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 你身体瞧着都没有老奴的结实。”庞叔意味深长的弓着身道。
庞博弈:“……”
后面,许黟送来的药酒根本喝不完,庞博弈就让许黟不要再送了。
许黟才没让阿旭继续。
许黟虽然没有参与摆摊卖酒一事,只有在灶房里配比着药方蒸煮酒,但因为人手不足,只有阿锦可忙不过来。
他和阿锦各自守着一个炉子, 到元日后,便有好些过节食多荤腥, 肠胃不适的病人来找许黟看病开药方。
没法守炉子, 人手更加不足,后面余秋林知晓此事, 便主动请缨来帮忙。
一行人分工合作,忙得有条不紊,许黟想上元节这日休息,阿旭却递给他一个本子,上面记录着都是排队买酒的主顾。
许黟想要在上元节请大家伙去酒楼吃饭的计划自然泡汤了。
待上元节过去,县城中办席的人家渐渐少了,许黟看买酒的人减少,立马发话让大家伙休息。
大家因为有钱挣,都挺兴致勃勃的,每日忙完回来,都要跟许黟聊起卖了多少酒。连没有工钱拿的余秋林,都很是兴奋,帮忙时,嘴角都是上扬的。
等数好一串串铜钱,许黟惊讶发现,半个月时间里,他们挣了三十多贯银钱。
有这笔钱,许黟就没那么担忧了。
他没让余秋林白忙活,问他是想要药酒还是银钱。
余秋林咽咽口水,把目光落在药酒上面。
许黟见状一笑,叫阿旭去灶房里挑个干净的陶罐来。
他装满一大陶罐药酒,让余秋林带回去。
至于张铁狗嘛……
在卖酒期间,这家伙就没少凭着尝酒的借口喝酒,许黟不想他喝太多,没有开口提。
是夜,张铁狗睡不着,来敲许黟的门。
许黟手撑着额头,看向扭扭捏捏的张铁狗,外面风冷呼呼吹,他就站在风口处,飘在空中的头发冻僵成一缕缕。
他嫌弃后退:“你几日没沐浴了?”
“元日刚洗。”张铁狗道。
许黟:“……”他望天,天穹一片漆黑,无月光。
“兄弟,我想了一晚上,想得睡不着,就来找你了。”张铁狗脚尖踢着门槛,发出“咚咚”的声音,有点吵,他就收了脚。
“我想不明白,你怎么就不问问我要不要酒喝?”
他眼里满是“不能因为我打赌输了你就不给我酒喝吧”的眼神盯着许黟看。
许黟无动于衷:“做人要言而有信,没有就是没有。”
张铁狗见打感情牌没有用,立马换方式,问道:“员工价呢?上回你说有八折的,我自己掏钱买,你总同意的吧。”
张铁狗的身体很强壮,无论是上山打猎,还是当护卫留下的旧疾,这半个月喝的药酒,差不多把旧疾淤伤治好了。
是药三分毒,许黟是不赞同他喝太多酒的。
但他低估了时人对酒的热爱,这样的好酒,若非价钱高,他们还想日日夜夜喝。
要是许黟不答应,张铁狗就守在门口不走。
许黟嘴角微抽,咬着后槽牙,忍住想把小黄吃饭的盆扣到他脑子的冲动。
那是小黄吃饭的家伙,不能砸头,小黄会生气的。
为了友人们能满足喝酒又不会过度喝酒伤身,许黟钻进到灶房里,再度调酒。
两日时间,他新调出配方,研制出一款药效温和、男女皆宜的药膳酒。
虽然配药是他亲力亲为,但阿旭还是接替了烧火的任务。
浓郁的酒香息息溢出,伴随着一缕缕不散的甜香白雾,使得阿旭都有些陶醉。
“郎君,这次你做的是什么酒,为何好香甜?”
