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当名医by爱吃咸蛋黄
爱吃咸蛋黄  发于: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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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黟礼貌喊人:“吴大夫。”
“许大夫,久仰大名。”吴关山客套说道,“我早已听过许大夫,如今一见,果然传闻不假,许大夫着实后生可畏。”
许黟谦虚摇头,说他还有很多不足,要向吴大夫学习。
两人互相恭维一番,很快,许黟便坐到自个的位置。
阿旭把暖炉送到许黟的手边,便与阿锦站在旁边,他与阿锦今日过来是给许黟打下手的,跟着许黟的还有一个妙手馆里派过来的学童。
这学童本不想跟着许黟的,一来与许黟不熟,二来他觉得许黟跟他差不多大,要是这人开的药方不对,出了问题他就要跟着挨批评。
但吴关山发话了,他只能是挪到许黟身后。
等了等,只见不断过来看病的人,在看到许黟如此年轻的模样,犹豫片刻,都选择了旁边的吴关山。
许黟:“……”
阿旭阿锦看着这场面,心底有些生气,他们小声跟许黟嘀咕,说那些人怎么能以貌取人。
郎君多厉害呀,给郎君看病的人,就没有治不好的。
这些人不想给郎君看病,那是他们的损失。
许黟笑着安抚他们稍安勿躁,只要有个人排队到他面前,后面就会有更多的人。
不远处,有一对夫妇抱着个小孩脚步匆促地小跑着来到邢家所设的义诊堂。
他们赶到,就看到排队看病的队伍十分漫长,夫妻俩焦急地张望着,心急地发现,要是轮到他们,怀里的小儿恐怕是等不及了。
“娘子你看!”这时,孩子父亲看到排队的队伍旁边的上首,还有一个年轻的大夫。
他娘子皱起秀眉:“这大夫会不会太年轻了,他能看得好娇儿的病吗?”
他丈夫心里一沉,狠下心道:“看!先看了再说。”
“好。”他娘子也晓得时间怠慢不得。
两人没再踌躇,抱着孩子匆忙地来到许黟面前。
“大夫,求求你救我家小儿。”
许黟看向他怀中襁褓的孩子,没有迟疑地站起身,让他把孩子抱给自己。
许黟避开风向,小心地抱着小孩来到后面的小木棚后的床榻上,他解开襁褓,露出小孩的身躯。
这孩子未到一岁,沉睡的脸色不对,苍白发汗,双唇紧抿,垂放在两侧的手,手掌十指紧紧攥着。
他一手扶着后脑勺,一手检查他的脑袋,看着离后脑勺上一寸的位置有个鼓起的地方。
许黟指腹压着小孩的虎口处,一边沉声问那对夫妇:“晕厥前可是撞到头了?”
“是……他,我在忙着织布,他醒了没哭,想着翻身来寻我,就跌到地上了。”旁边的年轻娘子说到后面,捂着嘴低声地小小抽泣着,要是她能及时知道孩子醒了,就不会有这事发生了。
他丈夫补充道:“他摔下去我们就抱起来了,可是孩子突然全身都在发抖,如何唤都唤不醒。”
他们这一路抱着软绵绵的小儿,他心里已沉入低谷,只觉儿子的命保不住了。
许黟加压指腹的动作,见这小孩还没清醒过来,就知单纯压穴是不行了,得需要针刺。
他回头看向跟过来的学童,问他:“可备了毫针?”
学童本是想过来看热闹的,突然被他如此一问,有些发愣。
等许黟重复了一遍,他才醒神过来说道:“有的有的,许大夫我就去拿。”
他跑去拿了装毫针的布袋,打开并排陈列着大小相近的毫针。
这毫针是用铁的材质所制,其做工精良绝伦,针身细长,粗细不一。
许黟在其中挑了最为细长的毫针,用油灯先消毒,再朝着小手指上面的十宣穴刺入。
针刺十宣穴有开窍醒神的作用,可治小儿惊厥,晕厥,昏迷等。它的穴位在人的手指头尖端,左右手共有十个穴位,针刺主要是刺激它的正中神经和尺神经,从而达到醒神醒来的效果。[注]
这针刺十宣穴对小儿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反而因为可用于急救,而更需要被推广。
在许黟施针时,周围不知不觉围上来几个人。
本在一旁坐堂看病的吴关山,听到这边传来的动静,便过来看许黟这儿的情况。
在看到许黟在为昏迷不醒的小儿针刺十宣穴,吴关山眼底掠过一丝意外,便没有急着离开,想看许黟能否将小孩救醒。

围观的众人闭住呼吸, 看着这毫针刺入小儿细嫩的皮肤,一点点地没入到指尖里面。
不知为何,他们顿时觉得有些头皮阵阵发麻。
后面排队的人们不清楚木棚处发生的事, 有人就喊着问:“出啥事了?”
