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小哥眨眨眼,眼里挡不住的崇拜的神色,小声道。
祝昭拧眉,倒是没多说什么,而是伸手缓缓擦去尘埃,灯光下,形状各异的宝石泛着流光,复杂精美的花纹无不诉说着制作的精巧,一个小小的“z”藏在刀鞘内部的位置,刻的歪歪扭扭,略显笨拙。
短刀收入刀鞘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被吓住了。
“这这这!”窗前的客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他指着祝昭手里的刀,言语不明。
祝昭自嘲似地轻笑一声,店还在,刀还在,她都还在,老鬼居然死了。
祝昭收起刀转身要走,既然东西拿回来,她没必要多留,正当他推开门,身后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你和那位小姐是什么关系!”拄拐的客人厉声问道。
前台小哥骤然变了脸色,店内有一些新来老街区的客人抑制不住脸上好奇的神色。
两年前的沉默都市就是一座罪恶之城,无人统治,无人管辖,在这里一切事情都被允许,所有穷凶极恶的人和鬼被投放到这里,他们在这里定居生活,留下自己的一套规则。
血液的腥臭河尸体腐败地味道每时每刻都在城市上空盘旋,直到那位小姐的出现,事情出现转圜。
她就拿着一把短刀,几乎杀穿了整座城市,那天夜里,血流成河,后来人们拥护她,信任她,高塔铸起的那一刻,所有人把她捧至巅峰。
她几乎打造出了一个和平的城市,可后来,她死了,人们亲眼看着她从高塔坠落,那天晚上,红发与高塔上第一次亮起的红灯,融为一体。
回应他的只有关门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祝昭的身影没入黑夜,周围一片静默,仅仅十几分钟,原本街巷上的人好像都消失了一样。
红灯亮起,只有祝昭一个人的身影穿梭在寂静的黑夜。
她向来是一个人的。
走出方圆街,街头有一个炫彩霓虹灯闪烁着奇异的光,路灯下两把伞并立。
“昭昭姐!”
祝昭听见似乎有人唤她的名字。
“这里!”
这一抬头,她看到了伞下的三个人,或许,她有时也不是一个人。
“换个地方说话。”祝昭沉声道,高处红光旋转刺眼,这里并不安全。
而安宁区更是安静的可怕。
轻轻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这是一间大通铺的卧室,仔细数下来睡了有三十多个人。
沈眠眠躺在床上,她闭着眼睛却不敢睡着,她和岑平河还有江清臣分开了,分配到的房间有分男女,而她此刻就睡着女生宿舍。
她在等一个时间,等外面亮起红灯,她得想办法去找岑叔他们。
沈眠眠翻了个身,对上一双黑夜里睁得豆大的眼睛。
“你怎么不睡觉?”那人小声道。
沈眠眠顺了顺心口,面前回过神来,对面的人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不睡觉?”
“你不是也没睡吗?”沈眠眠说。
面前的人依旧瞪着眼睛,一字一句:“你,怎,么还,不,睡,觉?”
沈眠眠呼吸一窒,攥紧了被子,后背有点发凉。
“我,我马上,马上就睡。”说完她立刻闭上了眼睛。
面前说话的声音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身边传来绵长的呼吸,沈眠眠才敢眯起眼睛,她睡了。
窗户边一阵风刮过,几颗小石子砸在玻璃窗上,沈眠眠一个激灵,他们来了。
小心翼翼避开身边的人,沈眠眠开门出去,看在了蹲在树下草丛里的两个人。
“你们——”
眼看红光扫过,江清臣忙拉着沈眠眠蹲下:“嘘!”
“出什么事儿了吗?”岑平河注意到沈眠眠泛白的脸色。
“没什么。”沈眠眠摇了摇头,“正事要紧。”
岑平河一边嘱咐她不要硬撑,一边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平铺开来。
“这就是农场的地图了。”他指着其中一个地方,“这里就是我们早上劳作的地方。
江清臣揉了揉手腕,结束这一天的劳作,其实三人已经是筋疲力尽了。
岑平河:“很多话白天没法讲,这里的人们似乎将劳作当成顶重要的东西。”
“岑叔说的没错。”沈眠眠点了点头,“他们几乎不讲话,也不需要休息,就好像身体里装了什么机关一样的机器人,劳作时间,除了干活,其他什么也不做,甚至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
江清臣:“上班干一天也得有点怨气吧,可这里的人好像很平和。”
就和这里的名字一样,安宁。
“还有一件事……”沈眠眠琢磨了一下,还是想把刚刚的事情说出来。
“等等!”江清臣突然眼神一凛,“你们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沈眠眠只能把话咽了下去:“好像是塑料袋的声音。”
“你们看。”
江清臣扒开草丛,远处的一行人正往农场的方向走去,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拖着一个大黑塑料袋,走的不算轻松。
为首的那个人,他们都认识,是农场的总负责人,秦渔。
沈眠眠揉了揉眼睛,她是不是眼花了,怎么感觉塑料袋,在动!
