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汪汪汪!”
牙行里,黄经纪焦急等待着,就怕这小厮今日不过来。
好在等了没多久,那个清秀的小厮来了,还把那块有半斤多的沉香带过来。
用秤一打,发现这块沉香有五两三钱。整块沉香品质极高,光是闻着,就有股沁人心脾的幽香。
黄经纪连说三声好,立马喊下人跟着他去邢府。
许黟不方便跟着去,就在牙行里等着他回来。
约莫过去一个时辰,黄经纪满面红光地回来了。不用问,都知道此次交易顺利,邢老爷财大气粗,见着沉香后,不但打赏黄经纪一贯钱,还把交易金额凑到整数,给黄经纪拿了八十两白银。
八十两白银,一成归黄经纪,到许黟手里还有七十二两。
白银看着模样好,银灿灿都是新钱,摸着很有质感。许黟摸着一会,就让黄经纪给他换成交子。
许黟:“麻烦黄经纪给我换成一张二十两和十张五两的交子,余下的按碎银拿着,好让我带回去交差。”
黄经纪表示没问题,没过多久,就把这钱换成交子拿给许黟。
许黟得了钱,没再多待,拱手道别。
黄经纪拉着他,笑说:“小哥慢走,往后你家官人要是还有什么好物想卖的,还可来寻我。我这人讲信用,嘴巴紧得狠。”
许黟自当说好,这黄经纪行动速度快,能给他解决不能出面的事。尤其他要的中介费贵,但讲信用,守得住口,许黟这几天跑牙行,没有察觉到有人跟着他。
他依旧谨慎,出了牙行的门,就朝着东街的方向去。
绕了一圈,许黟才从东街的市井里出来,买上两份吃食,带着回到南街。
一个人守家的牛粪不安地在屋里来回走动。
在许黟离开后,他就找了不少活干,先擦洗堂屋里的家具,再扫地,洗衣服晾衣服,见木架上晒着药材,还搬着凳子踩上去,给晒着的药材翻面……
做完这些,他发现许黟还没回来,昨天见过的潘妈妈也没来。
他心里不安,担心潘妈妈没把妹妹买下来,又惶恐地想,要是妹妹已经被卖走了怎么办。
好不容易等到有声音过来,他急忙跑去看,是个卖货郎,挑着担子,吆喝着卖针线等小物件。
牛粪摇摇头,说他不买。那货郎就挑着担子走了。
眼见着天上的太阳移到人的头顶时,许黟提着油纸包着的吃食打开院门。
牛粪赶紧跑过来接过手里的东西。
“郎君,你可算回来了。”
许黟“嗯”了一声,看屋子安安静静的,晓得潘妈妈还没过来,就让牛粪去洗手。
上次鑫盛沅给他吃的“糖果”味道不错,许黟想着家里的小孩应该没吃过这类小吃,就买了一些回来。
不过他买的不是“糖果”,是用面团米粉捏成小面人放在油锅里炸出来的,一种叫“油炸烩”的小食。[注1]
放现代来说,就是油条。
再盛两碗早上没吃完的米粥,搭配着吃,也是一种乐趣。
牛粪没吃过“油炸烩”,闻着香味不自觉地吞咽口水,他喃喃地问:“郎君,我可以吃吗?”
许黟笑了笑:“可以,但你身上的伤口没好全,只能吃一个解馋。”
牛粪感激道:“谢谢郎君!”
这“油炸烩”对他来说实在太好吃了,咬着是香香酥酥的,嘴巴里能吃到香油的味道,让他欲罢不能,很想再吃一口。
不过他还记得许黟说的话,吃完之后,就没再碰那油炸烩。
宋朝的甜点品种可以分为糕、包、饼、酥、团等几类,每一类里还有无数不同的小类,小类里还能继续细分,可谓是琳琅满目。
而盐亭县不过小县城,但因是蜀地中有名的丝绸产地,往来行商众多,能排上员外的更是不少。因而在吃食方便,哪怕比不上汴京街头,但能吃到的好东西还是不少。
尤其是,行商的人也会把那边时兴的好玩意,好吃食带过来,许黟在这儿的日子过得不算差,除了没有科技产品,其他的甚至超过以前。
毕竟在现代里,可没有那么多的野生药材让人挖,哦对了,有的挖了还要被请去喝茶呢。
许黟笑着说以后有机会,带牛粪四处走走,尝试更多的新事物。
牛粪眼里顿时充满向往,能待在郎君的身边真好。
不用挨饿,不用挨打,还有好衣服穿。
他想着想着,又想到了妹妹,眼睛巴巴地朝着院子外张望,心里求着潘妈妈早点来。
这时,有个小厮匆匆地来到许家门外,敲了敲门。
牛粪跑去开门,警惕地看着这人,问道:“你要找谁?”
