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饮子的汤色不算惊艳人,味儿闻着倒是香得很。跟市井里、茶楼里面卖的都不一样,喝完之后,整个人神清气爽,味道实在是好!
何娘子惊叹:“黟哥儿,你什么时候有的这手艺?这喝着可丝毫不差大茶楼里几十文卖的呢!”
香饮子有贵贱,贱的一两文就能喝得到,贵的能卖到几十文,还有价无市,只供给权贵人家,寻常百姓连盏儿都见不着。
何娘子没那么大的世面,也没喝过什么几十文一盏的香饮子,但不妨碍她觉得许黟有这个本事。
她越看许黟越喜爱,只叹膝下没有个姐儿,要不然还能争取地攀个亲。
陈娘子的反应比她还要大,前不久,许黟还请她做香饮子,她也不是贪那几个钱,就是能挣些钱攒着,总是高兴的。
而且与许黟之前的那丝芥蒂也解开了,许黟瞧着是有大前途的,她虽然是妇道人家,却也晓得这样的人需要多亲近。
不说讨到好处,以后要是有个小毛小病的,还可以就近寻许黟来诊看。
不过是十来天的日子,许黟却能独自研发出市井上没见过的香饮子,喝着还好喝,喝完喉间清凉舒服,整个人精神气都好了。
有这样惊人的奇效,要是拿去市井里卖,一盏卖个十文钱,都有人舍得掏钱买去喝!
得到何娘子和陈娘子两人的肯定,许黟回到家里便又做了一陶罐。
他看一眼时间,快要到邢岳森他们下学的时间了。
便把做好的饮子装到巴掌大的罐子里,用塞子封住,装到食盒里。
他一口气装了六个罐子,把食盒装满,又去屋里取来一张厚实的布块,裹在食盒的外面,让冰镇的冷饮没那么快变成常温。
接着,他裁下一张纸,写了封信,简单说了下饮子的名字和食用效果。
做好这些,许黟提着食盒出门,喊了那个常使唤的闲汉,予他几个钱,让他将食盒送到邢岳森的私塾。
闲汉跑腿的速度快,不到一刻钟,就把食盒递到了私塾的门房处。
守着门房的是个白胡须的老翁,听到是送来给邢家少爷的,便替他收了去。
后面,他喊小厮把食盒带进到私塾里,给到邢岳森的书童阿目。
不多时,下学时间到,授课的先生一走,学堂里的学生们便姿态松散随意起来。
天色还早着,有的不愿意这么早回家,便吆三喝五地询问同窗,要不要去茶楼酒楼的。
有人问邢岳森去不去。
邢岳森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摇头:“不去,我还要温习功课。”
“你倒是变得愈发好学了,怎么着,莫非是家里催得急了,要你明年就考中举人不成?”那名同窗开玩笑似的笑问。
学堂里,有不少混日子的,能过且过,并非真的要去挣个功名回来。
只不过是不想早早接手家里产业,让自己日日夜夜忙得慌,更享受偷闲玩乐。
邢岳森神态严肃,认真道:“要是真能早早取到功名,何乐而不为。”
同窗:“……”
他瘪了瘪嘴,觉得邢岳森是愈来愈无趣了。
刚还想说什么,就见到邢岳森的书童阿目提着个丑丑的东西进来。
他好奇喊:“这是什么东西?”
阿目摇头说不知,又垂眸对着邢岳森说道:“郎君,这是门房的庄伯叫下人带来的,有一壶茶的时间了,说是许大夫差人送过来的。”
邢岳森眼神一亮,不在意学堂里其他人的打量,拿过包裹亲自拆开。
拆掉外面丑颜色的布块,发现里面是个食盒,还散发着寒气。
他心中疑惑,没有立马打开食盒,反而将信拆开来看。
许黟在信中没有多说废话,只道这食盒里装的薄荷枇杷饮是他亲手所做,能润喉清肺、清目解暑。
要是他遇到鑫盛沅了,就也带一罐子给他,让鑫盛沅也品尝下他做的饮子。
邢岳森:“!”
