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当名医by爱吃咸蛋黄
爱吃咸蛋黄  发于: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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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大叔喊停了队伍。
众人就地休息,张铁狗过来找许黟:“许兄弟,你带吃食了吗?”
许黟点头:“阿旭给我准备的烙饼,要吃吗?”他问着,就打开半人高的包裹,里面还有一个包裹。
这时候,许黟不仅看到了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衣物,还有一包装着十几张烙饼的包裹,以及还是热的汤婆子。
许黟摸了摸也是热的烙饼:“……”
他浅扬嘴角,取出两块饼,一块递给张铁狗。
烙饼有成年人的脸那么大,张铁狗接过的时候“咦”了下,“这是热的?”
“嗯。”许黟没有多言。
他想了想,又拿出两块烙饼,送到唐大叔那里。
这次跟着过来,他问了张铁狗才知道,除了他这种雇佣的护卫,还有阿豹这种干苦力的有钱拿,其他几个是要交“保护费”的,不多不少,每个人五十文。
等安全到地方再返回,还要再付五十文。
但唐大叔没有收他的那份。
他们吃了东西,解决了三急问题,再休息半刻钟,唐大叔就催促他们准备。
重新启程,这次前进的速度加快了一些。
唐大叔说,他们要赶在天黑之前,到达第一个居住的驿站。
驿站是官办旅馆,只要交了钱就能入住,安全系数高,在那里,他们还能给骡子、驴喂食。
就在他们离开不久,庞叔乘坐的骡车也抵达了那处休息地。
他下来骡车,蹲身检查那新鲜的轧道,就知前面的队伍离得不远了。

“庞叔这么晚还没回来?”
已近酉时, 庞博弈撑着额头支身坐在榻边,他身上披着厚重的披风,里面是加棉的黛色长袍, 神色不济地询问在旁伺候的小厮。
小厮摇头,道:“巳时的时候,潘府来了骡车,说是要去请大夫, 可这么一走就好几个时辰, 我也不知庞叔几时能回来。”
“潘府?”庞博弈微诧。
那会他难得睡着,醒来时就不见庞叔了, 以为庞叔跟往常一样, 去外头忙了。
庞博弈后面头疼得难受, 吃了安神丸后,昏昏沉沉的,似醒似梦, 也没精力去问庞叔去哪里。
等到这会, 他终于是精神好一些。
庞博弈对随身小厮道:“你去潘府问问,说他们去了哪里请大夫。”
如此晚了还没回来,莫非是出县城了?
山谷里常年遮天蔽日,白天时,光线便从悬挂在一线天般的峡谷缝隙里泄露而来,如细长的线折射在四周, 点缀在碧绿的山谷壁崖。
如今刚入申时不久,这光线便像是隐了身, 视野朦胧, 山影仿佛在这刻往中间聚拢,压得行驶中的商队更加渺小可怜。
气氛蓦然带上了急促, 众人都想尽快地赶往驿站。
“吁——”
“吁——”
车辆挨着停下,驾车的车把式沉默着在车厢挂上马灯。
行路的视野亮了几分,车队再度出发。
车厢里,许黟撩起车窗帘子一角往外看。
黑蒙蒙的,视线中看不清多少东西,只觉得黑压压的都笼罩着巨影。行车中的恐怖感,皆都是这山影带来的。
山谷里入夜气温更低,这一会功夫,许黟就觉得放在窗边的手指头发凉。
他收回手,看向车厢里点着的马灯。
这马灯框架是竹制的,四面是用轻薄的竹纸糊住,可以上下打开,点燃里面油碟中的灯芯,再盖回去,这马灯里的光就不会被风吹动。放置在车厢中间的矮几上,还算平稳。
除此外,车厢里烧着木炭,驱散不少从四面八方涌进来的寒意。
唐大叔盘腿坐着闭目养神,许黟不是话多的人,没人跟他说话,他就闭着眼睛,脑海里回忆巩固着看过的病患案例。
过了许久,车队前进的速度慢了下来。
外面有高兴的声音在喊道:“驿站要到了。”
这时,许黟眼睛一睁,他发现唐大叔也睁开了眼。
两人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就撩开帘子看向前方,果不其然,就见到不远处,亮着两盏很大的灯笼。
灯影错错,能隐约见到后面的房屋。
这处地理偏僻,人烟稀少,要不是半路里路过这边的行商队伍多,可能驿站都不会出现。
见着驿站的身影了,很快,队伍就停在驿站门口外面。
众人纷纷下车,许黟刚从车厢里下来,旁边就多出一个人,是那个长得凶狠,面色看起来不好相处的壮汉。
他瞥过去一眼,壮汉也往他身边瞄了一下。
两人没有开口说话,等车把式将车辆拉进驿站里面,就有个十六七岁的店小子出来。
“客官们住店?”他询问。
唐大叔走出来,看着他点点头,说道:“要五间普通房,还要五壶热水。”
在驿站里用热水是要钱的,没钱可用不了。大家在路上行了大半天,正好用热水泡一泡脚,才能好好地睡上一觉。
结果这个店小子说道:“店里房间不够,只有三间哩,客官们可还要?”