小厮见是个陌生孩子开门,也不疑惑,笑着说:“我是盛郎君的书童,是来找许郎君的,许郎君可在家里?”
“在的,你等会,我去问问郎君。”牛粪没有做主把人放进来,而是警惕地跑去找许黟。
许黟听到是鑫盛沅的书童过来了,就让牛粪喊他进来。
书童进到屋里,对着许黟行揖道:“许郎君,我家郎君差我来问问,说央着让你做的薄荷枇杷饮可做好了,叫我过来取。”
那日鑫盛沅吃过许黟做的薄荷枇杷饮,便心心念念着,其他好喝的饮子都不想了,就想着让许黟做的。
前几日,他就差书童递帖子过来问,许黟回帖告知他,让他四日之后再来取。
毕竟硝石用一次,就要晒干才能用。
夏日炎热,可没有个两三天硝石水晒不干。若不然,今日许黟不会醒来就去挑井水用来制冰饮。
许黟说道:“你且等候片刻,我这边快忙完了。”
他重新回到灶房,把装在陶罐里的饮子倒出来分装,想着这书童跑过来热出一身汗,就倒了半碗让牛粪送过去给他喝。
书童哪想到他能有份喝到郎君心心念念的饮子,尝了一口,心道难怪郎君爱喝,这饮子下肚,整个人都精神了。
把鑫盛沅的书童送走,那潘妈妈带着个细瘦矮小的女孩儿,姗姗来迟。
“许小郎,我将人带来啦~”潘妈妈笑脸如花地拍门,一边邀功地说,“许小郎你是不知,这户人家恁不要脸,这么小的孩子还敢向我讨三两银子,我好说歹说,把对方唬了一套,只叫我二两三钱就把她买下来了。”
身后的小女孩听她这么说,吓得瑟缩着,不敢抬头张望。
牛粪快步跑出来,见到是妹妹,高兴喊:“妹妹!”
小女孩惊讶抬头,见到真的是哥哥,“哇”地哭着挣脱潘妈妈的手,跑过来撞进牛粪的怀里。
路上,这潘妈妈为了赶路,什么话都没跟小女孩说,小女孩昨日就被关在柴房,好不容易出来,就被转手卖了。
买她的这妈妈对她好一阵挑剔,将她的价格压了再压,后面阿爹还骂她扫把星,卖不出好价钱,将她推搡到这妈妈的手里。
一路被带过来,她好生害怕,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哥哥。
这会见到哥哥人,所有积攒的情绪终是控制不住,躲在他怀里淘淘大哭。
牛粪手慌脚乱,赶紧安慰:“妹妹不哭,妹妹别哭,有郎君在,以后我们不会被分开了。”
“郎……郎君?”小女孩抽泣着抬头,不太明白。
牛粪对着她重重点头,仔细跟她说:“就是郎君将我们买下来的,郎君是大好人,还是个大夫,他知道妹妹你要被卖掉,就让潘妈妈把你买下来了。”
另一边,许黟请潘妈妈进屋说话。
人带到了,这辛苦钱自当要给。这次,许黟把钱放在桌上,对着她说:“这几个钱,予给妈妈吃酒,还望不要嫌弃。”
潘妈妈见他出手大方,笑着说:“我怎会嫌弃,以后有这好事,还叫我,我办事呀,保准让郎君满意。”
许黟:“……”
这种事,经历一次就够了。
潘妈妈还想坐着再讨一杯茶水喝,这小郎君家里的茶叶是好茶,一罐要二十多个钱呢。她虽然做这买卖,但挣到的钱,都填给家里那败家儿子身上,她自个身上是吃不得什么好的,不过装扮得体面一些,好叫一些人羡慕。
哪想,这小郎君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客,才吃他一碗茶,就起身说要送客。
潘妈妈捂着帕子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起身离开。
院子里,兄妹俩在小声说话,见着潘妈妈出来,牛粪带着妹妹去谢她。
潘妈妈挥挥手,没了对待许黟时的客气,冷冷道:“谢我做甚,我不过是拿钱办事。”
她说罢就走,牛粪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带着妹妹去到堂屋见许黟。
进来后,让妹妹和他一起跪下来,叩谢许黟的大恩。
这样一来,他们兄妹俩都留在许家里,当起许家的下人。
许黟无奈地纠正:“你们不是下人,只是卖身契在我手里,哪天想离开,就找我把卖身契拿回去。”
之所以不是现在,还是这两人太小,卖身契放在他们身上不安全。
牛粪年纪大,能听懂更多,知道许黟的好意之后,郑重点头,心里暗暗地下决定。
许黟又叮嘱几句,让他们在家里可以随意些。
