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理言点头:“在不清楚这座城市的运行规律前,保持谨慎吧,百利而无一害。”
“那,睡觉。”祝昭说着,环抱双臂,向后靠在了椅子上。
这座城市得和以前很不一样了,她想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黑暗里,所有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沉睡中的呼吸声,风卷落叶的簌簌声,以及那间里屋里传开的,流水声。
确定其他人都睡了,祝昭轻轻扣响了里屋的门。
屋内,一道混浊的声音响起:“门没锁,进来吧。”
祝昭按住把手,打开门一股潮气扑面而来,就梅雨天潮湿森林里腐烂的树木,散发着阵阵霉味。
里屋比会客厅还要小,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圆形小方桌,露营灯灯光幽微,挂在床头的位置。
老人没抬头看祝昭,那双布满皱纹手,皱皱巴巴的皮肤包裹着弯曲变形的指骨,颤颤巍巍,茶水却没有洒出半点。
祝昭坐在了老人对面,一盏飘着袅袅香气的茶,摆在了自己面前。
“一杯茶,一个消息。”祝昭拿起茶杯。
老人弯了弯唇角,手上煮茶的动作却没停下一点。
“如果我问的你不知道,怎么办?”祝昭说着,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那我会再赠一杯茶给你。”他说。
祝昭笑声,她低下头,藏住眼底的锋芒,右手摩挲着茶壁,漫不经心地开口:“老鬼的店,还开着吗?”
就是这句话,老人洗盏的动作猛地一顿,露营灯里的灯火猛然一颤,照进老人混浊瞪大的眸子。
“你,你认识老鬼?你来过这里!”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老鬼的店,还开着吗?”
杯倒茶洒,一把泛着冷光的明晃晃压在了圆桌中心,祝昭淡淡抬眸,凌厉的目光射进老人瞳孔,她只需要一个答案。
时近五点, 城市将将苏醒,天微微亮了,伴着清晨的潮气。
江清臣是被拐杖敲醒了的, 悠悠睁开眼睛,一张布满沟壑的脸吓了他一跳:“哎呦,我天!”
江清臣猛地跳上小沙发,缓了会儿神才回过神, 昨晚发生的事情。
祝昭早就醒了站在窗边,倏地拉来的窗帘, 街上行人不多, 按照老人的说法,城门处距离城市中心很远,愿意在这里定居的人不多。
“红灯灭了, 你们可以走了。”老人温和的笑着, 与昨夜的阴恻狡诈完全不同。
江清臣挨个叫醒了其他人, 脑袋还是觉得昏昏沉沉的, 昨天他倒底是怎么睡着的。
算了,想多了脑袋痛, 等大家都清醒了,老人依旧端了几杯茶水放在小茶几上。
“喝吧, 暖暖身子, 好上路。”
这话怎么听着不想什么好话,沈眠眠揉了揉眼睛,昨天江清臣一头栽下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四下张望, 却见祝昭想也没想,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喝吧。”
祝昭淡淡放下杯子, 瞥了一眼角落里笑着的老人。
昨天的茶香或多或少对他们产生了些影响,今天这一杯下下去能消散不少。
待大家喝了茶,门已经打开了,正当大家准备正式进去这座城市,祝昭突然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着老人,狡黠一笑:“一杯茶,一个消息。”
“你说的,先欠着吧。”
老人关门的动作一顿,然后就是砰的一声巨响。
小气鬼。
从门房的后门进入这座城市,里面和外面天差地别,高楼不多,大部分都是居民民房,主街一侧商店从头至尾,另一侧却只是房子的后墙,但是,这里的气氛却不严肃,甚至算得上属舒适,偶尔见到的行人说说笑笑,步履匆忙。
“但这里和现实世界很像。”沈眠眠得出结论。
主城确实很大,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一座吊桥。
时间还早,吊桥还没放下,一旁的警卫处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睡在里面。
“这里。”沈眠眠招呼大家后,敲了敲窗户。
流浪汉不满皱眉,胡乱抓了把凌乱的头发,面露不耐之色:“谁呀,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不好意思大哥,请问什么时候可以过桥啊?”沈眠眠扯着嗓子问。
过桥?那流浪汉一听眼神一脸,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脏兮兮的脸贴在满是雾气的玻璃上:“你们要过桥?”
