竣工那天,许黟去市井里买了两盒果子回来,送给老师傅。
老师傅满脸和气地将果子收下,临走前,还给许黟做了两个新的木头架,用多余的木头做的,没收许黟工钱。
人投我木桃,我报之以琼琚。没想到,不过是一份心意却收到了如此让人心情美妙的回礼。
这几日里,许黟也成了南街石井巷百姓们热议的对象。
这次遭灾受伤的四名伤患,有两名已经痊愈能下地干活,其中黄三的二哥哥,在吃了三天许黟开的药方,头就不再疼了。砸中腰部内伤那位,吃了许黟开的药,又吐了两回血,还跑来寻许黟问诊过。
许黟一诊脉,就知道是体内积着的淤血吐出来了,让他回去后再吃两天药汤便可停药。
他开始时还有些不信,结果两日后,他就真的好了,干活使力气胸口腰部都不疼了。
这事一传开,南街的住户们对许黟的医术更加的认可。
逢人就说许小郎有多好多好,给人看病实惠,收的诊金和药材钱,比寻常的医馆更低。
这话很快就传开,传入到有心人的耳朵里。
不过此时,那名内伤好全的汉子,次日就带着一筐树上刚摘的野生枇杷,送来到许黟的家里。
这野生枇杷口感酸涩,寻常百姓摘了都会拿来浸泡在井水里,在水中加入盐巴,吃的时候再削皮。
泡过水,再用盐巴津过,能去除一部分的涩味。在夏日里吃着,解暑气,解渴。
南街有的百姓识得怎么找野生枇杷,还会用祖传的秘方腌渍成果干拿去卖,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
这一筐野生枇杷有三十多斤,难为都送过来给他了。许黟看着只比鹌鹑蛋大不了多少的枇杷,陷入沉思。
传统枇杷膏,用的是老枇杷叶,还有理气化痰、清热润肺的药材,再用薄荷、蜂蜜等熬煮成糖浆状态。
但……他还没用过用枇杷果肉做枇杷膏。
许黟想到他的厨艺,再看看重新盖好的灶房,犹豫一瞬,他决定请外援。
做吃食方面,陈娘子比何娘子更有一手,之前常常饮用的香饮子,都是请她做的。
这次,许黟也打算把做枇杷膏的活交给她。
喝了几副药汤,气色明显改善的陈娘子盯着这一筐枇杷,吃惊问道:“都做成枇杷膏?”
许黟口吻笃定:“是的,辛苦陈娘子了。”
陈娘子劝说道:“这枇杷膏不好放,夏日里放着就变味儿,还不如制成糖渍枇杷,能吃个一年半载不坏,可不比那枇杷膏差哩。”
许黟眉梢微动:“陈娘子,这糖渍枇杷你可会做?”
“好做着呢,就是费糖了些,咱们往日里不舍得做罢了。”陈娘子抿嘴莞尔说道,“我见你是个爱吃嘴的,才同你说,你要是愿意,就买两升糖来,要好的糖,这样能放更久些。”
平头百姓,哪舍得用这么多糖去腌渍果子,陈娘子也是看在许黟对这些小玩意起兴趣,还知晓他爱吃贪吃,才跟他说。
哪想到,过了午时,许黟真的去糖铺里买两升好糖回来。
惊得陈娘子不敢耽搁,次日一大早,她醒来做好早食,就开始在院子里忙碌。
枇杷要削皮去掉里头的果核,三十多斤枇杷可不少,一直到未时,陈娘子才把这一筐枇杷都削好。
许黟看她忙得午食都没吃,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便把晚食给主动揽下来,喊闲汉跑腿去酒楼一趟,打包四人份的吃食回来。
两份是他和陈娘子的,两份是小黄和陈二旺的。
陈二旺午食只吃了粥,光看着陈娘子为许黟的糖渍枇杷忙活,不管他这个夫君饿没饿到。气得背地里偷骂许黟是个赖皮竖子,心里装着火气,装模作样地躲在屋里不出来打招呼。
