颜姑娘的曲儿还可以, 清皓也算是如愿所偿。”
如果这阿颜姑娘是个好的, 那么确实是拉拢客流量的好法子,陶清皓挣钱的头脑比他们都好。许黟在心里补充。
鑫盛沅却没有想这么多,既然来了, 那就好好的享受一回。
待过几日, 他爹娘就不允许他出门了。
“对了,清皓,你说你也想参加今年的科考?”鑫盛沅忽然想起这么重要的事。
陶清皓脸上的高兴逐渐消失,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鑫盛沅笑他:“你怎么如此想不开,我都问过邢五了,他说科考那几天很辛苦, 体质不好的,直接就病倒了。”
“我怎会不知道。”陶清皓拢了拢宽袖, 在确定要参加时, 他就去了解过了。
许黟问他们:“哪日出发去府城?”
鑫盛沅摇头:“还不知。”
宋朝初期,解试的科考尚没有固定时间, 据史料记载,就有七月、八月、十月、仲月(十一月)等不同时间段完成解试的记录。当时,宋代初的科考沿袭唐朝科考的制度,有记载“皆秋取解,冬集礼部,春考试。”等。甚至宋仁宗嘉佑期间,因全国大范围降雨的原因,在六七月份就发解试锁院等史料记载。[注1]
科考的周期也是不固定的。初几十年间,是一年举办一次科举考试,这些年,则是一年或两年下达科举诏令。
像往年,大部分离京师不远的州县都是在八月五日之前发解试锁院。而川、广两地离京师开封较远,又会早至六月发解试。[注2]
因而邢岳森他们要比其他州县的学子们更加早出发,前往到州府报名,留在州府里准备科考。
“我爹说,今年应该也是在四月前抵达州府,再迟恐怕就找不到好的客栈落脚。”陶清皓开口。
许黟闻言轻挑眉,四月前,那剩下的时间就不足三个月了。
也不知到时候,他能乔迁新居否。
如此想着,许黟淡淡一笑,接下来就看他的这些好友们能前程似锦归来。
几个人闲扯之间,驴车终于停了下来。陶清皓迫不及待的撩起帘子,看向侧面的一处宅门,人就轻快地跳下车厢。
“许黟,鑫幺,你们快快下来。”他兴致高昂喊着。
车厢里的许黟和鑫盛沅一前一后的出来,宅门此时应声打开。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仆人装扮的小厮。
小厮见着他们,恭敬行礼喊道:“几位郎君们安,小的是邢家的,请随小的进屋。”
“怎么是个生面孔?邢五把阿目换下来了?”鑫盛沅蹙眉看他。
小厮赶紧解释他是邢岳书的随从,不是邢五郎君的。
陶清皓关心的问:“阿颜姑娘呢?”
小厮回他:“阿颜姑娘在堂屋里看大夫。”
陶清皓心里咯噔一下,他好等着阿颜姑娘给他挣钱呐,怎么才赎回来就请大夫了。
忙慌中,他立马拉住许黟的手,朝着他道:“要是阿颜姑娘真有问题,许黟你得帮帮我!”
那可是他花三十贯钱赎回来的。
许黟:“……”
他们脚步匆匆进来,就瞥见一个白胡须的老大夫在给阿颜姑娘诊脉。
老大夫见着他们进来,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沉稳道:“这位娘子,你这身体阳气过盛,平时是不是容易口苦口干啊?”
阿颜眼睛余光落到突然闯进来的几个郎君身上,本有些心惊,但看那位邢郎君没有太多反应,便柔静的坐在凳子上,识趣的没有主动问什么。
她突然听到老大夫的话,愣了一下:“我确实容易口干,但口苦却少见。”
“口干也是阳气过盛,你这是实证,得要药汤调理才行,老夫稍后给你开个汤剂药方,再开一调理丸同服。”老大夫说着说着,捋着胡子道,“这调理丸只有老夫会炮制,其他医馆可没有。”
后面那话,让许黟多看他两眼。
这时,陶清皓见状就问老大夫这是什么病?