“有个小孩儿昏迷不醒嘞,那年轻的大夫在给那小孩治病。”
“那大夫能治好?”
“昏迷不是小事,怎么不给旁边的吴大夫瞧瞧?”
“是呀,吴大夫不就是在旁边嘛。”
“……”
后面人群里的议论声, 丝毫没有影响到许黟。此刻的他, 已经在十宣穴处都针刺上了毫针。
旁边的吴关山看着他手如此稳,那针拿在手里一丝不抖, 有些惊讶。
能扎针这么稳, 没有几年功夫可达不到。
许黟一面沉敛着剑眉观察着小孩的面色, 一面注意着小孩的呼吸。
骤然间,许黟微微垂着的眼睑轻抬。
而后一阵虚弱的哭声响起。
周围好似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小孩的哭声断断续续着, 他睁开眼睛, 醒来后便泪汪汪的开始害怕找人。
“醒了。”许黟松了一口气。
那对年轻的夫妇这才从失措中反应过来,他们的孩子醒来了。
他娘子适才一直强忍着害怕,这时孩子醒来反而全身都没了力气,双腿发软地跌倒在地。
他丈夫想要拉起她,可看孩子在哭,无奈, 只好先小心地抱起哭啼不止的小孩,轻声地一遍遍安抚。
旁侧, 站着看到这一幕的吴关山眉眼带上笑, 对着许黟道:“‘邪病大唤,骂詈走, 灸手十指端去爪甲一分,一名鬼城。’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到用以针刺十宣穴,许大夫看起来对《备急千金要方》十分娴熟。”[注1]
许黟站起来,朝着他道:“神志不清十宣救,我只是情急之下想到这个法子罢了。”
“这针刺十宣穴,对于神志不清者确实是个很好的唤醒手法。”吴关山没有因为许黟的谦虚,就否认了许黟熟悉针穴的能力。
而后,他问许黟为何要十指都针扎上。
许黟平缓说道:“虽说阴阳不同,以左右划分,但他还是髻儿,年岁太小,且脑部受撞致昏迷,不能以寻常判断。刺激十指,也是为了能尽快让小儿醒来。”
他担心,小孩子昏迷太久,对于脑部的受损会更大。
要是他没判断错,小孩子是因为撞到后脑勺导致的短暂脑卒,从而昏厥不醒。
好在,这对年轻的夫妇将小孩送来得及时,再晚一些,恐怕就危险了。
此事还没完,小孩虽然已经醒了,但后脑勺有淤血,还需要注意。
许黟看向这对年轻的夫妇,对他们道:“请随我来。”
他们抱着孩子返回到长案前。
小孩啼哭后,精神状态很差,无精打采地趴下他娘亲的怀里,两只小手紧张地抓紧他娘亲胸前的衣服,不愿意松手。
他父亲抬手地轻拍他的后背,眼里还残留着惊慌后怕。
“要不是大夫出手,我儿怕是凶多吉少。”孩子父亲对着许黟深深地行了一揖礼。
许黟说道:“也是侥幸,这晕厥凶险,是你们送来得及时。”
孩子的娘亲红着眼眶,亦是深深对许黟行礼感激。
“多谢大夫救我儿……”
许黟让他们不用如此,他今日是义诊堂的坐堂大夫,无论是谁来,只要他能看的病,他都会尽力而为。
见他们都心挂着怀里的孩子,许黟没再多言,行云流水地写下一张活血化瘀的小儿药方。
这药方上所用药材的剂量,许黟都以分来记,比起其他的小儿方,用量更少。
不仅如此,许黟还叮嘱他们两人,这药汤煎好,需要分服,要是觉得苦,可服用后含糖豆,但不能加蜜水同服。
许黟将注意事一一明了地说给他们听后,又道:“后脑上的伤口这几日不可碰水,不要揉它,几日后它会自然而消。”
孩子的父母听后,重重地点着头。
接着,许黟就把药方交给阿旭,阿旭接过药方,对着他们做出请的动作。
两人抱着孩子起身,对着许黟再度行完礼后,才小步的跟上阿旭。
阿旭拿着药方交给后方候着的学童,学童看到上面所写的药量,愣了愣。
他疑惑问阿旭:“许大夫没写错?”
