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将从山坡里猎到的山鸡宰了,做个鸡汤边炉。
跟着他们来到庄子养伤的冬耳,受伤的腿好得差不多,已经能掂着爪子走路。
平日里他们在忙着时,会主动地找小黄和虎霸王玩。
虎霸王年纪大了之后就变得喜静,不喜欢这么活泼的小家伙,它颠颠跑来时,虎霸王便跳到高凳上,老神在在地俯瞰着嘤嘤撒娇的小奶狗。
小冬耳摇头晃脑,尾巴翘得高高的,又呜呜地耷拉下来。
但很快,又蹦蹦跳跳地跑去找小黄玩儿。
小黄超喜欢舔它圆圆的脑袋。
舔着舔着,小冬耳的毛绒脑袋变成挂着一缕缕毛的湿毛球。
许黟看着它们嬉闹,担心冬耳贪玩忘记伤腿,将它抱到狗窝里,不让它瞎乱跑。
“还没好就闹腾,你可比小黄小的时候调皮多了。”
许黟想着以前养小黄时,当时比冬耳大不了多少天,但已经很乖了,无师自通看家本领。
“汪汪~”
小冬耳像是能听懂许黟说它,不乐意地哼哼叫着。
许黟捏捏它的鼻子。
它便伸出爪子来,要去扒拉许黟的衣袖。
扒着扒着,它的注意力被其他物什吸引,仰着脑袋,鼻息耸动,像是嗅到了什么。
另一边阿旭正在处理野山鸡,烫水、拔毛,剁成鸡块。
丢入到锅里咕噜炖煮,又削了几块野山药,切段放到里面一块煮,鸡肉煮好时,野山药也煮得软糯,用筷子轻轻一夹就能夹断。
“呜呜——”
小冬耳不知何时跑了过来,伸着脖子往锅里瞅。
炉子暖烘烘的,越瞅越近,火星都要烧到毛发啦。阿旭扭头,就看到这么只小小的家伙,当即提溜起冬耳的后颈,轻放到远处。
接着,小黄慢悠悠走来,把它叼走。
翌日辰时,许黟几人坐着车离开庄子。
年后,天气回暖前,许黟照旧去太医院里看书,期间廖宁才和胥黎偶尔会拿着问题来询问他。
许黟很乐意给他们解答,还会一并将蔚柳带上。
——给他们出些辩证考题。
他的考题不同于太医院的正式考核,题目比较单一,先出个疑难杂症的辩题,再通过这个题目衍生出数个举列法。
譬如在基础病症在发病的过程中,会演变成哪些方面的病证。
开始时,廖宁才和胥黎在对应这种辩题时都是满头雾水,后面经过几道难题的磨砺,他们渐渐地找出规律,各凭本事地从容应对。
甚至到后面,他们逐渐享受这种难题的考验。
在下一场考核时,他们在拿到教谕们给他们出的题目时,竟觉得考核的题目变简单了。
蔚柳学医的时间还很短,像这类考题自不是他能解答的。
许黟带着他一起,是想让他先多听多看,再给他定制初学者的一问一答,以及辨别药材真假。
许黟问:“这药是何名?”
蔚柳拿过许黟递来的药物,放在鼻前嗅了嗅,回答道:“是款冬花。”
许黟便问:“有何药用?”
蔚柳边想边作答:“尝闻款冬花润肺,祛痰,嗽以定喘。”[注1]
许黟继续问:“若是久咳不愈,已成内伤,这药该如何用?”
“……”这题对蔚柳来说有点难,他琢磨许久,才想到之前许黟教他的,立时开口,“咳至内伤,生服无用,需要炙服才能。”
这款冬花归肺经,性温,其能用于偏寒、肺热等,不同病症入药用法不同。
蔚柳能记住这么多,许黟兴感意外,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
问完款冬花,许黟拿起另外准备的药材递给他:“这是何物?”
蔚柳看了一眼,这味药材尤为熟悉,昨日他才跟着许黟去到药房里开过一个药方,其方就有用到这味药材。
“是仙茅。”
考问完,两人歇着喝茶,蔚柳问起冬耳:“它的腿伤可好全了?”