“不是什么严重的病,人的体内有阴阳,这阴阳要是失衡,人就容易得病。”老大夫微晃脑袋说道。
陶清皓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那你尽管开药,多少银子我出。”
此话一出,老大夫便笑了起来。
说这药丸也不能多吃,服用五日一停,吃三回就好。
众人听了,都觉得这老大夫不错,邢岳书旋即叫随从去端来笔墨纸砚给老大夫写药方。
只有许黟心里存着怪异,他见其他人都没有异议,思索着要不要开口。
还未开口说话,只见邢岳书走来说:“你就是许黟吧,我五哥哥经常跟我们提起过你,说你才能过人,可惜志不在仕途之上,要不然你念书科考,比他强上不少。”
许黟忙笑着回答道:“是我。”
不过后面那恭维的话却不好接,“你夸赞了,科考哪是易事,我在其他方面有所长,可不敢在念书一事上自言自夸。”
邢岳书笑道:“你果然跟五哥哥说的一样。”
因两人说话谈到读书,旁边的鑫盛沅颇有感触:“我就觉得你要读书,肯定比我好,可惜了可惜,要是读了,这回你还能和我们一起参加考试。”
许黟道:“不,我还是更喜欢给人看病。”
大家说了一会话,那老大夫的药方就开好了,他随身带着药丸,一瓶五丸就要八十文,陶清皓眼睛都不眨一下,立马掏钱就要买下三瓶。
许黟还有话要说,就把他给拦下来,说道:“这阿颜姑娘的病,要不让我也瞧瞧?”
陶清皓自当是答应的。
可是这老大夫却不满意了,一个还未弱冠的小郎君,当着他的面想重新给病人看病,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不满,鑫盛沅却不会惯着他:“你可知道他是谁?”
“莫非这小郎君还有何身份,需得老夫掂量掂量?”老大夫轻哼一声,脾性倒是挺大。
他如此态度,陶清皓便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年前邢家开设义诊堂,这其中一位大夫,就是许黟。”
言下之意,你要是有能耐,为何当初邢家请的不是你?
老大夫愣了愣,出了一回神,便清醒过来说:“原来是许大夫,失敬了。”
说完,他就微微担忧,这许黟会不会看出问题。
许黟对上他的眼睛,淡定道:“老先生言重了。”一面往前两步,忽而顿步回身问道:“不知老大夫你炮制的调理丸是何效用,在下也很好奇。”
老大夫面色瞬间变了变:“……”
他人没注意到,许黟怎么会没发现,那药丸拿出来时,他就闻出其中有两种常见的药材。
其一是陈皮,其二是杜仲。
陈皮能理气健脾、燥湿化痰,用在促进肠胃消化皆有不错的效果。但陈皮辛散苦燥,性质温热,体有湿热者需要谨慎服用。若是肾阳虚者,平时倒是可以用陈皮泡水喝,可补阳气;但是阳虚火旺者,虽也能吃陈皮,可一般情况下,医生都是建议换更合适的药材。[注3]
要是阿颜姑娘真的是阳气过盛,那这加了不少陈皮的药丸,还要服用十五天,岂不是过量了。
再说杜仲,它常用于治疗肝肾不足引起的诸多病症,用在这里,同样不合适。
还是之前的问题,要是阿颜姑娘属于阳气过盛的体质,那日常里应该多注意饮食方面,不严重的话,是不需要药物调理的,只需要食疗就可以。
若是有病症表露出来,再需对症下药即可。
许黟没有带药箱,又不想借用这位老大夫的,就拿出袖袋里的帕子,折叠几下,做成临时脉枕。
“麻烦阿颜姑娘伸手。”他道。
阿颜瞧出不对劲,她忙伸手答谢:“麻烦许大夫了。”
许黟道:“无碍。”
他不过是想着,这老大夫看他们是一群年轻人,好哄骗。
他还不知晓,老大夫见这阿颜姑娘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以为是他们这些人养在外面的小娘,就想着讹他们一笔。
许黟这些日子里,已少有多管闲事。
但陶清皓如今是他的朋友,亲眼见着他被人骗钱,他心里过不去。
