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屋里伺候的婆子就打着帘子出来,请他入屋说话。
齐娘子坐在椅榻上绣花,见他进来了,将手中绣棚放下,菀菀笑着:“筠哥儿怎么在这个时辰过来?今日里没去牙行当差?”
“刚从牙行里回来,身上衣裳还没换呢。”白修筠笑着坐到嫂嫂对面,目光落在嫂嫂手上,心疼地提醒,“屋里暗,嫂嫂要注意眼睛。”
“晓得呢。”齐娘子笑着说道,让婆子端茶,“你哥哥睡下了,你这个时候过来,怕是没法跟他说上话。”
白修筠道:“我是来看嫂嫂的,几日没吃到嫂嫂做的肘子肉,甚是想念。”
他娘生他时,齐娘子就入了白家的门,如今蹉跎三十载,是见着白修筠长大的。
她待白修筠如儿子一般,白修筠从小就黏着她,哪怕后来成亲有了孩子,他在齐娘子面前,依旧像是小孩。
齐娘子失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说这话,不怕婉姐儿和怡哥儿笑话你。”
婉姐儿和怡哥儿是白修筠的孩子,不过八岁和六岁,两人正是撒娇贪吃的年纪。
但与他们比起来,白修筠有时候会像没长大一样,总跟家里的孩子们打成一片,跟着他们抢肉吃。
白修筠闻言,不以为意道:“我是长辈,他们敢笑话我?若是敢笑我,下回我发了俸禄,不给他们买糖果子吃。”
齐娘子:“……”
“你来,真只是来看我?”齐娘子问。
白修筠一愣,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会这么好猜,他下意识地将视线落到里屋,斟酌片刻,才问道:“嫂嫂,你可想过换个大夫给大哥瞧病?”
“沈大夫说了,你哥哥这是五劳所伤,需要细细调养。”齐娘子顿了顿,眼里露出期许,“这两年吃了沈大夫开的药丸,没再严重下去,想来再吃个几年,这身体就能养好了。”
闻此,白修筠沉默了。
齐娘子看他不语,就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安抚道:“筠哥儿别担忧,家里银钱还有着,等铺子的账收回来,过几日,我让灶房多买些肉回来。”
“嫂嫂,我不是馋肉了。”白修筠有些哭笑不得。
他嫂嫂是真的将他当成孩子看待了。
可他到底是而立之年,哪是真的天真浪漫,不过是为了哄哄哥哥和嫂嫂。
齐娘子捂嘴笑:“嗯,你不是馋肉了,是婉姐儿和怡哥儿想吃肉,他们正长身体,不能缺了。”
白修筠缓缓叹了一口气,没再提换大夫,便说他要进屋看下哥哥再走。
齐娘子听了,随他去,默默地拿起绣棚。
半晌,只见白修筠离开了,齐娘子唤婆子进来,问了家里还剩多少存银。
婆子小声道:“回大太太的话,咱们手里头还能使的钱不多了,只余三贯钱。”
齐娘子揉着犯疼地太阳穴,轻叹道:“铺子里的账要过半旬月才能收回来,过两日要去济世堂取药,这药钱不够了。”
婆子低垂着眉眼,为齐娘子披了件衣裳。
齐娘子摆摆手,道:“你让管家去催催,看这两日能否收回来。”
婆子“欸”了声,轻声地从屋子里退出来。
翌日大清早。
白修筠就派人来道消息,说是宅院都打扫干净了,许黟他们随时可入住。
因而,许黟他们从客栈退了房,驮载着行囊,来到租赁的小院。
颜曲月他们进来庭院,几个人就被院子里的桑树吸引了注意力。
许黟瞧出她们实在想摘果子,就让阿锦去拎两个篮子,让她和颜曲月去摘桑果就好。
至于行李,有他和阿旭、二庆在,很快就能收拾好。
于是,在他们忙碌时……
许黟时不时地听到庭院里,颜曲月和阿锦欢喜的说话声。
“快快快,这里有颗好大的桑果。”
“阿锦你左手边,往上去,还有好几个大的,快摘下来。”