阿旭的声音不高,担心他说太大声,被外面的人听了去。
许黟淡淡笑说:“这是甜药酒,能益气健胃美容养颜,度数还不高,多饮几杯也无妨。”
相较于其他配比,他在这次的甜药酒里面,加入了其他非药材的食材,比如杏糖、煸炒的黑豆、隔火烘熟的江米等。
杏糖,又叫杏片,乃是用糖霜腌渍的果品,有止咳润肺清咽作用。
煸炒过的黑豆可解毒,还能降低胆固醇,它本身还是抗衰老的食物。
糯米酿酒,可有美容养颜和强身健体的效果,许黟将它和其他两种食材加在一起,再与枸杞、当归和党参几味药材配比结合,蒸煮出来的酒,既有药材的香浓,又有杏果和江米的甜味。
且,这酒又跟纯用江米酿制的酒液不同,色泽清亮,口感更加清爽、回甜。
他将酒做出来,先送一份给何娘子和庞博弈。
又让阿旭再去邢家、鑫家、陶家送帖子,邀请邢岳森他们来家里品酒。
邢岳森本来在给他回娘家的阿姐挑选生辰礼物,听阿目进屋禀告许黟派了阿旭过来,疑惑地叫他进门,询问有什么事。
阿旭恭敬道:“郎君新制了一款甜药酒,请邢郎君去品尝。”
“甜药酒?”听到带有甜字,邢岳森好奇地多问几句。
得知这药酒不仅男女老少皆宜,还能美容养颜补血养气,邢岳森当即就叫下人把面前的礼物端下去。
有这样的好酒在,还挑什么其他礼物。
接着,他知晓阿旭还要去寻鑫盛沅和陶清皓,就表示跟他同去。
“我让阿目备车,这样你就省得多跑腿几趟,让清皓和鑫幺坐我的车就成。”
阿旭听后,不敢反驳。
等了一刻钟,阿旭坐上邢家的驴车,挨着车把式坐在上首。
……去往陶家和鑫家。
很快,三人同乘一辆驴车的来到许黟家中。
许黟撸着袖子,同阿锦坐在院子里串肉串。
听得动静,他抬头看了门口处一眼,见着邢岳森等人陆续下车,然后继续手中的动作没停。
陶清皓进来,就看到许黟亲自出马给他们准备吃食,惊得嘴巴张了张。
“你……你……”
他指了半天,找不出合适的话。
旁边的鑫盛沅就窜到许黟旁边,拉着一张木凳子坐下,眼里带着新奇:“吃烤肉?”
“不是请我们来喝酒的吗?”他不解的又问。
许黟道:“喝酒配烤肉,也是种享受。”
陶清皓啧啧两声:“你平时常和我们说,让我们少饮酒,怎么这回主动的叫我们又喝酒又吃肉的?”
许黟道:“偶尔喝不碍事,人的身体需要劳逸结合,过疲过抑皆是伤身,再过些日子,就是邢兄去州府参加科考报名的日子,那时怕不能像今日,想聚就聚。”
陶清皓先是一愣,紧接着看向神色淡淡的邢岳森,是了,他们当惯了纨绔子弟,忘记这里面有个真本事的。
“这不是我的安排。”邢岳森对上他的视线,说道。
鑫盛沅苦恼的叹气了一下:“我今年也要参加。”
“啊?”
陶清皓困惑:“你怎么没告诉我?”
鑫盛沅撇着嘴角,看许黟他们也是一脸关心,就说:“昨日我娘突然跟我说的,我还没来得及和你们商量。”
许黟把手里烤好的烤肉分给他们,而后问鑫盛沅:“你是什么打算?”
鑫盛沅呲着牙吃肉,一面吸气道:“我不想去,但我娘说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该下场考一回。”
许黟看他烫得吐舌头都不舍得把肉吐出来,无奈的给他倒了一杯酒。
带着药香的甜酒入口,把舌头处的烧疼驱散不少,鑫盛沅眼睛亮了亮:“这酒好喝。”
邢岳森和陶清皓两人也没忘记今天来许家的原因。
他们见状都端起酒盏品酒,皆觉得这酒比之前的跌打酒更有韵味。
“这酒适合日常喝,药效没有跌打酒浓烈,喝多反而伤身。”许黟道。
不过他没忘记回应鑫盛沅的话:“若是没有把握,不凡先试,科考不易,先摸清楚科考的难处和规则,以后心里有把握,再去科考便不会手忙脚乱。”
邢岳森赞同:“你要是想参加,今年我们可以同行。”
见友人都是支持的态度,鑫盛沅心里那点被强迫参加科考的不舒服,稍稍好受一些。
吐槽完心里头的不愉快,一群年轻人抛开烦忧,开始无拘无束的撸起串。
烤肉就和针灸差不多,许黟烤焦几次后,便能把握好火候,烤得像模像样。
不过在场的几个人对烤串的兴致不大,他们更想喝今日的甜药酒。
知道这是许黟专门为他们这些好友们制的酒后,三人的兴致更高了,一定要好好的喝个痛快。
许黟扶额,自然不允许他们酗酒。
哪怕是度数不高的甜药酒。
不过他没真的太过拘束,这几个人今天都有点疯,想要发泄着心里的情绪。后面,陶清皓跟许黟透露,他也想参加科考了。
“他们都去了,我要是不去,岂不是很没面子?”
