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黟这话不假,他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如今他在盐亭县小有名气,已有不少县城的百姓知晓他这个大夫。
虽也有质疑他年纪身份的,可来找他看病的亦是不少。
至于阿旭和阿锦,现在是严冬,两人不用如何帮忙处理药材,可其他琐碎的事儿也多。阿旭要负责买菜做饭,阿锦则是负责家务事和各类针线活,细心活儿。
还要分出时间来炮制消食丸……
再加之手头上的银钱宽裕,许黟对于售卖消食丸的积极性就没那般高了。
那日他在知道余秋林的想法后,便想着,不如把这个机会给了他。
毕竟不是余秋林的话,还有另一个“济世堂”进入到许黟的眼里,成为新的合作对象。
这样的道理,不至于都跟余秋林说得一清二楚。
何况余秋林不是愚笨之人,他很快就懂得许黟未尽的话里意思。他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他会好好做着消食丸的买卖,不会起其他的心思。
对余秋林来说,能得这样的机会已是上天垂怜他了,他不敢再肖想别的,特别是给他这机会的人,是许黟。
不是旁人。
就在余秋林拿着消食丸离开不久,另一边的邢家来人了。
来的是邢岳森的随从阿目。
阿目行揖后,垂着头说道:“许大夫,我家郎君吩咐我去打听西街那处住宅的事儿,我方才从牙行里问话回来,那负责这处住宅的经纪告诉我,这房子的主家不打算卖宅子,只想着把房子租赁出去。”
许黟问他:“你可知赁金几何?”
阿目连忙答话:“回许大夫的话,那经纪说这宅子有八成新,赁下来一年得要十五贯钱。”
许黟见他这么说,就知道这租金不便宜,南街地段虽贱一些,但房价要比城郊的贵,只是因为户型小,显得更加便宜罢了。
像许黟如今住的这屋子,当年的原身双亲花了二十贯钱买下来的。
这赁一年的房租钱,都要赶上买屋子的钱了。
阿目今日过来,是邢岳森没放假,不能亲自前来,不过他让阿目去找那经纪,拿了如今县城里挂出去卖的住宅的登记本。
找出几家地段位置不差的一进院,整理好让阿目送过来。
阿目继续垂着脑袋,双手奉上书信,说道:“郎君说,这几家都不差,叫许大夫你先留意看一看,要是有合适的叫下面的人来报一声,再去寻经纪看宅子。”
灶房里烧水的阿锦,听后朝着哥哥说道:“邢郎君想得好周到,哥哥你说,这些宅子光是赁金都那般贵,买下来不得好多钱?”
“我不知。”阿旭摇摇头。
许黟想要买宅子这事没瞒着他们俩,但相比较于期待住更大的屋子,他们更担心郎君会花大价钱。
他们能给郎君挣到钱的机会不多,想着每日炮制的消食丸挣到的银钱,那要炮制多少日日夜夜,才能攒到买房子的银钱呀。
屋里的许黟在拿到邢岳森写的几处宅子,看着上方每处宅院具是标明地段位置,面积和价钱。
他没想到,邢岳森说要帮他打听宅子的消息,会如此尽心。
“你家郎君不是在备考明年春的考试吗,怎还分心帮我操劳这些,这不会耽误他读书?”许黟问道。
阿目愣了愣,犹豫几秒才说:“郎君这几日都在家里挑灯夜读,一天里睡不到两个时辰,小的劝说不得,要是许大夫见到郎君了,还望能劝说几句。”
许黟没想到,阿目会是这个回答,他问:“是有谁吩咐你?”