沈眠眠点了点头。
流浪汉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打开门走出来,下一秒笑容一僵,上下打量了一下几人,鄙夷道:“新来的?”
“是啊。”江清臣从后面探出脑袋。
“想过桥?”流浪汉抬头挑眉。
“嗯。”江清臣点头。
“过桥可以,但是这个……”他意味深长的搓了搓大拇指和食指。
意思是要钱?可是他们那里有钱。
在他的注视下,江清臣掏啊掏,从口袋里掏出三个红薯,半截蜡烛,一块腊肠……全是些吃的,唯一之前的就数在游轮上顺的那套餐具,金的。
江清臣有些舍不得,又不得不将餐具递过去。
谁知那流浪汉推开金餐具,眼神一动不动盯着江清臣手上的红薯。
“你要这个?”
江清臣把怀里的红薯试探性的递出去,流浪汉一抢进怀里,宝贝似的擦了擦。
“你们可以过桥了。”他说着,话音一顿,“不过,你们真的要过桥吗?桥那边可没什么好东西。”
几人神色一凛,这其中有事儿!
岑平河从江清臣怀里又拿了两个红薯递过去,问道:“现在能告诉我们了吗?”
“能能能!”流浪汉站了起来,笑容谄媚。
“你们刚到沉默都市,不知道,这个地方分成三个区,你们现在脚下的叫做安宁区,桥对面是老街区,那里……”他伸手指了指远处的高塔,“那儿,我们叫它红灯区。”
“看在你们给的东西的份上,我就多说几句,对面城区的人可都不是好惹的,你们可要想好了,这座桥每隔三天开启一次,时间为凌晨5点和夜晚0点,开启时间5分钟。”
“现在……”流浪汉探进警卫室瞧了瞧,“距离5点还剩三分钟,你们尽快决定吧。”
说话他抱着红薯再次缩进去小小警卫室,留下回过神的一群人。
队伍后面的祝昭环抱双臂,按照老人给的地址,她得去对面的老街区找点东西。
“看来咱们又要分开行动了。”陈理言严肃道。
“一共两个区域,现在看来,老街区要比安宁区危险得多,我的想法是,我、昭昭姐和徐叔去老街区;岑叔、眠眠和江清臣,你们留在安宁区。”
“各位有什么意见吗?”她的目光在几个人脸上扫过。
“同意。”徐力和江清臣说,沈眠眠和岑平河也点了点头。
知道自己派不上用场的时候,不添乱就是能做的最好的事。
队尾的祝昭和陈理言对视后,走到吊桥前,5点一到,远处钟楼想起厚重钟声,链接两岸的桥放下了。
陈理言扭头:“有什么事情三天后桥上见。”
“嗯。”沈眠眠点头,“注意安全。”
说完将一个陶瓷小瓶子塞进了陈理言手心。
一行人分成两小队,开启了对这座诡异之城的探索。
等祝昭三人的背影从视线里消失,沈眠眠轻轻叹了口气。
“有点奇怪。”岑平河突然开口。
“嗯?”沈眠眠和江清臣同时扭头看他,“哪里奇怪?”
“老街区和安宁区几乎不发生人口流通。”就像两个互不干扰的城市。
“啧啧啧。”不知从哪里传来轻啧声。
江清臣皱着眉头看去,发现那个流浪汉正倚着门框,一边搓着红薯生啃,一边打量着他们:“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说:“你在这儿生活,你也会愿意留下来的。”
说完,流浪汉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甩手扬长而去。
“走吧。”岑平河的视线从流浪汉身上收回,进了这个区,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边,祝昭和陈理言同样发现了这个问题,但不同于安宁区人少的样子,老街区的住客显然起的跟早些。
空气里弥漫着酒气和烟味,倒处都是垃圾,泥泞的下水道,路过的任打量的视线隐隐让人不适。
“这里,好慎人。”徐力小声说。
相比于安宁区清新舒适的空气,这里显得乌烟瘴气,混乱不堪。
而在他无措的动作下,走在前头的祝昭就像回了老家一样的游刃有余。
祝昭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最后停在了一家破旧旅店前。
“黑店。”徐力念着招牌上的名字。
陈理言抬头:“是默店。”犬字没了,只留下一点痕迹。
祝昭打量了一眼,推开门,门口的风铃响了一阵,店内大堂坐着的客人都抬头看向门口。
“三间房。”无视这些人的视线,祝昭径直来到柜台边。
前台是一个面色黝黑的小哥,操着一口乌黑的烂牙,说话都带着烟糊味。
“新来的吧。”他淡淡瞥了一眼,从柜台下方拿出一个小盒子。
“这年头来老街的人可少了。”身后的人群里有人说。
前台小哥搭话:“那又怎样,来了老街就得守老街的规矩。”
“旅费。”他说着,打开了面前的盒子。
一阵恶臭,徐力瞬间瞪大的双眼,竟是满满一盒子的断指!