“子腾你别发呆,快说说这是什么。”
“瞧把你们给好奇的,不就是个食盒么,那自然是装吃的了。”
“你们不懂,子腾在私塾里这么多年,谁可瞧见哪个可心人送吃食过来?我见这盒子普普通通,应当不是嫂娘子差人送来的吧。”
“……”
几番玩笑话,让邢岳森脸色黑沉下来。
他冷着目光看了看那几个人,决定不把许黟带给他的香饮子分给这些人了。
好生无趣呀。他想,还不如那鑫幺,至少对方不会有这么多腌臜的想法。
邢岳森道:“你等实在聒噪,嘴里都吐不出几句像样话的,不知道的是哪里来的泼贼,妄为还是个读书人。”
同窗们听到这话一愣,连忙说都是玩笑话,让邢岳森别生气。
邢岳森不想听他们继续说了,喊阿目把食盒拿上,他要去隔壁的学堂找鑫盛沅。
鑫盛沅还没走,他正在和陶清皓说话,两人今天的功课做得一般,课堂上还被先生批评了。
这会,都还在生闷气,兴趣缺缺地商讨着晚上要不要去逛夜市。
就见到邢岳森黑着脸往他这边过来。
鑫盛沅:“……”奇怪,我哪里得罪他了。
刚这么想,就听到邢岳森在喊他:“鑫幺,你且出来。”
“我?”鑫盛沅有点犹豫,说实话,他还是有点害怕邢岳森的,他打不过邢岳森。
当然,这话不能很别人说。
他不情不愿地走出来,停在邢岳森三步之远的地方,不耐地说道:“叫我出来作甚?”
邢岳森收起黑脸,对他说:“许黟差人带了香饮子过来,有你一份,你可要喝?”
“许黟?”鑫盛沅眼底的不解变成喜悦,当即就说道,“是什么香饮子?我当然是要的,许黟做的东西,应该是别处吃不到的好东西。”
邢岳森眉梢一抬,不冷不淡地问:“你吃过?”
鑫盛沅噎住。
那肯定是没有了,但他是见识过许黟制的消食丸的,上次那一包他虽然买下来,不过他倒是用不上,就是家里有人肚子胀不舒服,吃了都说效果好。
既然是许黟做的东西,那不用猜都是好的。
邢岳森见状,心里不怒反笑,觉得鑫幺还是有眼光的。
“我还不知是什么,要是不介意,你跟我去菊亭。”他说。
学堂里,獐头鼠目的陶清皓见鑫盛沅迟迟不回来,生怕他的好友与邢五吵起来,便急匆匆地跑出来,想给鑫幺撑场面。
结果一出来,就看到鑫幺要跟着邢岳森离开。
“鑫幺,你要去做什么?”陶清皓小跑过来,挡在他前面,对着他挤了挤眼,“我陪你去。”
鑫盛沅知晓他误会了,刚想解释他没和邢岳森起冲突。
便听到邢岳森说道:“你也一道过来。”
话音落下,鑫盛沅看向他的眼神都不对了,这人怎么还喊上陶清皓了。
以前不是最厌烦陶清皓这等纨绔子弟的吗?
他还在犹豫,陶清皓已经快步地跟上邢岳森的步伐,还让鑫盛沅快一些。
鑫盛沅:“……”
夏日的菊亭种的菊花只有满枝绿叶,不见锦花团簇,却不失清雅幽静。
又正值下学时间,私塾里的学生几乎都已离开,只寥寥几个学生还在学堂里苦读。
没有外人打扰,邢岳森放下往日冷清的做派,亲自打开许黟送过来的食盒,里面的饮子过去这么长时间,外面的陶罐摸着还是冰凉的,还挂着一层薄薄的水珠。
邢岳森说道:“这是薄荷枇杷饮,是黟哥儿亲自做的,还特意差人送过来。”
黟哥儿?
陶清皓想了一会,终于想到是谁!
不就是上次在翠园里见到的那个许大夫吗?这人还会做香饮子?不知道的以为是个厨娘。
他在心里偷偷腹诽,不敢表露出来。
邢岳森瞥了一眼阿目,阿目立马领会地上前,把里面的陶罐拿出来,送到鑫盛沅和陶清皓的面前。
“我一人食不完,便请你等共同品尝。”他说着,也让阿目拿上一罐子。
这冷饮得在常温之前喝完,要不然效果欠佳。
若不然,他也不会把陶清皓给喊上。
鑫盛沅看着那普普通通的土罐子,没有丝毫嫌弃地打开,看到里面的饮子,惊叹了一声。
“好香的味道,闻着人都清凉起来了。”
再去看里面的汤色,青青黄黄的,黄颜色的枇杷肉倒是好认,白菊、干山楂片也好认,就是这“薄荷”在哪里?