阿目不敢隐瞒:“是老太爷叫我说的,老太爷也劝不住郎君,怕郎君劳累过度伤了身。”
读书不易,邢家老太爷和邢员外是想着邢岳森能中举,可也不舍得他这般刻苦学习。
从阿目的话里得知,邢岳森在结束布棚施粥后,至今都是宿在书房里。
要不然,还不至于喊许黟也劝说两句。
许黟:“……”他这兄弟,确实有废寝忘食的刻苦精神。
想到邢岳森的为人,许黟就觉得他去劝也于事无补。
但许黟还是应下了,说道:“你回去,就说我会劝说邢兄的,让老太爷安心。”
说罢,他就又与阿目说,他还要再去看看那宅子,叫他把负责管理这宅子的经纪介绍给他。
便是再怎么忙,也不能把所有事都交给别人,事关住宅,还是要亲自过问才好。
故而许黟与阿目说,他过两日就去一趟邢府,等去见过邢岳森,他再去找买卖宅子的经纪。
日子过得很快,见面的日子如期而至。
这日,许黟戴着赤狐围脖,穿着素色宽袖大宽袍,坐上刘伯的牛车,悠悠晃晃的来到邢府门外。
下来车,很快就有个厮儿过来开门,引许黟进入院子。
许黟随着小厮进了后院,穿过回廊,绕过两座小院的门,就见到一拱形门。等从这拱形门入内,走在前头的小厮侧身说:“许大夫,到了。”
许黟抬眸,看向前方屋子的红木门。
他视线左右一扫,见周围无其他人,安静得没有任何其他动静,就知道这是哪里了。
“叩叩。”
许黟上前叩门。
没多久,屋里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进来。”
许黟听到他的话,推门进来。
此时的邢岳森,正伏案书写着什么,他头都没抬,继续提笔写字,一面开口说:“不是叫你无事不要来打扰我吗?”
许黟笑了两声:“你何时跟我说过?”
邢岳森写字的手猛地一顿,他抬头看向旁边,看到了戴着围脖的许黟。
要说以前见到的许黟,身上带着的多是书生气息,亦或是温和的大夫形象。
哪里见过许黟穿戴得跟富家小官人似的。
竟是衬托得有几分像鑫幺了,不过要比鑫幺多出几丝稳重,少了一些骄矜。
“你怎如此打扮?”邢岳森啧啧两声,笑着问他。
许黟有些不好意思的拢了拢袖子:“阿锦让我穿的。”
邢岳森打趣道:“阿锦倒是做主了一回,能让你穿成这样俊俏的模样出门。”
许黟:“……”
许黟没接他这话,绕过桌案看了看周围,反客为主地说他:“我今儿来可不是让你笑我的,老太爷心疼你,叫我劝劝你回房睡,别再睡书房了。”
邢岳森怔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转移到许黟的脸上。
许黟在说完他后,不给他反应的机会,道他除了这事,还有就是感谢他帮忙打听房子的事了。
“你好好备考,至于房子的事,我自个联系经纪,待有合心意的宅子买下来,请你来吃乔迁酒。”
邢岳森听后,捏了捏眉心,苦恼道:“行罢,我知晓你是来做什么的了。”
除了来故意嘲笑他,就是不想他分心,叫他好好温读功课。
“你怕是答应了老爷子,反而让我用功读书,莫不是反其道而行?”邢岳森看向他。
许黟摇头:“不是,是真劝你读书。”
邢岳森疑惑了:“为何?”
许黟浅笑道:“用功去读,无论考试结局如何,你都不会因今日懒怠而悔恨。若是成功中举,便可省去再考一回,还能再接再厉博得一回进士及第。”
邢岳森:“……”
甚好,他被鼓励到了。
难得来一回邢府, 许黟坐在书房里与邢岳森还未聊上几句,老太爷屋里的妈妈就来请人。
说是要请许黟去屋里坐坐。
邢岳森起身道:“我与黟哥儿同去。”
他们随着这位妈妈出来院落,要穿过一条悠长的回廊, 才是去到老太爷的院子。
不曾想还没走多久,回廊拐角处迎面跑来一个模样瞅着三岁左右的小髻儿,穿得如同吉祥娃娃似的,对襟的褙子团着毛绒绒的边儿, 后面还小跑跟着丫鬟打扮的婢女。
她一面微微弯腰, 伸着双臂小心守在小孩的后面,一面嘴里轻呼的喊着:“源哥儿, 小心小心, 慢点跑……”
“哎呀——”
忽然, 丫鬟见拐角处有人过来,见到是谁,下意识地低唤了声, 连忙蹲身道万福。
前面的小孩仰起小脸, 见到邢岳森,稚嫩的喊道:“阿爹,阿爹。”
许黟意外地看向旁侧的邢岳森,就看到邢岳森半蹲身把地上的小孩抱到怀里。
他捏了捏小孩的脸蛋,看向那丫鬟:“你起来,这是从老太爷那里回来的?太婆呢?可也在阿翁屋里?”