“娘子,我篮子快装不下了。”
“再去取个来,今儿咱们把熟了的果子都摘了。”
颜曲月捏了个桑果吃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继续说,“阿旭说了,要给我们酿桑酒。”
许黟望过去,见到她脚踩在桑树枝上,一手抓着树杈,一手摘着果子,嘴角微微抽动。
“你快给我下来。”他走到树下,出声喊道。
颜曲月听到他声音,垂眸看向他,拍拍手掌,从两米多高的树枝上跳下来。
“叫我下来做什么?”颜曲月有些不满,“我还没摘完。”
许黟拿过她抓着树杈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一面说道:“你可知道桑树有蚂蚁,那蚂蚁咬人疼得很。”
“蚂蚁?”颜曲月一惊。
她抽回手,手臂在半空挥舞着,将袖子抖了抖,想着能不能将上面的蚂蚁抖下来。
许黟无奈弹了下她的额头,提醒她下回摘桑果,不要爬到树上。
颜曲月眨眨眼,不搭话。
“还有你,别以为躲在后面就没事。”许黟双眸微微一沉,看向在旁吊儿郎当的阿锦。
阿锦后背僵住:“……”不敢笑了。
但很快,颜曲月和阿锦两人又兴兴头头地往阿旭那边去了。
颜曲月笑问:“阿旭,这些桑果可够?”
阿锦在旁边补充:“要是不够,我再去摘些。”
说着,一齐把篮子里的桑果倒在面前的木盆里面,两篮子桑果,将这木盆装得满满的。
阿旭惊呼:“自然够的,这么多桑果,能酿出好几罐酒。”
颜曲月见他挑拣里面的桑叶出来,轻笑着开口:“这酿桑酒可有难为你了?如若不成,院子里的桑果还有,我们再去另摘也成。”
她这话算是问到点上了,阿旭犹豫片刻,还是觉得先去请教许黟。
此时,许黟在书房里。
他将箧笥里的书籍拿出来,放到书架上面,正拿出上次买回来的桑纸,想着要给阿旭和阿锦他们,就见阿旭过来找他。
“你来得正好,你们平日里练字,拿着这桑纸试试,这纸和竹纸不同,写出来的字亦会不同。”
许黟说着,把其中一刀纸交给阿旭。
阿旭接过桑纸,点点头,而后说道:“郎君,我想酿桑酒,但却不知道如何酿才好。”
许黟回忆着以前看过的果酒酿造法,缓缓说道:“与酿浊酒相同,你先将桑果洗净晒干,用药碾子碾碎,与酒曲一同封在酒缸里,一旬日后打开查下可是好的?要是好的,便可过滤酒液,再封缸发酵几日,那桑酒便成了。”
阿旭将他说的法子记下来,决定回去就把桑果洗上。
他走后,许黟坐到案前,铺开桑纸,研墨提笔写着什么。
来到梓州已有四日,许黟还未写过任何书信,他斟酌一二,就将心里所想书写下来。
待笔墨干了,便唤二庆过来,让他出城一趟,去驿站把信给寄了。
二庆听了,喜得眉眼弯弯,问许黟:“许大夫,我明日出了城,可去山里吗?”
他好些日子没打猎了,近来手痒痒的。
许黟想着梓州外的山里出没过土匪,不过后来梓州的驻军军官派了个士兵过来,说那片山林残留的土匪都清缴了,还提到那些被救出来的妇人们已经安排进入惠养院。
士兵带着军官的话来问,说想请许黟去营地里,他们向上头邀了功,能得十贯银钱的赏。
十贯银钱虽然不多,可许黟却清楚,这笔钱他们不能拿。拿了赏钱,便是承认了他们在这事上的功劳,但若他们不领,那这功劳就全都是梓州驻军的。
许黟便寻了个借口,写了封信让士兵带回去。
士兵将信带回去后,那军官就再没派人来寻他们了。
想着因是他信里的话起了作用,这事以后便与他们无关了。许黟总算松了口气,这会听到二庆要去山里打猎,才把这事想了起来。
许黟道:“你若是要去,带上阿旭。”
二庆怔怔答道:“阿旭兄平日里忙,让阿旭兄跟着我的话,许大夫你要用人的话怎么办?”
