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一听,抽泣地应了。
许黟他们没有跟着梓州军回去,他们暂留下来收拾了周围,才慢悠悠地重新启程。
阿旭手臂受了伤,他进到车厢里歇息。
换做阿锦在外面驾着车。
她把身上艳丽的衣裳换了下来,穿了一身朴素的束腰青衫,拿着木簪盘了个高高的发髻,再戴上方巾,做低调的女使装扮。
车厢里,隔着屏风,许黟和颜曲月两人快速换好衣裳,将弄脏的衣物另外放到箱笼里。
待他们的车辆来到梓州城外,天早就暗了。
但城门开着,高高的墙上燃着火把,倒也看得清路面。
许黟他们驾着驴车进城,穿过从吵吵闹闹的街道,市井灯火阑珊,集会上繁华热闹。
很快,他们找到一家客栈落脚。
大家早就饿得饥肠辘辘,闻见客栈大厅里飘着美食的香气,和客人大口朵颐吃得贼香的场面,肚子都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
许黟失笑道:“店家,你且上几盘酿煮的好肉,再来果子几盘。”
店保笑呵呵地记下来,笑着询问:“几位官人娘子,可还要些别的?咱店里的招牌银鱼鲊,那可是香得嘞~”
他口中所说的“银鱼鲊”,其实就是腌制好的鱼,类似于鲊菜的一类。
想着他们都没尝过这梓州府的银鱼鲊,许黟便要了一份。
客栈里人来人往,但店里上菜的速度不慢。
不多稍等,店保便端着一盘子过来,将上面的肉菜摆放到桌上。
而后他去而复返,又端了几盘果子回来。
他们在路上相处几个月,颜曲月又是随和的性子,平日里吃饭,都是凑成一桌一起吃。
今夜的晚饭也不例外,大家都没什么忌口的,许黟说完动筷,大家都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端上来的肉食中,有猪肉、鸭肉和鸡肉。
猪肉贱价,带有浓浓的猪骚味,想要做好不容易。
而店家端上来的这盘猪肉,选的是肥美的五花肉,用文火慢炖两个时辰。炖煮到软烂时,用快刀切片,淋上化好的盐水,再调上茱萸叶、炒香的花椒,用熬煮的热汤,做一遍浇头。
这样煮出来的猪肉,不带一丝腥味,吃着口感软烂,齿尖带有浓郁的油脂香味,且咸香辛辣,肥而不腻。
另一道,是盐卤鸭肉。
“这道盐卤鸭肉,比在昭化吃到的还要鲜美。”颜曲月夹了一块鸭肉吃,双眼露出喜色。
许黟挑眉,也夹了一块。
这盐卤鸭肉煮得刚刚好,不软不烂,吃着带有一丝嚼劲,但又不费牙。
外面的鸭皮带着油亮亮的光泽,酱香味扑鼻,竟是不输那道做工讲究的白切猪肉。
相较于他们俩,阿旭对那道“银鱼鲊”更感兴趣。
他看不出用了哪种鱼,只夹了一块吃进肚子里,发现这鱼入口先是惊人的咸,接着便是难以忽略的香和辣。
“好吃,这鱼好吃!”阿旭忍不住地震惊喊出声。
坐在他旁边的阿锦和二庆瞧见了,纷纷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尝起来。
阿锦吃完,眼眸亮闪闪地看向许黟,高兴地喊:“郎君,这鱼可神奇了,能吃出好几种味道来。”
许黟尝过后,附和道:“是很不错,这里面用的香料恐怕不少。”
阿旭道:“郎君,我想试试这银鱼鲊是怎么做的。”
“怕是不容易。”许黟眯了眯眼,但依旧鼓励道,“你若做了出来,我们就都有口福了。”
有许黟这句话,阿旭更加想将这银鱼鲊做出来了。
第二天清晨, 随着热闹的早市开始,许黟背着箧笥出了门。
梓州,以产桑为名, 在步入梓州路地界时,许黟就发现这边郊野种植了不少桑树。
他沿街望着两边小贩买卖的物什,除了地方特色吃食,许黟看到最多的, 便是用桑制作而成的物品。
桑树的叶子能用以养蚕, 梓州的蚕丝质量要比其他地界更好,更便宜。蚕丝铺里, 泛着光泽感的蚕丝线垒成塔状, 供来往客商挑选。
桑的果实可食用和酿酒, 许黟看到市井里有不少卖桑果的阿婆阿伯。
他向一位阿婆买了些,桑果有春果和夏果,临近夏时的春果酸甜可口, 吃着十分开胃。
许黟抓了一把在手里吃着, 剩下的用芭蕉叶包好,放在身后的箧笥里。
接着,他还看到了用桑树的树干和枝条编织的器具,书肆里还有卖桑纸。
桑纸与竹纸材质不同,摸着手感丝滑柔韧,许黟心动地向店掌柜买了两刀纸。
对于桑树的用处, 许黟要比普通人知道的更多,便是因为, 它除了以上的所有用途外, 它的全身所有东西都可以用来入药。
桑叶有镇静,治疗失眠的效果;桑枝则是解暑消热、清肺去痰;桑花可舒缓疼痛, 医治经期不调;桑果有开胃健脾、润肠通便;桑皮能用来治疗皮肤炎症,去湿疹等。
总而言之,便是全身都是宝。
对于这样的好东西,许黟如何会错过。
他背着箧笥就来到医馆,询问了守在药柜前的学徒,问他要了桑的全部位置。
在梓州的医馆里,能买到桑的叶、枝、皮、花和果,是其他地方无法凑齐全的。
医馆里的学徒闻见许黟要分别买这些药材,并没有感觉到奇怪,反而问他:“这位相公,你每种可要多少?”
