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车把式离开一会了,施主若是想要回去还需要再等两刻钟,未时还有一趟,再晚就没有驱车的车把式来依禄山接待香客了。”
说来也是这连着的几座山有几座香火不绝的寺庙在。这些驱车的车把式看到有生意可以做,每天都会过来两趟。
也因此,方便了许黟不少,不用步行十几公里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住在县城繁华是繁华,可离山野太远,过来采药一趟不容易。
这会的依禄山小寺庙安安静静的,大雄宝殿外的敬台上有供奉的香炉,香烟袅袅,静寂无声。
许黟懒洋洋地坐在下方台阶,一只手撑着下颌,一只手无意识地抚摸着依偎在他腿边的小黄。
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香火味,陷入对未来的沉思。
采药,制药对他来说都不难,比起现代难见一株野生草药,这里的中药材遍地都是。这一趟他就采到二十几种,最多的就是何首乌和乌蔹莓。
两者之间,何首乌更受医馆欢迎,他估算着,今天挖到的就有五六斤,全都制作成熟首乌,也有个二三斤重。
这会的官秤斤重680克,按如今的斤重算,估摸着还要再少一些。
这些都不碍事,他总不会一直靠卖草药改善生活。
“咚——”
钟声响起。
未时到了,许黟告别了小沙弥,背着竹编筐离开寺庙。
寺脚下,车把式驾着木板车在那里等着了。看到有人过来,眼皮子都没撩起来,只喊道:“一人一铜子,交钱上车。”
“老伯,铜子拿好。”许黟掏了钱,稳稳当当地坐上木板车。
再等上一炷香的时间,见日头越来越往西移,要坐牛车的客人寥寥无几,车把式也不再等了。
牛车只坐了两人,许黟不用像早晨那般,将背筐背在身后,放置在身侧,一边的身子靠着,怀里抱着小黄。
同行的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郎君,穿着用绸缎做的青竹色长衫,头上戴着牙月色头巾,日光照耀下,若隐若现的有银白色暗纹。
似乎察觉到许黟的视线,郎君微微侧身,对着他行了个悠哉的闲礼。
许黟脑海里有原身的记忆,他不紧不慢地回了礼,两人算是打了招呼。
路途无趣,许黟正好想要多了解了解盐亭县及周边,而这郎君也是无聊,两人就此交谈起来。
交谈中,许黟知晓了这郎君叫邢岳森,家住盐亭县西街二里巷。东贵西富,能住在西街的,一般都是盐亭县的有钱人。
盐亭县盛产丝绢,邢家就是做丝绸买卖生意的,而他如今在读书,想要参加明年的州试。
宋朝对参加科举入仕标准相对宽松,起初是禁止商人子女参加的,后来放松标准,允许商籍子弟参加科举考试。
邢家想要改头换面,就把希望寄托在家族子弟身上。而邢岳森是家里三房嫡出的二少爷,读书天赋还行,就是考了两回都没能考上举人。
宋朝没有秀才这个说法,第一场考试就是州试,也就是解试,考中了就是举人[注2]。
如今邢岳森年过二十三了,明年是他最后一次参加科考。
“我观你谈话举止甚是不错,瞧着不像是普通的农家子,以前可是读过书?”邢岳森见许黟说话不卑不亢,举止有礼,看着就是读书人的样子,不免有些好奇地询问。
许黟没有隐瞒他,把他之前在县里刘夫子的私塾读过五年书的事说给他听。
邢岳森闻言,神色一怔:“是你?”
“嗯?”许黟眼里露出迷茫。
“刘夫子和我们夫子相交不错,他前两天来过我们私塾授课过,说起他有个学生因为家境困难,父母病亡无法再来读书,让同窗那些有机会读书却不珍惜的业精于勤,勉励习之。”
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注3]。
许黟:“……”
没想到,有一天他能成为勉励别人的教材。
刘夫子还挺为这位学生惋惜的,说他天赋虽然一般,但好在刻苦耐劳,是一般家族子弟不能比的。因这句话,他就把许黟记住了。
现在看到主人公就在面前,邢岳森眼里多出几丝好奇:“你今日是去摘了什么?我上了车后,就一直有闻到一股清香味。”
这清香味自然是来自于许黟的竹编筐。
见他问起,许黟也乐得跟他说起今天去山上采草药的事来。
“黟哥儿好生厉害,竟然能认得这么多草药。”邢岳森口吻里多出佩服来。
虽说他也认得几样书籍里看到过的中药材,但让他真的去山里挖这些药材,那是万万不行的。
许黟道:“比起读书科举,我更喜欢专研这些。”
“可医术总归是旁门左道,就算医术了得,最后也只能是当个医官,前途与科举完全不能相比。”邢岳森神色微妙。
许黟面色自如:“非也,在我心里万物无贵贱之分,科举也好,医术也好,都是人心所向。为官者为民,学医者为民,皆是为民,为何有不二法门?”