丫鬟起来回话:“回五郎君的话, 老太太在屋里呢,正与老太爷喝着茶。适才源哥儿在老太爷屋里吃过了几样小食, 老太太说了, 回去后就不能让源哥儿继续食东西了,但是娘子那里早些时候就炖了甜汤留着。”
她垂着头, 许黟看不清她的神色如何,但作为旁观者,好似听出不对劲来。
邢岳森没说什么,只跟这丫鬟道:“你回去跟娘子说,源哥儿吃饱肚了,这甜汤就留到晚间在吃。”
说完,他抱着怀里孩子看向许黟,跟他介绍这孩子。
“这是犬子,大名叫邢鹿源,过了今年就虚四岁了。”
许黟笑说:“是个乖巧的孩子。”
从被邢岳森抱着,这孩子就安安静静地窝在他怀中,这时听到许黟的声音,用好奇地眼睛盯着他看。
两人大眼瞪小眼,这孩子也不腼腆害怕,用糯糯的声音说道:“你谁呀?”
“我是你阿爹的好友。”许黟露出笑容的看着他,继续说,“初次见面,没有什么可以送你的,这是我做的药囊,送给你。”
小孩没有接,抱着邢岳森的胳膊,小声问:“里面是糖豆吗?”
他每回去大妈妈屋里,大妈妈都会给他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的都是糖豆。
许黟闻言,温和的笑道:“不是,这里面没有吃的。”
小孩抿着小嘴:“那我不要。”
无法,抱着他的邢岳森代替他接下许黟这个药囊。
他稍稍一闻时,能闻到药囊里散发出来的好闻药香味。
邢岳森问:“这里面都装了什么,闻着倒是神清气爽。”
许黟道:“这里面有金银花,香附,辛夷,决明子,香草,菖蒲,沉香……戴着可健脾,提神醒脑,对助眠亦是有好处。”
邢岳森神思一动:“这药囊,黟哥儿身上还有吗?”
“你想要?”许黟看向他。
邢岳森说:“天冷后,阿翁太婆夜里睡得不好,我听你说这药囊的好处,便想着不如把他们以前用的安神香包换了。”
许黟颔首,他可让阿锦做几个出来。
于是两人便说好,等过几日就派阿目去许家取药囊。
至于这药囊嘛……许黟想着当初得了邢老太爷的榉木家具,至今还没想好回礼。
不如就当做是谢礼了。
且这里面还加了极品沉香,也算是拿得出手。
言归正传,他们这厢说完,老太爷屋里的妈妈就在旁边催着了。邢岳森把怀里的孩子交给丫鬟,带着许黟去见邢老太爷。
这邢老太爷的屋子许黟熟悉,前两回过来给老太爷问诊,都是来的这屋子。
妈妈打起帘子,侧身请他们入内。
一进入外屋,就闻得空中暗香浮动,香炉架上悬挂着铜制的镂空雕花香炉,袅袅香烟便是从镂空处飘出,燃的是沉香盘香。
许黟脚步一顿,这香味极其熟悉,他前两日削了一拇指熏制入药,就是这个味儿。
他往邢岳森方向看去,就见邢岳森对着他使了个眼色。
“是黟哥儿来了?”里面,老太爷的声音响起。
许黟没有耽搁,应声进去,对着邢老太爷行了一个晚辈礼:“邢阿翁。”
他说完,对着旁边另外一个穿戴荣华富贵的老夫人道,“老太太安好。”
前两日阿目过来,就透露了老太爷老太太想要见他,许黟今日过来,自然不是单纯来见邢岳森。
老太太拿着眼看他,那眼神落到许黟戴着的赤狐围脖,不由多看几眼。
邢老太爷与许黟聊着琐碎日常,像关心孙儿的模样关心了一番许黟,接着就问他识不识得陆厨娘。
陆厨娘?