“五两即可。”许黟说道。
学徒眼都不眨一下,听了这话,就手脚麻溜地开了药柜屉子,取出里面的药材打秤。
等学徒把药材都包好,他付了银钱,提着药材装到箧笥,打算回客栈去。
除了桑之外,梓州还有梓树,梓树的嫩叶能用来吃,它的皮又叫“梓白皮”,是一味中药。
而梓树的树干能用来制作家具、乐器和棺材。
许黟出来医馆,对面就有一家棺材铺。
棺材铺里卖的可不止有棺材,还有各种纸质的明器。时下里,开始流行焚烧纸钱,除了纸钱,还有五花八门、多种多样化的衣服、人偶、房屋等样式。
这家棺材铺的大门外,赫然摆放着一匹高俊的彩绘纸马。
有个糊纸匠在为纸马糊着蹄子上面的玫红色花纹,许黟多看了一眼,就看到这糊纸匠眼底发青,唇色微白。
不待他瞧仔细,棺材铺里传出个喊声,里头的掌柜走出来,吆喝着问那蹲在地上做活的糊纸匠:“那买主很快就要来了,你还不赶紧的!”
糊纸匠苦哈哈地说道:“掌柜的,我都连夜没睡了,这工期实在是太急了。”
“那是方大员外要的,能不急?”掌柜双掌拍击,便是催促着他再快些,“要是得罪了方大员外,别说是你,便是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想着方大员外凶名在外,糊纸匠心里也怕得罪了这大人物。
他一面手里拿着刷子,一面抬手揉着有些僵硬的脖颈,低头看桶里的糊浆见了底,起身提着桶刚要进铺子里,还没走两步,突然眼前一黑。
一阵翻江倒海的晕眩感袭来,糊纸匠只感到四肢不得动弹,手里的木桶“嘭”地一声掉落在地。
下一瞬,他身形往后仰去。
在掌柜的惊呼声中,失去了意识。
糊纸匠没摔倒在地上,他被跑过来的许黟扶住了。
“这这这……这是怎么了?”掌柜的还没从震惊的神绪里回过神来。
他怔愣地看向突然出现的许黟,后知后觉地顿住,而后一面担忧地看向糊纸匠,一面看向许黟:“这位官人,你从哪里来的?”
许黟语速极快地说道:“我是大夫,麻烦这位掌柜带个路,我要将他人放平。”
“哦哦。”掌柜六神无主,匆匆地在前头带路。
他们进到光暗微弱的棺材铺里,进入里屋,有张小小的床榻。
这床榻是平日里用来小憩的,上面还放着睡觉用的枕头和被褥。
许黟将人放在上面,着手检查他的脉搏和心跳声。
很快,他就得出这位糊纸匠是劳累过度导致的短暂性晕厥。
“如何了?”掌柜问完,就有些着急地来回跺脚,“这算什么事儿呐,他这一晕倒,谁来给我糊那纸马!”