他这一诊脉,便知这老大夫果然撒了慌。他明明诊断出原因,开药却开得不对,药方上所用的龙胆泻肝汤,亦是用量多加味。
“如何了?”陶清皓问。
许黟松开手,道:“这汤剂方用的是对的,可用量不对,老大夫,这龙胆草你用了三钱,会不会太多了。”
后面那句,许黟是对着老大夫说的。
老大夫被他的话吓得后背发凉,真的看出来了,他深吸气的镇定道:“她体内火太旺,得用重药才行。”
许黟却直接揭穿他:“龙胆草性寒,食多易伤脾胃,你再开这虚补的药丸,用以中合平衡龙胆草的寒性,不至于让人真的伤及脾胃。”
但龙胆草是寒性非常重的药物,哪怕有药物去平衡它的药性,可对身体依旧有影响。
短期服用无事,经常这样随意用药,这人肯定会出问题。
众人一惊,问老大夫为何要这样。
许黟道:“老大夫,你这是想多开药丸,好赚取药钱呐。”
他这话出来,别人哪里还想不明白。首先陶清皓便先愤怒起来,气得骂他没有医德。
这话可重了,老大夫一听,立马脸涨红,抖着手指头道:“你们休要辱老夫的名声,小小年纪不学好,惯会做伤风败俗之事,妄为一群学子,学着那些不入流的在外做腌臜事。”
他气愤地挥着袖子,一派不齿的模样,在众郎君愣住的瞬间,头也不回的带着药箱快步离开。
“欸?!你别走!”
邢岳书先一步反应过来,甚是郁闷的想要喊住他。
事情败露,老大夫难得寻到机会逃离,哪还会被他喊停,自是加快脚步,跑得更远了。
看着他如此矫健的身影,许黟轻叹。
他们这是被误会了,然后对方想要小小的报复他们吗?
“不行,岂能让他败坏我们的名声。”
陶清皓回过神,深深皱着眉,他今日出门是避开别人的,没有带随从,现在想要吩咐人办事,一时半会却找不到人。
许黟难得点头:“是,得说清楚。”
这年头,最怕流言蜚语,何况他们与阿颜姑娘并非那种关系。男子风流一些,即使传出去了,也顶多是被调侃几句。但女子不同,要是阿颜姑娘的名声被毁,以后怕是不好。
对此,阿颜哪里不知,她脸色白了白,垂下来头。
事情闹得有些不愉快,众人已无心听阿颜姑娘唱曲。
许黟不忘他大夫的身份,告诉她以后饮食需多注意,让她食一些有清肝泻火作用的食物就行。
至于喝药嘛……这阿颜姑娘放在现代,才刚满十八岁成年,这样的年纪,不至于上点火就喝一大把药。
许黟让她多喝水,唱曲本来就会容易口干,叫她不用太担心。
等他这边交代完注意事项,陶清皓等人已经把问题处理好了。
那大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邢岳书知道他家在哪里,已经派请他的小厮过去,虽老大夫的医品有失,可看他年纪如此高的份上,这群年轻人也没有做得过分。
但事关名声,陶清皓等人不能容忍。
一切处理妥当,接下来的数日,城中茶楼传来一则消息,锦月茶楼的阿颜姑娘,去陶家大酒楼唱曲了。
这消息如同石子落入水中,荡漾起数圈涟漪,陶清皓的不少同窗,都跑来问他这事。
陶清皓被扰得烦躁,就来许黟这里寻清静。
“还是你这儿好。”陶清皓躺在小榻上,双眼半眯着,左侧搁着炭盆,右侧的小几上放着一盘差闲汉买回来的小食,悠哉悠哉的跟许黟说着话。
没听到许黟回他,他睁开眼一瞧,见他在碾药材,就问那是什么。
许黟道:“是茯苓。”
陶清皓坐直起身:“原来这就是茯苓。”
茯苓甘淡平,能利水渗湿健脾安神,在《神农本草经》里,被列为上品,有“久服,安魂养神,不饥延年”[注4]的说法,在古代,是大夫常用的益寿药。
陶家每年阳春和三秋时节,都会让懂药膳的厨娘做五行健脾粉,这里面的配方,就是用的茯苓、芡实、莲子、山药和薏仁。
吃的时候用滚烫的热水冲拌,搅成糊糊状,还会在上面撒一些其他的佐料。
陶清皓喜爱吃甜的,会在上面在加一层糖霜和葡萄干。
所以,他是知晓茯苓,却不晓得茯苓之前是何样的。
“许黟,你是在做五行健脾散吗?”陶清皓问他。
许黟道:“不是,我在做茯苓糕。”
陶清皓困惑:“茯苓糕?”