“我有手有脚的,要是没其他人在,自能打理。”许黟说着,就打发了他去叫阿旭,把这事跟他说了。
二庆嘴笨,站在原地呆了呆。
看许黟重新回到案前坐下来忙其他事,只能是迈着腿退出书房。
他来到灶房寻阿旭。阿旭听到这话,头都不抬地说道:“既是郎君说的,那就按郎君的安排。”
二庆挠挠头:“……”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你不想哥哥跟着?”阿锦饶有兴致地笑着看他,“那你喊我去啊,我打猎的本事,哥哥不及我。”
二庆有些不同意地说道:“这梓州外的山不好走。”
“哪处的山好走了?”阿锦白他一眼,拍拍他的肩道,“我去说,郎君定会同意。”
二庆张嘴想拦住她,见到她头上珠钗摇摇晃晃,有些晃了眼,等回神,阿锦已经走远。
外面天色擦黑,阿锦进屋,把灯点上,来到许黟面前喊了声“郎君”,就乖乖地站着没走。
许黟见了,有些好笑地叫她有何事快说。
阿锦也不拐弯抹角,便道她想跟着二庆去山里打猎:“二庆能去,我也想去,郎君不会不让我去的。”
许黟:“……”
“你既然想去,何必来问我。”
阿锦甜甜笑了起来,说道:“我听郎君的,郎君真不让我去,我就不去。”
许黟深知他们两人有意,不想真的拆散他们相处,再者,二庆瞧着是个好孩子,虽然笨拙了一些,素日里却很听阿锦的话。
如今阿锦一年比一年岁数大,放在寻常人家,这十八九岁的年纪,早就成亲生娃。
不过二庆还没到十八岁,许黟不急着让他们俩人结好。
“罢了,你就代替阿旭去吧。”许黟叮嘱,“叫小黄跟上,它陪着你们我安心些。”
阿锦笑着应下。
许黟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只是他想法很深,没谁知道他还在操心着这些事。
时间转眼又过去了两日,许黟和阿旭一起去木匠那里,打了副可折叠的大号杌凳。余下的小凳和幡布什么的,他们出游时都有备着。
许黟通过白修筠,选了个摆摊出诊的好去处。那地方就在富仁巷巷头的茶肆旁边,茶肆老板缺了半臂,管着茶肆的是他的娘子,夫妻俩脾气温和,每日只收许黟五文钱摆摊费。
依着商量好的日子,许黟带着摆摊所用的东西来到茶肆,阿旭把杌凳等物什杠下车辆,茶肆老板见状,热情地端来粗茶给他们。
许黟笑着接过,问道:“这边来喝茶的人多不多?”