邢岳森见他这般说,又神色坚毅,并不像是在说假话的模样。瞬间,心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涌动起来,心里也是欢喜,觉得许黟这个人值得他结交。
在他的同窗里,大多数都瞧不起读书以外的人,觉得读书者高尚,其他人皆是凡夫俗子,却也不想想,若没有这么多的凡夫俗子,怎么能衬托出读书人的高贵。
“说得好!”邢岳森感叹,“是我想左了,还是黟哥儿说的话有理。”
这世上,除了读书以外,还有那么多的路可以走,为什么要和千千万的读书人去争那一条拥挤狭窄的路。
下一刻,他佩服完,却深深地叹了口气。
许黟道:“刑兄是有什么苦恼吗?”
邢岳森道:“家里祖父两年前身体不适,汤药不绝,可病痛却未能减轻,卧病在床许久了。”
许黟道:“有什么症状吗?”
邢岳森休假日都会去探望祖父,对他的病症十分了解,他道:“大夫说这是痹症,体内邪气入侵,正气不足导致的,说是恐怕治不好。”
许黟皱了皱眉,有些犹豫,这痹症就是痛风,痛风难治,初期可能还能治好,刑祖父痛风已有三年,抵多是服药用药缓解病痛。
思忖几秒,许黟将心里的话告诉邢岳森。
“我这里有个药方可以缓解痹症症状加剧,但想要治好恐怕不行。”
“当真?”邢岳森惊然,他本是吐诉心中烦闷,哪想到还有这样机遇。
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笔墨纸张:“黟哥儿,你快快写下来。等会回去了,立马让小厮去医馆拿药。”
许黟的记忆力很好,以前学习的时候,记东西的速度都很快。
学中医不容易,要记住各种各样的药名,还有各种药材的药性,用在什么药方里,又会发挥出什么样的效果来,这些都要记得,还要会举一反三,毕竟可不是所有的病人都生的是书本上的病。
可惜他没来得及攒更多的经验,心里有不少遗憾。
今天他的收获颇丰,不仅给人看病,还遇到了个相见恨晚的好友。
牛车速度慢,悠悠晃晃的,还是来到了盐亭县城外。
许黟和邢岳森两人相谈甚欢,一个多时辰,竟觉得意犹未尽。
许黟把药方写完递过去给他之后,交代了两句注意的事项,又写了一方四妙丸,让其跟着一块服用。
至于如何注意保暖,饮食保持清淡等,不需要许黟开口,邢岳森都是了然的。
说罢,两人互相报了住址,相约下次有空再聊。
告别了穿着绸缎长衫的邢岳森,许黟背着大背筐往家的方向走。
他今天就吃了一个半的鸡蛋,后面爬了那么久的山,路上还一直说话,现在口渴得很。
路过市井,许黟在一家糖水铺前停下来,花五文钱买了一碗甜丝丝的香饮。
上面撒着可食用的桃花瓣,下面是用糯米做的团子,煮熟浸在糖水里面,晶莹剔透,模样瞧着诱人,喝起来凉丝丝,很开胃。
许黟几口就把这碗香饮喝完了,犒劳完自己,他没有忘记小黄。在隔壁买包子的摊位里,买了四个肉包子,一人一狗各两个,速度颇快地吃完。
这会儿快要到吃晚食的时辰,这个时间点两个肉包子只能垫肚子。他身上还剩三十七文,花十五文买了一腿烧鸡,又花十二文买了当地有名的油焖鳜鱼。
除去鳜鱼两鳃的尖刺,用酱油、猪油、豆豉等佐料焖熟,放在陶罐里慢慢的煨到软烂。筷子一夹,就可以鱼肉跟鱼骨分离,肉质鲜嫩丰满,肥厚鲜美,有食疗养生的效果。
特别是对小童,老人和脾胃虚弱的体弱人群,可以补气虚,好消化,热量还不高,吃了不会长胖。
商贩把两条肥美的鳜鱼从陶罐里夹出来,再用油纸包好,笑嘻嘻地递送给许黟。
许黟提着吃食,心情悠哉地回到家中。
小黄也高兴,好几个时辰没回家了,它左嗅嗅右嗅嗅,最后停在一处稻草堆前。这几日,它都是睡的这里,稻草堆中间部分睡得凹陷了下去。
它满意地趴在上面,黄溜溜的眼睛瞅着在院落里忙碌的许黟。