唐大叔和众人都沉默了。
只有三间房,那还怎么住呀。他们这次商队出行多出一个许黟,就有十三个人头数,五间房都是紧凑着住一块。
唐大叔皱着眉头地问:“都没了?”
他身后,有人不满地开口:“这驿站我们来过数回,哪回来住缺房间了,你这小子莫非在诓骗我们?”
接着就有人附和:“是呀是呀,这怎么就只有三间房了。”
“……”
后面几个人不满意地出声说着,大家的脸色极其不好看。
那店小二也不怕他们,依旧客客气气地说:“不瞒你们,今日就是这么不凑巧,赶在你们先就有两队行商的队伍入住了。这位唐爷,你要是觉得合适,就随我进入店里歇脚,不合适的话,往外左拐,再行个五里地,有个能歇脚的空地。”
说罢,店小子就回了里面。
唐大叔眼神犀利地瞥了说话的那几人,冷声道:“忘了跟我走商的规矩?在外行事不可猛撞,你们觉得这不过是个小子,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官府办的旅店,能容你等多嘴?”
那几个人被这么说,皆是不敢放肆地低下头。
没法,哪怕只有三间房,他们也是要入住的。
就是只能几个人挤一屋,勉强地有个落脚地就成。
唐大叔喊许黟跟他一屋,张铁狗也想跟着,唐大叔看了看他,只点头同意了。
“许兄弟太好了,我今晚能和你一屋。”张铁狗高兴地对许黟道,主动地去背许黟带过来的行礼。
接着在他耳边小声地说话:“等会,我去给你的汤婆子倒热水,你也好暖暖脚。”
许黟:“……”他没矫情到这份。
那汤婆子是阿旭给他塞的,想来也是担心他在外住不好。
他们一同上了楼,这驿站有两层,年久失修,外面的走廊走着时,发出咯吱咯吱的作响。
待打开房门,里头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人鼻头、喉咙发痒。
“好多灰。”
张铁狗不满意地皱着眉吐槽。
旁边的唐大叔脸色同样不太好看。
许黟目光往里面一扫,见这房间地方不大,只有十来个平方,里面摆放着两张挨着的床,还有一张歇脚的小榻。
除此外,旅店里该有的东西都没有。
许黟眼中多出惊讶。
这驿站原来是这样的吗,不过看唐大叔和张铁狗的脸色,想来正常情况下会更好一些,不至于到这模样。
其他人心里有不满也没敢像之前表现出来。
大家沉默地依次入内,把床和榻清理出来,接着就听唐大叔的安排。
很不凑巧,许黟和那凶巴巴的壮汉,再次凑到一起。
许黟:“……”
张铁狗想跟许黟他们一块,唐大叔说那张床睡不了三个人,让他独自去睡小榻。
这里面,就属张铁狗最高,他撇撇嘴,只好认命。
过了一会儿,店小子提着热水过来敲门,放下热水人就离开。
许黟分到的热水不多,只够用来擦拭双脚。张铁狗想把他那部分给许黟装汤婆子,被他拒绝了。
等他们都清洗完毕,许黟过去到唐大叔那边。
他不解地询问:“这店小二说五里地外有歇脚的空地,为何我们不前往?”