接着,他喊妹妹上前,叫她把手伸出来。
小女孩怯怯地望了哥哥一眼才走上前,她有一双和牛粪相同的眼睛,与那青壮的吊梢眼完全不同。
许黟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握住小女孩的手,将两指放到她的脉搏上把脉。
脉象虚而弱,有阻滞的地方,但不严重,就是身体素质挺差,以前挨过不少打,外加长期营养不良形成的毛病。吃几顿好的,再慢慢饮食调理,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
许黟温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我叫大丫。”
许黟:“……”
他顿了顿,说道:“既然你们留在这里住,那以前的名字就不要用了,我给你们新取个名字吧。”
不管是牛粪,还是大丫,都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字,他叫不出口。
许黟对牛粪道:“你以后叫阿旭。”
说完看向小女孩,接着说:“你就叫阿锦。”
姓氏的话,那就跟着他姓吧。
这样,他算不算在北宋里,有了新的家人了?
旭, 旭日始旦。[注1]
这个名字,是许黟在见到阿旭就想到的,他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他, 希望阿旭哪怕遇到再多的困境,也要勇敢向前。而初升的太阳,又寓意着新生,是个很美好, 很青春的词。
锦, 鲜艳华美。就像小女孩的眼睛,很亮很透彻。
许黟在看到小女孩时, 第一眼就注意到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了, 这么一双好看的眼睛, 不应该是怯懦无助的。
他抬手摸了摸两人的脑袋,见一个穿着不合身的衣服,一个穿得破破烂烂。
许黟:“……”
失策, 他应该早点准备衣服。
今日天还没黑, 许黟看天色还早,就说要带他们去买成衣。去的是上次光顾的成衣店,店小二见到许黟,热情地上来询问想要买什么。
许黟指了指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孩,对他说:“要这两孩子能穿的衣服,一人各四套, 两套短褐,两套窄袖的褙子, 料子要棉的就好。”
一听要买这么多, 阿旭急忙地拉住许黟的宽袖,摇着头地小声说:“郎君, 太多了,我和妹妹二人,只穿一套就好的。”
他们以前,一两年都不见有新的衣服穿。一件衣服缝缝补补,冬日里穿得露出胳膊脚踝,爹娘看着都不会想到要给他们做一件。
不像他们的弟弟,每年都能穿上一件新衣服。
结果郎君一口气就要给他和妹妹买四套,那可是好多衣服,好多钱呐。
“只有一件怎么够。”许黟蹙眉,轻声地说道,“再过些日子便要入秋,天气冷起来不说,秋雨湿寒,衣服不容易干。没有换洗的衣服什么行。”
阿旭呆滞看他:“……”
穷人家的衣服,不是日日洗的,要是每日都洗澡洗衣服,那衣服没过几日,就会被洗坏了去。
店小二在旁边笑着说:“小郎君心善,给你等买衣裳是好事儿。”
他说完就去柜台后面挑衣服,像十岁左右的衣裳店里存着一些,但七八岁就不多了。
店小二挑选了一会,回来告诉许黟,小女孩的衣服只有两套是适合下人穿的,剩下的褙子布料颜色都好,恐怕不合适这孩子穿。
许黟眉梢微动,见店小二拿过来的褙子确实要比寻常的棉质好些,裁缝得体,小开衫上面还绣花儿小草,牙黄色的裙子上面织蓝线波纹。
店小二歉意问道:“小郎君要是不急,小的让店里师傅这两日将衣服赶出来,再送到府上如何?”
许黟摆手:“不用,就要这两件。”
店小二眼神亮起,连忙说好,这一套褙子,价格可比寻常棉布褙子贵上几倍价格,没有两三两买不下来。
这位小郎君依旧阔气,把衣服买好了,就让这两孩子穿上。
阿锦没看过这样好看的衣服,眼睛落在衣裙上面,就舍不得移开眼睛了。
她摸着裙子,看看哥哥,又看看许黟,小心翼翼地挪过来,怯生生地看着许黟道:“郎君,真的送给我穿的吗?”