许黟笑了笑:“能蹦能跳了。它皮实得很,总是记吃不记打,有时候蹦得欢,扯到伤腿就嗷叫,哄过便忘记。”
蔚柳听完,有些唏嘘。
自他知晓这奶狗有了名字,他就没再提要养的事。
君子不夺人所好,他非君子却也是明事理的人,许黟和他家里人对这奶狗都喜爱有加,他要是真要去,这狗也不一定愿意跟他。
养狗讲究缘分,他跟冬耳有缘无分,无奈笑说:“我虽无缘养它,不过准备了见面礼,是些软口的肉干,你带着去给冬耳吃。”
冬耳能吃肉了,这几天沾过荤腥,连米粥都不爱吃了,整日盯着灶房瞅,晓得里面有好吃的。
许黟笑着替冬耳收下见面礼。
对着蔚柳说有时间可以去家里看它,它长大了点。
毛茸茸,圆滚滚的。
比起刚捡到那会儿,更加可爱了。
蔚柳摇头:“赶明儿吧。”
他怕见了,以后就再也看不上别的小狗。
惊蛰后,气候渐暖。
庄子里迎来第一波春收,冬日里种的过冬蔬果熟了,鲁管家安排人手割了好些,装在牛车里进城。
一下子运来这么多,许家就几口人,哪里吃得完,留够自家吃的量,其余都拿着去送了人。
便是胥黎都有份,也得到许黟送来的小筐时令,足够他吃好些天。
廖宁才和胥黎都得过许黟不少好处,两人拿着这些时令,皆是羞红脸,他们没给许黟送礼,许黟倒是先想到他们来。
“廖学弟,我们拿了先生这么多好处,眼下许先生想必是要离开京都,我们若是什么都没表示,怕是要寒了他的心。”胥黎忧心忡忡,他住在院外,平日里靠给街坊邻居们看病挣钱小钱。
若是送礼,便要使银子,可他手里能拿来花的银钱不多。
廖宁才问:“那我们该买些什么送许先生?”
见着他这么问,胥黎道:“我们凑钱去相国寺买副画送给许先生,可好?”
“好啊,好啊。”有胥黎这个主意,廖宁才迫不及待地想现在就去相国寺了。
胥黎拦住他,让他别急,他先回趟家拿钱。
两人相约来到相国寺,在交易奇珍异宝和图画的大殿后资圣门前,挑挑选选好久。
最后挑中一副春桃芬芳图。
等到下一回休沐日,廖宁才和胥黎携手登门来。
他们送的是画,略显寒酸,但诚意满满。
胥黎拱手道:“许先生将要办医学收徒,愿先生以后‘天下桃李,悉在公门矣。’[注2]”
廖宁才亦是拱手:“我亦是如此。”
他们煞有其事,许黟不得不将那画满桃花的图画收了下来。
此时,邢家。
邢岳森和焦熙柔相对而坐。
他们面前案上,放着刚收到的上任书,邢岳森将从大理寺调任离开,去到开封府任判官,从六品官职。
焦氏难以置信地拿着上任书来回看:“好端端的,怎么会去到开封府当判官,这会不会出错了?”
邢岳森叹了一口气,如此重要的事,如何会出错。
想来他的申请书迟迟不通过,是有人想要将他调去别的好出处。
判官乃州府僚属,辅理州府大人处理政事,通常是由派遣京官充任。但邢岳森原职是大理寺评事,这种好职位按理来说轮不到他。
其中怕是有他不知情的地方。
邢岳森冥思苦想,最后将思绪落在许黟身上。
这两年他最大的变化就是许黟来京找他。想想期间所发生的事,从小到大,最为可疑的就是霍家。
要真如此……也只有霍家有这样的能耐。
难道是为了拉拢他?
不,不是。
霍家家大业大,不至于为一个商户出身的官员费心思。
唯一能解释的,是当时许黟救霍玉清的时候,他也在场出力了。如此分析,便拨云见日,所有疑惑的点都有了矛头。
邢岳森敛起双目,对着焦氏道:“不用忧心,去开封府担任判官不是坏事。”
他们不用离京,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有邢岳森这句话,焦氏莞尔笑起来,说道:“前些日我还跟颜弟妹说,我们也要跟着他们搬家走,还约着同行,要是上任的地方离着盐亭近,还能回趟家瞧瞧。只是眼下看来,是要失约了。”
“是啊。”
邢岳森握了握妻子的手,叹息道,“离乡多年,我对家中事物也甚是想念。”
这时,焦氏想到什么,探询地问:“咱们不走了,那是不是就可以买下黟哥儿的庄子?”