一双眼睛看过来,走在最后放的秦渔停下的脚步,沈眠眠一阵胆寒。
阴影笼罩下来,沈眠眠听到盘旋在头顶毫无温度却又戏谑的声音:“好看吗?”
沈眠眠瞳孔一缩,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然而下一秒,眼前的草丛被扒开,秦渔那张笑意盎然却异常冰冷的脸直直贴在她的眼前。
“不如,去前面看看?”
第45章 沉默都市(五)
沈眠眠只觉得眼前一黑, 她就晕了过去,屋内水滴落在铁板上的啪嗒声将她吵醒。
“嘶。”沈眠眠睁开眼睛,想撑着坐起来, 后颈的疼痛猝不及防蔓延开,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疼死了。”
沈眠眠支起上半身,她抬眼,四周都是墙, 门上开了一扇小窗户,冷风吹进来, 沈眠眠缩了缩脖子。
又被关起来了, 她想着摸着墙站了起来,刚走了两步,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
“啊!”沈眠眠, 心下一惊, 让后退了两步。
而后,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快速趴在那个位置,自己摩挲着, 从上到下,是人体的触感, 没有呼吸, 已经死了。
但还好,不是江清臣,也不是岑平河。
沈眠眠放松了不少,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指尖却突然一凉,太黑了, 她看不清是什么,不算粘稠的液体,已经有些干了。
她身子向前爬了几步,掌心冰凉的液体触感越来越粘稠,她心下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地板好黑,比她脚下这处暗好多。
隐隐月光透过那扇被封的差不多的小窗户照进来,只一瞬,沈眠眠看清了这个监牢的全貌,她说不出话来,呆呆凝视着自己黑暗中的掌心,那里沾满了鲜血。
她坐在监牢正中,被满屋的尸体包围。
是秦渔打晕了她,沈眠眠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随后抚向脖子,轻微肿胀,应该没事,她不能在这里多待,尸体腐烂的腥臭,会把她熏死。
“也不知道岑叔他们怎么样了……”沈眠眠自言自语,别被一锅端了,不然就完了。
沈眠眠咬着牙,脑袋阵阵发晕,踩着尸体,她来到那扇门边,小窗户几乎被木板封住了,能看见月光,这里至少还在地下一层,还有机会。
她摸了摸那扇门,里面就和墙一样,连个把手和门锁有没有,她只能透过缝隙往外,只看见石板街,大晚上的,不会有人出门。
沉默都市居民守则,红灯亮起,全城静默。
红灯还亮着吗?沈眠眠抬起下巴,但小窗是在太小了,看不见远处的高塔。
她拖着尸体堆在一起,够上那扇窗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沈眠眠趴在门上不敢发出声音。
她看到有人走过,身后拖着着一个巨大的麻袋,一片寂静中,隔壁的门好像打开了,什么东西重重重甩了进去。
突然的一道红光扫过,沈眠眠立刻低下头,心头突突地跳。
红灯还亮着,他们有怎么能出门,结合在卧室的诡异场景,脑海里一个想法呼之欲出,她遇到的究竟是不是人。
“撕拉”的声音,伴随着心头忐忑,沈眠眠打了个冷颤,眼下这种情况,她必须快点找到岑平河。
要等,等这扇门还会被打开,脚下的尸体一滑,沈眠眠一个不稳摔在冰冷的尸体上,掌心触到一股更凉的东西。
方正的卡片,沈眠眠摸了摸口袋,掏出白天里秦渔给的那个工作牌,一样的大小,循着淡淡月色,她抹开工作牌上的血迹,一串眼熟的工作编号。
她见过的,平板上红色的工作编号。
沈眠眠心头一颤,她蹲着门边,重新审视起这个停尸间,这里死的全是白日里没有来劳作的人。
而天就快要亮了。
老街区,默店。
徐力的房间,一张方桌,围着四个人,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有肉有菜,香味弥漫。
无人动筷。
等了半晌,陈理言拿起筷子,夹起桌上那盘炒青菜。
“安宁区和老街存在另一条通道。”陈理言兀自出声。
“为什么?”徐力问。
陈理言放下筷子:“根据上午对这个地方的摸查,老街区地方不大,几乎都是街道居民和商店,没有地方种植蔬菜,那这蔬菜哪里来?”
