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26083次列车by脆皮西瓜
脆皮西瓜  发于:2024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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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祝昭挑眉,用下巴示意陈理言看前方,“他在那儿。”
开着的列车门,岑平河静静站在那里,微笑着朝他们招手。

游轮越靠近码头, 岑平河双眸深处的晦涩与暗淡越发明显。
悬梯自动降下,启航时的几十个人如今只剩下十几个,铁板与木梯碰撞, 四趟列车,规规整整停靠在码头处。
暴雨还在下,海面上的浮尸聚集在码头,翻滚着, 散发出阵阵腥臭。
除了狂风呼啸和远处的电闪雷鸣,码头阴冷寂寥, 列车车门处, 岑平河撑起一把伞缓缓走过来。
列车白色车身上的滚动词条显示停留倒计时:1分30秒。
“岑叔?你怎么......”
沈眠眠刚从后方探出脑袋,身边的陈理言眼疾手快地压了下来。
“言言?”沈眠眠不解抬头。
陈理言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后面的停留时间不多了, 拽着她离开。
祝昭低着头, 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疾风骤雨间, 她的身影显得单薄无比。
入眼,一双黑色皮鞋停在自己面前。
伞半落在她的头顶, 祝昭歪了歪脑袋,雨水顺着散落的头发滴在岑平河干干净净的鞋上, 祝昭轻轻笑了一下。
“欢迎回来。”岑平河说着, 将伞递给她。
“好久不见。”祝昭扬起一个明艳的笑,又瞬间恢复冷漠。
意味深长的寒暄。
祝昭视线在那柄黑色伞柄上停留了两秒,雨水顺着伞落在她的卫衣上, 很快晕开一片, 没等岑平河回答,更没有接过那把伞。
祝昭毫不犹豫从他身边掠过, 擦过他的肩膀。
列车停留倒计时三十秒,G26083次列车门口,祝昭进门的那一刹那,感应似的,她扭头对上了一直看着自己的任谨。
两人相顾无言,车里江清臣已经在和陈理言几人复盘。
旅程中遇到的人数不胜数,寥寥几言,任谨断定眼前这个女孩身上的深沉和决绝绝非一朝一夕所有,她很期待与她再次相遇,所以,她会努力活着。
距列车门关闭仅剩十秒,每个人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等待发车,对他们来说,这一次的结束是相对平静的,但对祝昭而言不是。
比如现在,岑平河走了上来,雨伞滴着水被放在一边,身后的门关上的同时,海面上爆发一阵巨响,熟悉的广播声响起。
“我从没觉得机械广播这么亲切过。”江清臣自言自语了一句。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你们好,欢迎回到G26083次列车,列车路线规划中,请遵守乘车规范,本次旅程预计..嗞...小时,祝各位旅途愉快!】
几乎是广播声音结束的同时,其他人还没回过神,门口处的岑平河伸手扶了一下眼镜,看向祝昭。
岑平河眼底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光,突然暴起,他的速度似乎从没这么快过,猛地掐住了祝昭脖子。
第一排的徐力瞪大了眼角,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摸不着头脑。
“岑,老岑!”徐力一下子站了起来,“老岑你冷静,有话好好说!”
江清臣和沈眠眠也吓了一跳。
祝昭被他掐着脖子,巨大的力道下,急速后撤,后背猛地砸在车壁上,呼吸不畅,原本苍白的脸色憋的通红。
祝昭左手握住了岑平河掐着自己脖子的手的手腕,手背上青筋暴起。
“岑叔!列车内部禁止游客争斗,你快放手。”沈眠眠迅速找回了声音,冷静分析道。
“放手?”岑平河重复回味着这两个字,“现在放手,死的就是我了。”
沈眠眠一哽,视线向下,这才看到了祝昭抵在岑平河腰间的右手,短刀泛着寒光,刀剑已经捅进岑平河的身体,渗出了血。
沿着刀刃,一滴一滴,啪嗒啪嗒滴落在地上。
即使近乎窒息,祝昭握刀的手丝毫不抖,一点一点进入岑平河的身体,凌迟的痛苦,一点一点接近死亡。
【警告!警告!发现乘客出现不文明行为,请立刻停止,重复,请立刻停止!】
机械女声广播的背景音是急促的警报,祝昭和岑河两人短暂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岑平河的双手缓缓放松了力道,祝昭眼尾通红,呛咳了两声,靠着车厢内部滑落。
刀剑抽离后抵在地上,祝昭撑着抬起头,岑平河面色惨白,腰间鲜血直流。
徐力和沈眠眠、江清臣三人忙上去将人扶住了。
“呵。”
突然的一声轻笑不合时宜,沈眠眠想搀着祝昭的手一顿,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用扶我。”祝昭摆摆手。
岑平河唇边扬起与往常一样温和儒雅的笑,紧接着,广播再次响起。
【旅客祝昭违反列车注意事项第三条,禁闭一小时,立刻执行!】
【旅客岑平河违反列车注意事项第三条,禁闭半小时,立刻执行!】
等的就是现在。
两条广播通知消失的同时,徐力和江清臣手上一空。
岑平河和祝昭不见了!