“你说黟哥儿的庄子?”邢岳森微顿。
年后他忙于公务,对于许黟那边的事关注少些,之前只听许黟说他们在处理京中事物,很快就能处理好。
没想到他们还要将好不容易买下的庄子卖了。
真的要变卖家业回家办学???
焦氏道:“我听颜弟妹说起两回,说庄子挂到牙行里,有买家来问价,却要压着价要他们贱卖。
这好好的庄子贱卖怎成,颜弟妹自是不同意的,从二月拖到这会儿,都快两月还没将庄子卖出去。”
那庄子离着城内不远,虽然格局是差些,可去一趟能当天往返。庄子里还有一公一母两头成年鹿,另有两只小鹿在。
何况他们家不缺这几万贯钱,焦氏想着庄子里养的鹿,隐隐心动。
邢岳森点头,赞同道:“你若是觉得好,咱们就去找黟哥儿和颜弟妹,将这庄子买下。”
当时那庄子卖多少钱,他们就按多少钱将这庄子盘过来。
因邢岳森想要将他上任的消息告知给许黟,夫妻两人谈罢这事,索性连夜走了一趟许家。
“买庄子?”颜曲月诧异地看向焦氏。
焦氏笑着点头:“我馋着庄子里的鹿,正巧手里有些闲钱,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在京都置办些家业。”
许黟闻言,等着邢岳森说话。
“是。”邢岳森把他要去开封府上任的事说了,他们暂时不离开京都。
“要是你们真想买,那这庄子就不卖给别人了。”许黟思索着说,“不过庄里当值的都是老实本分的,你买下庄子后,不能把他们遣走。”
邢岳森笑了:“我不做这等缺德事。”
许黟道:“行。”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庄子过户这事交由阿旭和阿目去办,两人先跑了趟牙行签订契书,再请着经纪去到办理过户的衙门处,把过户的红章盖上。
事后,阿旭带着几万交子,去到马市里挑选两头健硕的成年骡子。
毛驴的寿命不低,可这几年里,小灰和旺财跟着许黟他们四处游历,踏破的铁蹄数不清。
年纪上来后,它们的腿脚关节逐渐老化。
虽然能继续赶路,可要它们驮着如此沉重的车厢物什,已有些吃不消。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大家对着两头毛驴都有着感情,许黟想带着它们回乡养老,想着它们回去的路轻松些。
安排好这些事儿,山上的积雪彻底消融,京都的百姓们脱下厚重的棉袄,换上春衫。
耕种时节到,他们该准备离京了。
第276章
打从年后市井八卦话题全都是今年春闱, 年前就已经有一批考生进京,年后街井客栈更是住得人满为患。
城内各茶楼酒肆热闹喧天,都在议论春闱会元出自哪位举子, 殿试又是哪三位夺得进士及第。
有赌坊设局,霍玉清就在名列之中,他是这几年国子监新秀,自进入国子监后就才名初显, 得诸多教谕夸赞其才。去年因当街刺杀闹得街坊议论纷纷, 都以为他是风流浪荡子,后来案件查办, 他名声恢复清白, 一度令人唏嘘不已。
看好霍玉清的人有不少, 除了他的师长同窗外,许黟便是其中一个。
自年前,霍玉清神清气爽地来见他, 说要闭关读书, 许黟看他神情状态,就直觉他会在这届春闱大放光彩。
他若是能在春闱夺得好名次,在许黟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许黟不爱赌,赌坊里设赌局和他无关,但阿旭去市坊里买吃食回来提过几回。
连颜曲月和阿锦都开始在意起来, 兴致勃勃地说要搏个好彩头。
两人想玩,都拿了几贯钱堵霍玉清能中进士。霍玉清的赔率低, 只有一比一点五, 几贯钱哪怕赢了也得不到几个钱。许黟便觉得要玩那就玩个大的,拿出伍佰贯钱, 压他能中。
颜曲月和阿锦:“……”
当然了,也有人赌霍玉清今年春闱落榜。
他还这么年轻,又因这事伤了身,如何有心力与别人挣?
就算是霍家儿郎又如何?他们霍家还有个不爱读书的五郎君呢。
哪想放榜那日,霍玉清不仅春闱没落榜,还得了省元!
这让压霍玉清落榜的赌徒们捶胸顿足,恼恨那些说霍玉清肯定会落榜的人。而那些大放厥词传播者,如今都灰溜溜地掩面逃了。
省元的含金量是其他名次无法相提并论的,霍玉清已是解元和省元,若是在殿试上夺得头魁,那便是三元及第!