徐力夹起一块红烧肉:“那这里也没地方养殖,肉从哪里来?”
说完他看向任谨,徐力记得任谨曾经说过,让他们不要吃这里的肉类。
一直沉默着的祝昭在这时抬眸了,看向任谨,问的莫名其妙,“你呢?”
你从哪儿来?
任谨笑了,她似乎料到了祝昭会问这个问题。
徐力:“对啊,你没有过桥,一进来就是在老街区,那你也没遇到门房大爷?”
目光汇聚在任谨脸上,“我没过桥,但我遇到了那个大爷,喝了茶,然后我就走了。”
“你问了什么问题?”陈理言问。
任谨没回答,此话一出,陈理言也立刻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有些不妥,他们现在勉强算是盟友,自己的语气倒像是审犯人。
不过任谨似乎不太在意。
陈理言:“所以你是白天来的?”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陈理言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难道说白天到达的人会直接去老街,而夜晚达到的人要去安宁区?”
没有任何逻辑依据的猜测,陈理言不确定。
任谨看向祝昭,那一瞬间,没说的问题,无解的答案,好像都有了解释。
“兵分两路吧。”陈理言说。
脑袋好晕,她撑着下巴,闻到肉味整个犯恶心。
“我留下,你们出去找线索。”
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出去添乱。
祝昭看了她一眼,“让徐叔留下陪你。”
徐力看陈理言发白的唇色点了点头。
“该吃就吃。”祝昭说。
两人关上了门,陈理言攥紧了藏在口袋里的手,掌心是一个小瓷瓶,沈眠眠给的药。
一阵晕眩,陈理言目光落在那一盘肉上,紧紧皱着眉头,她的精神值在下降。
小巷尽头,阴暗角落里,祝昭环抱双臂和面前的女人对峙。
前一秒盟友,后一秒兵刃相向。
短刀没有出鞘,而是被祝昭抱在胸前,任谨的箭头抵在他的脖子上,精准对着动脉。
“你又要杀我?”祝昭语气满是戏谑。
她微微低头,看向抵在自己脖间的东西,轻笑一声:“如果我是你,就会和我分享那个秘密。”
任谨一愣,“你早就知道?你怎么知道!”
她问的那个问题,这个沉默都市最大的秘密,她早已知晓?
祝昭神色如常:“喝了茶的不止你一个。”
说完,她猛地牵制住了任谨的手腕,力道不大,大拇指准确按在任谨的脉搏上,那里越跳越快。
“茶也不是只能喝一杯。”
祝昭抬起下巴,纤长睫毛下的双眸依旧懒散无光:“你没必要试探,如你所见,我确实来过这里。”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任谨那双警惕凌厉的瞳孔猛地一颤,果然如她猜测的那样。
祝昭松开了手,下一秒,脖子上的箭矢缓缓落了下去。
任谨依旧盯着祝昭,妄图从她眼底获得一些信息,但一切都是徒然。
祝昭唇边扬起笑意,兴趣盎然:“接下来,我要走了,是否要跟上,你自己决定。”
至于要去的地方,任谨知道。
看着祝昭单薄的背影,任谨默默攥紧了手中箭矢,抬脚,跟了上去。
察觉到身后跟着的人,祝昭脚步微顿,没有多言。
穿过街巷,祝昭停在了老鬼的店前,没有进去,她闪身拐进一处狭长的巷子,巷子口仅能一人通过,尽头摆着杂乱摆着几个箱子堵着。
祝昭侧目,瞥向巷角的那块阴影:“出来吧。”
阴影一僵,过了一会儿,任谨的身影缓缓挪了出来。
“帮忙。”
避开人群,祝昭攀着错落有致的箱子,越过顶端,跳在地上。
一人巷,任谨跟在她身后。
“白天,这里不会有人来。”任谨道,这是她昨天蹲守得出的结论。
透过缝隙,她看到了地下的那个井盖,门房老人说过的那个井盖,一个通往秘密的地方。
思忖间,祝昭已经挪开了井盖,一股恶臭瞬间涌了上来。
任谨下意识屏住呼吸,一转头,面前的祝昭已看无表情地跳了下去。