“不少嘞。”茶肆老板呵呵地高兴笑着,“等过些时辰,就有几个读书的相公路过,他们每回都会来要一壶茶,还有脚夫、商贩、浆洗娘子和高门里的女使,也会来买茶吃。有时候,她们得了月钱,也来买些粗茶送人。”
像粗茶,就是最受百姓们喜爱的。
它不仅价钱便宜,也有味儿,苦涩的茶甘萦绕在舌尖,久久不散,喝着人也精神。
许黟开始喝粗茶时,会觉得这粗茶苦涩,如今喝习惯了,便也觉得这粗茶没那么难以下咽。
他慢条斯理地喝尽盏里的粗茶,放下茶盏时,取了一枚铜钱,一并放在桌上。
茶肆老板有些愣住,而后还是将那枚铜钱收了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每一枚铜钱都难挣,他把钱拿给娘子,就让他娘子,再续一壶茶,送到许黟的摊子。
许黟眉梢动了动。
他无意贪别人的便宜,像这样的粗茶,平日里他是很少碰的。但见对方如此热诚,他明白这是茶肆夫妻俩的好意,笑着接纳了。
茶肆老板见他收下挺高兴的,能使得了这么大的驴车,又和颜悦色的大夫不多。
想到这里,他转身便擦拭着桌子,等着客官们过来。
许黟在梓州的名号不显,他突然摆摊看病,半日时间,都不见一人停留。
他也不着急,没人找他看病,就直接拿出医书,心情平静地翻看着。
候在身侧的阿旭见状,知道自己急不得,他谨记着许黟说的话,拿出桑纸,默默地临摹着许黟写过的药方。
一进五月,夏雨就多了起来,外出时就要多准备遮挡雨水的物事,要不然很快就会淋成落汤鸡。
“轰隆隆——”
一阵雷声骤然响起,天穹顿时风起云涌,乌云团聚,黑压压地往头顶逼迫而来。
许黟挑眉,喊道:“遮棚。”
阿旭转身收起笔墨纸砚,快速地跑到车厢里头,取了牛皮制成的棚子,以及抱着些竹竿就奔跑回来。
好在雨滴落下来时,许黟和阿旭两人携手把遮棚支棱起来了。
见着雨水滴滴答答地溅落在牛皮棚上,阿旭仰着脸,有些失落地唉声叹气。
许黟也一改先前的慵懒,向旁边的茶肆娘子要了一壶刚烧开的热水,用它来冲泡其龙井菊花茶。
自然,他所用的龙井茶,不是真正的龙井茶。
茶圣陆羽在《茶经》里有著“钱塘生天竺、灵隐二寺。”,这里面的天竺和灵隐产出的茶叶,便是最早的龙井茶,以天竺茶或是灵隐茶称之居多,或者是西湖茶等,叫法不一,但无疑都是好茶。
后来,以“龙井”命名是从宋朝时开始的,不过此时的蜀地,想要买到正宗的龙井茶,几乎不能。
只有远在余杭郡的钱塘、富阳、於潜、临安等地区,所产出的茶叶才列入这茗茶里。
这会打着从余杭带来的龙井茶,几乎都是冒牌货,当然了,味道也没差太多,至少在许黟看来,这“假龙井”的味道也是极好的。
特别是刚炒制的春茶,见着色绿、香郁、味甘、行美,只要不追求极佳品质,这等好茶,见者心动。
许黟堪堪将茶叶冲泡开,那浓郁的茶香瞬间四溢飘散。
引得旁边的茶肆夫妻俩频频地朝着他们这边望过来。
茶肆老板小声地嘀咕:“那是什么茶,闻着怎如此芳香?”
他娘子陶醉地嗅了嗅,小声摇头道:“闻不出来,难道这茶非咱们这儿产的?”