三月初九。
天晴,万里无云。
殿试结果出来了,在众人以为霍玉清会得状元时,他被官家钦点做探花郎。
数日后,霍玉清参加完琼林宴,来寻许黟。
许黟拿着赢来的钱去到景灵宫东墙的长庆楼订了一桌上好的席面,十数道昂贵精细的菜肴装在木雕食盒,由着两个闲汉快跑着送来。
到许家时,这菜肴都还是热乎乎的。
霍玉清从小在京都长大,见着这一桌席面,便知出自哪家酒楼。
他讶然看向许黟:“你今儿订的这桌菜肴,怕是要上百贯钱。”
许黟笑了起来,看他一眼说道:“你如今是探花郎,要宴请你的人不在少数,却来这陋室寻我,我要是还不给你安排桌看得过去的席面,说出去怕是要遭骂。”
又道,“过几日我便要启程离京,也算是践行酒。”
说到践行,场面气氛陷入微妙,霍玉清沉默地举着杯饮尽杯中桑酒。
他情绪半喜半忧,如今进士及第出身,接下来的三年会留京。
人越往上走越身不由己,三年后,他必定会离京派任地方,无论去哪里,都无法擅自离开管辖之地。
川蜀远离京中权势,而霍家在汴梁也算门楣显赫,去地方上任不过是为了增添履历,只要不遭逢家道中落,霍玉清此生都不会去到川蜀当官。
这便意味着,以后他要与许黟联系,只能靠书信往来。
“你若是到了川蜀,可给我来信。”霍玉清又倒了酒喝。
桑酒度数不高,入喉果香醇郁,酸甜口,余味带有一丝酸意的涩。
“你酿的?”他问。
许黟摇头:“是阿旭酿的,他酿得好,这几年我们都会采桑果酿酒。”
霍玉清笑了笑:“甚好。”
他有时候会很羡慕许黟,能游历四方,逍遥自在。
也许是喝了很多酒,这会的霍玉清优游不迫地靠在软垫上,手撑着颐,神色懒懒的,尽情不拘地畅快释放自我。
“便是在家中,我都从未如此快活。”霍玉清轻松笑着说道。
许黟叹了一口气。
他没劝说霍玉清少喝些,反倒是行云流水地举杯倒酒,一杯接一杯地陪着。
后面,两人喝得醉意朦胧。
皆是毫无形象地歪歪斜斜地靠坐在软垫。
两人对坐聊天吃酒,外头守着的阿旭听得里面动静渐少,探头进来瞧了一眼,就回屋告诉颜曲月,许黟和霍郎君喝醉了。
接着端着盆温水进来,给他们净手洗脸。
许黟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却也清醒着,看着阿旭进来,笑问:“不是让你先回屋去?”
“郎君和霍郎君都在这里吃酒,随时都要找人。”阿旭说着,拧着帕子给霍玉清擦脸。
许黟自个擦完,问阿旭霍玉清的随从可还在外面。
阿旭点头说:“在的,我让他进屋歇也不愿意,只在檐下坐着,哪也没去。”
许黟应了声。
须弥,阿旭去外面喊霍玉清的随从进来,要他扶着他家郎君回去。
临走时,许黟让阿旭去灶房取几壶桑酒,给随从带回去。
三月二十日,宜远行。
邢岳森告假来相送,两家车马一路摇摇晃晃出来京城南门,往外几十里,官道两边杨柳纷纷,春意盎然。
“回去吧。”许黟眺望前方,对着身旁的邢岳森说道。
邢岳森沉着脸,不语。
他给许黟备了不少践行的物什,许黟只拿了点吃食留着路上吃,那塞在篮子底下的交子被发现,塞回到他的袖袋里了。
邢岳森捏了捏眉心,郁闷道:“我直接给你不愿拿,偷着给怎么还发现了。”
许黟也很无奈。
他道:“我不缺钱。”
邢岳森执着道:“眼下是不缺钱,可回去盐亭就该缺钱了。”
“那也不该是你这个在京里做官的操心。”许黟嘴角轻扬,心情不错地打趣说,“要真缺钱,我就去找清皓和鑫幺借。若他们不借,那我就去找秋哥儿和张兄,他们若是不借,那我还能变卖宅子庄子。”
邢岳森没好气:“就你话多。”
许黟爽朗地笑起来:“嗯,你就忍忍。”
等他们一会儿启程离开,就能两耳清净了。
另一边,焦氏和颜曲月也在做道别。
此番来京,颜曲月就交了这么个知心好友,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平日里有不少话儿聊。
眼下焦氏跟着邢岳森来送行,颜曲月心底感激,她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只腰间随身佩刀比较珍贵,便解下来要送给她。