指甲各异,有的是白骨,有的是带着点肉渣,有的上面还戴着大金戒指。
徐力缓了缓,差点要呕出来了。
前台小哥见他这副样子,顿时嗤笑出声:“老街的规矩就是,每个人、每间店都有的自己规矩,交不起,趁早滚。”
大堂里瞬间爆发一阵哄笑。
“呵。”祝昭歪头看着前台,压低帽檐,遮住了上半张脸,“我本来是想守规矩的。”
“什么?”笑声戛然而止。
“可现在有点不想了。”说完,祝昭突然抬眸,腕间轻转锋利的短刀猛地扎进柜台下方。
“啊!”
短暂静默后的尖叫震耳欲聋。
祝昭坐在柜台处的高椅上,俯身捻起那节断指,丢进盒子,关上,重新递到前台面前,笑意盎然:“现在,行了吗?”
随着她的动作脖子上挂着的一节断指掉了出来,巨大痛楚下,前台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愤怒的同时满含怨恨,猩红的眸子瞪着祝昭,似乎要将她剜出一个洞来。
身后寂静无声,整个大厅包括徐力和陈理言都没想到祝昭会这样果决。
不过陈理言很快就反应过来祝昭这么做的意义,立威,要在这片混乱的城市活下去,必须有点血性。
前台被人拖了下去,换了另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孩儿。
“抱歉,尊贵的旅客,请问要住几天呢?”女孩声音平淡,脸上毫无怯懦意,她将那个盒子收了下去,熟练的开始查看登记薄。
“七天。”陈理言说。
“好的。”女孩儿动作麻利,很快三把钥匙放在了柜台上,“这是房间的钥匙,祝您居住愉快!”
直到他们上了楼,楼下才传来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盯紧了。”女孩面色骤变,对身边人嘱咐道。
三间房连在一起,是很平常的酒店配置,在徐力的建议下,三人在徐力的房间短暂商讨了一下。
“其实,我们只需要在这里呆七天对吧。”徐力战战兢兢。
他的意思是,不需要盖章,不需要完成任务,只需活过七天就行。
“理论上是这样。”陈理言看向祝昭。很奇怪,她总觉得祝昭不太一样,她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昭昭姐呢?”陈理言问。
“我?”祝昭和陈理言对视,“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没事少来找我。”
祝昭唇边似有似无的笑意,上扬的语调危险又蛊惑人心。
“——会死的。”
安宁区, 早上八点,清脆的铃声响彻街道,唤醒沉睡中的人们。
整个城区仿佛一瞬间苏醒, 起床,洗漱,一切合理自然。
“这和早八的我被闹钟叫醒有什么区别。”江清臣走在小巷里,听着房子里吵闹的声音感叹。
沈眠眠:“有的, 至少他们看起来是自愿的。”
不停有人和他们擦肩而过却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留下,八点半, 居民大门统一关上, 一排一排整齐有序的队伍排列在安宁区喷泉广场中央。
他们身上各自挂着形状各异的布袋子,精神抖擞,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和身边人说着平日里的闲话。
最前方好像有人在清点人数, 清点完毕后, 人群迈着整齐有序的步伐往城市的东南角去。
“他们看不见我们吗?”江清臣的手在行人眼前摆了摆。
三人站在广场后方, 人群从他们中间穿过, 朝着目的地前进。
沈眠眠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问:“要不要跟上?”