下方是肮脏泥泞的下水道,秽物掺在肮脏臭水里,任谨跳下去的时候,水漫过她的小腿。
前方的祝昭听到动静,停下了脚步,她转头看向任谨似乎没想到她会下来。
井盖没有关,祝昭蹙眉走了回去,眼神无声询问。
在这里说话需要巨大勇气,任谨坚定点头。
祝昭也没有犹豫,重新盖上了井盖。
淌着臭水,两人无声在下水道走着,只有一条路,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一条分岔路。
一边还是臭水,另一边是一扇实的铁门。
“就是这里了。”任谨说。
根据门房老人的回答,要穿过这扇门。
两人走到这扇门前,也逐渐适应了下水道的情况,脚下的水是流动的,祝昭蹲了下去。
果不其然,臭水莫过的地方是空的。
“在外面等我。”祝昭说着整个人钻进水里,下一秒,铁门后传来声音。
任谨深深呼出一口气,她知道这是暗号,祝昭已经到了,而她需要在这里接应。
祝昭浑身湿透的,混浊脏水顺着她头发滴滴答答,这个通道是上斜的,祝昭意识到,越往上走,水越少,知道尽头出现光亮。
污水顺着垂下的刀鞘,一点点落在空旷的空间内,嘀嗒声无限放大。
祝昭孤身站在通道尽头,前面没有路了。
机械的阵阵轰鸣盖过嘀嗒的水声,她的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工厂,血和肉的腥味弥漫,底下血池,漂浮着肉渣和骨头。
她到了。
老街区的地下城, 下水管路四通八达。
祝昭迎着悬挂在血池上方的巨大绞肉机站着,机器没有启动,她却能听见撕心裂肺的尖叫, 恸哭,巨大的悲鸣。
绞肉机挂着的残渣里,血、肉,白骨、毛发, 内脏和不知名的肢体搅在一起,一片狼藉。
这不是她想要的, 也不是老鬼想要的。
祝昭站在通道口, 能看到开关就在机器下方的栈台上,她抬头,是一根滑索, 滑下去刚好能站在上面。
然而更明显的是, 一方滑下去以后, 需要另一方拉对方上来。
祝昭拉了拉滑索, 确认以后,没有丝毫犹豫地滑了下去。
踩在锈迹斑斑的铁制轴承上, 独属于金属的声音在整个地下回荡,声音辽远。
长长的传送带顺着铺着的管道延伸, 祝昭盯着远处的光电, 漆黑的尽头是原材料的来源地。
“哐当”一声,刀鞘敲击空心钢管,脚下不稳的钢板掉了下去, 池底瞬间血气翻涌。
祝昭凝视着这一抹深红, 眼底闪烁的光昏暗不明。
耳边传来嘀嗒嘀嗒的水声,手边斑驳的传送履带上, 缓缓滑落一抹鲜血。
祝昭手指捻开血迹,翻身爬上履带,躬身往里走,身边污水落在传送带上,晕开血迹。
圆形下水道很长很长,每隔数米,水泥制的墙壁上方都会出现一个钢板,镶嵌在水泥里。
然后,耳边液体滴落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听到了微弱的呼吸。
沈眠眠觉得自己疯了,她居然听到了敲铁的声音,那声音似乎离自己很远,来自地下。
她扒开成堆的尸体,终于找到了这个房间里最不正常的一块地板。
这里的黑色比其他任何角落都黑,而地面是平的,这就意味着这是盛放尸体又或者尸体经过最多的地方。
管不了那么多,沈眠眠随便扯了两块布擦了擦血洼,耳朵贴在了地面上。
下面好像有人!
摩擦声。
沈眠眠的第一反应是慌张,深吸愈渐沉重,但耳朵却没有离开地面,以至于祝昭的刀柄敲上那块钢板时差点把她震聋了。
真的有人?不对!是人,还是……
沈眠眠捂住嘴,一边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边小心翼翼重新贴上地板。
她这才注意到,地板周围的一圈缝隙,周围的鲜血正一点一点往下渗透。
下面是空的。
又是“铮”的一声,缝隙处突然窜出一截刀尖,尖头沾血,倒映在沈眠眠的瞳孔里。
沈眠眠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刀尖,是祝昭吗?她来救自己了。
“昭昭姐,是,你吗?”