许黟瞥他眼,默然地收回视线。
他取出箧笥里带出门的银针,挑了其中的细针,消毒后,将针扎入他的虎口处的穴位上。
不多时,糊纸匠昏沉沉地醒了过来。
他意识散去时,有感觉到被人扶住了,没想到竟是被大夫救了去。
他睁着眼看向面前救了他的人,刚要说什么,就见对方朝着他微微笑了下。
“你这是晕厥了。”许黟对着他说。
糊纸匠从小榻爬起来,朝着许黟鞠躬:“多谢这位大夫救命之恩。”
许黟摆摆手:“即使没有我,过了片刻你也会清醒过来。”
说了这话,他才去看旁边着急想让糊纸匠继续做活的掌柜:“他劳累过度,若不及时歇息,怕会有隐患。”
掌柜愣道:“有何隐患?”
许黟道:“此次晕厥虽无大碍,可积劳成疾,苦工艰辛,日以夜继的做活过于伤身。”
但对于掌柜的来说,苦工就是给主家打工挣钱的,对于他们的命啊,本就不重视。
听到许黟说这话,只敷衍了几句,就说要糊纸匠好好地谢谢人家。
而后,就要请许黟离开。
许黟若是不走,他就没法让糊纸匠继续做活了。
“掌柜你也不想自己的铺子里出了人命吧。”许黟善意提醒一句。
他看向面色依旧不太好的糊纸匠,说道:“性命珍贵,歇好了再做活吧。”
糊纸匠欸欸两声,两声答应了。
旁边的掌柜还想继续说什么,可一想到许黟这话,又去看糊纸匠不太好的脸色,不敢再过分催促。
要是真的把糊纸匠逼得急,真出了什么事,以后就没法给他挣钱了。
回到客栈。
颜曲月等人早已食过早,他们在客栈大厅等不到许黟回来,就回到屋里各忙各的。
阿旭在屋里研究着银鱼鲊如何腌制,阿锦去做夏衣,林氏不在时,他们所有的衣裳都是阿锦准备的。
像二庆还在长身体,不到两年时间,就长高了半尺多,去年做的夏衣,今年就短了一大截。
如今瞧着,二庆的个子比阿锦高了小半个脑袋,不再是他们所有人中最矮的,动不动便脸红的小少年了。
连颜曲月偶尔都会感慨,说二庆长得好快。
初见他时,颜曲月觉得他好生腼腆,见到女郎就脸红。后来,她发现二庆十分黏着阿锦,她去到哪里,二庆就跟着到哪里。
这会儿,颜曲月回到屋里,捡起还没雕刻后的木雕,继续雕刻许黟的模样。
看到许黟回来,她便好奇问:“早早出了门,都去哪里了?”
“去逛了一圈,买了桑果回来。”
许黟把箧笥里装的桑果拿出来,打开芭蕉叶,用煮开过的凉水洗了洗,放到颜曲月面前。
颜曲月看到桑果,眼睛都亮了。
她双眸灵动地转了转,拿着一颗桑果吃到嘴里,莞尔笑着:“小时候,我便喜欢吃桑果,但哥哥不让我多吃,说这桑果吃多了会坏肚子。”
“桑果性凉,有润肠之用,吃多了确实会贪凉。”许黟说完,也不让她多吃。
颜曲月撇撇嘴:“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要被人管着。”
许黟听后就笑,他故意道:“你若不听,那吃多了肚子疼,可不要寻我。”
颜曲月乐了,一边吃着桑果一边说:“你不给我治,我还不能找阿锦了?阿锦可没你坏,她要是知道我肚疼,定心疼我。”
许黟捏捏眉心:“……”
这才多短的时间,他身边的阿旭和阿锦,就被颜曲月“收买”了去,导致他现在说话,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大家都不怕他,偶尔还跟着颜曲月调侃他,许黟有时候,会有一些小小的恼火。
“罢了,说不动你们。”许黟嘴里说着,手中动作没停,把盘子里一半桑果挑拣出来,打算送到隔壁房,让阿锦他们尝尝。
许黟买回来的桑果,又大又甜,阿锦他们都很喜欢。
这小半盘桑果,不过是解解馋,根本吃不过瘾。
午时,阿锦挎着篮子出了门,回来时臂弯处的篮子里装满了桑果。
“买那么多?”许黟惊讶。
这下子不止颜曲月高兴了,阿旭和二庆看到这么多桑果,嘴里都分泌出口水,纷纷凑了过来。
许黟见状,便没再多拦着他们。
只叮嘱他们少吃些,不要把自己吃坏了肚子。