许黟道:“对。”
让店小二将两孩子带去里面的屋子里将衣服换上,许黟又问店里可有卖小女孩扎的头绳。
成衣店里不止卖成衣,布料布头,碎布料也有,还有针线,好看的布头做成的头绳,那自然是多的。
店小二拿出个盘子,上面放着数十条各种花色的头绳。
许黟挑了两条,一条桃红色的,一条天青色的。
待阿旭阿锦两人穿着崭新的衣服拘谨走出来,许黟叫他们两人走近一些。
话刚说完,他忽然看到小女孩的头发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许黟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结果扒开头发去看,就看到头发丝上有跳蚤虫卵。
沉默半晌。
许黟叹气,带着两个孩子去医馆一趟,找学徒买了一些百部、透骨草和苦参。
阿旭阿锦两人有点不知所措,不过都乖乖地跟在许黟旁边,没有多问。
许黟带着他们从医馆里出来,又去酒肆里打了一升好酒。
宋朝初期,白酒的度数还是很低的,只有十多度左右,许黟选的这间酒肆最好的白酒,正好是这个度数。
是用糯米、水、曲酿造出来的,颜色微微偏黄,与黄酒有些相似,但又不太同。没有黄酒那般稠,更清澈一些,是这家酒肆的招牌好酒。
价格不便宜,一升酒就要卖到八十文。
许黟没有带装酒的工具,又花十文钱买上一个装酒的罐子。
酒肆的小二把酒装上,阿旭先一步地上前双手捧过酒罐子到怀里。
许黟见状,没有出声地继续走。
路过南街的市井,许黟停在卖杂碎的婆子面前,买了两碗猪杂碎。
猪杂碎的做法和羊白肠相似,都是用少量的香料去煮,把杂碎煮得软烂,吃着不费牙齿就可以捞出来。
有人要买,就用剪子剪成一块一块,淋上几勺浓稠的汤汁,几文钱就可以买到一大碗。
猪下水是下等货,都是肠子内脏,时人里就普通人家,还有馋这东西的人爱吃。
许黟以前对内脏吃的也少,但他如今这具身体才十几岁,比以前年轻了十岁有余,吃一些内脏不碍事。
而且家里的两个小孩也要吃些猪肝补血,许黟就让阿婆多加一些猪肝。
阿婆认得许黟,好生加了几块耳朵大的猪肝。
到家中,许黟让兄妹二人去叫外面的闲汉,挑几桶水过来。
阿旭想自己去,被许黟拦着了:“你有别的事要做,今日买回来的衣裳,都给我泡到水里,再搬个大的陶罐过来。”
他停了一下,眼光转移到小女孩身上,又说,“你跟着阿旭,让他给你安排些活干。”
让一个八岁的小孩干活,许黟心虚了半秒,就没再继续纠结这事。
不让这两人干活,他们住得不安心。既如此,便挑些他们能干的活给他们,让他们觉得自己不是白吃白喝。
他则去到灶房里,拿出晒好的何首乌、茯苓、鸡血藤和艾草。取出不同的量,跟买回来的药材,放到炉子上一起加水煮。
其中的百部除了可以润肺止咳,还有杀虫的功效,煮出来的水能对付头虱。加入何首乌等其他药材后,制出来的药水可以治疗跳蚤叮咬的患处,用它来浸泡、熏煮也可以去跳蚤头虱等。
昨日他没留意到这个问题,现在知道了,就得把两人头上、身上的跳蚤头虱给除掉。要不然过不了多久,整个家就要被这些虫子霸占了。
许黟让他们煮两锅水倒进洗澡盆中,再帮他们搬进屋里,把煮出来的药水分成三份。两份加入澡盆里,一份留着待会喷洒屋子。
他还吩咐,不许放过身体每个部位,特别是头发,要泡在药水里洗一刻钟。
阿旭和阿锦两人不明所以,好在,他们都是听话的孩子,虽然不懂,但只要是许黟的话都照做。
趁着他们都去洗药浴,许黟将剩下的药水装到罐子里,来一场全屋大消毒。
重灾区就是灶房和院子,这两天里,阿旭待的时常最多的就是这两处。
许黟担心小黄身上也有跳蚤,还用抹布浸泡在药水里,拿着去擦洗小黄身上的毛发。
虽没有在小黄的毛发间看到跳蚤的身影,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决定连续三天都在屋里进行药物杀毒。
兄妹俩洗好药浴出来,许黟要他们把袖子撸上来,看着被跳蚤头虱咬到的伤口不严重,就煮了一碗药汤,加入两勺白酒,让他们喝下。
这药汤,用的就是上次挖到的贯众,加上少许白酒煎出来后,服用后可以排出来肚子里的虫卵。
不仅如此,许黟还切了几块贯众浸泡在水缸里,打算这几日众人都喝贯众水。
三日后,许黟在阿旭和阿锦身上没再看到跳蚤头虱的影子时,才停止泡药浴、熏药草、喝贯众水。
而阿旭和阿锦这段时间吃喝都在许家,一天里有大半的时间跟许黟相处在一块。许黟给他们的感觉很不同,除了不会做饭,大多数时候都喜欢亲力亲为。
在他身边久了,阿旭和阿锦身上那股无法拔去的怯懦感,渐渐地有所好转。
这日,阿旭看许黟在挑选药材,忍不住地开口询问:“郎君,这些杏仁为什么不要了?”