邢岳森同样品赏着这罐饮子,说出他心中的疑惑:“这绿色,应该就是那薄荷了吧。”
“取其汁?”鑫盛沅很快反应过来。
他放到鼻尖闻了闻,而后小口的品尝起来。这一口喝进嘴里,他就先尝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凉意。
不是冰镇的凉,更像是什么食物自带的。
他又喝了一口,这次不但喝出清凉,还喝到糖汁的甜,以及凉水的果香味。糖渍过的枇杷肉吃着甜糯,入口一抿即化,实在是好妙的享受。
“实在好喝,清皓你快些尝,这香饮子甚妙!”鑫盛沅满脸欣喜地对他说。
陶清皓见他二人都是满脸享受的表情,犹豫地拿起让他嫌弃的罐子……
刚喝到嘴里,他的神色微变,竟这样的好喝?
他不信邪地又喝了几口,发现不仅好喝,喝完苦干的嘴巴都清凉甘甜着,齿间都是那股若有若无的凉爽感觉。
陶清皓咂舌:“还真是好喝……”
鑫盛沅意犹未尽,喝完手里的,见食盒里还有两罐,还想伸手去拿,就被邢岳森拦下。
“你怎么不给我喝?莫非小气到这程度。”
邢岳森没好气道:“是黟哥儿说不可贪多,只能吃一罐。”
多出来的这两罐子,不吃可惜,吃了怕贪凉坏肚子,想来想去,邢岳森打算送给房门的庄伯。
鑫盛沅心有不舍,却也同意下来。
许黟是大夫,他说不能吃多,那肯定是不能多吃了。
许黟把食盒送出去以后,便没再怎么关心了。
他在灶房里制了一些消食丸,包好装到药箱里。
许黟几次想要去盐亭县的夜市都去不成,心里还惦记着何娘子说的那家卖羊白肠的小摊。
夜市设在繁华的东街的主干道,白日里车水马龙,夜晚时灯火阑珊,张灯结彩,好生热闹红火。
里面卖各种各样的美食小吃,还有泥彩、花灯、簪花头饰、胭脂水粉等等,还有各色好玩的小摆件,只要盐亭县能买得到的东西,在夜市里,都能买得到。
人烟阜盛,许黟到的时候,夜市的热闹已经开始,攘往熙来,不少好位置都有摊位在了。
他今晚不仅要来逛夜市,还要重操旧业,摆摊卖消食丸。
如今的“陈氏消食丸”在盐亭县已然传开。
他铺开摊子,把写有“陈氏消食丸”的招牌一挂上,就有人过来询问。
“你这小生,卖的消食丸可是济世堂的消食丸?”
许黟点头:“正是。”
“是什么价?”
许黟没有砸济世堂的招牌,济世堂卖的消食丸是二十文一包,虽然价格没那么低,但依然很畅销。
他在夜市卖,挂的是同样的价钱。
来夜市里玩的,大都不差那一二十文钱,听到有人在卖“陈氏消食丸”,又与济世堂同样的价钱,想买买不到的,就都围了上来。
名声打出去后,这消食丸比想象中的好卖。
许黟今晚带过来的四十包消食丸,还没半个时辰,竟都卖完了。
他揣着沉甸甸的八百文铜钱,就像揣着一堆小石头。
拿着挣到的钱,许黟转头就又花了出去。
家中只有一个药臼,许黟便又再买了一个,打算用来捣带有毒性的药材。
买完药臼,许黟继续闲逛,突然,他在一个摊位上看到有买针砭的。
他眼神亮了起来,快步地走过去。
这针砭其实就是用来治病的石针,前圆后方,针头是圆形的,用的时候可以用煤油灯消毒,用火烤到发烫,再因不同的病症搭配不同的药物,以刺激穴位的方法来治病。[注3]
放到现代早已被金属制作的毫针取代,但在宋朝里,这种用石针治病的,可是某些大夫的看家本领。
许黟没想到还能在盐亭县的夜市看到有卖针砭的,怎么不让他惊喜。
再去看卖针砭的摊主,是个年有四十余岁的阿伯。
许黟压抑着心中喜悦,问道:“请问阿伯,这针砭是什么价钱?”