许黟:“……”
他捏了捏眉心,看着情绪渐渐低落的陶清皓,拍着他的肩膀,没有安慰什么。
在友人开始变得优秀起来时,而他还在原地不前,总会失落些的。
这谁也没法替他排解。
但陶清皓是个想得很开的人,知晓他不是科考的料子后,也没那么难过了。他告诉许黟,他找到合适的人选来买下阿颜姑娘。
许黟挑眉:“是谁?”
邢岳森道:“是我,他想找你,但我觉得不妥。”
“你不是要科考,要是被别人知晓你还买下一个伶人,对你前途影响可严重?”许黟有些不放心。
邢岳森道:“不是我的名义,是我一个偏房的弟弟,我让他代我出面。”
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许黟仰头望天。他跟古人比起来,单纯了。
最后,他们四个人,都有些喝多了。
皆是盘腿席地而坐,谈天说地,聊高山流水,聊世俗红尘。
小聚别过前,许黟叫阿旭阿锦把多出来的甜药酒分装成三份,让他们带回去。
结束这段忙碌后,许黟就跟阿旭和张铁狗讲明白,不用去晚市里卖酒了。
张铁狗忍不住叹气:“许兄弟,以后还喊我来给阿旭当护卫啊。”这样他就能拿员工价了。
许黟言简意赅:“不用了。”
这半个月里,盐亭县好几家酒馆都知晓他做的药酒,已有几家研制出相差不大的药酒出来。
甚至,还有的酒馆用原来的方子,改良出好几款新的药酒。
这几日里,来买酒的主顾变少,许黟也乐得清闲一些。
好忙修缮宅院一事。
东街,承平巷。
刘伯和一个带着工具箱的青壮,在许黟新买的宅院门口等着。
这青壮眼睛落在门梁上,久久没有移开眼睛,连旁边刘伯跟他说话,都没有反应。
刘伯又喊了一遍:“季师傅。”
“季师傅。”
被叫做季师傅的青壮迟疑的扭过头看他,眼里询问,有事?
刘伯眉梢跳了跳,已在后悔的想,他介绍这样的木匠师傅给许大夫,不知是好是坏。
“季师傅,今日这活你得上心一些,可不能再继续这样,问你话也不答着。”刘伯感慨,季师傅就是太闷了,要是嘴甜一些,不至于没活干。
“许大夫是大好人来着,他定不会要求你太多,不过做师傅的,上心才能得到主顾的赏识,再说了,你不是有口疾,可叫许大夫给你瞧一瞧,指不定就治好了嘞。”
季师傅眼珠子动了动,没开口,但在面对刘伯真切的眼神,还是点点头。
刘伯知晓他把话听进去了,没再多嘴。
没过多久,一辆驴车停在他们面前,许黟从里面下来,递给车把式银钱后,车把式驾着车悠悠驶离。
许黟一落地,目光就停在旁边没有多少存在感的青壮身上,这人长得不明显,挎着的工具箱却显眼。
整个工具箱分成上下三层,外面是半镂空的,可看见里面的夹层刻着不同形状的凹槽,放置着格式木工工具。
刘伯高兴道:“许大夫,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季师傅,他话不多,但手艺是真的好。”
“看出来了。”许黟对着他点头。
他提前知道这季师傅不爱说话,便没说什么,请他和刘伯进入宅子里。
进入宅子后,季师傅时不时的停下来,打量着宅子的格局。
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许黟对此表示非常赞同。
他对家具的款式要求不高,要简单的,不需要太多花样。如果可以,他还想在院子里打造几个大架子,用来晾晒药材。
季师傅一开始是皱着眉头听着的,听到后面,他看向许黟的眼神多出疑惑。
他很少听到有人,想要又结实又简单的款式。
特别是拥有这样一座气派的宅子,这样的人家,在挑选家具上面,要求更高,给的价钱也显得斤斤计较,讨价还价,
确定许黟的要求,季师傅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开始拿出工具,拉着布尺,测量起各处屋子的尺寸。
许黟看着他一面手法娴熟的测着尺寸,一面拿着本子记下尺寸数据,神态专注,一丝不苟。
这人果然如刘伯说的,是个厉害的木匠。
他放心的把这事交给他去处理,让刘伯驾着牛车,带他回一趟南街。
刘伯看看许黟,又看看季师傅:“这……不需要留一个人在这儿?”