后面,陈二旺靠着门偷听到许黟叫闲汉买的是大酒楼的吃食,一顿饭就花去一钱银子。他咽着口水,心里骂许黟败家,又连忙跑出来,生硬地唤了许黟一声“许小郎”,坐到凳子上吭哧吭哧的埋头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吃完,陈二旺就径直回了屋,气得陈娘子没好气地想啐他几句。
陈娘子气完,还需为他解释:“他就是个不知好赖的,尽做些讨人嫌的事来,黟哥儿你别去孬他,反让他得逞了去。”
许黟哑然失笑,陈二旺这种行为对他来说太过幼稚,也毫无攻击力,仿佛就是一只在耳边嗡嗡嗡叫的蚊子。
讨人嫌,却不至于为一只不会咬人的蚊子生气。
甚至在他看来,这样的人,比不会叫的狗更加让人放心。
许黟说道:“何故孬他?我等着明日能吃到你说的糖渍枇杷,还未知它的味道如何。”
说完,他又蹲坐在木凳子上看陈娘子熬糖水。
陈娘子将糖加入到水中,用小火将它们熬化,化好的糖水带着蜜糖的香气,不一会飘满整个院子,把小黄和何娘子都吸引了过来。
没多久,又围上来两个穿着肚兜,下半身穿开裆裤的小孩子。
小孩趴在院落的墙角边,对着灶房的方向猛吸气。
好香呀。
是蜜糖的味道。
第39章
糖水熬出来的香味, 吸引来南街不少穿开裆裤的小孩儿,这是许大夫家,许大夫人好心善, 趴在他家院子外,不用担心被人拿扫把驱赶。
事实上,许黟也做不出来赶跑小孩的行为。听着动静,他举着煤油灯出来, 昏黄的光线照向几张小孩的脸蛋。
“许大夫好~”
“许大夫, 你在做什么?闻着好香好香!”
以前,他们只在许大夫的院子里闻到难闻的药味, 这还是第一次闻到让人流口水的香味, 像是在糖铺里闻到的蜜糖。
许黟见天色都这般黑了, 这几个小孩在外面不安全,便喊他们进来。
陈娘子擦拭着手出来,对许黟道:“我回去了, 再晚可不合适留在这儿, 糖水等它凉了,你就将它倒进陶罐里,把泡在盐水的枇杷捞出来,去了水放进去。”说着,她担心许黟做不好,又道, “不急的话,明日等我过来也可。”
“嗯, 多谢陈娘子, 我晓得了。”许黟说。
她欠了欠身,看着跟着进来的几个小孩儿, 捂嘴笑的挨个摸了摸头。
小孩乖,喊了“陈娘子”后,任由着她摸了头后,跑去到许黟的身边。
“许大夫、许大夫,你这是要做糖渍枇杷吗?”其中一个大些的小孩哥,有七岁的模样,头发还短着,扎着的童髻是个小丸子般的揪揪,惹得许黟想要上手扯一扯。
他忍住,亲和地笑着说道:“是要做糖渍枇杷,我不晓得怎么做,去请陈娘子帮我。”
说罢,一并问其他小孩:“可要吃糖水,我进屋给你们倒去?”
几个小孩眼睛雪亮雪亮的。
“我真的可以喝吗?”
“可我娘说,不能随意拿别人的东西。”
“许大夫是好人,不会拐我去卖掉的,我就不怕。”
许黟失笑:“……”
“吃了糖水,回家去得漱口再入睡,可明白了?”
几个小孩纷纷点头。
晚上闲来无事,许黟坐在院子里,瞧着夜幕中央挂着的弯月,这会的月牙明亮,云层飘渺,看来明日还是个大晴天。
小孩子们拿到糖水,便有模有样地朝着许黟行揖感谢,都不是很标准,却也非常有意思。
许黟还考他们,问他们可开蒙了。
“我还没读书,我娘说等我再大两岁就送我去先生那里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
许黟便问另外一个小孩:“你多大了?”