摊主见问话的是个眉目清朗,举止有礼的少年郎,心中无奈叹了口气,却还是为他解答:“这针砭是二十一针为组,不可单独售卖,小郎君手中拿的这组,是某用上好的砭石磨成的,价格可不便宜。”
他见这少年郎没有露出别的神色,继续道,“要是小郎君想买,这针砭二十一为组,便要两贯钱。”
说罢,他便想到对方会拂袖离开的画面了。
第41章
两贯钱, 便是两千文,放在底层百姓眼里,这可是笔大钱。攒个一年半载, 都还未必攒得到。
更何况,在很多人眼里,一根做工精细的绣花针,也才几文钱。这针砭是石头做的, 石头是贱物, 上好的砭石和普通的砭石,在他们看来没有区别, 怎么能和用铁做成的针相提并论。
摊主还敢卖这个价, 准定是来夜市讹人的。
有这个想法的人太多了, 以至于摊主在见到有人问价,都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
尤其这盐亭县懂得用针砭治病的不多,多数问价的都是因为好奇。
许黟的年纪不大, 也被摊主归为这类人了, 但出于习惯,他还是将这针砭介绍一通。
在听到要两贯钱后,许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挑选了几根石针放在手掌心观摩。
周围灯火阑珊,照得石针每处细节都十分精妙,与他家收藏的针砭比起来, 丝毫不差。
祖士衡著的《西斋话记》里,就有一段话:“陇州道士曾若虚者, 善医, 尤得针砭之妙术。”这说的,便是用针砭治病的典故。而且使用方法几乎失传, 许黟要不是家里珍藏着一套针砭,对它的了解只会更少。[注1]
难得遇见,怎么能错过呢。
“阿伯?这针砭确实只卖两贯钱?”许黟认真问。
针砭的制作贵在技术,而非材料。
阿伯苦哈着的脸微微愣住,似乎没想到许黟会再度确认价格,他心中下意识地惴惴,垂放在身前的两只手略有些无处安放。
“这位郎君是……想要买下这针砭?”
许黟笑着点头:“是想买,阿伯你做的针砭实在不错。”
确定眼前的人真的要买,而不是打趣他后,阿伯窘迫的脸上终于多出一丝笑容,他欣然对许黟说道:“我家以前就会做针砭了,是祖传下来的打磨手法,做出来的石针耐用不易倒。以前呐,还有大夫千里迢迢寻来,就为了我家磨出来的针砭。”
说到后面,他不免有些喟叹,时过境迁,以前门庭如市,哪怕不买针砭,那些大夫都要来观摩一二。渐渐的,便没有人再来了。
懂得用针砭治病的少之又少,这针砭又经久耐用,需求量降低,想要靠这份手艺度日便不行了。后来,他才带着孙子来夜市摆摊,只为能把做好的针砭卖出去,补贴些家用。
在听到他还带着孙子摆摊,许黟看了看周围,没见到有小孩。
许黟便问:“阿伯,你孙子去哪里了?”
阿伯局促地笑了笑,说两个孙子带过来卖的东西是小玩意,就吆喝走路地去卖。一个卖炒花生粒,一个卖棉布鞋垫,去了有一个多时辰,差不多该回来了。
许黟闻言,在袖袋里摸出钱袋,打开数了数里面的钱,发现他买了药臼和其他的东西后,剩下的钱不够。
他不好意思地问:“阿伯能否等我,我去家里取钱回来,这针砭还望给我留着?”
阿伯愣了愣:“这……”
难得有个人诚心要买,阿伯犹豫几秒很快就同意了,说一定会等许黟回来。
许黟言罢,就带着在夜市里买到的东西,快步地离开。
夜市中。
鑫盛沅和陶清皓两人,带着两个书童在一处卖吃食的摊子前驻留。
这摊主卖的是一种用面炸出来的糖果,外面炸得金黄酥脆,再撒白芝麻黑芝麻和糖霜。趁热咬下去时,外面十分酥脆,里面是带空心的,口感软嫩,吃着又香又甜。
与鑫府后厨房里的厨娘做的精美点心不同,虽然模样看着一般,吃着却别有一番滋味。
两人吃得面红,嘴巴挂着油光,鑫盛沅想着下学吃到的薄荷枇杷饮,舔了舔嘴巴,喊书童打包一份带走。
陶清皓道:“你怎么还吃不够?”
这夜市里好吃的东西可多了,不能只盯着一样吃食。
鑫盛沅撇嘴:“你不懂,我这是要带去给许黟的。”
陶清皓:“……”
行行行,他是不懂,但这玩意得现做现吃,带回去明日送到许黟手里,还能吃吗?