许黟笑起来:“宅子里空无一物,留不留人有何区别。”
刘伯愣神,是呀,这宅子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就像他和许大夫两人都没留下来守着,季师傅哪怕有坏心思,也没地方使。
他安心了,跑去牵牛车过来。
许黟他们离开后,季师傅动作没停,他把所有要做的家什尺寸标出来,把图纸铺在地上,趴着画图。
学木匠的,多多少少都识得些字,有画画的功底。
季师傅以前念过两年书,但他不是读书的料,他爹就把他送到木匠家里当学徒,这么当着,就是十几年。
等他学成出师,他师傅却不允许他在城里做活。
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话也不是没道理,他有当木匠的天赋,学得快,做出来的样式比师傅和其他的师兄们还要好。
他师傅就担心他留在城中,会让木匠店没有生意,他感激师傅这些年教他做木活,这几年里,一直没进城。
除非有城里的主顾亲自找上门,若不然,他是不会进城接活的。
他不识得这个许大夫是谁,不过听老丈人的话,这许大夫,应该是个有能耐的人。
等他把图纸画好,这许大夫他们还没回来。
季师傅不敢私自离开,就坐在宅院回廊处的台阶,等着许黟和刘伯。
第104章
刚过完上元节, 盐亭县这天气还依旧冷得很,身上的棉袄子、夹层厚袍子衫儿都还没舍得脱,屋里还要点着暖炉, 人不动弹,双脚都是冰的。
而季师傅在又宽又冷的宅子孤坐着,回廊还四面漏风,没到一刻钟, 四肢都冷得发僵。
他哈着白气, 画好的图纸卷成筒裹在双臂拢到怀里,起来跺跺脚, 两眼盯着门口处。
许大夫他们怎么去了那么久?
许黟回家是去拿银子的, 挣到的三十多贯钱, 许黟让阿旭都串起来,一半兑换成交子,一半存着。
他数了两贯钱给季师傅当押金, 出来屋子, 就听到有个老婆子找他。
老婆子对着许黟道万福,“许大夫,我家郎君请你出诊一趟。”
这婆子不是别人,是谭家小郎君的随身妈妈,这半个月的时间,小郎君每日不拘时候服用药散, 几日前,就能开口说话了。
磕磕绊绊的, 口齿含糊, 还说不清。
他想叫随身妈妈立马来请许黟去复诊,却遇着上元节。他哥哥谭都头差遣仆人接他回本家宅子过节。
如今重新回来庄子里养病, 他就使唤妈妈过来请人。
“郎君不敢忘记许大夫的叮嘱,以往惯爱待在屋里,这几日也不在屋里闷着了,还叫老奴推着他出门走动。”
她是看着郎君长大的,小时候都是她哄着睡,郎君受这样的罪,她求佛念经,就盼着郎君的身体能好起来。
这回,难得遇到一个好的大夫,老婆子自当感激涕零,款款福身后,又继续说:“郎君说,这两日吃着药散,药效没之前那般好了,想请着许大夫再仔细瞧一瞧脉,可要换药?”