他怎么从没听过这样的糕点果子?
许黟对他的不解,自然是心知肚明,因为茯苓糕本就不是宋朝才有的糕点。
茯苓糕,又叫“复明糕”,传闻是清朝顺治期间,由一名姓李的商人做出来的,用它来做反清复明的各种活动情报传送。
抛开这些不谈,茯苓是一种十分温和的药材,都说是药三分毒,其他药物吃多对人体不好,但茯苓却不一样。
虽也是不可多食,但它可以做四季进补,除了茯苓以外,还可以加入其他材料,做成蒸糕后,口感软糯,带有淡淡的茯苓香气,可谓是老少皆宜。
许黟打算沿用五行健脾散的方子,做成茯苓糕。
陶清皓来了兴致,问许黟要不要他帮忙,“每回见你忙这些,我都挺好奇,做这些真的比读书有乐趣?”
“有。”许黟笑了笑,“人所求不同,就好比如行商与念书两者间,你更想做一名商人。”
陶清皓岂能不懂,立马附和:“要是我阿爹也像你一般懂我就好了。”
“不说这些。”他转移话题,询问许黟,“我该怎么做才好?”
许黟把另一盘的山药干给他,叫他用药臼捣碎。
一切食材准备好,接下来就该混在一起做成糕状。
这部分,许黟和陶清皓都是生手,直接把任务交给比他们还要小的阿旭。
阿旭接过食材,进入到灶房里,没多久,就有一股香味从里面飘了出来。
茯苓糕在蒸笼里蒸好,许黟就说要等放凉,这样口感会更佳。
陶清皓等了等,有些急不可耐。
他问许黟:“热的茯苓糕不能吃?”
“可以。”许黟回答得很干脆。
陶清皓瞪大眼睛:“那你刚才说要等它凉了……”
“是啊。”许黟颔首,“可你没问热的时候能不能吃。”
陶清皓呼吸了几下,瓮声瓮气的问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许黟笑了,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逗他了。
陶清皓:“……”他总觉得,有时候许黟看着比他们还要年长。
他没多想,捏了一块茯苓糕吃进嘴里,配着暖茶,觉得这味道真真的好。
一面吃着,一面见阿旭还在一笼一笼的蒸着茯苓糕,他疑惑的问许黟怎么做那么多。
许黟也在吃着茯苓糕,听他这么问,挑了挑眉:“你不知道?”
陶清皓哑然:“我该知道什么?”
许黟就说这茯苓糕是给他们准备的,再过一阵子,他们几个人就要舟车劳顿到州府报名。
这期间,许黟想着能不能做着什么,就打算给他们做一些食补的糕点。
而茯苓糕就正好合适。
第106章
陶清皓听后, 感动得差一些就哭出来。他摸着眼里挂着的泪花,这些年里,与他交好的人, 不是看中他陶家郎君的身份,就是看中他的钱。
就只有许黟当初是他自己贴上去的,还被嫌弃了。
陶清皓止了情绪,道:“我不能让你辛苦了, 还要花银子。今儿做的茯苓糕, 花了多少银子都算我的。”
“没花多少。”许黟淡笑。
这么些钱,他还是出得起的。
陶清皓却坚决反对:“不行, 不行。你前阵子买了宅子, 今儿正是用钱的时候, 况且我是谁呀,要说起来,怕是邢五都没有我有钱。”
许黟看他一眼:“我有钱。”
陶清皓十分无奈:“是, 你有钱, 但也不能这么用呀。这茯苓糕拿去外面卖,一碟子不得要个十几文钱?你让阿旭做这么多斤,不得花几百个钱买这些药材?”