唐大叔告诉他:“那里后面是荒坟,邪气得很,听闻以前有不少商队在那边歇脚,后面都出事了。”
久而久之,这些过往的商队,就不敢去那边停留。
这店小子敢这么说,就是不担心驿站缺人住,除非行商们再也不走这条蜀道了。
许黟:“……”
到酉时,外面天色全黑了。
屋里有豆大的灯芯在亮着,唐大叔他们皆是脱了鞋子躺在床上闭眼睡觉。
没一会,就有震耳的鼾声如雷响起。
许黟看向打鼾的人,正是他的好兄弟张铁狗。
他嘴角微扯,有些许无奈,也打算脱了鞋躺到床上,就看到那凶狠的壮汉没有睡,双臂抱胸,眼神古怪地看着他。
“有事?”许黟面色自若,却不着痕迹地隐退几丝距离。
那壮汉哑巴了一天,终于开口,操着烟嗓问他:“你会治病?”
许黟说道:“得看什么病。”
有些病是治不好的。
有些病是他不会治的。
壮汉又道:“等商队回县城,我想请你去给一个人看病。”
“谁?”许黟眯了眯眼。
壮汉:“是个……”
他说到一半顿住,整个人从床上坐起来,许黟同样眉梢一抬,骤然往门口外看去。
驿站楼下,有急匆匆地脚步往二楼上来。
“扣扣。”
突然,外面的人停下脚步敲门。
壮汉下床把鞋子穿上,手摸向旁边的弯刀,一面对许黟道:“你在这好生待着。”
他去开门,见到是那个接待他们的店小子,旁边还有个风尘仆仆的老丈。
壮汉皱着眉,沙哑问道:“这大半夜的,你们是要做什么?”
店小子笑呵呵道:“这位老丈人是来寻个人,一个叫许大夫的,可在你们屋里?”
“许大夫?”壮汉没有让开,依旧挡在房门口,“找许大夫做什么?”
店小子还想说话,被旁边的庞叔打断了。
庞叔示意他先稍安勿躁,由他来说道:“我是来寻许大夫回县城给我家大郎看病的,望这位好汉去通报一声,老夫在此感激不尽。”
能让旅店的店小二给他带路,庞叔使了一些手段,往他身上塞了几个大钱,又搬出潘文济这位县尉的名号,这店小子才愿意带着他来寻人。
他们在楼下已问了几个间房,皆没有见到许大夫,如今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二楼的房间里。
而许黟他们住的正好在二楼头一间,刚上来,就给碰到了。
壮汉听他这话,才勉为其难地回身,看向往他这边望的许黟。
“许大夫,有人找你。”
许黟挑了挑眉头:“?”
他走过来,看向门口处的店小子,视线移动到他旁边的老丈身上。
许黟问道:“这位老丈人可是找在下?”
庞叔神色一顿,没听回来报信的人说,这许大夫如此年轻呀?
他振了振神,保持着笑容道:“是老夫,老夫是来替我家大郎请你出诊的。”
他又抬头,面上带有苍老,而后解释说,“本不应该如此半路拦截,实在是我家大郎头疾严重,这几日夜不能寐,人日渐消瘦,我怕等许大夫归期太久,我家大郎耗不住。望许大夫看在老夫苦追一日的份上,能答应出诊。”
许黟听得心神微振,这人今日一直追在他们身后?
他想问,怎么拖到这么久才来找到,这头痛的问题可大可小,要是头部病变引起的头痛,那问题可就麻烦了。
可一看这微微弓着背,满脸诚恳地望着他的老人。
昏暗的光线中,那布满白丝的头发极其显眼。
他突然就失去了想问的念头。
“老丈人。”许黟抚着这老人的手臂,让他站直身说话。
“既如此,那我就随你回去一趟吧。”许黟看了一眼天色,夜露深重,雾气蒙蒙。
“今夜太晚了,还是先在旅店里歇完脚,明日再商议吧。”
庞叔点头:“是老夫无礼了,如此晚还来打扰许大夫。”
话音未落,屋里有动静传出来。
“是谁在外面?”
唐大叔的声音在许黟身后响起。
许黟回头,低着声跟他说话,解释了一通,唐大叔看了看追过来的庞叔,愣了下。
“我识得您。”唐大叔道。
说完,他就朝着庞叔行了一个礼,“老丈可记得两年前,我与你家大郎在沣水那边遇过,当年我行车的轮子坏在半路,是你帮我们修好的。”
庞叔也是恍然:“是你呀。”
两人只匆匆一面,谁曾想还有机会再见面。
知晓是他们要来请许黟去看病,唐大叔十分欣然地对许黟道,“这庞叔的郎君是个大善人,我们当年遇到麻烦时,他正在教当地的百姓们识字。”
虽只是最为基础的千字文,但对于那些底层百姓来说,能认得字也是难得可贵的。
听到这庞郎君有头疾,唐大叔担忧地关心一番。
他跟庞叔说许黟医术了得,要是他前去医诊,兴许能治得好头疾。
翌日,天未大亮,商队的人都起来洗漱了。
众人在楼下集合,才知道昨晚有人来寻许黟,许黟没法继续和他们同行了。
“怎么好端端的就要离开,不和我们一起了?”阿豹有些遗憾,“你不能让那病人等等?”