“咱们开茶肆这么多年,你见过蜀中有这样的好茶了?”茶肆老板瞥她一眼,闻见这香味,有些挪不开脚。
两人等了等,等得那香味更加怡人。
但很快,他们就看到这许大夫拿出个罐子,夹了两块黄色的物事,泡在了刚才的茶水里。
他们皆是一愣,不明白为何要这么做。
只是,适才那等醉人的茶香并未因此散去,反而飘出一缕缕雅淡的菊花香。
这时他们才反应过来,许大夫是在泡菊花茶,只是这里面的茶底,所用的茶,他们从未见过罢了。
龙井菊花茶泡好,许黟叫阿旭,提着一壶送给旁边的茶肆老板。
茶肆老板哪想到他们也有份,笑呵呵地接过茶壶,迫不及待地倒在茶盏,闻着浓郁的茶香,小口地品尝着。
“好茶!”茶肆老板惊讶地呼出声。
他从未喝过这样的好茶,不由地将那还烫嘴的茶汤,饮入肚子里。
入口后,嘴里茶香流走,余味回甘不尽,与他们送出去的那壶便宜粗茶相比,实乃天壤有别。
这壶上等好茶,恐怕没有个上贯钱是喝不到。
茶肆老板不好意思地跑来答谢。
许黟眉眼间的笑意柔和,把旁边的凳子一挪,请他入座。
“此茶茶汤鲜艳清绿,芳香清爽,不知许大夫是从哪里得来的好茶?”茶肆老板心中困顿地问道。
许黟笑说:“此茶是从余杭来的茶商手中所买,它香气持久,可舒缓情绪,与□□同饮,能解燥热。”
夏季雨水多,南方又是湿气重的地方,当下雨时,地上的湿热邪气随着雨水进入人的体内,而身体里的阳气出不去,两者相撞,容易导致人烦躁、发怒。
这个时候喝一杯龙井菊花茶再好不过了。
品着茶,赏着雨,这半日光阴很快就转眼过去。
在金乌即将西坠时,雨停了,因为下雨而没人的街道,陆陆续续有行人来往。
许黟起身,他活动着四肢,打算收摊回家。
临收摊末了,有几个书生说说笑笑地往茶肆这边走来,他们很快就看到茶肆旁边多出来个摊子。
其中一个书生装扮的年轻人照着幡布上的字念道:“专治疑难杂症,治病兼售生熟药,诊金五文钱。”说着,他噌地一下瞪大眼睛,“这么便宜,莫不是光棍?”
“五文钱?有这等好事?”他身旁的同窗啧了声,推了推他的手臂。
“要不,你去问问这大夫,真有这样的好事,那你家岂不是……”他脸上带着笑,并未将话说尽。
书生抿直了嘴角,想起这几日他娘为了凑齐他爹的药钱,还向齐家借了钱。
他攥进了拳头,快步地离开了。
身后的同窗们看着他一言不发地走了,都有些疑惑地愣了愣。
但很快,他们就说说笑笑,进入茶肆喝茶。
第204章
因着雨断断续续地下着, 阴晴不定,难以判断何时能停歇了这场雨。许黟索性就将带来的牛皮棚子寄在茶肆里,这样接下来摆摊的日子, 就不用时时带着出门。
他想要给茶肆老板寄放的银钱,茶肆老板没拿:“那壶好茶让小老儿我受益匪浅,实在一生有幸,怎好再拿你银钱。”
许黟笑了起来:“这怎么能混为一谈, 再者那茶是我赠于老丈喝的, 与此事无关。”
但即使他这么说,茶肆老板依旧分文不收, 许黟还想继续说什么, 他就生气地嚷嚷了。
他娘子怕他的脾气上来, 让许黟不喜,连忙打圆场:“许大夫,你就别拿银钱了, 何况这牛皮棚子不占地方, 我们还收了你摆摊的银钱,再拿就说不过去了。”
回头她和老伴身上有个小病小痛的,也能找许大夫看病,调一调身体。
年纪上来后,他们俩人身体就没之前强壮有力,劳累一天回家, 不是腰疼就是腿酸,不比当年了。
许黟见他们执意如此, 只能是把钱放了回去。
他带着阿旭道别茶肆夫妻俩, 坐上驴车返回租赁的院子。
阿旭没在家里,做饭的任务就落在阿锦和颜曲月的身上, 颜曲月只会烧火,挑拣菜叶,掌勺做饭这事还得阿锦来。
就在许黟他们摆摊后不久,阿锦带着小黄,与二庆去了趟城外,去驿站寄了信,转头跑去山里猎了山鸡回来。
回来时,二庆提着山鸡进入灶房,三两下就把鸡给杀了,又煮了水烫毛拔毛。
接下来的活就交给阿锦来做。
许黟他们到时,烟囱里冒着浓浓烟雾,灶房的窗口处飘出诱人的肉香味。
阿旭惊讶地放下手里提着的杌凳,大步地跑去灶房看情况。
“阿旭,你们回来了?”颜曲月从灶口处冒出脑袋,眼眸往门外瞅着,“夫君呢?”