许黟脑海里过了一遍,想到这人是谁了。
那日在翠园见过济世堂的少东家,他就被鑫盛沅拉着去参加陆厨娘的席面。
别的许黟忘得差不多了,就是那鱼羹至今念念不忘,还想再吃一回。
“识得,有幸吃过陆厨娘的席面。”许黟笑笑说道。
老太爷便道:“我请陆厨娘来家中做了一道菜,正好想着你今日过来,特意让她多做一些。”
他拉着许黟起身,叫旁边的邢岳森跟上来。
邢岳森看向比他还像孙儿的许黟,无法,只能是扶着旁边的太婆,一同去隔壁的屋子。
隔壁屋子。
婆子正提着个食盒进来,许黟颇有兴致地看向食盒。
这婆子把食盒盖打开,就有一股热气飘出,紧随而来的,就是鲜浓的鱼香味儿。
她端着出来盛食的青瓷钵,里面是陆厨娘做的鱼羹。
婆子恭恭敬敬地说道:“老太爷,老太太,这鱼羹是用鲜活的鲤鱼,片成可透光的鱼片,先拿鸡、鸭、鹌子煨汤,需得煨八个时辰,再去渣,只留汤用,其佐料,陆娘子加入的是栗子、芋艿以及白冬瓜,煮熟后,再下鱼片。”
这鱼片羹煮的时间也很有讲究,不可让鱼片卷边,还要它能熟,就只能用小火煨熟,对火候的把控极为重要。
光是婆子说的步骤,这鱼羹好似简单。
等舀出来装到青瓷碗端到众人面前,屋外进来一个婢女,她端着净手的水盆和帕子。
许黟净手,要了块帕子擦手,闻着面前丝丝缕缕的香味,觉得这鱼羹没有婆子说的那么简单。
跟他上回吃的鱼羹不同。
兴许是季节的缘故,里面加的材料,相差很大。
老太爷开口道:“黟哥儿,这鱼羹是陆厨娘的拿手菜,四季所用食材都不同,吃的就是那新鲜。”
许黟侧身,便笑着说:“我还记得那回吃的亦是鱼羹,不过是在孟夏时节所食,与今日的鱼羹用的食材的确相差颇大,不知今个的味道会是如何。”
邢岳森挑眉,问他是哪回吃的。
许黟就跟他说是见到鑫盛沅那回,那日他还嫌弃陶清皓身上的香味太重,没想到这两个少年郎,如今能跟他走得那般亲近。
邢岳森道:“早知道,那回也去了。”
陆厨娘的手艺千金难求,她会做上档次的席面,亦会这种市井小食,用最是寻常的食材,做出令人回味无穷的美味来。
能食得她做的吃食,亦是味蕾上的享受。
尤其是,时下的人爱吃,也喜欢专研吃的,像邢家,府里就养着几个手艺不错的灶娘,只是跟陆厨娘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个档次。
许黟才听着婆子在旁说着这鱼羹的吃法,先吃鱼片,再吃冬瓜,而后是芋艿和栗子。
鱼片鲜甜滑嫩,丝毫尝不出鱼腥味,且也吃不出这汤加了什么其他的香料,竟然一点都没有盖住鱼肉本来的鲜,甜得好似加了蜜。
再吃冬瓜,只在嘴里一抿便化开。冬瓜本身没啥味道,汤汁是什么味,它就沾了什么味。汤浓鲜,煨得刚刚好,这冬瓜就吸满了汤汁的精华,吃了一块还想再吃一块。
不过许黟还是打算听婆子的话,先吃芋艿。
芋艿口感粉糯,咬开外面,里面竟然是虾糜。许黟有些意外,他看这虾糜质感甜脆有弹性,在嘴里爆咬开后,齿间有回甘的香甜汁水。跟汤汁的浓鲜形成明显的差别,口感变得更加层次多变。
而栗子味重,自带甜味,与汤汁融合后,甜味不仅没有变淡,反而更加香甜软糯。
这时,陆厨娘进屋,笑盈盈地朝着邢老太爷和老太太欠身,轻笑道:“各位食得如何?”
许黟闻言,抬头就看到了穿着一身普通衫裙的陆厨娘,她身段纤瘦,两条垂放在身侧的手臂,露出来的双手微微发红。十指处有茧子,看起来好似有些冻伤。
邢老太爷满意道:“甚好,陆娘子的厨艺着实令人惊叹。”
“多谢邢老太爷抬举,妾身不过是一灶娘,只会做这新巧哄人的吃食,要是邢老太爷吃得高兴,下回来找我,我再给邢老太爷做新的菜式。”陆厨娘口吻谦和,眼神却是自得的笑意。
她当年在权贵人家当了十几年的灶娘,又得了恩典自立门户,见过的达官贵人不一定比邢老太爷少。
再说了,这里是盐亭县,不比府城,再大的官也就县令,多的是商贾人家。这样的人家富贵,出手大方,还比权贵好伺候,她更喜欢接这样的大单子。
陆厨娘心里想着,目光落到了旁边沉静的少年郎,从面貌上看还没及冠,就是略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她在得了邢老太爷的赏钱出来,问旁边的婆子可知道那少年是谁。
婆子精明得很,立马小声提醒:“娘子忘了,上回我们的车子路过义诊堂,其中那年轻的大夫就是他。”
“竟是他……”陆厨娘惊愣,着实没想到。
那日后,许黟把重心放在找宅院上面。
他带着阿目给他的信息,找到那位负责宅院买卖的经纪。
这经纪姓李,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经纪了,在看到许黟时,他丝毫没有怠慢,直接叫厮儿沏上好茶端来。
“许小官人,如今我手里头,正好有几座一进院的屋子,两间在东街,一间在西街,还有一间在北街。”李经纪笑容满面,亲手端着茶杯到许黟面前,继续说道,“不过我还是劝小官人暂时不要考虑北街和东街的那几间,那几间地段金贵,挂出来的价不便宜,最少的都要三百八十贯银钱。”
许黟问他:“你可有推荐?”