石井巷的住户们每日用的水,都是从巷尾的轱辘井里挑的,若是懒的话,也可以喊闲汉帮你挑,两桶水一文钱,可以省不少体力。
一开始,这闲汉只接酒肆瓦舍和高档酒楼的外卖单子,可南街住的人家里有多少人能吃得起那样高档的吃食。
这里住的人在市店旋买饮食少了,争不过那些霸占着富饶街道的闲汉们,这处的闲汉可不就发展出副业[注1]。
许黟还有药材要处理,便把缸里剩余的清水倒进木盆里,用来浸泡刚从土里挖出来的何首乌。
他推开木栅栏,往外头坐在石墩里张望的闲汉喊了一声,使他去挑四桶水来,一并把铜钱递过去给他。
“好嘞,小郎君且等着哩。”闲汉把钱塞入怀里,态度好得很。
这活他干得多,娴熟地进屋挑了空桶出去,一刻钟的时间,满满两桶水给挑了回来。反复两趟,就把许黟家的水缸装满。
解决水的问题,许黟把米饭蒸上,又在竹筐里挑拣出可以食用的马齿苋。
马齿苋是治痢疾的常见中草药,可以用于湿热淋证,带下等病症,还能作常见的野生蔬菜。许黟在看到它时,本来是不打算采摘的。
只是想到自从穿来,他就没有怎么正经地吃过蔬菜,今天也没吃,就想着摘回来晚上做一盘凉拌菜。
许黟在灶房里查看了一番,发现做菜的佐料挺少,只有酱油,粗盐,和只剩陶罐底的猪油,主要的调味料葱、姜、蒜都没有。
思来想去,许黟选择把马齿笕焯水,再把买回来的一腿烧鸡撕成鸡肉丝,同焯水好的马齿苋炒成一盘菜。
看着不伦不类,好歹马齿苋沾了鸡肉的香味,吃着也还不错。
许黟闻着香味,瞬间有了好胃口,等米饭蒸好,就分出三分之一给小黄,烧鸡和鳜鱼肉,也捡出来一些到它的碗里。
晚饭是解决了,还有更重要的事。
新鲜采收的中药材要尽快处理,趁着天色还早,许黟把何首乌刷洗干净,晾到了簸箕上。
制首乌需要时间,每步骤都很重要,哪一步出错了,可能会导致全部药材全军覆没。
纵观华夏数千年,中医在华夏的时间长河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每一种中药材能被发现并记录下来,都是经历过无数次的尝试,在各种临床试验中,一步步地把它完善记载下来。
许黟不敢小瞧这个时代的大夫,在宋朝,就有钱乙,宋慈,杨士瀛等有名的医学家,他们撰写的《小儿药证直决》《洗冤集录》等,许黟都拜读过。
学中医不分科,只专长哪一项,出生医学世家,许黟对脉学、伤寒、儿科、内科和疑难杂症都有研究学习。
想要在北宋当一名大夫,他是不怕的,就是怕出师不利。
何首乌要制熟,需要三蒸三晒,期间要用黑豆拌均上锅蒸,蒸好再晒干,干的首乌片再继续炮制,蒸好,再晒干。
三次之后,等何首乌的颜色变成黝黑发亮,闻着有熟首乌独特的药香味,摸着有油脂般的质感,就算是制成了。
春日暖烘烘的,正好合适用来制首乌。
当晚,许黟就点着油灯,把晒干表皮水分的何首乌切成片。
次日一早,他背上分类捆好的药材,让小黄守家,自个背着竹筐出门。
东街的妙手馆是除去盐亭县官医外,最大的医馆。里面出名的就属陈大夫,此外,还有三个年纪较轻一些的,看着三十多岁的坐堂大夫,另有几名挑拣药材的学徒。
许黟要把药材卖去的,就是这妙手馆。听闻他家还在潼川府其他几个县开了分号,里面的大夫都是小有名声,无一例外,诊金都不便宜。
看的病人多,药材用量就大,他家是县里收药材最多的一家医馆。
许黟算是早出门了,哪想到穿过市井,来到妙手馆前,看到收药材处的小门,已经排了六七个穿着短褐的百姓。
大家都是背着筐,提着篮,或是用麻绳捆着,或多或少的,都是十来斤,或是几斤药材。
突然看到有个少年郎背着半人高的竹编筐,排队的人齐齐地侧目打量这个格格不入的少年。
看清里面装有几十斤的药材后,纷纷吸气。
这也太多了吧!