阿旭喊了声“娘子”,答道,“郎君在外面,我是来瞧阿锦做饭的。”说着,他撸起袖子跑去水缸里,舀水洗手。
舞着勺子的阿锦扭过了头,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说道:“哥哥,你快来看我做的菌子炒鸡肉,那菌子可美味了,是我和二庆在山上采到的。”
“菌子?”阿旭挑了挑眉。
夏雨过后,山上也会长出菌子,但不好分辨好坏。
许黟有时候担心采到有毒的菌子,便让他们不要轻易采来吃。
但对于猎户来说,采一些菌子回来吃是常有的事,只要煮熟了,对他们来说都能吃。
不过二庆在认识许黟他们后,就谨慎了很多,不会随便采菌子了。
今日要不是见到那菌子长得好,他们也不会摘回来。
“这菌子有蚁虫爬过,应是没问题的,而且二庆之前吃过这种菌子,没中毒。”阿锦怕哥哥不让他们吃,便认真地说道。
灶里的火烧得旺旺的,阿旭闻着飘散出来的香味,听着锅里冒着咕噜声,没再说什么,道让他们多烧一会儿。
再出来,外面天上又开始飘起细细绵绵的雨,阿旭担忧杌凳淋了雨发霉,快步回到庭院,把被雨浇到的杌凳搬进屋前檐下。
他拿干燥的抹布擦拭,身后的屋里传来脚步声,他回头,看到许黟搬着桌子出来。
“郎君,怎么搬了桌子?”他问一声。
“下雨外面清凉,今晚就在屋外吃饭。”许黟把桌子放下,让他拿几张椅子来,“阿锦做了菌菇鸡煲,正好有上回剩的桃花酿,也一并拿来。”
桃花酿喝着甜丝丝的,丝毫不醉人。
哪怕是不喜爱喝酒的许黟喝着,都觉得很是不错。
阿旭闻言便心动起来,把杌凳拖到屋里,就小跑着去拿箱笼里放着的桃花酿。
灶房这处,阿锦端着咕噜冒着声的陶罐出来,看到桌子放在了外头,想都不想地放了上去。
“咱们今晚外面吃?”她问。
阿旭点头:“今日还有桃花酿喝。”
“哇,太好啦。”
“对了,你们怎么那么晚回来?”颜曲月出来时,看到许黟在,就问他。
“适才还在下雨,我们就避了一会儿雨才收摊。”许黟解释,看着她的脸不自觉地笑问,“今日在家里都做了些什么?”