李经纪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这可是邢家五郎君推荐的人,虽瞧不出来是什么样的身份,但想买一进院的宅子,也不容小觑。
毕竟县城的宅院是卖一间少一间,多的是已经被他人霸占。
他把登记本翻开,指向一处宅子告诉许黟:“这间,许小官人你觉得如何?”
许黟目光扫向他所指的地方,这宅子在西街明桐巷,从附上的房型图,可见这宅子只有正院,进院子里就是会客的堂屋,也就是正屋,左右两边都有耳房。再经一条方形的回廊,就是东厢房和西厢房。
东厢房是主屋,有三间房,一大两小,书房则是在西厢房,设在左侧小房里,右侧的房间留白,不知道原主人是用来做什么的,图纸上并没有标志出来。
而灶房,柴房,杂货房,下人房以及茅房等,都设置在倒座房里。
倒座房虽然看着占地面积大,可拥挤的塞了这么些东西后,每一处的占地面积就不多了。
许黟看完,双眉微微地敛起,他问:“李经纪,你除了这座宅子,还有别的能推荐?”
“这个嘛……”
李经纪看向许黟,见他脸色就知道不满意这间宅子,他思来想去,就说:“要是许小官人不满意这间,还有东街那处宅子,就是价格贵了一些。”
许黟“哦”了声,问他是什么价。
李经纪道:“那处宅子的户主是前县丞,是在当年上任时买下的,后来前县丞调去别的地当官儿了,这处宅子不就得卖出去。只是……”
他犹豫了一番,还是说,“这前县丞当时走之前,留了一个管家守着屋子,那管家得了命令,这房子一不议价,二是买房子的主顾得用白银结钱,不能用交子。”
因有这个规矩,这宅子挂出去有三年多了,都没有成功卖出去。
李经纪都觉得这宅子恐怕一时半会还是卖不出去。
他说完,就把价格报给许黟听,心里已经觉得许黟不会考虑这间屋子了。
只是顺手地将那宅院的信息翻找出来,递到许黟的面前。
许黟垂眸看向宅子的设计图,看到灶房柴房,与下人房和茅房是分开的,不是拥挤在倒座房后,眼睛亮了一下。
他问李经纪:“能去看房?”
“啊?”李经纪差点没反应过来,连忙说,“能,能,那管家留了一把钥匙给我,许小官人要是想看,咱们现在就可以去。”
很快,李经纪让小厮备好车,他亲自带着许黟来到东街。
等车辆进入到东街,车把式驱使着牛车走到东街最后一条巷子里。
这处巷子寂静,周围两边都是高大的院墙,入目皆是青砖白墙,少了南街有的烟火气息,多了几分高门大户的味道。
能住在这边的人非富即贵,许黟摸了摸鼻子,他是不是挑了个不太合适的地段。
不过人来都来了,总不可能掉头就走。
没过多久,牛车停在一座宅门面前。
门是朱漆门,上面的牌匾挂的还是前县丞的“某宅”。两边墙角栽种的草木没人打理,无拘无束地肆意生长着。
李经纪下车后,殷勤地给许黟打帘子。
许黟抬头,就看到院子里的树木伸出树杈,如今天寒地冻,那树杈光秃秃的,一片叶子都没有。
不知是不是许久没有住人,从门口处,许黟就嗅出萧条的气息。
他们没有在宅门外多待,下车后,李经纪就拿出钥匙把门打开。
随着门被推开,站在李经纪身后的许黟先见之明的闭住呼吸。
下一刻,一阵随着门被打开而沉睡醒来的灰尘涌动地往他们扑面而来。
李经纪避开不急,“阿嚏阿嚏”的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不好意思地撸了撸鼻头,对着许黟抱歉笑道:“失策失策,没想到这王管家都没派人打扫院子。”
许黟:“……”
看来,李经纪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
他们入内后,许黟发现这屋子比登记册上描述的还要破旧一些,回廊处上方的木梁雕花,好些都腐朽烂掉了。
等他们穿过回廊去到正堂,对着空空如也的堂屋,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是都被搬空了?