许黟眨了眨眼:“……”
旁边,张铁狗没好气地说道:“要你这么说,这病还能等人,那投胎是不是也要等?”
“啊,和投胎有什么关系?”阿豹没听懂他的意思。
许黟说道:“这位庞官人头疾发作有几日时间,拖不得。”
“好吧。”
阿豹想了想,问,“以后你还会跟我们同行吗?梓潼县里有很好吃的薄脆子,盐亭可没有卖。”
薄脆子,又叫“酥饼”,是汉代时梓潼人就会做的一种小吃,听闻味道极好,连玄宗李隆基都夸赞过好吃。
许黟心有遗憾,可远行和给人看病,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张铁狗道:“许兄弟,这薄脆子我去给你带回来,到时候管你吃得够。”
“好。”许黟笑了笑。
接着,他就去找唐大叔,从带出来的钱里,拿出一张五两面值的交子给他,托付唐大叔给他从梓潼县带一些难以找到的稀少药材。
唐大叔欣然同意了,说他会给许黟谈到满意的价格。
原本许黟以为此趟梓潼县之行会是一场很有意思的旅程,现在看来,他离能真正远行的日子还远着。
大不了,就再多积累积累临床经验,这对他来说丝毫不亏。
两方人马在天亮时在驿站分别,一头继续朝着梓潼县的方向,一头……
许黟看了看庞叔,说道:“我们也启程吧。”
庞叔立即道:“许大夫与我同乘罢,这骡车还算宽敞,待我们到县城,应该能来得及入城。”
入城后不能耽搁,得立马去到家里。
庞叔心中焦虑,他出来得匆忙,忘记让人稍信告知大郎了。
他们这边重新启程返回,另一边的盐亭县,庞博弈和潘文济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庞叔去了哪里。
昨晚庞博弈差人去潘府问话,这回管家不敢擅自做主,立马去寻潘文济了。潘文济一听还有这回事,起身就离开书房里去到庞府。
这么一番来回折腾,他们才知道庞叔去追那出远门的许大夫了。
“我派人去城外寻找,说是往梓潼县的方向去了,博弈你放宽心,庞叔胆色大,不会有事。”潘文济看友人脸色苍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心里不太好受。
庞博弈说他没担心,“只是我这头疾,累得你们这番折腾,实在惭愧。”
“你我之间,何来这话?”潘文济蹙起眉头。
不过他还是说,“上回的大夫开的安神丸,你吃得没效果,还是停药吧。等庞叔将那位许大夫带回来,让他给你好好地瞧瞧。”
“嗯。”庞博弈应了一声,没有多言。
没多久,小厮端来早食,庞博弈食不下,只对付了几口,就让他收下去。
潘文济还想再劝,可看他这模样,忍了忍。
他们这一等,便等到巳时之后,待天色渐渐昏暗,潘文济以为去寻庞叔的人没能回来时,就听到外头车辆停靠的声响。
寻人的,和返程的车辆半途遇到,一同回来了。
许黟看这陌生又熟悉的街道,心里生出一丝微妙的情愫。
但他很快就被庞叔请入庞宅,脚步匆匆地往堂屋那边。
“潘郎君。”庞叔走在前头,先一步地看到潘文济,他连忙停下脚步行礼。
后方,许黟也停下脚步,目光扫向前方停下的人时,愣了愣。
他很快反应过来,行礼道:“见过潘县尉。”
“是你?”潘文济的表情古怪,“你就是那制消食丸的许大夫?”
许黟不知道他们在惊讶什么,点点头说:“是在下。”
潘文济感叹:“原来如此巧合。”
他们兜兜转转要找的许大夫,竟就是拐子案的报案人。
屋里,庞博弈在看到许黟时,亦是如此想法。那回在市井里见到的年轻后生,如何想,都没法和制消食丸的大夫联系到一起。
许黟却没有多想,屋里有亮光,又点着灯,虽没有白日光线好,可也能看得清人的脸色。
这位庞郎君脸色苍白,无光,唇角无色,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憔悴。
许黟直接进入主题:“庞官人的头疾已有多久?”