小孩哥稚嫩的脸上满是骄傲:“我七岁了,还有两岁也可以去主家找一份差事。”
“主家?”许黟讶然。
一问才知道,他家父母都在主家签了生契,他爹爹是府里的门子,他娘在府里后房屋子里当差,做挑水打扫的活计。小孩儿看在眼里,也想长大进去府里当差,每个月能拿几十上百文的月钱,就是他奢望的日子。
生契不是死契,赁期结束就可以归家,主家也不能随意打骂发卖,是奴籍没法比的。说起来,何娘子的夫君和儿子何林秋,也都是在大户人家里当差。
许黟渐渐了解到,南街不少户人家,都是在大户人家里做活的,要不然靠那几亩田地,又是纳税又是交人口税,日子可不好过。
几个小孩子吃完了糖水,也该回家去了。许黟没留他们,让他们仔细一点回去。
他在门口目送几个小孩回家,隐约听到有骂孩子贪嘴的。
次日一早,许黟在院子里打拳,就收到了几个鸡子,是昨晚那几户人家的大人送过来的,谢许黟给他们家孩子吃糖水。
等他打完拳不久,陈娘子过来灌糖水,泡在糖水里的枇杷肉,还要浸泡一旬时间。
期间不能掀开盖子,要在木盖子外面围上两圈布封,时间到了,才可以开了吃。
受灾的事在南街已是过去了的事。
但对于来登记受灾的街道司来说,还没过去呢。衙役把记录的本子送到书吏,书吏要把这些受灾的事记录下来,存放在库房档案里。
因着这次有大夫主动义诊,就被街道司的管勾知晓了一二,喊来负责此事的衙役,听到这大夫是南街受灾住户之一,还是个未及冠的少年郎,心中有了好奇。
“此人可是府城太医局的生徒?”管勾问那衙役。
衙役垂着眼,不敢隐瞒地说道:“小的禀大人知晓,这许大夫不是太医局的生徒,他去年还在私塾里读书,是弃文从医,半路出家子。”
管勾沉思,半路弃文从医,那可不多见,此子竟有如此魄力。从报上来的公文里,也说这许大夫义诊有序,伤患除严重者还不能动身,其余等已痊愈无碍。
只是年纪尚小,还不足以令他多费心神。
管勾挥了挥手让衙役退下,便把这事暂时抛在脑后。
西街,济世堂。
沈家少东家晚了一日,才收到许黟去义诊的消息。他知晓后,立即去书一封到潼川府,将许黟不但不同意卖药方的事告知沈家主,还将许黟经营名声的事一起写在书信中。
在他看来,许黟就是个沽名钓誉之人。上次拒绝他,定是觉得他开价太少。
他让跟着过来办事的仆人去喊严大夫。
“严大夫,你再去寻那许黟,便说我愿出价到三百贯,问他可愿卖他手里的药方。”沈少东家话虽这么说,口吻却带着浓浓的不屑,他就不信,这次许黟还会拒绝他。
三百贯可不是小数目,这么多钱,别说是在盐亭县买宅子,去潼川府买了宅子,还可以再买两个小厮回家伺候,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严大夫闻言,一脸欲言又止,上次他为了许黟得罪少东家,少东家故意找了医馆诸多麻烦。
他这次若还是出言劝说,怕是惹一身骚。
沈少东家冷眼看他,嗤笑说道:“看来严大夫在盐亭县当主事当久了,莫是觉得济世堂是你严家的!”
严大夫惶恐:“严某从未有此心,我在来到盐亭县后,便一直恪守本心,一是看病救人,二是为沈家守着医馆,自不敢有任何他心。”
“哼,最好是如此。”沈少东家睨眼看着他,知道这人心里向着那许黟,偏要让他去传这话。
“你且快去,别误了我的好事。”
严大夫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只能认命。
他回到医馆的诊堂里,坐下来便喊一名学徒进来。
进来的学徒恰巧是那日接待许黟的那个,他笑着脸问严大夫有什么事情吩咐。严大夫看他兴致高,就把这送帖子的事交给他去办。
学徒拿着帖子,就来到南街石井巷找人。
他随便拉着一个人就问许黟家在哪里。没想到这人十分热情,主动地带着他来许家寻许黟。
“许大夫,有人找你嘞。”那人把人带到,深藏功与名地离开。
许黟出来一看,看到是济世堂的学徒有些意外,便喊他进来,问道:“还未到交付消食丸的日子,怎么过来了?”
学徒说道:“我是来送帖子的,我家严大夫想来见你,问你未时可有空。”
许黟挑动眉梢,严大夫要来见他,他先想到的便是那日在翠园里恼羞嗔怒的沈家少东家。
许黟收回思绪,说道:“有空的,你告知严大夫,我在家中备茶等他。”
未时一到。
许家院子门外停了一辆帷帐牛车,严大夫撑着学徒地手下来,见着许家屋院,心里感慨万千。
与他认知的一样,许家的家境并不富裕,不过看那崭新的瓦砖,房顶似乎新盖不久。便又觉得,他似乎也能体会到许黟的一些想法,年少傲气,心中有悬壶济世的想法,不打算卖药方,不为上百贯钱心动,好似就能理解了。
“严大夫?”