阿旭看着他,语气笃定道:“郎君不会写错的。”
学童:“……”好吧,虽然他已经知道这位许大夫的厉害,可是你这个小童,说大话也不怕闪到舌头。
他心里腹诽,但也不敢表露出来,拿着方子跑来找许黟,确定这里面所用的药量没出错,才讪讪回来。
他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阿旭,就见阿旭也在盯着他看。
整个人更加不自在来了,只能是硬着头皮,认真地对着药方,将药材配好,交给那对等待的夫妇。
那对夫妇一走,后方排队的人们,互相观望了一番,踌躇几分,就有人从原来的队伍里站出来,走到许黟这边。
渐渐的,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其他人见状,也有好奇的跟着排了过来。
这时候,忙着施粥的邢岳森,分出一丝心神,眼睛余光瞥向离着粥棚不远的义诊堂。见许黟那边本无一人的前方,已然多出数人。
他眉心展笑,继续专心地给站在他面前的百姓舀了一勺粘稠的米粥。
邢家准备的米粥,主要是稻米,再加少许的豆菽,可闻到米香与豆香。
后面排队的百姓们,在闻到前方不断熬煮好的米粥,其香味远远飘来,又是大冷天的,这味儿就更加的诱惑人了。
“大夫,你快给我瞧瞧,我这长了个瘤子,能不能去掉呀?”
此时,坐到许黟面前的是个看着四十多岁的老妇人。
老妇人穿着整整齐齐的旧衣裳,外面披着一件深褐色的窄袖衣,里面腰间围着雾蓝色腹围。
她虽已上了年纪,但却梳着个高高的圆顶发髻,头戴赤红色头巾,左边插着两支雕花的木簪,右边别着朵紫色绢花。
那个瘤子,就长在她撩起来的额鬓处。要是不拿开头发,隐隐约约的,便有些看不清。
许黟让这位老妇人把头发再撩开一些。
他见这颗肉瘤子呈现暗红色,表面看着粗糙,就让阿锦把带过来的手绢拿出来。
许黟抽出一张手绢,缠在手指处,再轻压那肉瘤。
只轻轻一碰,就感觉到这瘤子坚硬,表面比看起来的更加粗糙无比。而上面坚硬部分,暗红中带有黄褐色的结痂体。
许黟皱眉问道:“阿婆,你可是抠它了?”
“……”被换做阿婆的老妇人嘴角微抽,但一想到她额头处这颗瘤子,就心烦气躁,胸口起伏道,“之前去看大夫,那大夫用木片刮,想着刮下来。可把老身我给疼得呀,差些就被那臭老道害死。”
她骂完那让她疼了好几天的大夫,然后面戚戚的想,要是这个年轻大夫不会治,她便重新回到吴大夫的队伍去。
“许大夫,你可知道这瘤子是何物?”老妇人问。
许黟道:“且伸手。”
老妇人想了想,将手伸到许黟面前。
许黟把完脉,又让她把嘴张开。老妇人听后,都一一地照做了,这流程她熟悉得很,见过的几回大夫,都是这样给她看病的。
不过这年轻的大夫有些不一样,在看完这些后,又问了她好些问题。
“素日里这瘤子可疼?”
“不疼。”
“可会痒?”
“痒是不会,就是偶尔还是想要挠挠的,不挠难受。”
“长了多长时间?”
“约有数月了,好像是夏收那会就突然长了出来。老身我本也不在意,可这看着极其不美。”
她素日里及其爱美,每日都要用梨花香膏梳头,这梨花香膏贵得很,她其他地方抠搜着,几个月攒着买一回。
这次若不是将钱拿去买了梨花香膏,她也不至于跑来义诊堂看病。
许黟问完这些,说道:“你苔薄白,脉沉弦,这疣体又不痛不痒,是热瘀互结。我给你开一方桃红四物汤,你拿回去后,服用到疣体干瘪掉落,就可停药。”
说罢,他就开始给老妇人写药方。
他所说的热瘀互结,用现代术语来说就是寻常疣。
这疣体长出来的原因多种多样,有些带有传染性,有些则是带有恶性,而在中医辩证里,这寻常疣也有数中归类。
比如湿热血瘀证类型,风热毒蕴证类型,还有老妇人这种热瘀互结证类型。
而许黟开的桃红四物汤是属于调经要方之一,出自于《医宗金鉴》。方子是由四物汤再加味桃仁和红花,这两味药都是活血化瘀,与四物汤的当归、川芎、白芍、熟地四种药材结合,不仅活血,还可以养血补血、抗疲劳。[注2]
因而这方子用在调经方面也是很好的要方。
再者,老妇人的疣体是体内热瘀所致,可以服用此汤促进热瘀排出。
许黟把药方写出来后,就打算交给身侧的阿旭。
他顿了下,想到什么的提醒:“阿婆,服药时要少食一些热性食物。”
“老身晓得了。”老妇人点头应下。
许黟思忖片刻,又道:“这疣体恐需一二月才能掉落,得要耐心服药。”
老妇人闻言,眼中一喜,高兴问道:“可会留疤?”