二庆他们嘴里答应着,吃着桑果时,一颗接着一颗,很容易就不小心吃多。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半篮子桑果,都进到他的嘴里。
二庆有些慌地来找阿锦:“阿锦姐,我吃了好多桑果。”
“肚子疼了?”阿锦眼睛落到他的腹部上,担忧问。
二庆摇摇头,说他不疼。
阿锦听后气笑了,笑骂道:“不疼你慌慌张张地来找我作甚。”
二庆委屈道:“我就怕肚子疼了,想着先跟你说说。”
阿锦骂了声“呆子”,不过她也不忍真的骂,伸手去揉了下他的肚子,见他肚子里没有胀气,松了一口气。
“你素来脾胃好,多吃点桑果不碍事,不过今日吃了这么多,明日可不能贪吃了。”阿锦交代着,挥挥手,让他来帮忙扯布料。
她要给二庆做衣裳,拉扯平布料,把他留下来没让走。
“把手臂打开。”阿锦拿着尺子的手指,点点他的肩头。
二庆听话的打开双臂。
片刻间,阿锦就靠近过来,来到他的身前,拿着尺子量测他的身形尺寸。
听闻尽在耳际的呼吸声,二庆喉结轻滚,耳尖染上殷红,双眼无处安放地胡乱移动,时而落到阿锦的发簪上,时而落到阿锦的脸上,见到她脸上细细小小的绒毛,他眼睑轻轻颤动。
阿锦低声道:“别动。”
话音未落,二庆整个人微微僵住。
阿锦量测好,抬起眸眼瞥他一眼,见他红得好似猴屁股的脸颊,“噗”地笑出来。
见着她笑脸嫣然,二庆面红颈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真是呆子。”阿锦咬咬唇,绕过他去,回到桌案前记着尺寸,不理会他了。
日暮,天将黑时,客栈里点燃灯火。
楼下大厅,逐渐人声鼎沸,食客们吆喝着店保端茶倒水,桌与桌间,肩摩踵接,店保在这热闹闹的环境里来回穿梭,忙得不可开交。
许黟等人从楼上下来时,大厅已寻不到空位。
站在许黟身后的阿旭皱着眉,小声嘀咕:“怎么这么多人?”
许黟挑了挑眉,提醒道:“明日是休假的日子。”
阿旭恍惚,他们总是路上跑着,有时候会把一些日子给忘了。
每到休假的前夕,酒馆、饭馆里的食客们便会比平日里更加热闹拥挤。
宋人爱喝酒是毋庸置疑的,但喝酒容易误事,因而这一天,哪怕喝得伶仃大醉,次日依旧能睡到自然醒,不怕误了工作。
还有者,能从晚食吃到夜宵时分才散去,连着两三个时辰都在饭馆酒馆里消遣,把酒言欢。
像今日这样的场面,他们不是没见过。
没办法,今日他们没法在客栈里吃饭了,许黟便打算带着他们出去外面寻其他的吃食。
街道两边饭店林立,随便走走,就可看到好几家人潮拥挤的饭店。
但凡里面的吃食美味一些的,都已经满了座。
有的饭店更是排上了队,当然了,排队的都是些女使随从,那等客官,则不知躲在哪里,等轮到他们,就突然冒了出来。
许黟他们找了一圈,发现没找到个满意的。
时间不早,大家都有些饿了。
许黟不想拖着他们继续饿肚子,正想喊阿旭去临街摊上随便买些垫肚子的吃食。
哪想这时,忽然从不远处飘来阵阵清淡香气。
那味道,好似粽子的香味。
许黟挑眉望去,就看到朦朦胧胧的灯火中,有个驼着背的老媪,她的旁边,有个扎着角髻的小丫头乖乖地坐在杌凳上,手里摇着个拔浪鼓。
“你们可想吃角粽?”许黟回头,问他们。
端午节快要到了,市井里也有小贩卖各种各样的粽子。
不过在盐亭时,卖粽子的摊贩不多,没想到在梓州,会提前这么多天有粽子买。
颜曲月双眼微微亮起,左顾右盼地说道:“我也闻到了粽子的味道,咦?在那里。”
阿锦他们顺着她手指指向的地方,都看到了老媪的小摊。
人来人往中,她的摊子没有任何人停留。
他们一行人毫不犹豫,径直来到老媪的摊子前。
“你卖的是什么陷的?”阿锦问。
老媪见有人问,干瘪的脸上露出奉承的笑容,连忙介绍道:“我家包的角粽,用的是黍米,这一锅里面包的都是红枣的,这一锅是红豆的,味道可好极了。”
说着说着,她局促地来回捏着手指头,小心翼翼地询问:“几位官人姐儿,可要来一些?”