不同于许黟,李经纪本还算淡定的表情裂开,他惊恐地喊道:“遭贼了!”
“什么?”还在状态外的许黟目光打量周围,听到他这话,回头看他。
李经纪吹胡子瞪眼:“这这……这里以前都是好些家具的,全都没有了……”
他朝着许黟说着,脚步慌乱地往旁边的耳房过去,看到耳房的情况亦是如此。
接着,两人将整座宅子的房屋都去看了一遍,除了灶房还丢弃着几个破了口的陶罐器具以外,其他的都没有了。
李经纪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脑海里一片空白,完了!完了!
许黟走到他跟前,听着他神色慌乱的嘀咕,眉头不自觉地紧皱。
他唤了两句“李经纪”,都没能把人给叫清醒过来。
无奈,许黟抬手,把掌心放在他的颅顶处,两指找到其中一个叫百会穴的,稍稍用力按住。
这穴位在于人体的督脉,是阳脉之海,统领一身阳气。按此穴位,可以温阳散寒,醒脑开窍,镇静安神等。[注1]
许黟见他被这场面惊震住,稍稍一按,人就恍惚地醒过来。
李经纪一清醒,就泪眼汪汪,哭诉地跟许黟说道:“无了无了,王管家当时把这钥匙交给我,就同我说,这宅子的一切都交给我保管。我这两个月忙着其他事儿,这才两个月,怎么就所有东西都没有了。”
许黟听着他说,觉得奇怪,这王管家不是前任县丞留下来看护宅子的吗?
怎么他不住在这里,要把钥匙放在李经纪这边保管。
许黟把心里的好奇问出来,才从李经纪的口里得出来。
这王管家是前县丞在县城安置宅院后赁的看家管家,这王管家也是颇有些能耐,不过三年,就得到前县丞的极度信任。
他调离盐亭县后,就把宅子留给他保管,且还安置了一笔费用,让王管家在县城里买了一座小宅子。
想到此,两人互看一眼。
许黟道:“这王管家不可能对这主家的宅子不管不问,不如我们去问问他。”
“对对对。”李经纪幡然醒悟,这事无论如何也要报官的,但是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王管家,看他那里可有知情的。
于是,许黟跟着李经纪来到王管家的宅子。
一到他家门口,他们就看到紧锁的大门。
他们连忙去问隔壁的宅子主人,得知这王管家早在半个月前就离开县城了。
那户人家还羡慕的说:“这王郎君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一笔钱,置办了一辆十分气派的骡车,带着一家老小,说是去府城投亲戚去了。”
闻言,李经纪整个人踉跄一下。
这下子,他哪里还不明白,他这是着道了。
前县丞的宅院, 光是里面的各色家具,加起来的价钱都不低于八十贯。
前三年都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倒卖家具逃跑了?
李经纪想不通, 他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这钱要是追不回来,是不是就要算到他头上了?早知道,他就不贪那一两贯交易费, 由着别的经纪接手了。
都怪那该死的王管家, 下三滥的坏种,怎么就这么坏心眼, 将主意打到他的身上来。
李经纪心里头骂着, 哭丧着脸, 一时半会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旁边,许黟垂眸看着他又哭又癫的模样,好言提醒:“这王管家虽已跑了半个月, 但还是要去衙门报官, 这事不是你所为,应当不会罪责与你。”
“……对,对,这倒卖家具的又不是我李某人,怎么都不应该由着我赔这笔银钱。”李经纪想明白后,骤然跳起身, 拉住许黟的袖子。
在许黟疑惑的神色下,他老泪众横的请求, 凄凉地说道:“许小官人, 你得救救我,我虽当着经纪, 但从来不乱收银钱,价格上的事向来公道。我想着,要是我去报了官,无凭无据的,这县尉大人怎么可能信我的话,这事你也知情的,你就可怜我,跟着我一同去报官吧。”
许黟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