许黟听他算得这么清楚,不由笑道:“你这头脑,不做生意确实可惜了。”
陶清皓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但后面,他好歹是说服许黟, 没让他出全部的银钱,拿出一半的本钱, 越过许黟叫阿旭收去。
阿旭看看交子, 又看看许黟,很快就把交子收走了。
这下子, 陶清皓才满意说:“阿旭是个好的,有事都向着你。”
许黟端着茶喝着,亦是淡淡一笑。
陶清皓没羡慕,他也有贴身随从,还有伺候的婢女。
他以前,从来不进灶房,不是嫌弃地儿脏,是他从出生起,就注定不可能跟灶房、柴房这样的地方打交道。只在认识许黟后,进去两回灶房,一回是看他炮制药材,一回就是今日看阿旭做茯苓糕。
做茯苓糕的食材,也有一部分是他处理的。
他甚是满意,还要自己亲手装一份带回家。
“我娘以前常说,这五行健脾散的好处,这回我就让她尝尝,茯苓糕的好。”陶清皓挑了一盒精致的,盖上盒子。
许黟摇摇头:“这东西每日也不能食多了。”
陶清皓道:“明白,你说过,任何再好的东西,都不能贪过。”
“对了,这么多茯苓糕,你该不会让阿旭一个人跑去送吧。”
许黟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叫闲汉跑腿送帖子了。”
陶清皓:“……”他怎么没收到?
许黟感慨道:“我刚送的帖子,没多久你就来了,还想着你速度挺快。”
听他这么说,陶清皓也觉得凑巧了。
那么他那封帖子,不知道被谁拿了去。
他方要提着食盒回家,陆续有小厮过来许家取茯苓糕。陶清皓认得分别是谁家的小厮,见他们都不是空着手来的,顿时庆幸自个有掏钱。
要不然,他定会被鑫盛沅笑话。
自古交友,都是有来有往,他们和许黟的相识,堪称是一段奇缘[注1]。
想到他还曾嘲笑过鑫幺,说许黟会不会是他哪里认识的香火兄弟,至今,他都不敢跟许黟说。
没什么,就是怕被打。
因为从车把式刘伯的口中,他们都知晓了,许黟能单打独斗一头成年的雄性野山猪。
那可是野山猪啊……
许黟问他:“你有话想对我说?”
陶清皓咬着发疼的后槽牙:“黟哥儿……就之前,我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会气我吗?”
许黟眼睛眯了眯。
陶清皓当即苦笑道:“我不是有意的,就那会我与你第一次见面,我揶揄过鑫幺和你……”
“说了什么?”许黟慢条斯理地坐下来。
陶清皓脸色一垮,暗呼,完了完了,许黟这是生气了吧。
“好黟哥儿,我真不是有意的,我这人以前嘴贱,总爱说些不着调的话,你别打我。”陶清皓缩着肩膀,做出垂头认错的姿态。
许黟不动声色的回想当时,他觉得鑫盛沅和陶清皓两人的神色不对劲,原来是不对劲在这里。
他道:“行了,回去吧。”
陶清皓微惊:“你不生气?”
许黟道:“你想我生气?”
陶清皓赶紧摇头:“不不不,不生气更好。”
“年少可无知,但出门在外还是要谨言慎行。”许黟手指转着茶盏,想到他的哥哥,也对他说过这话,叹口气,“回去吧,记得茯苓糕不要贪多。”
陶清皓低低的“哦”了一声,张张嘴没说话。
他心里想,许黟没生气会不会真的把他和鑫幺当成小孩子了。
但他们明明相差不到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