阿锦没做答,回眸看向许黟。
许黟朝着她点了点头,阿锦才笑盈盈地说道:“红枣的要四个,红豆的也要四个。”
说罢,就问她多少钱。
老媪听到他们要买这些,高兴道:“不贵不贵,一个只要三文钱。”
阿锦笑道:“行,给我们包起来吧。”
这角粽半个巴掌大,形如三角,外面用箬叶裹米,用陶罐煮熟后,捞出来倒了里头的水,再将角粽装回去。
再过几天就是端午节,天渐渐热了起来,这角粽煮好放在罐子里,两个多时辰还是温热的。
刚拿出来时,角粽还飘着热气。
阿旭上前拎过角粽,一行人寻了个茶肆,要了壶茶。
许黟打开其中一个角粽,里面裹着一颗红枣,吃着只有黍米的香气,口感软黏,与现代时吃的糯米很是相近。
但比起糯米的香甜,黍米的口感要差一些,且黍米难煮,普通百姓煮到米粒微微开了口就能吃。而拿去卖的话,这样的程度可不行,想要煮到这种软糯的口感,要废不少柴火。
“红枣味的角粽好好吃。”阿锦是个馋货,吃完后意犹未尽。
她眼睛眨了眨,对着阿旭道:“哥哥,今年端午节,我们自己做角粽吧。”
阿旭犹豫道:“我们住在客栈里,不方便借用他们的灶火。”
阿锦听了,失望地嗷叫了一声。
许黟目光柔和,笑而不语。
阿旭看到妹妹闷闷不乐,小声地问许黟:“郎君,我们要在梓州待多久啊?”
他话问出口,其他人纷纷转过头看来。
许黟看向他们,缓缓道:“梓州是为郡,地广人茂,这里重孝道,又注重儒家教育,才子辈出,是个好地方。如此的话,可在这里多待些时日。”
“既然要留多些日子,住在客栈就不便了。”颜曲月道。
许黟笑着应了一声,说道:“我正有意要在梓州赁个院子,你们可想住在哪里?”
阿旭和阿锦他们摇了摇头,他们住在哪里都可以。
至于二庆,更加没有发言的想法了,只要许黟他们住到哪里,他就住哪里,对他来说,哪里都没什么差别。
许黟看他们都没有什么想法,将目光落到颜曲月身上。
颜曲月道:“随你安排。”
闻言,许黟说道:“你们都没想法,那我就说说我的想法。”
梓州城,在徽宗重和时又称之为潼川府,后来宋咸平四年,朝廷又将其改设为川峡四路之一的梓州路。
不过百姓们依旧常常将梓州叫做潼川府。
但许黟可没忘记,沈家主家在潼川府,也就是梓州城里。
这两天他在城中闲逛,哪怕无意打探沈家,可依旧在市井里,听过好些回“济世堂”的名号。
济世堂作为在梓州最大的医馆,它的名声响当当,不少城中百姓看病,都会选着去到济世堂就诊。
对于许黟来说,济世堂早是过去式,他不会无聊到去挑战一个大家族的实力。
何况他现在拖家带口,真想挑战,受到威胁的就不止他一个人了。
哪怕是为了颜曲月和阿锦他们,许黟都不会去冒这个险。
因而,他这两日闭口不谈济世堂的事儿。
许黟道:“院子就选在南街吧,那里房屋价贱,穷苦人多,我还可以在那里摆摊看病。”
他说完,其他人都没有异议,这事便这么简单地定了下来。
翌日,巳时左右,许黟和阿旭驾着驴车离开客栈,往东街牙行去。
这边的牙行不小,里头有着十数个经纪,许黟挑了其中一间牙屋进入,就看到里头有个三十岁出头的青年。
青年身上的袍子有一半系在腰处,一半沾了些油亮亮的油花,他的嘴和手都是油光,手里还拿着啃了大块的烧鸡。
突然看到有人进来,把白修筠吓了一跳。
“哎呦,我道是谁嘞。”白修筠不舍地丢下手里的烧鸡,拿着帕子随意擦擦,走过来道,“这位相公是来做何买卖的?”
许黟目光落在他沾着油光的嘴角,淡定道:“来赁个院子。”
听到是真的来了生意,白修筠笑容更真了一些,他呵呵道:“东贵西富,北边的房子不好赁,倒是南边的屋院有几处不错的,敢问你要哪处的?”
“就南边的。”许黟说。
白修筠眯了眯眼,请许黟入座,一面借机询问:“某姓白,名修筠,在咱们这牙行里当了十二年的经纪,见过的人多是过目不忘,只是看相公面生,不知如何称呼?”