“跟?”小巷口一声嗤笑, “跟上了,你也进不去。”
循着声音的方向, 垃圾桶后面探出一团乱糟糟鸟窝似的头发, 还是那个流浪汉。
“为什么?”沈眠眠打量着他,“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
“我才懒得和他们做些千篇一律的重复劳动。”流浪汉摊手,面带鄙夷和不屑。
“那我们要怎么才能进去?”岑平河问。
流浪汉抓了把后背, 又揉了揉打结的头发, 眼睛滴溜溜的上下转,“这个嘛……”
这是还想讨点东西。
江清臣在空间里翻了翻, 在角落里找到一块小土豆扔了过去:“就这些了。”
流浪汉身手敏捷,稳稳将土豆接住了,宝贝似的握在手心。
“你们要进去也不是没有办法。”他搓着土豆,就这么生啃了一口,“那边。”
他扬起灰扑扑的脸,指着队伍离去的方向:“跟着他们去农场,告诉他们你们是新人,想住下,就会有人给你们安排了。”
“不过,记住了,千万别说你们是短住,要说永久居住,不然的话……”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不然怎样?”江清臣追问。
“下场会很惨。”他说完,带着自己的小土豆没入街巷,“记住就对了。”
留下三人对视一眼,快速追了上去。
穿过一条狭长的通道,一片广袤田野出现在三人面前。
“我去,这么大。”江清臣感叹道。
安宁区的西南角居然有这么大一片农场,长满了各色各样的作物。
沈眠眠显然也被震撼到了,她深吸一口气,大自然自由清新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没想到这一片小小的安宁区居然藏着巨大的宝藏。
“走吧。”岑平河说。
队伍在农场前集合,一个一个有序排队,好像在进行什么规定的仪式。
江清臣:“我们也要排吗?”
在岑平河点头示意下,三人排在了队伍最末尾。
等所有人通过农场大门已经将近九点,他们三人终于排到了农场门口。
栅栏前放着一个类似人脸识别的机器,下方的读卡器上,每个人通过人脸和身份识别才能进入农场。
机器旁是一张桌子和一个拿着平板的女孩,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看到他们三人,眼皮都没抬一下。
“对面来的?”女孩儿语气公事公办,侧身从机器后方寻找什么东西。
“不是,新来的。”岑平河柔声说。
听到这话,女孩的动作明显一顿,她抬头看向三人,微微皱眉道:“新来的?住多久?”
岑平河:“长住。”
“填表。”女孩将平板递过去,眉头皱的更深,手上动作却快了很多。
“这是你们的工作卡,拿好。”
她一边示意岑平河看着人脸识别的镜头,一边说道:“我是今天的总负责人,秦渔。”
给三个人登记完,她指着农场的一块,“你们的工作区域是第十七区,去找分区负责人,他会和你们说注意事项。”
说完,秦渔直接坐下,点了几下平板,一副不愿再搭理他们的表情,又摆弄起了人脸识别机器。
“是不是太顺利了点。”沈眠眠小声说,她总觉得这个秦渔看他们的眼神不那么友好,和这里的其他人不一样。
“看到平板上显示的东西了吗?”岑平河问。
平板上的东西,倒是没注意,江清臣摇了摇头。
沈眠眠却回忆起来:“好像是一排红色的编号,其他没看清。”
岑平河十分欣慰的笑了,沈眠眠这样的孩子在他们班属于孺子可教的类型,至于江清臣,唉,不说也罢……
下一秒,急促的警报响彻农场上空。
“这是怎么了?”走在半路上的三人停下脚步,不约而同捂住了耳朵。
警报声盘旋了一阵,紧接着的是一则通报:
【劳作第七百三十二天,今日缺勤率0.002%,缺席人员名单和编号已发至各分区负责人,请即可实施抓捕!】
耳畔一阵疾风,一群人从江清臣身边窜了过去,尘土飞扬,速度快到令人发指。
抓捕?他呛咳了两声,心头回味这句话,看来这安宁区不比老街安全多少。
“小心行事。”岑平河低声嘱咐道。
第十七区在整片农场的最南方,简单的栅栏隔断,这里是一片红薯地,劳作的人不多,一些人人带着爬犁,将红薯刨出来,一些人进行分拣,也算井然有序。
岑平河三人的到来并没有打乱劳作的节奏,只有一个穿着黄色马甲的矮小男人站在栅栏边,显然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没等岑平河寒暄,那男人先一步握住了岑平河的手,惊喜又热情:“欢迎来到第十七区,我是分区负责人,张鑫达,你们可以叫我鑫哥。”