颜曲月道:“这刀是精铁锻造,可削铁如泥,你拿着防身用。”
焦氏红唇微启,被她这么随手送刀的举止惊讶到了。
“你将刀给了我,那你用什么?”焦氏拿着刀,有些无措地问她。
颜曲月道:“我还有一把。”
这路上她送出好几把弯刀,其中还有一把她常用惯的,后来她找打铁师傅锻造几把弯刀,每一把都锋利无比。
送给焦氏这把弯刀,则是在京都打造的。
当时他们在相国寺摆摊卖药丸,在其他摊子里瞧见块巴掌大的精铁,精铁价钱昂贵,极难遇到。
颜曲月不愿错过,花了大价钱将它买下来做成弯刀随身带着。
不过这刀还未见过血,煞气不重,焦氏拿着不碍事。
“嗯,多谢弟妹。”
焦氏声音温温柔柔的,说着话时,手里还紧紧握着弯刀。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骡车每到一城都会入城歇息,期间,阿旭和二庆会乔装打扮,带着金疙瘩去到金银铺和长生库。
两人轮换着去,到金银铺里将金疙瘩换成碎银子,一两黄金能换十两到十二两白银。
他们带去的黄金纯度高,金光发亮,看着都喜人,通常能换到十二两白银。
至于拿到长生库的金疙瘩,则是全都死当,只要交子,不要别的。
他们一路走,一路换。
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偶尔还要走水路。
骡子不好上水路,要多交好些银钱,许黟他们便会在船上摆摊看病卖药。
起初船上的乘客怀疑他们是光棍骗钱的,直到有个乘客晕船呕吐不止,吃了许黟开的药丸后,立时见效不晕了。
渐渐的,来找他们看病的也不少。
还有人来找他把平安脉。
许黟脉出一个四十岁的妇人为滑脉,还道有喜三个月。
那中年妇人面对夫君的质问支支吾吾,最后承认她有三个月没来葵水了,她夫君听到这消息掩面哭泣,当着众人的面直呼养不起孩子了。
后来许黟他们才知道,这妇人两年生养一胎,他们夫妻二人共有十二个哥儿姐儿。
她夫君是做跑商买卖的,挣到的银钱都不够养孩子了。
这事后来成为船上不少人的谈资,有人笑话有人羡慕,道他们是晚年享福之人。
日子转眼过得很快。
仲夏至,天气渐渐炎热。
装在箱子里的金疙瘩日渐减少,到后面,许黟没再将金疙瘩换成白银和交子。
越近蜀地,道路越难行。历尽数月,骡车翻山越岭,终于驶入期盼已久的金牛道。
再次见到道路两端熟悉的崎岖山崖,众人一扫数月来赶车的疲惫,趴在车窗津津有味地瞅着。
山高谷深,林荫遮天蔽日,时不时就有各种奇怪响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欸,是猕猴!”
忽而听到啼叫,阿锦惊讶地指向高处。
有数只红脸猕猴占据在高耸的树梢间,这些猕猴丝毫不怕人,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下方行驶的骡车。
许黟眯了眯眼。
喊着阿旭和二庆驾车小心些。
这日,许黟他们顺利抵达利州,骡车在利州客栈里歇息两日,补足草料和豆子,采办好物什,便重新启程。
接下来他们要直接去往昭化。
从利州到昭化,快马加鞭的话两日半能到。
他们要在天黑前将临时帐篷搭建起来。
几人分工合作,阿旭负责挑水, 许黟和二庆负责搭帐篷,颜曲月观察周围动静,阿锦则是起火烧炉,做吃食。
将帐篷搭起来时, 阿旭也把水挑回来了, 上流岸边水质清澈,烧开便能喝。
阿锦拿出预存的肉干, 削了些在水里煮开, 趁着煮汤的时间里, 揉了面团,揪成面疙瘩扯开,放到汤里煮沸。
配上腌制的咸菜, 便凑合地吃上一顿。
夜里, 周围静悄悄的。
只有眼前燃着的柴火堆里,时不时地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明亮的火光照在颜曲月的脸上,她垂着眸,睫毛遮盖了眸里浮动的情绪,一直在擦拭着手中的弯刀。
许黟侧目,柔和地笑问:“紧张了?”