两人消失的地方,只剩下下方一小摊血,鲜红刺目。
“这?”江清臣懵了,左看看右看看,“消失了?”
“别管了。”一直坐在座位上沉默着的陈理言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看向江清臣和徐力:“先说说吧,为什么船底会有尸体?”
熟悉的禁闭室,空荡的房间中央依旧是那个破旧的小沙发,周遭漆黑一片,只有一盏蜡烛点在天花板上的吊灯里。
昏黄的光照的祝昭帽兜下的侧脸忽明忽暗,短刀在光源下显得锋利无比,祝昭坐在沙发上,慢悠悠擦着刀,等面前的岑平河开口。
“好久不见。”岑平河捂着腰上的伤口。
下一秒,一阵疾风,祝昭擦的发亮的刀,横在了岑平河脖子上。
距离骤然拉进,岑平河能看到祝昭脖子上被掐出的红痕,清晰刺眼。
岑平河面色不变,声音平稳:“好久不见,祝小姐。”
“你认识我,在这趟列车之前。”陈述语气。
岑平河笑了,点了点头:“是。”
除了她,还有人在列车世界无法死亡,祝昭掀起眼皮。
“我知道这很难相信,但我确定,我和你不一样,因为我更像是卡了某种bug。”
祝昭放下刀,从口袋里拿出了任谨之前交易给她的那张照片,上面:“所以这个人是你?”
照片里的六个人站成两排,即使照片已经模糊,但还是可以看到第二排侧后方是一个西装革履,深沉儒雅的男人。
看男人的姿势似乎背着手,脸上好像带着温和的笑意。
“你怎么有这张照片?”岑平河想接过那张照片却扑了个空,“你不是不记得了吗?”
“你果然知道。”
岑平河指尖一顿:“是,我认识你,应该说我最开始就认出你了,我很惊讶你还活着,很惊讶你的变化。”
一阵阴风,头顶的蜡烛随风晃动了两下,滚烫的蜡沿着灯壳,啪嗒落到两人中央。
这就是他一上车就与自己交谈,并一步步试探的原因。
“你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岑平河的话带了点自嘲的意味,“在确认你不记得了之后,我也不打算瞒着。”
祝昭调侃道:“所以借着合作,让我发现你的车票上的身份ID,步步为营啊,岑叔。”
岑平河轻笑一声:“彼此彼此罢了,我和你是最早进入列车世界的一批人之一。”
“列车班次?”
“G00071。”岑平河目光深邃,似乎陷入了长久的回忆。
祝昭收起了照片:“你为什么没死。”
滴蜡的速度越来越快,岑平河沉默了,似乎在整理着措辞。
“本来也应该死的,但我不在列车上。”
“你在哪儿?”
“禁闭室。”
蜡烛燃烧越来越多,岑平河的语速也越来越快:“准确的讲,列车销毁时我在禁闭室,列车销毁后,我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白色空间。”
祝昭皱起眉头,这个地点她丝毫没有印象。
岑平河:“我晕了很久,直到我醒来,才发现自己没死,那个地方我称它为列车调度中心。”
“调度中心?”