许黟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缓缓问道:“药材的品质有好坏之分,你看这两颗杏仁有什么不同之处?”
阿旭低头看着许黟递到他面前的两颗杏仁,其中一颗偏长些,颜色有些暗,薄薄扁扁的。另外一颗短而圆,尾处是尖的,看着要比前面那颗厚实,模样像是一颗好看的桃子。
他观察不出来哪颗好坏,就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
许黟听他观察得很仔细,描述口语清晰,一改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不觉挑动眉梢。
这阿旭没有开蒙,还不识字,但他这几日的表现很不错,看着他整理药材,都会过来帮忙。这会听着他用通俗的话将不同之处说出来,让许黟不禁想到,这孩子是不是有些天赋。
待他说完,许黟勾唇道:“确实如此,这两颗杏仁中,长而扁的品质差着,碾碎看里面的肉质发黄,药性就会差不少。而这颗圆而饱满的,里面肉质白,便是上好的杏仁。”
一副汤药中,用的药材好坏,能决定药效一二。好的药材煮出来的药汤,兴许能事半功倍,而不好的嘛……恐怕多喝几副药汤,才能达到上者一汤的药效。
许黟把品质一般的杏仁挑出来,却没有丢弃。只要是药材,虽品质差些,但也不是一无是处。
一些没钱吃药的人家,若是生病买不起好的药材,这差些的药材,能救他们的命。
许黟让阿旭把不好的药材收起来,用黄麻纸包好放到旁边。
涉及到药材的事,许黟向来谨慎,他还不确定阿旭有没有这个天赋,不打算让他接触太多,只让他在一旁看着,需要的时候,搭把手就可以。
阿旭便站在一旁,垂眼认真地看着许黟如何制药材的。
有些药材需要经过炒制、蒸晒、浸泡等步骤后,才能形成相对应的药性。这些步骤都很关键,许黟从来都不会让别人插手。
炮制的过程里,许黟见阿旭感兴趣的话,就会开口说几句,解释为什么要炮制,怎么炮制,炮制后会有什么样的药性。
说罢,他还会问阿旭,你听得懂吗。
阿旭大多数都是摇头的,他懂得太少了。听不懂时,会忍不住地面红耳赤,本能地担心许黟会不会嫌弃他笨。
许黟哑然,决定暂时把教阿旭认中药材的事放一边。
许黟独自出门去了一趟书肆,在书肆里挑选适合初学者用的文房四宝。
纸张是最便宜的黄竹纸,书写会化开墨迹,可价格实惠,一刀黄竹纸只要二十多文,毛笔是十几文一根的普通毫毛,墨铤和砚台,用的自然也是最便宜的。
虽然差些,对开蒙期的孩子来说够用了。
买好放到背着的书箱中,回去路上,许黟遇到杨娘子带着杨荣来寻他。
杨荣见着许黟,蹦蹦哒哒地跑过来,高兴地喊着:“许大夫!”