“我在想这么多年没见到哥哥嫂嫂, 他们如今怎么样了。”颜曲月轻叹口气,以前她还笑话闺中好友, 说她嫁人后就甚少回来娘家。
哪想一语成谶, 轮到她,竟是这么多年都没回去过。
要不是常有书信往来, 她怕是连家里是何情况都不晓得。
他们提前去往驿站送了书信,按时日来看,那书信应该是到她哥哥手里。不出意外,明日便能在家里见到思念许久的亲人。
许黟说:“哥哥嫂嫂正值青壮年,想来模样变化不大。”
“总不能老得认不出来。”
颜曲月柳眉弯了弯,笑容明媚,过了一会儿说,“明早提前出发。”
“好。”许黟应着。
天色很晚了,许黟在帐篷外守夜,其他人都沉入梦乡中。
后半夜阿旭和二庆起来替换他,许黟的睡眠质量很好,哪怕生物钟被打乱,躺在铺着软垫的帐篷里,闭上眼,很快也能入睡。
翌日,天亮时,几个人收拾好,重新驾着骡子出发。
骡子驮着沉重的车厢,在这崎岖的蜀道间跑得不快,在它们后面,慢悠悠地跟着两头毛驴。
半日左右,许黟和颜曲月他们遥遥望见昭化县的城墙。
昭化到了。
“到啦~”
阿旭微微激动地攥紧手中绳索,他们离着盐亭又近几分。
越近城墙,颜曲月越坐不住,撩着帘子来到外面车首,远远的,他们便看到城墙口停着辆马车。
出入城墙的百姓不多,这辆马车停在那里一动不动格外瞩目。
“是哥哥。”颜曲月心底生出涟漪,声音微微哽咽,双目湿润地看向许黟。
许黟眼睛带笑地看向她,伸手紧紧握住颜曲月的手心。
手心传来的温度好似烫了她一下。
颜曲月没有松开他的手,直到阿旭驾着车在那辆马车面前停住。
在看到亲人那瞬间。
颜曲月激荡着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
颜景明和文淑谨两人在看到妹妹时,皆是满眼通红,思念的情绪难以掩饰。
“哥哥!嫂嫂!”
颜曲月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小跑地来到两人面前。
“都嫁作他人妇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德性。”
颜景明见到,嘴里不赞同地说着,但那双眼却带着笑,满心地欢喜都溢出来了。
文淑谨推了推他,双手微颤地握住颜曲月的手,上上下下,满心地打量着:“瘦了,都瘦了。”
“是不是路上没吃好?你这手心都没肉了,哎呀,我们收到你们寄来的信,还想着会不会迟着几日到。”
“但你哥哥说,你们肯定会提前到,这两日便在城门口等着。”
颜曲月听着听着,又哭又笑地说:“我急着见你们,后面的行程就加快了些。”
文淑谨笑着给她擦眼泪:“都哭花了。”
说着话,她看向跟着丈夫说话的许黟,这几年不见,许黟看着比以前更加的成熟稳重,谈吐举止更显不凡。
从他们这几年寄来的书信里,文淑谨也晓得这位姑爷的本事,颜妹妹跟着他,并没有吃苦。
城门口不是叙旧的好地方,寒暄几句,众人进城,来到颜家。
颜家这天颇热闹,家中的练家子们都晓得嫁出去的颜姑奶奶回来了。这么多年,这些已经成为标师的练家子,都想见见,几乎所有没赶标的标师都过来了。
见着颜曲月几乎没甚变化,几个以前关系和她很要好的伙伴,还嚷嚷地要跟她比划比划。
颜曲月还没答应,身旁的颜景明先不乐意了。
瞧着他们架势,颇有想要带着颜曲月去练武场不罢休,颜景明怒瞪他们,骂道:“去去去,几个糙老爷们,也不害臊。”
“家主,我看月姐儿想跟我们比试来着。”
“她不想!”颜景明抬腿踹向说话的家伙,骂骂咧咧道,“再胡言乱语,非罚你不可!”
许黟看向说话的青年,扎着头巾,头发高高束起,一身短打装扮,看着很是强壮。
他轻抬眉梢,说道:“不如跟我比试。”
颜景明愣住:“……”
那位躲开飞踢的青年也是一呆,不可思议地看向许黟:“许姑爷,这可不是玩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