“是的,在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显示屏,每分每秒都会显示列车陨落和启航,而列车路线规划、站点停靠全靠调度中心的算法发出指令。”
“你被关了多久?”祝昭问。
“不知道。”岑平河摇了摇头,“调度中心没有时间,只有永不间断的算法和晃眼的白墙。”
祝昭了然道:“怪不得你对列车航行时间那么熟悉。”
“我确实在哪里研究了很久很久。”岑平河叹了一口气看向祝昭,“我原以为你会问那些人。”
祝昭挑眉,她知道岑平河指的是照片上的人。
“你为什么没死,还是……你根本死不了?”岑平河停了一下,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祝昭没回答,但有时候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所以你不知道G00071次列车在陨落前发生了什么?”
“对,我被关在禁闭室里,晕倒了。”他回答地很坦然。
“禁闭室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是隔绝在列车以外的空间。”祝昭环顾四周,“在这里会反应你内心害怕的东西,放大它,我曾来过这里很多次。”
一步步从只会缩在墙角忍耐的女孩成长到现在可以坦然之若地坐在这张沙发上。
“只要你足够强,就可以控制恐惧,也就可以掌控这里,比如现在。”她说。
蜡烛快要燃尽,房间内的光渐渐暗了下来。
“原来,你害怕黑暗。”祝昭直视他,唇边挂着玩味的笑轻轻呼出一口气,“呼~”
耳边风声更甚,烛火摇摇晃晃更加剧烈。
岑平河神色一僵,不动声色捏了捏衣角,额间渗出薄汗。
“我不关心那些,因为死人对我来说毫无意义。”不知不觉间,祝昭走到了岑平河面前,“而你,还算有点价值。”
“祝小姐……”岑平河努力平稳声线,蜡烛的光就快要熄灭了,他心里突然慌的厉害。
“你该走了。”祝昭打断他的话,收起短刀。
疾风在耳边吹过,禁闭室唯一的光源终于灭了,岑平河下意识闭上眼睛。
再睁开,就是徐力那张贴着自己的大脸。
“半个小时了吗?”岑平河转头看向陈理言问。
“差不多。”她回答道。
岑平河得到回答,彻底放松下来,他闭上眼睛,整个人陷在了座位里。

第40章 列车间章(二)
复盘, 在陈理言的逻辑里是很重要的一环,通过分析过程和意外,规避下一次可能发生的失误。
比如现在, 陈理言和岑平河隔了一个过道,他的精神状态不好,陈理言也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多问。
很显然,他和祝昭共同的目的是进禁闭室, 那这其中必然有些事情,是他们不能听的, 她对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 也没心思窥探。
“是祝昭让你去三层的?”陈理言拧眉看着徐力问。
就在刚刚,江清臣和他讲述了狂欢序幕那晚发生的事情,听得一边的沈眠眠目瞪口呆。
“是, 也不是。”徐力说, “当时祝小姐只是让我没事多在四层晃晃, 她说有东西落在哪儿了, 让我帮她找找。”
“什么东西?你找到了吗?”陈理言问。
徐力突然间有些踌躇,他无措地扣着手指, 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找到了。”
注意到徐力犹豫的表情,沈眠眠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打岔道, “找到了就行。”
但陈理言似乎并不打算绕过这个话题,“是在狂欢序幕那晚找到的?是在三层找到的?”
“是,都是……”徐力点了点头。
陈理言不再追问, 她想她知道是什么了, 已知游轮下三层是盛放“财富”的集尸地,能在那里找到的东西, 必然和死在游轮上的人有关。
最显眼的,为所有人知道的东西。
陈理言眼里闪过一抹流光,白色裙子,方源年给尸体穿过的白色裙子,游轮所有游客都知道。
砸开隔板看到裙子的那一刻,徐力就明白了,这就是他要找的东西,于是他和江清臣做了点小手段。
祝昭的目的是让游轮失去它所有的财富,然后慢慢沉底。
“那为什么呢?”沈眠眠突然说,“为什么只有我没听到广播,按照你们说的,那天晚上广播不是还有别人杀宾客了,如果他们是后出门的,那房间一定可听到广播啊。”
无法解释。
陈理言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沈眠眠,淡淡开口道:“你的精神值太高了。”
她收回视线:“精神值高有利有弊,它可以让你保持理智不被异化,但同样也会另你失去很多线索。”
这还是祝昭当时告诉她的。
陈理言眸色一暗,算时间,距离祝昭禁闭结束应该还有十五分钟左右。
“我们快到了吧。”江清臣看向车窗外说。
窗外一片浓雾,徐力连忙掰过他的脑袋,带点警告的意味,“别乱看,会影响精神值。”
快,到了……沈眠眠摩挲着下巴。
“等等!”她突然举起手,眉目纠结,缓缓望向其他三个人,“你们刚刚有没有听清广播里说的,距离下一站多久?”