许黟喊了两声,严大夫才缓过神。
看着他转移视线过来,许黟缓声道:“严大夫这几日别来无恙,明日便是交付消食丸的日子,你即是来了,倒是合适把消食丸一并带回去。”
“好说好说。”严大夫点头,消食丸如今在济世堂是畅销药丸,来买的人多,时不时就会断货。
许黟又只每五日提供四百颗,量还是太少。
他知道本家那边想将药方买了去,是知道这消食丸的好处有多大,二十几个分号一起售卖这款消食丸,还不限量,月盈利还不知是个什么数。
他自当是不敢把这话说给许黟听的,也没有添油加醋,自作主张地替沈家少东家说脸。就只表明,他是替沈家少东家来问许黟,出三百贯钱,想买他手里的药方。
“……”
许黟咂舌,怎么过去好些天,这沈家少东家还不死心。
严大夫叹气:“少东家执意如此,老夫也只能是走一遭,厚着脸皮来问许小郎,这药方之事,敢问许小郎是做何打算?”
“不瞒严大夫,这药方确实没法卖与沈家。”许黟没有动摇,一百贯也好,三百贯也好,对他来说不是价钱的问题,“我也不拿话打发你,药方是秘籍,非出自我之手,我只是借用罢了,非是我的药方。”
严大夫听了,沉着脸说:“这话极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要是这药方在我手里,我也不会轻易卖出,又怎么能强求许小郎做违心之事。”
沈少东家不学医,眼中都是商人利益,觉得只要出高价,别人就会顺他的心意将药方拿出来。
实在是可笑极了。
严大夫这般想,就也没再多话,只目光落到院外,看着晒在院子里的药材,闻着空中飘着的淡淡药香。
热风拂过,他收回视线,对许黟道:“严某该回去了。”
许黟颔首:“那在下便不留严大夫了。”
送走严大夫,许黟目光落在小黄身上,心里想着,这事可能还没结束。
对方这么执着,这次派严大夫过来没能得到答案,也许下次,会是别的人过来。
许黟将这事记下来后,便没有特意去关注,两日后,邢岳森放旬假,来许家寻许黟玩。
他不是空手来的,还拿了两本书籍,以及一刀富阳有名的竹纸,两块墨铤。
邢岳森道:“我来你家读书,怎好用你的,这不都自备而来,好让你也用用。”
“子腾兄还是客气了。”许黟笑了笑,拿过他手中的竹纸一瞧,发现与他用的普通竹纸区别很大,纸张细腻光滑,柔韧,闻着有淡淡清香。
他好奇:“这竹纸?”
邢岳森眨眨眼,说道:“我二叔去临安城做买卖,顺路去那富阳给我带来的,说是好生名贵,一刀便要二两银子。”
邢二叔给他带回来三刀纸,他一刀赠予师长,一刀留着自用,还有一刀就带过来到许黟这边。
许黟震惊,这竹纸好贵啊。
都说读书费钱,可不是说说而已。
束脩在读书的开销中占比是很低的,买书本、文集、注解等,还有练字用的笔墨纸砚,才是长久开销。
而在宋朝,因为印刷术的发达,书本的价格到了前所未有的低价,不少百姓人家是买得起书了,可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种其他的消费。
更多的人家是送孩子去读两年书认认字,好能找到一份体面不那么累人辛苦的差事。
许黟想到那几个小孩,期待着去读两年书后,就去主家讨一份体面的下人差事……
“黟哥儿,老师给我出了一道题,我一个人做着没意思,你来陪我可好?”这时,邢岳森铺开竹纸,笑着问。
许黟:“……”
不是,我都弃文学医了。
他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对邢岳森说道:“子腾兄,我还是看医书吧。”
邢岳森听到这话,瞧了瞧屋子的陈设,只看到书桌上面放着的书籍,都是四书五经,还有一些经贴注解,哪里来的医书?
哦,想起来了,是有一本,他之前在祖父库房里翻出来的,特意拿来送给许黟。
突然,他想到一个问题,许家没有医书,许黟是去哪里学医的?