他没去辩驳,就想看看鑫幺第二天吃瘪的样子。
而后在旁随意地张望,想看看可还有其他好吃的小食,结果随意扭头一瞅,就见到个熟悉的身影。
“……”什么叫说曹操曹操到呢,这不,才刚提起对方,方才不过几瞬,对方就出现了。
陶清皓用胳膊肘碰了碰鑫盛沅,笑眯眯说道:“你瞧瞧,看谁过来了。”
“谁?”鑫盛沅扭头看过去,愣了下。
“许黟!”他拔高声量地喊,而后推开旁边碍眼的陶清皓,抓着书童的手往许黟那边过去。
许黟刚走过桥南,便闻到了羊白肠的香味,浓郁羊汤香味扑鼻,摊位处更是白烟袅袅,热腾腾的气氛,就算是在夏日里,也分外吸引人。
但他还想着回去拿钱,便没有停下来。
却不曾想会被人给喊住,他看着欢快小跑过来,穿着一身姜黄色长衫的鑫盛沅,眼神怪怪的。
鑫盛沅停到他面前:“怎么了?”
许黟道:“没事,就是想到了点什么。”那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开心的小黄。
鑫盛沅说:“我正想明日去寻你,就见你也来夜市了,你这是买了什么好东西?”
他眼睛瞅了瞅,想去看许黟都在夜市里买到什么,像是个很没有边界感的小孩子。
但对上鑫盛沅偶尔流露出来的天真烂漫,许黟便也没拦着他。
“是药臼,不是吃的。”他解释。
“哦。”鑫盛沅好奇心瞬间少了一半,又道,“我给你买了糖果,可好吃了。”
许黟挑了挑眉,以为是现代吃的糖果,没想到书童拿出来给他看,却是和油果差不多的油炸小吃。
小孩爱吃甜是天性,鑫盛沅在家中吃食都受控制,出了外面,就天天想着哪里有好吃的。加上陶清皓家里开的大酒楼,对吃的很精通,两人总是偷摸去寻各种吃食,现在多出一个许黟,就被鑫盛沅拉入他的阵营。
许黟道:“夜晚少吃油炸甜食。”
鑫盛沅听后抿嘴:“我也是这几日才能出来,再过几日就要小考,想出来都出不来。”
他难得有机会吃到这样的小食,想分享给许黟,还被说了,顿时就有了情绪。
许黟叹气:…………
许黟收起想要说的话,比如这么晚吃甜的,回去就要好好刷牙漱口,还想说,就算不吃甜食,也要好好刷牙。他将这些话咽回肚子里,看着那包还热乎的糖果,勾起嘴角道:“买给我吃的?”
鑫盛沅“嗯”了声,小声嘀咕,“你要是不吃,也可不吃的。”
许黟笑了起来,道:“我是不爱吃这些。”
他话虽这么说,却在怀里拿出帕子擦手,拿了一块糖果当着将眼睛瞪圆的鑫盛沅面前吃掉。
“味道不错。”许黟道。
鑫盛沅脸色稍缓,又恢复到矜贵的小少爷模样。
他说道:“我们还想去吃其他的,你可要跟着来?”
他虽然是这么问,眼睛却一直盯着许黟看,想让许黟跟着他们一起玩的意味十分明显。
许黟听后沉默。
只说他要回家一趟,有人等着他,不能耽搁太久。
鑫盛沅看着许黟的眼神露出失望,却也不勉强他,就说起下学后的事:“你让邢五带来的薄荷枇杷饮我吃了,真是好东西,喝完人都有神了,晚食还比别的时候吃得还多。你怎么想出来的这么好的香饮子,我都没吃过这样儿的。”
许黟就给他介绍薄荷枇杷饮的功效,还跟他说怎么做。
他说得很仔细,走过来的陶清皓恰巧也听到了,眼神相当怪异地瞅着他。
他盯着看的目光过于直白,许黟便问他有什么事。
陶清皓张张嘴,一言难尽地说道:“这香饮子的方子又不是给病人看诊的药方,你怎么能随便说给人听?”