沈眠眠尝试轻轻唤了一声,声线颤抖却难掩激动,这把刀,她不会认错。
过了几十秒,隔着一层,地下声音悠悠传来。
“沈眠眠?”
是她!沈眠眠喜出望外,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她整个人伏在了地上,继续压低声音:“是我是我!”
“昭昭姐,长话短说,我被关在这个停尸间了,现在出不去,岑叔那边不知道有没有被抓,安宁区并不安全,我们每天都要劳作,而且……”
沈眠眠害怕有人来,语速越来越快。
祝昭皱着眉头,单膝跪在血迹斑斑的传送履带上,凝视上方这块钢板。
“别说话。”祝昭打断沈眠眠,“你不能待在里面。”
如果这就是肉类来源,那么大约到了晚上,闸口打开,所有尸体都会通过传送带被投放进绞肉机。
在里面就是等死。
沈眠眠听见下方的动静,乖乖闭上了嘴巴,她依旧保持趴着的姿势,瞪大眼睛,下一秒,眼前一阵恍惚,祝昭竟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怎么可能。
沈眠眠捂着嘴,眼睁睁看着祝昭站起来,一步步向她靠近,“还起得来吗?”
祝昭俯下身子,沈眠眠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直愣愣点了点头。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沈眠眠整个人都是懵的,懵着被祝昭拉起手腕,懵着穿过眼前的墙壁,懵着注视着眼前一座巨大的机器。
时间差不多了,祝昭站在下水道口的位置,滑索还留在下端,她转头看向沈眠眠:“这里不宜久待,我们该走了。”
沈眠眠:“嗯。”
怀着满肚子的疑问,沈眠眠跟着祝昭原路返回,憋着气从下方钻出铁门,她看到了一脸焦灼的任谨。
显然看到沈眠眠的任谨也有些惊讶,进去一个出来两个人?
“时间快到了,我们得快点。”任谨看了眼腕间手表,如果红灯亮起,他们就来不及了。
入口处的井盖留着一条缝隙,任谨走在最前面,祝昭断后,沈眠眠夹在两人中间。
任谨示意两人停一下,听了下上方的动静,确定无人之后搬开了井盖,还好,还来得及。
天已经慢慢暗下来,将井盖和堆在巷子里的箱子复原,沈眠眠跟着两人在街巷穿梭,路上行人越来越少,薄雾弥漫,水汽朦胧她们需要隐匿踪迹。
祝昭脚步停在要进默店的那一刻,身后,高塔红光突然亮起,准确地打在祝昭的红发上。
红灯区,高墙之后的秘密。
幕后之人,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今晚的默店大堂出人意料的安静,往日熙攘的大厅烟酒弥漫,如今只有前台点着一盏灯火。
沈眠眠躲在祝昭身后,小心翼翼打量这里,点着灯,老街区对高塔红灯似乎没有安宁区那般忌惮。
“你们终于回来了!”徐力趴在二楼的栏杆上,面色焦灼,看见了祝昭几人的身影,他连忙迎了上去,紧接着,看到了祝昭身后的沈眠眠,“眠丫头?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在安宁区嘛!”
沈眠眠一把冲上去,跳起来捂住徐力的耳朵,她过来的方式是秘密,少一个知道为好。
鼻腔涌入一股下水沟的臭味,沈眠眠几人都在下水道潘水了好久。
“唔,你们……”沈眠眠扯着徐力的袖子把他拽回房间。
将徐力按在桌子上,任谨关上了门,沈眠眠一转头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
陈理言躺在床上,沉沉睡着。
“怎么回事!”沈眠眠立刻松开了捂着徐力嘴巴的手,奔到陈理言窗边。
徐力:“咳咳,就是你们走后,言丫头就觉得身体不舒服,饿哦就让她睡下了,睡着我下午来喊她吃晚饭,怎么叫都叫不醒。”
床上的人眉头紧锁,面色苍白,额间冷汗直冒,沈眠眠搭上陈理言的手腕,掌心全是虚汗,冰凉。
“精神值紊乱。”
床头放着她之前塞给陈理言的药瓶,瓶子打开过,此时已经空了。
“还有什么异常吗?”任谨问徐力。
一边的沈眠眠从药箱取出自己要的东西,扶起陈理言刚给她喂下去,手边端来一杯水。
沈眠眠接过水杯,看到了祝昭手腕上留下的疤痕。
“没什么异常的啊。”徐力思索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言丫头睡觉前说了肉腥,让我拿出去!”