“你们的资料我都了解了。”鑫哥带着三人往里走,“我们这里的工作很简单。”
他拿着爬犁分给三人:“工作内容是轮换的,你们不用担心,不能把人累死了不是。”
说完他呵呵大笑了几声,继而又神神秘秘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农场劳作包吃包住,只有一点你们要记住,只要劳作不可请假,不可迟到,不可早退。”
“除非你们也想和那些人一样被抓,然后受罚。”鑫哥脸上的笑意更深,越咧越开的嘴角和僵硬的笑容定在他脸上,一秒,两秒,三秒,恢复正常。
“开始工作吧!”鑫哥十分兴奋地鼓掌,对劳作这件事情充满干劲。
三人握着爬犁对视一眼。
“干吧。”江清臣一锄头扎进地里,刨出一块大红薯。
默店内,祝昭不见了。
陈理言和徐力待着房间里半天没有出门,期间前台曾来送过一次午饭,没人吃,还好好的摆在桌子上,屋里飘着淡淡的饭香。
徐力在窗前来回踱步,神情焦灼:“言丫头,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找找祝小姐。”
“不用。”陈理言让徐力坐下,“昭姐有能力自保,既然她有事情,我们还是不添麻烦的好。”
她的分析显然没有安慰到徐叔,他此刻神经紧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话说得不错,他们只需要在这里住七天就行,减少出行,就能规避风险,但陈理言心头隐隐不这么觉得。
“咚咚咚——”突然传来的敲门声让徐力身躯一震。
他和陈理言同时抬头看向门的方向,放缓了呼吸。
敲门声没停,陈理言走到门边,房间隔音并不好,她能听到走廊人来人往的声音。
“任谨。”门外的人说。
陈理言脚步一顿,她怎么也在?
陈理言打开门让任谨进来,看到任谨,徐叔也是惊了一下,这么快就又碰上了。
徐力手中的准备夹菜的筷子放下来了,目光追随任谨。
“是祝昭让我来找你们的。”任谨从容坐下。
“她有说她去哪儿了吗?”陈理言问。
任谨摇了摇头:“我是在方圆巷那边遇到她的,她走的匆忙,只让我来找你们,我应该比你们早来几个小时。”
陈理言:“那你怎么过得桥?”
“过桥?我没有过桥。”
见任谨面露疑惑,陈理言的心沉了下来,暗自思忖:“这个城市不止一个出口。”
她还没多想,就听任谨轻叹一口气:“从现在开始,我会和你们一起行动。”
“别急着拒绝。”任谨打断陈理言欲言又止的话,“你们会需要的。”
任谨的目光落在了放在桌上的饭菜上,双眸微眯:“比如我建议你们不要吃这里的饭菜。”
徐力夹着红烧肉的筷子一抖。
“特别是——肉类。”
“啪嗒”一声,筷子一抖,肉块掉在了桌上。
徐力看着那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咽了咽口水,这,不能吃肉,难道……
徐力瞪大眼睛,显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颤颤巍巍放下了筷子。
任谨重新看向陈理言,她在用实际行动告诉面前这个女孩儿,和我一起,利大于弊。
“今晚,你住我这里。”陈理言说。
“乐意之至。”
夜幕降临,高塔红灯亮起的前半个小时是整个老街区最混乱的时候。
泥泞肮脏街道上霓虹灯闪烁,烟味弥漫,到处都是拎着酒瓶东倒西歪的人。
天微微下起小雨,祝昭带着帽兜,压下的帽檐遮住懒散双眸,长发微湿,祝昭环抱双臂,一把明晃晃锋利的刀在她怀中泛着寒光。
她要去的地方,在这条街的尽头,而方圆街是整个老街区在夜晚最鱼龙混杂的街道。
所见所遇皆是亡命之徒。
第44章 沉默都市(四)
雨越下越大, 淅淅沥沥顺着祝昭帽檐滑下,张狂粗犷的笑声和尖叫响彻街道,不怀好意的打量的眼神落在祝昭身上。
混乱, 泥泞,罪恶,疯狂,乌烟瘴气……却熟悉的感觉叫人欣喜。
“喂, 新来的吧。”倚靠街角的男人扔掉烟头,在地上碾了两脚, 嘻笑着挡在祝昭面前, 眼神上下打量,他已经祝昭她很久了。
被迫停下了脚步,巷口一群人一拥而上, 将祝昭围了个彻底。
“让开。”祝昭的声音平静无波。
为首的男人聪耳不闻, 只是一步步朝她靠近:“我要是不让呢?”