她的问题,引来了长久的沉默,徐力掰着江清臣脑袋的手僵在空中。
沈眠眠:“是不是一声电流……”
【嗞——】
刺耳的电流碰撞音在车厢炸起,沈眠眠一个激灵,捂住了耳朵。
“就是电流。”对面,江清臣几人也握着耳朵弯下腰,缓解不适。
待电流逐渐平稳。
【警告!警告!下面播报一则全列通告。】
【全列车组请注意,尊敬的旅客朋友们请注意,G18997次,G26083次,G34075次,G40016次列车途径站点:财富号游轮,因不可抗力,停止游览,站点无限期关闭!】
【全列车组请注意……】
机械广播重复播放了三遍,游轮会沉,这件事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站点关闭,却在意料之外。
广播声里,几人迅速交换视线,面色出乎一致的严肃。
“你们都看到了吗?”江清臣问。
沈眠眠呼吸都停了一瞬:“你也有?徐叔呢?”
徐力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我们都有。”一直坐在座位上的岑平河开口道。
陈理言眉头一皱,眼前出现一条光屏,滚动字体划过。
【旅客陈理言违反列车相关规定,现列入黑名单。】
全员黑名单。
陈理言难得轻笑一声,广播滋啦滋啦再起响起,电流似乎更加紊乱。
车厢内顶光闪烁了两下,所有人停下了动作,呼吸声愈加沉重,寂静的车厢,沈眠眠甚至能听见扑通扑通的心跳。
【嗞…G26083次列车全体旅客请注意,下面播报一则站点变更通知:据列车黑名单相关规定,下一站,列车将前往滞留站点。】
“滞留站点?”
沈眠眠神色茫然,看向了岑平河。
几道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岑平河沉默着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尊敬的各位旅客,欢迎乘坐G26083次列车,本次滞留站点:沉默都市,列车将在10分钟后抵达目的地,祝您旅途愉快。】
广播戛然而止,还剩10分钟。
“滞留站点是什么东西?”江清臣问道。
“根据黑名单相关规定……”陈理言喃喃了几句,“最大的可能,一个惩罚站点。”
沈眠眠:“全员黑名单的惩罚?”
“应该是。”
“那这个站点是不是不在旅途包含的12站里?”徐力说着,掏出了自己的车票,果然第四站还没到,他们还在行驶中。
“既来之,则安之吧”江清臣倒在座位上,“这么算,祝昭姐是不是就在抵达目的地那会儿出来?”