许黟听罢,没有耽搁,立马回屋拿上药箱坐上对方备好的驴车,随着老婆子即刻赶往北郊。
北郊外。
谭家的小郎君在小厮的伺候下,坐在轮椅,等待着许黟到来。
他如今开口说话,还有些含糊不清,小厮怕他冷到,给他披上羊绒毯子。
“不、不用。”他摇头,“我在、这儿等着,你……下去。”
小厮不敢离开:“郎君,鲁妈妈交代小的,不能离开郎君半步,郎君你就别为难小的了。”
谭小郎闭上嘴巴。
小厮见他没再提这事,就乖乖地立在他的身侧。
茶水冷了就添上热水,盘在手里的铜炉子,时不时的也加一两块暖炭,就怕真的冻到他家郎君。
吹风不得,淋雨不得,谭小郎心里厌烦,不再做声。
“哒哒……哒哒哒哒……”
驴子拖着车厢缓慢而来,谭小郎睁开眼睛,使唤小厮推他上前。
“谭郎君。”许黟下车,上前几步。
“许、许大夫。”
谭小郎应声,他想站起来,被许黟一手按回去。
许黟神色淡淡,对上他疑惑的眼神说道:“谭郎君不急在这时,待回屋,我会再给你诊断。”
谭小郎抓着把手的手指头发紧:“……好。”
他盼着这人能治好他,自是听从。
鲁婆子推着他回去,许黟给他诊脉,再去看他的眼睛,手,还有双腿。
他的身体情况,比初次诊断时大好,脉象没再那般涩而紧,松了不少。
牵正散是治疗面瘫最经典的方剂之一,其药方只有白附子、全蝎和僵蚕三味药材。
许黟当时开这药方,也是因为谭小郎的病情正好符合,不过他心急,想要在一个月内痊愈,便觉得药效不够好。
“我,想快点站起来。”谭小郎目光坚定,“我想走路。”
许黟缓缓道:“不能心急。”
“不能加药?”谭小郎眼里露出失落。
许黟沉眉思索,而后道:“我再开两味补气的药物,你随着药散同服。稍后,我再给你炙针一回。”
他铺开纸张,提笔写出谭小郎的病情病因,用的是何药方,再后方补充,加入“防风”“黄芪”这两味药。
其用的药量是多少,如何服用,许黟都明明白白的写出来,并交给守在旁边的鲁婆子。
鲁婆子不识字,她看了看,就摊开给谭小郎,谭小郎确认没问题,鲁婆子就把方子收起来。
“多谢许大夫。”谭小郎一板一眼的说。
接下来,许黟要为谭小郎炙针,鲁婆子听到吩咐,使丫头去端一盆净手的水来。
不消片刻,丫头端着水盆进屋,许黟挽起袖子用七步洗手法洗手。
他拿着帕子擦手,接着再取出装针砭的布袋,一边跟谭小郎他们说道:“此乃针砭,以圆处为针头,需要用油灯的火焰炙烫,立顶在穴道之上。”
针砭少见,谭小郎以前见过的大夫,有会施针的,用的都是毫针、梅花针等。
还是第一次见用石头做的针,听说是叫“针砭”,所用的石头为砭石,颇为狐疑。
许黟来到他的身后,取后脑枕骨下斜方的两侧凹陷处的风池穴,这穴位是风邪蓄积之所,故名“风池”。[注1]
针刺这穴位,能缓解面瘫之证,但许黟用的是炙针,风池穴禁灸,所以他取的是这两处穴道的两侧,再炙针五十转。
收回手时,已能看到谭小郎的后颈处渗出细密的汗水。
许黟没有收起针砭,再度为其炙针。这回,他炙针在谭小郎患侧这方的晴明穴。
此穴位在双眼内眦角凹陷处,现代的眼保健操里,其中第二节就是按压晴明穴。
这个晴明穴和风池穴一样,都是禁灸的穴位。
许黟取的是患侧边的一穴,再往上半寸,炙针在此处。
针砭的用针之法和毫针不同,它不用入穴,所取的位置,除了穴道以外,还能取上下左右四方。这样的炙针法不算稀奇,可惜现代医学里,针砭之法早就失传了,许黟学的也只是一些皮毛罢了。[注2]
炙针完毕,谭小郎顿感他的大脑清明不少。
他意外的问道:“许大夫,上回你、你为何不给我炙针?”这炙针一回,比他吃药三天的药效更好。
许黟道:“我开的药散对症下药,炙不炙针无甚区别。”
再说上回出诊是意料之外,他连药箱都没有带上,别说炙针,针砭都没有呀。
许黟把针砭一收,再度净手。
谭小郎见他一副要离开的模样,没有挽留,喊鲁妈妈去取银钱给许黟。
鲁妈妈闻言,立马去里屋取五钱银子,然后折返回来,给许黟送去。
许黟收了银钱,坐上谭家的驴车返回家中。
回来时,他见刘伯还在,愣了一下:“我没叫你回去?”