肉,又是肉。
吃了稳点的药丸,陈理言的脸色渐渐好转,呼吸也慢慢平稳,沈眠眠重新扶着她躺下,三人围在了桌子前。
“关于肉。”祝昭将短刀放在桌上,沈眠眠这才发觉祝昭的短刀多了一柄精美绝伦的刀鞘。
“老街区和安宁区确实存在另一条通道。”
“下水道?”徐力打量三人。
沈眠眠闻言扭头,“徐叔怎么知道?”
徐力指了指她身上挂着的垃圾和裤脚残留的水渍,这样,很难不知道吧。
伪装失败,沈眠眠看向祝昭,等着她继续说。
“老街区的下水道通往的地方是一座肉类加工厂,而加工厂与安宁区相连,安宁区输送肉类的来源。”
祝昭的目光落在沈眠眠身上:“你被关的那个区域,时间一到,阀门打开,所有尸体都会被卷进履带,丢进绞肉机,血滴入血池,尸体被绞成肉糜,在经过不同工序,端上餐桌。”
“呕!”一声干呕,徐力忍不住跑向卫生间。
任谨表情严肃,她没有进去,但此时她竟然庆幸自己没有进去了。
“我知道尸体从哪儿来。”沈眠眠咽了咽口水。
她大概说了整个安宁区的工作制度:“当天没有参加劳作的人会上红名单,并由负责人阻止逮捕。”
沈眠眠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工作牌,牌子是别人的,编号是一串红色,自己的工作牌她扔在了停尸间,一旦里面有定位系统,如果自己的编号没有变红,不抓到她逮捕不会停止,扔掉进血池最保险。
祝昭接过工作牌,擦开血迹,工作牌上是简单的工作信息,姓名,编号,性别,还有一个名字。
安宁区农场总负责人:秦渔。
“那就还剩一个问题,肉类来源安宁区,蔬菜由安宁区种植,但以什么渠道送到老街呢?”沈眠眠提出疑问。
那边徐力打开卫生间的门出来。
“而且。”她继续说,“整个安宁区的食物,早中晚餐看不见一点荤腥。”
“蔬菜来自红灯区。”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响起。
陈理言不知何时醒来的,此刻已经撑着坐在了床边,尽管身体依旧疲乏,她还是努力保持脑子清醒。
她思路清晰:“我问过店里的服务员,他们说每隔两天,高塔红灯闪烁的时间会变短,那时候老街区的高墙前就会放好必要的食物,各取所需,他们称那一天为供给日。”
“各自所需?不太可能吧。”任谨怀疑道。
按照这里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必然不可能是什么公平分配。
陈理言:“没错,往往这时候死的人就更多了。”
“太残暴了吧。”沈眠眠搓了搓肩膀,她突然觉得红灯区里如果有人统治,那个人一定是个变态。
“下一个供给日是什么时候?”祝昭突然出声。
陈理言:“明晚。”
岑平河,江清臣和流浪汉。
一夜躲躲藏藏,两人饿的脑袋发昏, 流浪汉躺在两人对面的泡沫板上,一口一口咬着干涩的红薯。
注意到江清臣魂不守舍的样子,流浪汉伸手往一边的袋子里掏了掏,掏出半截小红薯扔给江清臣。
“吃吧, 别饿死了。”他说。
红薯落在江清臣怀里,他抬头看向流浪汉, 道了一声谢。
“害, 这有啥,本来就是你给我的。”流浪汉出人意料爽朗,他又咬了一口吃的, 嘴里含糊不清, “你们这也是……不干了?”
江清臣掰开半截红薯想递到岑平河手里, 见他靠在一边休息, 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流浪汉的话。
说他们不是不干了,而是从停尸间里逃出来的, 太匪夷所思了。
被秦渔一行人抓捕回去后,他和岑叔在那个盛满尸体的房间醒来, 要不是岑叔有法子出去, 他俩也不会有命活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