“差不多。”陈理言说。
“那我们等她一下吧。”沈眠眠脱口而出,眨巴眨巴眼睛望着陈理言。
想起之前在怒江峡谷就没等祝昭,那会儿不知道她进了禁闭室,这会儿知道了,自然要等一下。
“嗯。”
确定了目的地,这十分钟过的很快,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列车的速度缓缓慢了下来。
【沉默都市到了,请各位旅客朋友带好车票及随身物品,有序下车,列车停靠5分钟。】
祝昭出现在自己的座位上的时候,人刚刚醒,睡眼朦胧,她居然能在禁闭室睡个好觉,说出去谁信。
祝昭整理好站起身,看到了站在列车车门前排好队等她的几个人。
“昭昭姐!快过来!”沈眠眠抬手招呼道。
见她没动静,沈眠眠果断上前拽住了她的胳膊,避开了之前受伤的地方,“就等你了。”
沈眠眠絮絮叨叨的声音里,几人有序下了车。
【本次停留时间7天,列车将在第七天晚到达,请您注意时间,请勿迟到。】
列车车门缓缓关上,周遭一片黑暗,这里似乎还在黑夜,耳畔划过冷风,几人就这么站在城市竖起的高墙前,凝视着那暗一块亮一块的巨大灯牌,静默不语,气氛阴冷肃杀。
远处的高塔闪烁着红灯,跟前高墙上方的巡逻灯堪堪点着,列车消失,身边是荒芜一片,仿佛在置身悬崖般孤寂。
“这就是……滞留站点。”沈眠眠抬头打量,自言自语道,“什么……都市。”
前面两个字是暗的,看不太清楚。
还没等她说出那个名字,身边的祝昭轻声打断了她的话。
“罪恶都市。”
祝昭唇角浅浅勾起,声音伴着笑意,就像回忆起与多年前的好友间的趣事忍不住莞尔般。
“罪恶?”沈眠眠声音带着疑惑,“可列车说这里叫沉默都市。”
“沉默吗。”祝昭回味着这两个字。
改名了啊,有趣。
腕间轻转,短刀已然握在掌心。

一行人在这诺大的城墙前站了许久, 夜晚的冷风孤寂吹得人脸生疼。
祝昭单手戴上帽子,盖住飞扬的红发,藏在袖中的短刀, 刀尖锃亮。
“走吧。”
沈眠眠和陈理言站在她的左右手边。
闻言,陈理言低头扶了下眼镜,刘海挡住眼底一抹晦暗的光,沈眠眠双手插兜, 招呼身边的徐力和江清臣。
徐力立即从江清臣手里抢过自己缩小的板斧,憨憨笑了两声。
手里的“小玩具”没了, 江清臣空手站在原地愣了两秒, 反应过来,追着徐力骂骂咧咧。
见几人渐远,岑平河站在队伍最后方, 唇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随即抬脚跟上。
墙边一间小小门房的玻璃窗户被敲响, 屋内亮着一盏昏黄蜡烛, 城外冷风阵阵,烛火摇曳。
等了许久, 窗户上猝不及防出现一张人脸。
那是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脸,脸上爬满了皱纹, 脸颊和眼窝深深凹陷, 操着一口黄牙,干裂的嘴唇边绽开一抹诡异的笑容。
沈眠眠站在最前面,心下一惊却面上不显。
“老人家。”她谨慎开口道, “现在还能进城吗?”
老人手中提着一盏露营灯, 照亮了窗户了位置。
沈眠眠这才看清了,老人右边太阳穴的位置, 一道长长的伤疤一直延伸到眉心。
“当然可以。”老人似乎花了好久才消化了沈眠眠的话,笑意更甚。
“咱们这里是很欢迎新人的。”他说着,慢慢踱到了一边。
老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布满沧桑,就像久旱的沙漠般干燥晦涩。
随着灯火的移动,一扇小门打开了。
“快进来吧。”他说着,提高了那盏露营灯。
祝昭是最后一个进屋子的,在她进来后,老人向张望了两下后迅速关上了门,砰的一声,好像要隔绝什么洪水猛兽。
这是一间很小的屋子,分成了会客室和一间里屋,里屋的门关着,门缝里看不见光。
会客室更小,只有一张沙发,几个人一坐便挤的不剩位置了,老人从里屋搬了个椅子,邀请祝昭坐下,自己则提着那扇露营灯放在了窗户边的桌子上,要给他们泡茶。
“老人家,不用了。”徐力连忙摆手。
他们这么晚敲门,已经是叨扰了。
谁知老人就像没听见一般,忙着手里的活计。
他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身上披了一件充满岁月痕迹的皮衣外套,借着灯火,祝昭看到了衣服袖口处,淡淡的暗红色印记。
茶香弥漫开来,老人低低笑了一声,端着托盘,招呼他们喝茶,自己慢慢坐在了角落的小板凳上。
一杯热茶握在手心驱散了寒意,却没有一个人喝。
老人察觉到了,他拿过一旁的拐杖,轻轻点了两下地板,沉沉开口道:“新来的,戒备心强点很正常。”
沈眠眠握杯子的手一颤。
“你们现在还进不了城,先这儿凑合一晚吧。”老人说着,撑着拐杖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要望里屋里去。