颜曲月看他一眼,笑着坐到椅上,手掌撑颐说道:“我在家里无趣,逗了会虎霸王,就带着伞出门了,这梓州也有好几家标行,我还去见了个老熟人。”
“是谁啊?”许黟问她。
“我以前和哥哥来过梓州,当时和我们同行的,还有另外一队标师,他们往外护送了物什回来,路过遂州与我们结伴。那会我还小,性子又野,整日想象着自己是个武林高手。”
当年,同行的标师里,也有个少年郎与她年纪相仿,大不了她几岁。
她整日跟在对方后面,便是要和他比武。
后来还是因为对方的老师和自家哥哥极力拦着,颜曲月还真的可能和对方打起来。
想着小时候不懂事,颜曲月神色怀念道:“今日我去瞧了,那标行还在,便去拜访了老师傅。”
许黟津津有味地听着她说起小时候的事,嘴角微微地往上扬着。
颜曲月说罢今天的事,看着阿锦将陶罐的盖子掀开,热腾腾的烟气飘出来,她眼睛亮起,喊道:“好香啊。”
正说着话,许黟夹了一块鸡腿肉,放在了她的碗里。
“许久没见阿锦下厨,哪想今日有这样的口福。”他打趣地笑着。
其他人亦是很少吃过阿锦做的饭菜,这会儿才发现,原来不仅阿旭做饭好吃,阿锦的厨艺也是不赖。
兄妹俩的生活技能几乎点满,两人又是长得好,很难想象,这等孩子的父母会是那等做出买卖儿女的人来。
说起来,这里面也有蹊跷在,许黟在很久之前,就怀疑这里面有没有问题了。
他让唐大叔私底下去查过,可惜时间太久,并没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望着兄妹俩高高兴兴地分享着吃食,许黟温和一笑,无论以前如何,他们都过好了当下。
野生菌子很美味,用香油煸炒过后,其味道吃着更是让人回味无穷。
炖煮时,这菌子又吸满了香喷喷的酱汁,吃着一点都不比鸡肉差,那香味诱人得很,引得旁边守着的小黄,飞快地摇着尾巴。
它嘤嘤嘤的,叫唤了好几声。
许黟只丢了一块肉干给它,不让二庆和阿锦他们偷偷给它吃这种重口味的菌子鸡煲。
虽然在蜀中盐巴价格不算贵,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盐巴也不是挥霍着用的。
但许黟他们不用紧巴巴的用着,因而他们炒制的菜肴,咸淡可口,不缺油腥。
这样的饭菜对于已经有一百多斤重的小黄来说,就不合适多吃了。
许黟有意无意地节制着,其他人不敢偷偷给小黄喂太多。
小黄委屈地吃完肉干,抬头又朝着许黟要肉吃,许黟不给它,它精得很,见讨不到肉吃,耷拉着尾巴慢吞吞地走去旁边的柱子,郁闷地趴着看雨。
旁边,虎霸王高高在上地躺在凳子上,见到它来,懒洋洋地舔着爪子。
此时白家院子里只点了一盏照明的灯。屋檐下光线昏暗一片,看谁都看不得真切。
白修筠一家和哥哥一家在大屋里用了饭,他看哥哥脸色不好,嫂嫂眉眼带着忧愁,心情亦是不太好。
等吃完饭各自散去,他就来到庭院里散步消食。
不一会儿,身后出现脚步声。
他回头,天色昏暗,他看不清过来的是谁。
直到对方站定在他面前几步,行礼喊道:“小叔,我有话想找你说。”
原来是大哥的儿子,白锦林,今年二十有三,是白家唯一的读书人。
白修筠与白锦林的年龄相仿,他们俩关系亲近,白锦林有事时,总会来找他,这次也不例外。
两人并肩来到白修筠的书房里。
将其门关上,白锦林就迫不及待地对着他说道:“小叔,你可知道我今日下学回来,在富仁巷里撞见了什么?”
白修筠笑着问:“撞见了什么?”
“有大夫在茶肆那边摆摊看病。”白锦林兴冲冲说。
白修筠:“……”
他目光看向侄子,试探地问道:“不就是大夫,咱们梓州的大夫,难道还少了?”
白锦林道:“那大夫我没见过,像是从外面来的,而且小叔你是不知道,他摆摊上面的幡子写了什么,只要五文钱诊金!”
在他们梓州,他就没见过有这等稀罕事。
白修筠有些惊讶,他是知道许黟在茶肆那边摆摊的,毕竟还是他做的推荐,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给人看病,收的诊金会如此低。
难道就不怕挣不到银钱?
虽然白家不是做药材买卖,也不给人看病,然而白修筠在牙行里当值,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他是晓得的。
有时候药商委托他们将一批药材买下来,再转手卖出去,利润是翻了翻,能赚取两倍的银钱。
白修筠不是不眼红这里面的利润,可惜他家没这本事,看不懂药材好坏的话,真要做药材买卖,踩的坑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