哪怕是友人,他与鑫盛沅相熟这么多年,彼此都十分克制有礼,当然,这个有礼对应的是不打探对方的家中隐私与生财之道。
许黟这才明白过来,想到时下的人对秘方的看中程度,对他们来说,这不单是一张饮子的方子,还是可以传家的。
尤其许黟制的这“薄荷枇杷饮”前所未有,要是去潼川府等其他府州,亦或是去东京顺天府,这样的汤饮,不愁卖的。
陶清皓家里开的是酒楼,他比鑫盛沅更知道这方子的重要性。
这会听到许黟倾囊相授,以往还有偏见,这时都变成刮目相看。
陶清皓收敛起素日里的轻浮做派,对许黟行礼道:“不想许大夫是如此慷慨之人,我原先还是错看你了。这方子太重要了,鑫幺你不能取。”
后面的话是对鑫盛沅说的。
鑫盛沅呆了呆,这时也反应过来,羞着脸说:“我没记住。”
许黟:“……”
陶清皓:“……”
许黟告别两人时,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他没敢再拖延,到家里时,就进屋拿了钱出来。
等他重新来到夜市,攘来熙往的夜市就剩零星几人。
多数摊主都已收了摊,盐亭县没有宵禁,可这么晚,还出来觅食的寥寥无几。
许黟远远的看到,卖针砭的阿伯在翘首以盼,他身边多出两个小孩。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还有一个看着八九岁的女孩子,穿着打补丁的粗麻短褐,模样都是瘦瘦弱弱,面色带着营养不良的饥黄。
见到许黟过来,阿伯眼中带上欣喜,等候这么久,他都担心对方不来了。
“小郎君可算是来了。”阿伯说道。
许黟带有歉意地说道:“路上有事误了些时辰,让阿伯久等了。”
“不碍事不碍事。”
只要能来就好。
许黟没废话,掏出两贯钱付给阿伯。
阿伯收了钱之后,细心地用一张布头将这套针砭包裹好,递送到许黟面前。
许黟接过包裹,又见两个孩童张大眼睛看着他,便笑了起来,又看他们的篮子里还有卖不出去的花生米和棉布鞋垫。
他的鞋垫耗损得很快,每个月都要买新的,这会见到,就问男孩有没有适合他的鞋垫。
两个小孩晚上正因为卖不完东西而难过,这会听到许黟想买,他们自然喜不自胜。
守在哥哥旁边的小女孩立马就甜甜地说道:“有的有的,我娘做了好些尺寸,什么尺寸都有的。”
她和哥哥在篮子里找了一会,果真找出两双合许黟尺码的鞋垫。鞋垫针脚密集,做工不错,虽用的是最普通的棉布加涂叠在一起的粗纸做成,但瞧着耐磨耐穿。
许黟问他们什么价格。
男孩子说道:“两双鞋垫只要十文钱。”
物价便是这样,有的贵到买不起,有的几文钱就能买得到。这样一双鞋垫要做好,花费的时间精力都不少,卖出的价格就只有五文。
再去看小女孩的篮子,里面还有半篮子花生米。
见着许黟看过来,小女孩主动地舀了一勺让他尝尝。
小女孩:“家里用盐巴炒出来的,香得很,小郎君这么好,送给你吃。”
许黟失笑,不客气地接过花生米,用盐水炒的花生米,没有那么高的热气,吃着虽没有油炸的花生酥脆,却是咸酥可口,很适合当成下酒菜。
北宋的酒度数不高,他因为守孝期,还没有喝过这个时候的酒。但花生米可不止能当下酒菜,还可以用来配粥吃。
许黟吃完意犹未尽,问道:“这花生米怎么卖?”
小女孩欣喜,连忙说道:“一合只要两文钱。”
一合就是十勺,用特定的木勺子,每勺约有十五克,三两用盐炒熟的花生米卖两文钱,这个价实在不贵。
这篮子里还剩有三合多花生米,许黟没犹豫,都承包了。
今晚,许黟是他们家碰上最豪气的客户了,不仅把卖不出去的针砭买了,还要买他们的鞋垫和花生米。
阿伯闻言,忍不住地红起眼眶,上前两步地谢恩。
许黟见他上前行礼,温和笑着说道:“是阿伯你等和我有缘,这针砭在盐亭县很是少见,今日我来夜市却是碰上了。鞋垫和花生米也不是随便搭手就买,你看我的鞋子,底部都要磨坏了,正是要买新垫子的时候。花生米好吃,我嘴馋,正好爱吃。”
他说这么多,阿伯却更加感激。
谢了又谢,才在告别许黟之后,将摊子收起来。
今夜太晚城门都关了,他们只能在县城里留宿一晚,好在与他们一道来县城做买卖的同乡,他舅姥爷在县城南街有套没人住的房子。
房子很破旧,素日里也没人住,知道他们要来县城摆摊晚上回不去,就以每晚两文钱的价格租给他们爷孙三人一间屋子。
爷孙三人像往常一样早早就起来,准备着要去集市卖的东西后,孙子平哥儿突发腹痛,疼得满地打滚。
“哎呀我的平哥儿这是怎么了。快告诉爷爷,你是哪里痛了?”阿伯吓得脸色腊白,再去看平哥儿那冷汗淋淋的模样,顿时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