“你一个姑娘家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这样吧, 你不如跟了我,老街区, 还没人不知道我豹哥的名头,你……”
他的手搭在了祝昭肩膀上, 来回摩挲着, 眼底晦暗的光和意味深长地语气,叫人恶心。
一众小弟的吹捧更是让豹哥飘飘欲仙,他叼着烟, 一手捏住了祝昭的下巴。
“真好看啊。”豹哥凝视着祝昭的眼睛, 凌厉危险的光在眼底流转,那一瞬间, 几乎沉溺,“豹哥我今儿就不让了,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烟头掉在地上,豹哥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那里,鲜血狂飙。
短暂的死寂后,尖叫惊慌弥漫,围着祝昭的一行人四散而逃。
祝昭垂下的右手,血顺着刀刃一滴滴落在地上,和雨水交融,化为一滩。
“砰”得一声,豹哥的脑袋重重砸在石板路上,很快,浓稠的液体沿着石板的缝隙,和着雨水蔓延,流入肮脏下水道。
“不让,就死吧。”
祝昭踩过他的尸体,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这样的插曲在老街区随时可见,对这些亡命之徒来讲见怪不怪。
直到祝昭站在一间破旧小屋前,年久失修的缘故,门上招牌掉了,被随意扔在一边,透过玻璃能看到店内亮着昏黄的光。
祝昭推门进去,带着淡淡水汽,扑面而来的潮气氤氲开。
店里的人不多却异常安静,前台的小哥低头忙碌,这里没人服务,全靠自助。
“这位客人,我们要打烊了。”小哥没有抬头,忙着收拾柜台。
祝昭:“我知道,我来取一样东西。”
小哥抬起头,或许是看到了祝昭脸上溅到的血迹,又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上杀意过重,小哥不由得正色起来。
“这位客人,请问是什么东西?”
“那个。”
祝昭指着小哥身后壁龛架子上的东西,一柄蒙着灰尘的刀鞘。
周遭气氛瞬间安静,紧张的氛围中,店内的客人的目光尽数落在了祝昭的后背上。
“你要,这个?”小哥有些害怕了,颤颤巍巍地又问了一遍。
“是。”祝昭的语气不容置喙,“我要见老鬼。”
“老,老老老老鬼师傅?”整个老街区没人敢提这个名字。
“这位小姐,老鬼师傅已经去世了。小哥战战兢兢道。
“死了。”祝昭脸上难得出现疑惑与震惊,“怎么死的?”
小哥支支吾吾不说话,他不敢说,因为老鬼的死是整个老街区,甚至是整个沉默都市的禁忌,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死不同寻常,甚至与红灯区的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却无人敢查,无人敢言。
“丫头,你别为难他了。”店内一位年迈的客人出声解围,“老鬼在老街区划分前就死了,没人知道她怎么死的,死在哪里,甚至没有尸体,只有她最后去的地方……”
祝昭扭头看向坐在角落靠窗边的那位客人,等待下文。
“红灯区。年迈的客人被酒水呛咳了两声,声音也有些不稳,似乎强忍着怒意,“她最后去的地方是红灯区。”
相比于他的愤怒,祝昭这会儿已经恢复了一贯面无表情的样子。
“那把刀鞘,给我。”祝昭吩咐。
“小姐,这把刀鞘是我们老板要留给一位已逝的故人的,是遗物,我们没资格……”小哥解释。
然而,他还没说话,一把暗含血气的短刀被拍在了柜台上。
祝昭:“够资格了吗?”
“这是!”小哥近乎出声,他见过把柄刀鞘的工艺,眼前这把刀刀柄部分的花纹和这个“z”字的标记和刀鞘上的如出一辙。
“你?你是!”小哥长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惊呼,来回踱了两步,他一个激灵回过神,在所有客人真震惊的目光下,拿下那柄布满尘埃的刀鞘,递到了祝昭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