不晓得挖了多少天,才能挖到这么多的药材呢。
连前头在收药材的学徒都被一声声吸气吸引,扭过头往许黟看过来。许黟目不斜视,对着看过来的人,抿嘴点点头。
看着是个老实的,人群里有人想着,就过来问:“你是在哪里挖的?怎么能挖到这么多?”
可别都是挖的什么野草野菜,错当成是什么药材吧。
其他几个人没说话,目光却是没移开,显然挺关注的。看来,不管是古今,人都是爱八卦的。
“没去哪里,县城外的几座山都有。”许黟道。
一老伯凑近了竹编筐,他年轻时读过一本医书,懂得不少药材。像他这样的老经验,一天下来,顶多挖个十几斤,这么多年,就没见哪个散户一口气卖这么多的。
本以为会是什么便宜的没人要的低等药材,凑近了看,从缝隙里看到了两三种价贵的中药材后,眼里对这少年郎的怀疑转化成震惊。
“林伯是看出什么了?”其中认识老伯的人问。
“是药材……”林伯怔了怔,别人想继续问他,他就闭口不说话了。
想他一个多活了几十年的人,让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比下去,心情复杂极了。
学徒收药材,上秤称重量,旁边还有个小厮专门登记发钱。
等轮到许黟了,前面有卖了药材还没走的,就想看这少年郎都挖了什么好东西。
许黟走上前礼貌地朝学徒行了个礼。
许黟的礼数对他来说很受用,他扳着的脸温和一些,对着和他年龄相仿的许黟少了几分冷傲。
他道:“我们妙手馆什么药材都收,价格都是统一的,按官秤斤重算,贵细药材的话,价格要比进货价少两成,低贱药材要少三成,每天定价都不一样,要是没有问题,现在就可以帮你算。”
许黟点点头,散货无法和“熟药所”比,这“熟药所”既又称“卖药所”,是官家专门成立负责药品制作和经营的官方机构,从药材收购,到检测、管理与监督,都有专人负责[注2]。
无论是民间医馆,还是官方医馆,所用药材皆大部分都来自于熟药所。
像散货,是还没有任何加工的新鲜药材,卖到医馆以后,是不能直接使用的。不需要炮制的药材,可以晒干,切片,切段储存着,需要炮制后才能使用的药材,那就要经过繁琐的步骤了。
如今妙手馆以低于二到三成的价收购百姓们挖的药材,可谓是良心价。
打开竹编筐的盖子,许黟一一地把里面的药材拿出来,每拿出一捆,他就轻声地报出药材名。
不一会儿,许黟就报了二十多个药名。
其中占量最多的就是乌蔹莓,这乌蔹莓价格低于何首乌,一斤能卖十六文。
里面就有十二斤,算下来就是一百九十二文。
其他的药材价高的十文,低的话是五文,算下来也有个一百四十四文。
不多时,旁边记录的小厮就把铜钱数出来了,一共是三百三十六文。
这么多铜钱,拿在手里该有多重啊,许黟让小厮把其中的三百文换成了三钱银子。
来到这里好几天,这是许黟第一次摸到银子,三钱银子不多,成色一般般,就和花生米差不多大。
那几个没离开的人,看到许黟卖出了这么高的价,显得非常不可置信。
他们顶天了挣个几十文,这少年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别说是他们,收药材的学徒内心同样惊讶,他当学徒两年,一年前由他负责收药材,这么久了,只有几个老农户有这样的能耐找到这么多药材。
“我的天呀,小哥你可别藏着不愿意告诉我们,这到底是哪座山能挖到这么多的药材?”