“会留疤少许。”许黟看着她变了变脸色,加了一句,“可用菉豆研成细粉,加温水制成霜,涂抹在疤痕处,可祛疤。”
这菉豆就是绿豆了,在孟诜的《食疗本草》中,有提到绿豆可以“煮汁饮,冶消渴,又去浮风,益力气,润皮肉。”[注3]
它不仅消暑开胃,老少皆宜,还是美容养品,皮可清热,肉可解毒,多食一些绿豆好处不少。
许黟就让她以菉豆煮粥,加少许盐。
这下子,老妇人终于放心了。
她高高兴兴地起身,朝着许黟道了万福,就喜笑颜开地跟着阿旭去后方抓药。
后面的人看到她走了,立马上前对着许黟行礼。
许黟让他坐下,问他可有哪里不适。
问话时,许黟目光打量着这人,看着他穿着粗布短褐,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两手却布满粗茧。
许黟的视线往上移动,落到他平平无奇,但带着憨厚笑容的脸上,眼里多出一些柔意。
青壮低声说:“我这几月,每到夜里,就后腰疼得厉害,有时候卧在床上,翻个身都能疼醒。”
许黟听他这么说,就让他伸出手来。
中医看病“望”“闻”“问”“切”,虽“切”排在最后一位,但在看病的过程里也占据着很重要的部分。
在联合其他三个步骤,才能更好的辩证病机,合理用药。
许黟给青壮把完脉,得出他的脉象浮紧,再观起舌,见他舌颜色暗淡而胖大,上面舌苔白腻。
于是,许黟便让他起身,对着他转过来。
青壮不明所以,可对于大夫的要求,还是本能的听从。
他起身将背部对向许黟,就有一只手扶在他的腰窝处。
接着,许黟的声音响起:“你可是这里疼?”
他言罢,手腕稍稍用力,就听得骨头发出一声闷响。
随着闷响一起来的,是突如其来的痛感,毫无防备的青壮猛的抽着气,没忍住地喊了一声“疼”,声音还没落下,就又“哎呦”地短促喊出声。
喊完,青壮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颊。
不过好在许黟没有继续再让他再叫疼,他收了手,用清水洗着手,一边跟他说话:“你这是风寒邪湿久郁不解,以往腰部可有受过伤?”
“有过。”青壮点头。
作为背朝天脸朝地的佃户,这腰时时弯着,直起来的时间都没有弯着长。
许黟颔首:“这是郁气积滞日久,凝聚于腰腿及太阳经脉,是太阳太阴合病。”
中医里的太阳太阴合病,就是腰间盘突出证了。
青壮常年以一个姿势劳作,腰部又有挫伤,便更容易引起。
许黟给他开的是麻黄汤合附子理中汤,这药方可以温中散寒,能先缓和疼痛,等第一阶段的药汤服用完,就可以切换成其他药方。
例如,有个疗效很不错的常见用方,就是桂枝人参汤加味。
只可惜,前一个药方,许黟可以私自给他开到月余的药量,但后一个药方就不行了。
以青壮的财力,这太阳太阴合病,怕是没有银钱治好。
别说花钱治病,就连服药期间,这青壮都不能歇息,然而这病怕劳作过度,哪怕喝药后不疼了,再如此劳作下去,余症依旧会复发。
许黟叹了一口气,还是给他写下两个药方。
与此同时。
县城主街道,刘伯驾着牛车,带着自家几口人,兴冲冲地前往城隍庙。
刘伯的老伴王氏就坐在他的右身侧的下首,好奇地四处打量着街道四周,见着县城如此繁华,微微有些不适应。
王氏已许久没有进城来,看着街道两边摆摊卖吃食的老妇人,再看她,什么都不懂的老妪婆一个,就有些不自在地垂下脑袋。
她的旁边,坐着两个年龄相差不大的汉子。
一个是她的大儿子,一个是她的小儿子。
在大儿子的左边,还坐着一个年轻些的妇人,模样秀丽,年龄不到三十。这妇人就是王氏的大媳妇林氏了。
这林氏是同村人,嫁给刘伯的儿子后生了三个娃,这回跟着过来的,还有个四岁的小孩,就是她生的。
他们一行人来到繁荣的城隍庙外。
看着前方人山人海,都是一脸震惊和懵然。
这人也太多!