“许大夫你忘了。”刘伯道。
许黟闻言,立马想起他离开得匆忙,忘记吩咐刘伯回一趟新宅子,这会,季师傅还在宅子里。
许黟:“……”
等他坐着牛车回到新宅,见季师傅还在守着,心里顿时有些亏欠。
许黟快步上前:“季师傅你辛苦了,我因忙别的事,把你这儿给耽搁了,是我的不是。”
季师傅摇头,将怀里护着的图纸给他。
“画好了。”
他说了这句,又闭上嘴。
这回,许黟离他很近,立马闻到他嘴里发出来的一阵如腐食般的恶臭。
许黟眉目一拧,季师傅当即察言观色,脸色微微变化。
自从他嘴里常散发出来难闻的气味,季师傅就不爱说话了。
他想张嘴,嘴巴却紧紧闭着。
而此时,他看到许黟已经收回打量的目光,专心的看着手里的图纸,莫名的就松了一口气。
谁都不想被人当众嫌弃,季师傅也不例外。
他见到不少大户人家的管事,在闻到他嘴里有恶臭时露出来的鄙夷和嫌弃,久而久之,便以点头摇头来代替说话。
但做木工,总要与人打交道,没法真的一句话都不说。
许黟一边认真看着手里的图纸,一边将有些不合心意的地方指出来给季师傅看,请他重新修改。
季师傅点点头,接过图纸,抖着发红的手,把要改的地方画上圈。
许黟面露难忍道:“季师傅,让你在宅子里久等是在下无意之举,我那儿有治冻疮的药膏,等会你拿回去,记得把十指涂上。”
季师傅一怔。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十指早是通红,有几处关节长着陈年老疮,他一直没管。
“不……”他想说不用,嘴刚张开,又急匆匆闭上。
错过拒绝的时机,想再说不用,已是迟了。
许黟仿佛看不到他脸上的纠结神色,继续说道:“这堂屋要的物什,再添两张香几,茶房的柜子,再宽三尺吧,我喜欢整面墙都是柜子。”
季师傅听他如此说,面色更加纠结了。
他犹豫好久,终于忍不住开口:“这不好看。”
“嗯?”许黟意外看向他。
季师傅只好硬着头皮道:“这处要留白,许大夫你要是觉得空着不好,可在旁边再放一张香几。”
香几除了摆放炉瓶三事,还能置放别的物什,像花瓶、小盘、盆景等都可以。
季师傅对许黟的审美能力已持着怪异的态度,要是真让许黟把原来的设计图稿改得乱七八糟,他会忍不住。
许黟皱眉:“香几会不会太多了?”
“不会。”季师傅摇头,把之前画圈的地方指给许黟看,“这处可以把香几换下,换成椅子。还有诊堂这边,可以在木案旁再放一张小榻。”
他说完,还把提前画好的小榻图纸拿给许黟看。
款式简单,没有过多花里胡哨的雕刻装饰。
在许黟的眼里,这张小榻看起来更像是现代小憩时用的折叠椅。
他很满意的点头:“就按季师傅说的办。”
有季师傅,许黟轻松不少,不用多说什么,他就能知道许黟要的是什么。
一番讨论下来,两人很快确定好全部的家具样式。接下来就是定金、费用等其他问题。
季师傅收好许黟递给他的两贯钱,说他会在十天内,把堂屋的两张长桌案子打好出来。
“辛苦季师傅了。”许黟笑道。
离开时,许黟如约把治疗冻疮的药膏拿给他。
季师傅摸着陶罐瓶子,神色微微恍惚,他今日说了好多话。
可许大夫的脸上,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一丝嫌恶。
接下来的数日,季师傅一直在自家院子里锯木头。
有新的主顾来找他做活,都被季师傅拒绝了。问他何时能接活,他只闷闷的吐出两个字:“四月。”
接的许黟这趟活,够他忙活三个月了。
此时,从邢家角门出来一个穿着绸缎长袍的年轻郎君,这人正是邢岳森的偏房庶堂弟邢岳书,他坐上一顶小轿子,摇摇晃晃来到锦月茶楼。
他手里捧着暖手炉,半眯着眼想着事,他这个五哥哥,平时里很少跟他们这些庶房的打交道。
不过这几年里,邢家当家人有意栽培邢岳森,让他在偏房里挑一个当亲信。
邢岳书小邢岳森五岁,被他选中了。
像今儿叫他来锦月茶楼买下一个伶人的事,他也是头次办。
他本心里好奇的想,五哥哥不是那种贪图闺房之乐的郎君,怎么就看中这个阿颜姑娘。知晓事情经过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要来拉拢陶家的小少爷。
说起来,陶大官人家人丁稀少,不像他们邢家,几房人加起来就有二十几个庶房生的哥儿姐儿。
这陶家以后的产业,都归那陶清皓的,要是五哥哥拉拢到对方,以后走了仕途,想来这样的人脉只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