许黟道:“在下姓许名黟,是位游方郎中。”
“原来是大夫,失敬失敬。”白修筠惊讶地多看两眼,连忙喊了随从进屋。
随从端来净手的盆子,白修筠洗了手,又让随从端好的茶来。
白修筠是家中的幼子,他大哥哥年长他二十岁,他娘生他时已经是半老徐娘,生完他后,身体便一直不太好。
他家在梓州城中算是富庶,平日里衣食无忧,家住南街富仁巷,出行有牛车,但为了他娘这体弱证,请大夫吃药花费了不少心思。
后来他娘病逝后,他爹也不久于人世,如今年长他二十岁的哥哥,身体也渐渐不太好了。
因而他家在外人眼中看着繁荣,家底殷实,可实际上家财掏空不少,有时候去上等饭馆请人消遣,都是勒紧裤腰带子。
从他记事起,家里就常有大夫上门看病,白修筠对大夫一向敬重,听闻许黟是大夫,认真了不少。
他道:“我手里正巧有个宅子,便在富仁巷里,离着我家不远,许大夫若是有意,在下现在就能带你去看。”
许黟看他一眼,没急着同意,问他手上可有登记的名册。
白修筠道:“有的有的,许大夫稍等。”他说罢,起身去拿了册子回来。
许黟翻着册子,一面听着白修筠讲述着这座宅子的好。
“这宅子坐北朝南,原东家发了笔财,在东街买了大宅子,才想着将这处宅子赁出去,挣些个小钱。”白修筠道,“房屋都是好的,许大夫要是住进去,只需打扫一二就成。”
听他说得如此好,许黟颔首同意了。
两人没再多说什么,一行人坐上车,朝着南街富仁巷去。
路上,白修筠在车厢中打量了一番,有些艳羡许黟有这么一辆宽敞的驴车。
他笑着询问:“听许大夫口音,并非梓州本地人,来梓州可是常住?”
许黟道:“只是暂留一段时日。”
闻此,白修筠心中意动。
第203章
雷阵雨后, 庭院一派清凉,斜风拂面,许黟侧眼而望, 见到庭中有一棵结着满树果实的桑树。
桑果无人采摘,地上零零散散地掉落着不少桑果,雨后,便将土地染出微红。
风吹来, 闻见淡淡的果香。
白修筠看他目光落在桑树上, 怕他不喜,解释道:“梓州城里, 家家户户都种有桑树, 这户人家只栽种一棵, 已是少有。”
“还有种更多的?”许黟问他。
白修筠点头:“桑果酿酒味美,哪怕不用来酿酒,这鲜果难得, 拿去卖也是好的。”
听闻能酿成酒, 身后默默关注着周围的阿旭,不由地将眼睛看向那棵结满果实的桑树。
他扬了扬眉,高兴地凑过来问许黟:“郎君,要是我们住下来,将那桑果酿成酒可好?”
“阿旭想喝桑酒了?”许黟笑道。
阿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郎君说了诸多桑果的好处,我就想着, 酿成了酒,便可存放许久。等我们离开梓州, 还能有桑酒喝。”
许黟哑然失笑:“你倒是想得挺多。”
于是, 他便拍板,定下了这家院子。
接下来, 他们乘坐驴车返回牙行,找原东家签定了赁房契书,一切手续准备就绪,就可以安排粗使婆子打扫房屋。
白修筠想要与许黟结好,对于对方想要请粗使婆子一事,二话不说地热情揽下来。
“许大夫何必再跑一回,这事交给我来办便好。”白修筠笑容和煦地请许黟上了驴车,拍着胸脯表示,会将宅院打扫得干干净净。
许黟看他一副有所求的模样,思索片刻,就答应下来。
他拱手谢道:“那便劳烦白经纪了。”
白修筠道:“左不过小事一桩,明日此时,我再去客栈知会许大夫。”
“有劳。”许黟颔首,转身进入车厢。
阿旭朝着白修筠礼貌地点点头,道别后,驾着驴车离开。
牙行门外,白修筠见驴车消失在街道口,想了想,就坐上家里唯一的牛车回家。
他来到家里,先去下人院里点了三个粗使婆子,让他们去宅院里打扫。交代好,他才来到大哥屋里问安。
他哥这两年药不离身,整个屋院,都弥漫着不散的药味。
白修筠来到主屋外,站定地喊了一声:“嫂嫂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