他们村有几十户人家,加起来都没有今日见到的人多。
大儿子看向刘伯:“阿爹,我们现在怎么办?”
“啥怎么办?”刘伯吹胡子瞪眼看向儿子,又看了看老伴他们,才缓了缓口气,说道,“行啦,这牛车进不去城隍庙,都下来,将牛车停到那边去。”
他指向那里,已停了不少各色车辆。
刘伯见状,心急地催促他们道:“快下车,快下车。”
再晚些,就不晓得,能不能排得上他们了。

第87章
一行人走在拥挤的街道, 刘伯眼睛四处瞄着,一边叮嘱王氏他们:“你们等会先去粥棚里领粥,领了粥就来义诊堂找我。”
说着, 他看向儿子们,“都晓得了吧?”
“阿爹,我们晓得嘞。”儿子们点头如蒜,这一路上, 亲爹都叮嘱不下数遍了。
大儿子想了一路, 还是摁不住好奇地问:“爹,我们没病没灾的, 为何也要去义诊堂?”
刘伯扫他两眼, 给了他一个榔头, 说道:“积劳成疾懂不懂?你这一年到头都在地里干活,是头牛都要歇息,带你们来义诊堂, 那是为你们着想。
再说了, 许大夫也让我早些来,结果倒好,一个大早上的泻肚,一个抱着孩子都能摔着。”
他如此说,两个儿子都愧疚地低垂下来脑袋。
哪怕他们不知这个许大夫是什么样的人物,但这几个月他们家受了许大夫不少好处。
他们心里感激都来不及, 自然不敢反驳顶嘴。
刘伯看儿子们如此,不再说什么了, 转头眼底便带着疼惜地看向四岁的小孙儿。
小孙儿被大媳妇林氏抱在怀中, 小脸瘦巴巴的,额头鼓着个肿包, 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在新奇看着周围。他身上穿着讨喜的鹅黄色加麻小衣,是拿刘氏旧衣裁小做的。
在刘伯眼中,他这个小孙儿长得最是喜人。
林氏轻声问:“公公,我是带着小宝去粥棚那处?还是和你一起先去义诊堂?”
刘伯对上儿媳妇的话,声音缓和了些,说道:“带着小宝去粥棚。”
商议好,一行人终于来到城隍庙外,看着排着数十人的长队,他们没迟疑,拿着带过来装粥的器具,加入到队伍中。
刘伯看自家人排上了队,他就独自来到前头,很快便看到义诊堂。
义诊堂前虽没有粥棚那边热闹,却也有十几个人,刘伯挤到人群里,待看到许黟坐在义诊堂里头,整个人惊呆住。
许大夫也在??
刘伯震惊完,顿时欣喜地朝着许黟喊:“许大夫!”
他的声音颇为洪亮,一点都不像五六十岁的阿伯,周遭的人都被他这一声给吓得唬住。
许黟抬头,刘伯已跑到他这边的队伍里。
他没占着许黟这层关系,老老实实地排到最后一位。
许黟见他如此,便继续给眼前的病人看病。
这病人恶寒发热,头重而痛,是由一个阿婆撑扶着过来排队看病的。
阿婆告诉许黟,这人是入赘她家的补代,这几年里为了读书,家中银钱耗得差不多了,然而还是个屡次不中的秀才。
秀才郎被岳母说得面红耳赤,连连赤着脸说他稍后回去后会加倍努力看书。
阿婆眼里似有复杂的思绪,她想女婿能高中,但家里已没有银钱供他读书了。
许黟作为旁观者,又能说得了什么,只能是充当听众。
等他们说完,许黟才开口说:“生病时需要休息,读书之事急不得一时。”
秀才郎以袖掩面,深深低着头:“某实在惭愧,家中娘子和岳母支持我良多,我却屡屡不中,妄为人。不若还是舍了这份念想,老老实实做个庸夫。”
他情到深处,不由热泪盈眶,将近四十岁的人了,哭得凄惨,令人看到心里难受。
“杜郎你在说什么!”旁边的阿婆震惊道,“你这会放弃,这十几年的心血不就白费了?”