“好教教我们,下次也去那山里碰运气,别说是卖个三钱银子,有个百文钱也是好的嘞。”
以如今的人力,药材是挖不完的,更何况那附近的山多得很,依禄山让其他人挖去了,还能去别的山。他认识的草药多,不愁挖不到。
许黟并没藏着掖着,便说是依禄山附近山野里,不过他还是叮嘱一句:“挖的时候要留根留种,这样才能源源不断,若都挖干净了,下次去可就没有草药能挖。”
“依禄山我去过几次,我怎么没见到那么多药材?”
许黟道:“我读过几年书,学过一些医书,懂一些。”
“原来是念过书的……那你现在怎么不读书跑去挖草药了?”
“对哩,挖草药能卖几个钱,还得是读书好。”
许黟微笑,没有回答。
临走前,他问妙手馆里学徒:“我手里有一些首乌,想着制成熟首乌再带过来,想问问是什么价。”
“你会制药?”学徒讶然,他在妙手馆这么久,大夫都不让他制药。
许黟:“会一些。”
“哦。”学徒一边收拢挤在脚边的新鲜药材,一边道,“按进货价少两成,熟首乌一斤能卖到三十六文。”
三十六文……
比他想的还要低挺多,三蒸三晒,一斤生首乌最后能制成六两熟首乌。这样下来,他挖到的那些何首乌制好,能有两斤多。
新挣到手的银子根本留不住,转头,许黟就拿着银子进了粮铺。
说要断炊不是夸张话,家里的米桶只余个底,还能再做两顿,明天就没得吃了。
他背着大筐进来,粮铺的店哥儿立即过来问买的什么。
“我要一斗稻米,再来一斗黎米,和一升黄仁小扁黑豆,一升黄酒。”许黟朝着店哥儿说道。
听完许黟要的东西,店哥儿动作麻利的准备起来,一斗稻米有十二斤左右,未脱壳的,价格要八十文钱。
如今这年月风调雨顺,粮食的价格起伏不高。许黟还要买别的东西,买太多粮食也搬不回去,且还没到冬日屯粮的日子,他自然不会买太多。
黄仁小扁黑豆,也就是古早的黑大豆品种,用来制首乌的,一升按现代的斤重来算,有一斤二两多。除了制首乌,剩余的黑豆小火煸炒,再拌猪油,也算是一道可口小菜。
古人普通百姓吃黎米多,放在现在,这黎米是划分为粗粮的行列的,多吃一点黎米对身体好。
他做饭不行,但懂得药膳和食疗,在他看来,多吃些粗粮是最好不过的。
等把五禽戏和忽雷太极拳捡起来了,养出力道,学会几招拳脚,他就能去到更深处的林子里,找一找其他贵重的药材。
至于买黄酒嘛……
在听到妙手馆里的学徒说熟首乌一斤收价是三十六文后,他就不打算把手头的何首乌出手了。
而制首乌有两种法子,一种就是三蒸三晒,一种则是用黄酒和黑豆,先把黑豆加水煮,把黑豆煮成渣渣,过滤豆渣,剩余的豆水继续熬,熬成略微粘稠的黑水,就可以加黄酒拌匀。
接着,便可以把切好的何首乌放进去,密封在陶罐里,隔水炖,炖到汁水全部吸收完,就可以夹出来晾晒干。
这样做就直接一步到位,但出现的失败率也高。
许黟倒是不怕,他以前制过,虽然那个时候用的器材更加先进,可如何加黑豆和黄酒的比例他都记得,试试就能知道怎么样了。
买了粮,还有今天的饭食。
书上写的,北宋期间,即使是市井的普通人家,也喜爱在外面买吃食,很少会在家里做饭。
他本以为夸张了,没想到是真的。
就这么一会功夫儿,他就看到不下六七个跑腿的闲汉,手里提着精美的食盒,食盒有上下三层,装满了主家要买的吃食,沿街跑过,残香入鼻。
许黟今天不用去山里采药,有大把时间逛逛这市井。这做买卖最多的,当属西街了。西街住的富人多,但商铺更多,沿街两边都是大大小小的铺面,什么样的都有。
街道两边的小摊也都是干干净净的,飘来阵阵馋人的香味。
许黟抵不住诱惑,在卖甜食的小摊上买了一份豆儿糕,里头是红豆馅的,一份有三个,柿饼大小,卖价五文。
再去“刘婆婆杂羹”小店里,买了一份猪杂羹,里头料头足,那刘婆婆看到许黟年纪小,也不欺骗,还多加了一勺杂肉沫。
许黟谢过后,提着买来的热腾腾的吃食,走了几步,停在另外一个小摊面前,在上面,他看到了北方才有的面食。不过不是做成面条,面剂子,而是做成了梅干菜烧饼。