他脸上洋溢着笑容,喊完人就惦记着许黟家里的小黄,问他可以去家里跟小黄玩吗。
“荣哥儿要是乐意,可跟我过去,我正要去家里。”许黟看着他,温和说。
杨娘子闻言,嗔了杨荣一眼,无奈道:“你这孩子就是不省心。”说着她便跟许黟说她过来的用意。
“今日过来找许大夫,是我家夫君身体不适……”
原是杨官人这两日去府城归来,不知如何总是口渴,本以为是吃多油腻的吃食,就吃了几回消食丸,可效果不佳,依旧口渴难耐。
这时,杨娘子察觉出不对来。
以前杨官人也有过口干的情况,吃些小柴胡汤就好了,这次吃了小柴胡汤没有用,吃许黟制的消食丸也是没用。便说要过来请许黟去家中一趟,给杨官人诊断下是何病因。
对于口干口渴的辩证中,中医里就有诸多病因会导致这样的症状出现。
光凭杨娘子这几句话,许黟并不能判断出杨官人是因何病引起的。
许黟道:“杨娘子莫急,我先去家一趟,将药箱取来。”
杨娘子缓缓曲身,朝许黟行了个小礼,说道:“麻烦许大夫了。”
见许黟要走,杨荣说道:“我要跟许大夫去,我还没见到许大夫家里的小黄,它要是忘了我怎么办?”
他跟着杨娘子出来的时候,还特意跑去找了两块肉干,就想哄小黄玩。
这会许黟要走了,他自然也想跟着去。
杨娘子拗不过他的催唤,后面三人一同往许家的方向过去。
到家时,杨娘子见到院子里的小孩懵了,她可没听说许家还有别的孩子。
不过她没多问,只静静站在院子里等着。
杨荣一到许家就跑着去找小黄,在看到阿锦时愣住,有点疑惑地问:“你谁呀?”
阿锦抿嘴:“你是谁?”
她如今穿着好看的褙子罗裙,枯燥的头发用发绳扎成童髻,蜡黄的小脸经过这阵子的调理,脸色没有那般枯黄。身上褪去三分胆怯,多出几分自在,见着是个和她一般大的孩子,并不害怕。
杨荣挠挠手背:“我叫杨荣,来找小黄玩的。”
阿锦咬着下嘴唇,说道:“小黄被我哥哥拉去玩了,这会不在家里。”
杨荣期待的神色裂开:“啊,那它什么时候回来?”
阿锦:“不知。”
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杨荣神色恹恹地回到杨娘子身边,杨娘子心系着丈夫,依旧看出来他表情不对劲,就问他怎么了。
杨荣撇撇嘴,有些委屈的说道:“小黄不在家。”
杨娘子:“……”
她想说什么哄一哄杨荣,就看到许黟背着药箱出来了。
去杨家的路上, 许黟询问杨娘子,这杨官人除了口渴之症以外,可还有其他的症状。
杨娘子沉思许久, 忆起这两日她跟夫君的相处,过了片刻,没敢隐瞒地说道:“官人除了口渴,这两日如厕的次数频繁不少, 半夜也总是没法安睡, 要起来如厕好几趟。”
许黟一听,眉头微蹙地思索, 人体口渴, 喝水不解, 还有小便频繁的话,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某种病。
一种叫做消渴病的疾病,便会出现如此病症。
不过不同病因引起的消渴病, 所涉及到的治疗药方都不同, 需要根据每个病患的病情病因来开药方。
没有见到杨官人之前,许黟也不好说什么。
两条巷子离得近,他们走了一段时间,就看到杨家的大门了。
杨娘子开门后请许黟进堂屋,再去里屋寻杨官人。
结果没在屋里看到杨官人,转身出来找的时候, 看到杨官人已经和许黟在堂屋说上话了。
杨官人在等杨娘子去请许黟时,又连连跑了两趟茅厕, 刚回来, 就看到许黟挎着药箱,神色自若地坐在堂屋里。
看到他回来, 许黟起身将药箱放下,行揖说道:“杨官人。”
杨官人跟着行了礼,坐到许黟对面的椅子,眉目间苦涩,说道:“杨某这两日忽感身体怪异,明明才饮完茶水,不过片刻就又口渴不适,还隐隐小腹作痛。本以为是近些日子去府城办差吃多荤食,且让医馆开了小柴胡汤,再配着消食丸服用,哪想到没治好,还更严重了,今日更是如厕好多次,不喝水也想去……”
这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都引起生活不便了,他这情况不解决,恐怕以后都不敢出门。
就怕前脚刚走,后脚就想找个地方如厕。
怪哉怪哉,他以前都未曾听友人们说过有这病症,他怎么就得了这怪病。
殊不知,这消渴病中,其中辩证分型里就有关于过量服用石药,经常行房事而不节制引起的。要是因这缘由得的病,哪敢说与别人听,想来是遮遮掩掩的,不敢让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