邢岳森心有疑惑,就问许黟,想知道答案。
许黟眉心一跳,想了想才说:“原先有所求便去书馆借的医书,还有以前在家伺候家父家母,问大夫的,他们那儿就有不少医书。”
“你要看吗?”说完,他就假装问。
邢岳森摇了摇头,笑说:“我光看这题就已头晕,怎么还让我读医书了。还是黟哥儿厉害,药理医理可不是谁看了便会的。”
这事一打岔,许黟便知道自己不能空说样子。
待到邢岳森带着做出来的文章满意离开,许黟也出了一趟门,买了好些纸回来。
他坐到桌案上,开始研墨,一边思忖着从哪里落笔。
许黟的记忆力不错,当年为了学好中医,他家让他先把要学的医书背诵下来,几十本医书,上百万字,全部背下来,当然是不可能的!
但一些被他盘得包浆的,那还是能写一写的。
譬如《诸病源候论》、《黄帝明堂灸经》《素问》、《神农本草经》、《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等,这些医书,单独一本拿出来都有非常大的研究价值。
况且多数在宋朝之前就有的名书,许黟将它们抄录下来,也能说出出处。
还有一些宋朝之后,明清出身的大家所著的医书,就不太适合摆在明面上。
但他怕时间太久,将这些都给忘了。便打算以后,也一点点地补齐。
能写多少,就写多少吧。许黟着墨书写,花了半天时间,把《伤寒杂病论》中十卷之一写出来。
全篇有八万多字,以许黟的速度,每天拿出两个时辰用来抄录,也要半个多月的时间。
十天之后,糖渍枇杷可以开盖吃了。
三十多斤的枇杷,去皮去核,糖渍过后就只剩三分之一多。用干净的勺子舀出来放到碗里,还没吃呢,就先闻到一股清甜的果香味。
许黟用筷子夹了一块吃进嘴里,口感软甜,好似黄桃罐头,但味道不一样,没有黄桃罐头浓郁的香味,反而吃着清凉可口,依旧有润喉清肺的作用。
他很惊讶,连忙去到院子里,摘了一把薄荷回来。
这薄荷是他从山脚下看到的,便挖回来种在院子里,没想到种活了。
薄荷能清利头目、疏肝行气、利咽等诸多功效,还可以用它来治风热感冒,咳嗽,化痰……它有个土名叫“银丹草”,有的百姓会拿它来当野菜吃。[注1]
当菜吃的话,可以拿来煮薄荷粥,炒薄荷饭。三月三时,有的地方民俗会用薄荷、九层塔、鸡屎藤等剁碎炒饭,做出来的炒饭味香营养价值高,属于药膳之一。
许黟不做炒饭,他做的不好吃,他拿薄荷泡茶。
加入金银花、白菊,再有少许盐巴,喝着能神清气爽、解毒败火。[注2]
最近他夜夜挑灯抄录医书,睡得比之前的都要晚,他就连着三天摘薄荷泡茶,加上白菊,还能起到清目作用,一举两得。
摘回来的薄荷用清水洗净,再拿开水烫过,放进到盛着冰水的碗里,加入一勺糖渍枇杷。
没一会,许黟独创出一道香饮子。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打算去请几个相熟的人过来品尝。
第40章
薄荷枇杷饮是许黟给新冷饮取的名字, 虽然是冷饮,但在夏天里喝上一杯,对解渴消暑、清肺润喉都有不错的效果。
所以, 许黟犹豫着要不要将这“薄荷枇杷饮”当做一种药膳饮料。
在一千多年前出现“药膳”这个词之后,关于药膳方面的内容和食疗的方子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丰富。明清之前,就有《黄帝杂食饮忌》《食方》之类有名的医书,后来在名医孙思邈著写出《备用千金要方》后, 更是把食疗这一门学科加以完善跟补充。[注1]
后代人里, 专注这一门学科的也在一步步地改善添加,还搭配出更适用于新时代的药膳食方。
由于药膳不单单起到治病的效果, 它同样能强身防病。时下的权贵、大户人家, 对药膳也是相当的信赖与推崇。
好些人家, 还会请大夫去家量身定制好的食疗方子,便是想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至于冷饮的话, 在一千年前的北宋, 就深受时人的喜欢了。他们把这个称作为“凉水”,其实更像是“果汁”类的饮品。像开封府那边,就时兴“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等。[注2]
还有养生的“熟水”,一开始只是把水烧开了才喝,说是能养生健体,后面就开始加入各种养生的材料。用煎、泡等方式, 煎、泡出香味和药效。例如许黟喝的薄荷白菊茶,就是属于“熟水”的一类。
这么看来, 这“薄荷枇杷饮”还是属于养生凉水了。
许黟笑了笑, 把它归类到养生冷汤里面,夏日可喝凉, 冬日可用热水煎、泡。
确定下来后,许黟继续完善食方,把薄荷、枇杷肉的剂量都确定清楚。
再写出几个衍生的方子,譬如喉咙有湿痰,可以加入陈皮、金银花。先用热水泡开,过滤出来后放凉,用冰水冰镇之后,放入捣碎的薄荷叶,和糖渍好的枇杷肉。
热汤就简单一些,用水煮开,依次加入金银花、陈皮、薄荷,最后关火加两勺糖渍枇杷,等温度适宜就可以喝了。
最近他书写多起来,落笔时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洒洒洋洋地写了好几张纸才停下来。
一阵输出,让许黟神清气爽,趁着天色还早,他换上窄袖袍衫,背上竹筐出门来到一家经常光顾的医馆。
医馆里的学童都认得他了,笑呵呵地过来询问他想买什么。
“许大夫,可是买之前的老三样?”