她和女儿如此辛苦地做绣活、织布,还不是为了能有朝一日,看着他考到功名改换门楣。如何能说放弃就放弃,岂不是显得读书人说话儿戏?
秀才郎低头衣袖擦泪,不再说放弃读书的事儿。
许黟:“……”
他清清嗓子,说道:“官人这是外感风寒夹湿所致,我这边开个疏风解表,散寒除湿的药方,回去后连服三剂,需得忌燥忌郁,好生休息。”
秀才郎闻言一愣,低声道了明白。
于是,许黟提笔写下“九味姜活丸”方,此方出自金代名医张元素之手,由羌活、防风、苍术、细辛等数味药材组成。
这羌活能散风寒、祛风湿、利关节、止痛行痹;防风则是散寒止痛。
前者为君药,后者为臣药,其余细辛、川芎、白芷等皆是佐药,甘草是使药。
君臣佐使依次排列,分别就是主要药物成分,再用辅助的药材促进主药药效,甘草作为使药,是用于调和诸多药材的功效。[注1]
洒洒洋洋的写完药方,许黟就将它拿给阿旭。
秀才郎虚弱地站起来,对着许黟行了礼,在那阿婆的搀扶下,跟着阿旭去后方抓药。
两人从面前离开,许黟喊下一位上前。
看病之人逐次减少,不多时,就轮到刘伯。
刘伯乐呵呵地坐下来,朝着许黟说道:“早知道许大夫在这儿,我就更早些来了。”
许黟看向旁边摆放的沙漏,笑笑说道:“刘伯莫急,早来晚来这差别都不大。”
“还是许大夫你会说话,不像我两个儿子,每回说什么,都是像个不会开口的蚌子。”刘伯叹气,想着他儿子们,就心里不顺畅。
他揉揉胸口,就与许黟说他哪里难受。
许黟听完他描述的症状,先为刘伯诊脉,问心口有不适的地方没有。
“倒没有,就是偶尔也难受,好似喉咙里堵着气消不下去。”刘伯道。
他的牛车赁给许黟几个月,这期间里,有无数次的机会都可问。
但刘伯觉得,许黟是大夫,哪怕与他关系好,他也不能白占便宜。
这回他本是要找许黟瞧身体上的老毛病的,没想到运气好,先让他碰到邢家开义诊堂。
结果还有更加好运气的,许黟是义诊堂的坐堂大夫!
许黟听刘伯喉有异物感,就问他:“可有痰?”
刘伯道:“早上醒来时就有。”
许黟敛眉沉思,片刻后,又问:“食后可会呃气?”
呃气,便是呃逆,俗称打嗝。
对于这个问题,刘伯也同样给出了“是”的答案。
许黟在问完这些,基本已确定刘伯是什么病症了。
“刘伯,你这是轻症梅核气,是肝气不舒所致,需得疏肝理气,再调理脾胃,方就能好。”许黟道。
这梅核气就是痰气互结于喉,用半夏厚补汤可以治脾胃湿所引起的痰和气,不过刘伯除了一部分脾胃湿以外,主要病机还是由肝气不舒导致,用半夏厚补汤就不太合适了。
既然不用半夏厚补汤,其他可治疗梅核气的汤方也有不少。
像柴胡疏肝散、二陈汤加味、三仁汤加味等,都可。
作为大夫,就不能只会用书本上的药方,而是要随证而变方,在考虑到刘伯的年纪,许黟便想着减用寒性药过多的方子。
他想到白术和茯苓这两种药。
在《医学启源》里,对白术的记载是“除湿益燥,和中益气,温中,去脾胃中湿,除胃热,强脾胃,进饮食。”[注2]
白术药性属温,与茯苓都是健脾的中药材。
这两味药就可以调理脾胃,那么剩下的就是疏肝,疏肝药材中,许黟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柴胡和夏枯草。
去痰用的是半夏,这药方里五味药就有三味是寒性了,许黟再加了一味吴茱萸,性热,下气平逆。
写完药方,他便吩咐刘伯,要好好休息。
许黟看着他,缓缓道:“这病积久难治,刘伯你往后多心平气和,不可多生郁气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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