庞博弈敛起思绪,看着许黟说道:“有五载之久。”
许黟又问:“头痛症是偏左还是偏右?”
庞博弈:“左边犯病多,一疼起来似有东西在作祟,常不能眠。”
许黟:“能进食?”
庞博弈叹口气,轻声道:“重时无食欲,食不下。”
许黟听得这话,锁着眉头地让他伸手。
庞博弈没有因他年纪轻而散漫对待,便伸出手给他诊脉。
许黟的手指放在脉搏一探,就探出他这脉弦,让他张口查看舌苔。
只见苔白,心率急,伴有心烦。
许黟问他:“你这几日是否头痛得更厉害了,且眼睛频频难受?”
“确实如此。”庞博弈吃惊,问他怎么看出来他眼睛也不适的。
许黟说:“你这是风邪滞留少阳经,乃郁气不宣,心常有抑事,而如今又是入冬时节,遇了风寒更是大痛。”[注1]
庞博弈沉默,这话到底是说对了几分。
他默默地收回手,不敢去看旁边友人的眼睛。
潘文济缓而慢地深吸口气,询问许黟:“这如何能治?”
许黟道:“寻常的止痛药汤是治不好的,服用安神丸亦是失效。我先给庞官人开一剂药方试试,若是两剂服下有效,就可以继续服用。”
潘文济点点头,立马喊小厮备纸笔。
而后,他又问:“这病要是对症下药,可能痊愈?”
“能。”许黟颔首,看着他说,“此辩证为风邪上犯少阳之经,说到底还是因郁气引起,郁先伤肝后伤胆,必须要解郁。解郁则可解肝胆气,我所要开的药方,便是疏肝胆。”[注2]
他一边说,一边目光落到这位庞官人身上。
这人看着气度不凡,年龄在四十岁左右,又是盐亭县县尉的友人,可想而知,不是寻常人。
他提醒:“庞官人,你要想不犯病,还是莫要郁气烦心。”
庞博弈失笑:“庞某记下了。”
说完,备纸笔的小厮端着文房四宝回来。
许黟起身来到桌前坐下,提笔写药方。
他所开的药方拟用了散偏汤。这药方出自清代医家陈士铎的《辩证录》,里面所记载的病例,就与这庞博弈的病症极为相同,且脉苔皆是一致。
于是,他写下川穹十钱,生白芍五钱,白芥子一钱,香附二钱,白芷二钱,以及郁李仁、甘草和柴胡各一钱。[注3]
写完,他就把药方交给庞叔,让他连夜抓药煎服。
“这汤剂先服用两剂,要是有效,头痛轻缓,还可叫我回来二诊,我再定夺是否改方。”许黟对他们说。
庞叔拿着方子的手微微颤栗。
这药方与以往给庞博弈看病的大夫开的极为不同,他连忙收好,替庞博弈致谢。
许黟摇摇头:“无需多谢。”
庞博弈在旁边虚弱一笑,提着神道:“庞叔连夜将你从去往梓潼县的路上截回,是为无礼,许大夫莫要怪庞叔,他是为我心急。”
“医者本为治病救人,既然庞叔能寻到我,若我拒绝了,自己过不去本心那一道坎。”许黟不矜不伐,自若道。
潘文济连说了三声好,他看友人已经很累了,就替他做主,让庞叔送许黟出府,好去给庞博弈抓药煎药。
庞叔哪敢耽搁,连忙请许黟出屋。
他送别之前,在袖袋里拿出一块二两重的银块,递到许黟面前。
“这是诊金,许大夫且收下。”
许黟淡定地把诊金收下,看着他说,“庞叔,你家官人心中郁气已久,若不想头疾加剧,还是好好劝慰为好。”
庞叔心里喟叹,隐在袖子的手掌攥紧,他岂是不知。
就在许黟和庞叔离开屋子那刻。
潘文济就把房屋的门关上,然后……他痛骂了庞博弈好久。
“你真是……”骂到后面,见友人一脸求饶的姿态,他气笑了。
他就说,致仕如此大的事,庞博弈怎么可能如同信里所言,潇洒自在,不用再烦忧天下大事!