许黟摇头,问他:“馆里硝石还有多少,我全要了。”
学童翻看医馆里的库存账目,微微张嘴,对着许黟说道:“医馆里如今还有一百二十六斤硝石呢,这数量可不少哩。许大夫,你确定可都要?”
许黟点头“嗯”了一声,说,“都要的,你帮我算算多少钱,我取给你。”
“好说,且等我一会。”学童连忙说。
硝石的用量不大,素日里卖不出多少。这批硝石还是前年冬天进的货,都一年半的时间了,也卖不出多少。许黟想要,正好合了医馆的意,学童还不用继续打理,也不去想买这么多硝石,用去做什么。
他不问,许黟也不用编什么借口。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学童从后门里拖进来一麻袋硝石,上了秤一看,果然是一百二十六斤。
付完钱,许黟将硝石装到竹筐里,步履飞快的回家。
到家里他就把硝石倒出来,用木锤子把它们敲碎成小块,再用惠夷槽将它们碾成细粉状。这样硝石能更容易溶解于水里,加快发挥的速度。
碾成粉末,许黟去挑了两桶井水,刚从井底挑上来的水是最适合不过的,摸着冰冰凉凉的透心凉爽。
他把井水倒进陶罐里,依旧按照之前的方式,顺指针地捣鼓融化。等待全部融化之后,就把小陶罐放进去,等硝石发挥作用。
井水渐渐变得冰寒,摸着寒气袭人的时候,许黟眼疾手快地把小陶罐拿出来,倒出一部分冰水到提前准备好的罐子里。
随着许黟住的时间越久,家里的陶罐是越来越多了。
新的陶罐还是前几日,在屋顶竣工之后,许黟觉得家中陶罐还是太少了买回来的。
大部分买回来的陶罐都不是用来正经装食物,而是拿来装晒干的药材。
好的陶罐装药材,要比用麻袋更加的合适。储存的时间长,不容易变质破坏药性,对他来讲,陶罐的价格就不值得一提了。
剩下的一半冰水继续冰镇在硝石水里面,这样等待一两个时辰,就可以结出冰来。
许黟提着篮子到院子里,采摘了半篮子薄荷,去到灶房里泡洗干净。再用药臼捣碎之后,挤出汁水到冰水里面,剩下的渣也不浪费,用少量的冰水继续搅拌,再过滤出来,把每一片薄荷叶利用到极致。
接着,就可以加其他东西了。
许黟想着天气炎热,古人又不能像现代人一样穿短袖短裤,整天穿着长衫长袍容易中暑,又加入白菊、干山楂片。
白菊、干山楂片不需要捞出来,泡开后颜色好看,还能起到美观的作用。
最后一步就是加入适量的糖渍枇杷了。
做完之后,许黟先取一小碗品尝,入口先是一阵冰凉,接着就是枇杷肉的甜香,而后又有薄荷的冰凉清香,清甜带一丝味酸,薄荷与枇杷的香味交融得十分融洽。加到里面的白菊和干山楂片也没有任何的违和。
用许黟的话来说,这是他做得最成功的养生饮品了。
他十分的满意,装出两壶,分别送到何娘子和陈娘子家里。
两人在收到许黟送来的薄荷枇杷饮都十分震惊。
相处这么久,她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许黟亲自做这样的吃食,还是外面没有卖的香饮子。
许黟老脸羞涩,解释道:“还得多亏陈娘子帮我做出来糖渍枇杷,让我想到了个能凉吃热喝的养生汤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