梅干菜经过铁炉子烘烤,独特的香气迸发出来,夹带着麦的香气,看着略微有些带焦黄,外酥里嫩,光看着就好吃。
卖烧饼的婆子看到他停下来,笑嘿嘿地喊:“小哥儿买两个尝尝呗,我这梅干菜烧饼用的都是新鲜好货里面还裹了猪油渣,两文钱就能买一个,一点都不亏嘞。”
烧饼不像豆儿糕,一个就有半张脸大,看着分量重,吃着能饱腹,价格还便宜那么多。
停下来买的人不少,许黟要了四个,让她包在油纸里,提着带回去。
满载而归,家里的小黄等得都快不耐烦了。
看到他回来,发出“嘤嘤嘤”的焦急哼声。
特别是闻到香味时,扒拉着许黟的裤腿不放。许黟就知道,这小家伙也饿了。
“看来是只馋狗。”他蹲下来,小黄凑到了刘婆婆猪杂羹旁哼哼,他打趣地笑了,“狗鼻子这么灵,还知道肉在哪里。”
两个月大的小狗,毛绒绒的,身上的可爱劲还没有退,瞧着可呆萌了。
以前许黟就想养一只动物,狗也好,猫也行,但是学业太忙了,根本没时间养。
突然穿越,反而实现这个梦想,有只现成的小狗,对他恋恋不舍,又如此这般的依恋他。
许黟就像是个会宠坏孩子的家长,自己还没吃早饭呢,就先把狗粮分到碗里。看着它吃完,心满意足地趴在他的脚边舔嘴角,许黟才坐到木凳上,大口地吃着猪杂羹,配着香喷喷、带着温热的梅干菜烧饼。
吃完,他就去灶房熬黑豆水。
黑豆水熬好需要时间,许黟就出来到院子里,摆弄昨天晾晒的首乌片。
何娘子还没嫁人前是在一家有钱人的府里当刺绣丫头的,后来赁她的主家在赁期结束后就没再赁她,她就被他爹带回家,嫁给了姨娘家的表哥。
嫁人后,她就在家里做绣活卖钱补贴家用,整日里都在家,这会听到隔壁有动静,想着应该是许黟回来了,就推开门出来看情况。
刚踏出院子,她就看到隔壁许家小郎在院子里,穿的还是穷苦人家才会穿的短褐。
何娘子以为自己看错了,走近两步,发现没有看错。不仅如此,许小郎还在摆弄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黟哥儿,你昨日整天都去哪里了,怎么回来却在弄这些东西?”
“何娘子好,昨日去了一趟依禄山,这是我在山上挖到的何首乌。”
许黟身板挺直,如同一棵正在成长中的青松,还带有稚嫩气的脸庞,如今看着像个大人样了。
待人更加谦和有礼,看人的眼睛灼灼有神,还是那个五官模样,却好似大变样子。
何娘子晃了下神,觉得有些不太认识许小郎了。
她没发呆多久,听着“何首乌”这三字,一下子就知道这是药材。
心里更加纳闷,怎么好端端的,就跑去山里采药了。
莫不是因为双亲的缘故,对许黟的打击太大了?
她抿了抿嘴,隔着墙地问:“我听闻你不读书了,这可是真的?”
她跟许家交好,知道许家对这唯一的儿子给予了很大的期望,哪怕考不上功名,也要找一份体面些的工作。
总之,就不想许黟继续走他们的路,种一辈子地了。
许黟道:“是不读书了。爹娘病重那段日子,我就歇了学业回家,在家侍奉的同时,还拜读了不少医书。这些日子我也想通了,读书难,出路也难,现在我想当一名游方郎中,也不枉我这几年读过的书。”
他总要找个合适的理由,让熟悉他的左邻右舍,都知道他如今不读书了,改成学医,是有原因的。
那么,就先何娘子这里入手吧。
一步步铺垫,慢慢来。
做个几年的游方郎中,把名号扬出去,顺带攒攒钱,就能在盐亭县开一家医馆啦。
何娘子看出许黟的坚定,没有说再让他继续读书的话,还十分惊喜:“当郎中好呀,你爹娘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许黟:“……”
谁说不是呢。
不管游方郎中再如何,听着还是要比一个下地干活的农家子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