许黟乘坐庞府的骡车回到石井巷。
他背着行囊下来, 隔壁的何娘子在院子里拍打棉被,看到他惊喊:“黟哥儿,你怎么回来了?”
许黟停下脚步回她, 说他临时接到个急病病患,耽误不得,就先回来了。
接着,问她道:“何娘子, 这么晚你还在忙吗?”
何娘子眼里多出笑意:“明日是秋哥儿休假归家的日子, 我想着先将他屋里的被子松松,这样他明日能用得上。”
时间过得真快。
又到何秋林回家的日子。
许黟想到这个外表和他同龄的邻居, 眉梢轻抬, 说道:“明日他回来, 家里就能热闹一些了。”
何娘子说可不是,家里就她一人,冷冷清清的, 要不是有活做, 这日子是真没法过了。
两人聊了几句,何娘子看许黟脸露疲倦之色,就催他快回屋歇息。
“你都没出过远门,这两日都在路上奔波累坏了吧。”何娘子问,“要不我明天给你熬些红枣茶暖身?”
许黟谢过何娘子,说道:“我让阿旭熬吧, 他会。”
何娘子也没坚持,不过她想好了, 明日要给秋哥儿熬一盅红枣茶。
扯完家常, 许黟开门入内,许家院子静悄悄的, 他开门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被格外放大。
“汪汪汪!”
小黄抬头,看到许黟,兴奋地吠叫起来。
许黟“嘘”地一声,让它安静点。小黄跑到他面前,嘤嘤地绕着他的脚边讨好,要摸摸。
许黟勾唇,蹲下身地拍了拍它的脑袋和后背。
里头屋里睡着的阿旭被惊醒。
他敏捷地跳下床,鞋都没穿地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隔着屋门的缝隙,去看外面。
借着月色,阿旭看清是谁进来了。
他眼里一喜,打开门地跑出来:“郎君!”
“把你吵醒了?”许黟打量了阿旭几眼,“去把鞋穿上,衣服也穿好。”
阿旭立即应声跑回屋,睡在里面的阿锦也醒了,她睡眼蒙眬地在里面喊人。
“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阿旭没撩开帘子,在外面喊道:“是郎君回来了,妹妹你也快起来。”
“郎君回来了?!”阿锦瞬间清醒,没有任何磨蹭,穿了衣服,扎个小辫子,下床穿鞋出来。
许黟在堂屋整理带回来的行囊。
阿锦过来就把这活给揽过去,许黟见这里没他什么活做,就去到灶房,便看到阿旭在烧热水……
这两人倒是什么都没问,只顾着照顾匆忙回来的许黟了。
许黟回屋把脏衣服换下,洗漱好,天色已很晚,大家又困又累,眼皮子撑不住地直打盹。
他就让阿旭阿锦快回屋睡。
既然回来了,他就不再去想梓潼县那边的事情了。至少,这会躺在熟悉的床上,被褥沾着香丸熏过的木质香,身上的疲倦逐渐扩散全身,困意袭来,没多久,许黟就陷入睡梦里。
庞府里,庞叔送走许黟,便马不停蹄地举着灯去到最近的医馆。
医馆正要关门,庞叔赶在前头进来,顺利地把药抓好。
回来府里,他见庞博弈没有休息,披着头发,手捧着铜炉地站在廊中。旁边的随身小厮垂着头伺候在侧,大概是劝不过他,还在庞博弈的脚旁安置着暖炉。
庞叔快步过去,立即道:“大郎怎么还在这里吹风?许大夫都说了,你这病就是吹了风寒加重,怎么不听医嘱。你怎么伺候郎君的,让他在这里吹风,要是明日病加重了,我看你也不用在旁伺候。”
小厮赶紧委屈地解释。
这郎君不听劝,他一个仆人能怎么办呀。
庞博弈无奈地开口:“好了,这跟他有什么干系,庞叔你想说我还用得着找别人激我?我以后听你的就是了。”
“大郎说的话还能信?”庞叔看着他。
庞博弈恰到好处地咳嗽了几声。
庞叔急忙地扶着他的手臂关心道:“怎么还咳上了……”他带着庞博弈回屋,将买回来的药交给随身小厮。
“你把药拿去煎了,二十分水煮到八分,倒出来后端过来。”
小厮领了药,小步快走地去到灶房。
半个时辰后的子时,已是三更天,夜深人静,庞府里依旧盏着灯,小厮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进了主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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