“为什么?”江清臣见他要走,连忙追问道,为什么他们进不了城。
老人脚步一顿,佝偻着的瘦矮的身体似乎在是颤抖,过了一会儿,阴暗处传来低低浅浅的笑声,笑声越来越大却戛然而止。
昏黄摇曳的烛火下,老人悠悠转过来,一脸阴沉,乱发半遮掩着这张沟壑纵横的脸,混浊的眸子里散发着隐隐狡诈精明的光。
他的目光落在了茶杯上。
“一杯茶,一个消息。”老人缓缓转过身子,脸上再次扬起笑,“我这儿的规矩。”
江清臣皱眉,眼前的茶水散发着袅袅热气,茶汤清亮,香气沁人心脾。
“放心,死不了人的。”老人声音嘶哑,带着点蛊惑的意味。
江清臣凝视着茶汤,又看了看陈理言他们,对上了沈眠眠的目光。
沈眠眠冲他点了点头。
应该问题不大,江清臣想着,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出乎意料,没什么古怪的味道,反而醇厚鲜爽,回味绵长。
注意到江清臣表情的变化,面前的老人爽朗大笑起来,脸上皱纹都挤在了一起,更加可怖。
他把拐杖放在一旁,俯下佝偻的身体,从桌子下方的抽屉里找出了一张发黄的纸,递给了江清臣。
“你们在外面应该看到高塔上的红灯了吧,这座城的规矩,红灯亮起,全城静默,任何人不得出门。”
江清臣听着他说话,视线落在这张纸上,映入眼帘是一行黑色加粗大字——《沉默都市居民生活守则》。
第一条用了刺目的红色标记:高塔红灯亮起,全城静默!
陈理言坐在江清臣身边,一目十行的看忘了纸上的文字,面前的老人提起了那盏露营灯,低声笑了一下。
“看到了吧,这里的规矩,静默期,不燃灯火。”
说完,老人裂开一口黄牙,轻轻吹了一口气,屋内唯一的光源熄灭了。
“各位请便。”紧接着就是开门关门的声音,老人进了里屋。
屋子漆黑一片,只有江清臣悉悉索索翻东西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掏出半截蜡烛和两根火柴。
灯火点燃,暖黄的光泛着淡淡暖意,吹散心头忐忑不安的情绪。
岑平河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一直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放松,缓缓呼出一口气。
身侧突然“啪”得一声巨响,还没等大家回过神,就见江清臣的脑袋重重砸在了小茶几上。
“小江!”徐力喊了一声,连忙去扶,谁知沈眠眠比他更快,搭上了江清臣的手腕。
“没事,睡着了。”半晌,沈眠眠得出结论,“看来是那杯茶。”
沈眠眠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仔细端详。
屋外突然一阵狂风大作,阴恻恻的风声活像小婴儿般尖细绵长的哭泣,树叶沙沙作响,短暂压抑住的哭声下,似乎传来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到底有多少人,它们是谁……
“呼!”
祝昭俯身吹了茶几上的半截蜡烛。
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沈眠眠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而她的右手已经握住了角门的把手,只差一步……
“醒了。”祝昭毫无感情的声音迅速拉回思绪。
“我刚刚……”沈眠眠循着声音摸黑来到祝昭边上。
“是幻觉。”祝昭说,“它在引诱你打开那扇门。”
那刚刚,岂不是差一点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沈眠眠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后怕。
沈眠眠在黑暗里摸索想回到原来的位置,却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她向上摸去,摸到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这,这……”沈眠眠吓得倒退了两步,颤颤巍巍道。
“没事,过会儿就醒了。”黑暗里传来陈理言的声音,“应该是点了蜡烛的原因。”
岑平河,徐力和江清臣三个人栽倒在沙发和茶几上,陈理言被困在角落里出不了。
“还记得守则上怎么写的。”祝昭看向陈理言的方向,说道。
“嗯。”
江清臣昏了,看过守则并能复述的也只剩她了。
沉默都市居民生活守则。
“1.高塔红灯亮起,全城静默。”
“2.全城静默期全体居民禁止外出,请勿大声喧哗,关好门窗,拉好窗帘,禁燃灯火。”
“3.非静默期,全城居民自由生活,按规行事。”
“4.城市资源有限,按需分配,请勿争抢。”
“5.高塔红灯范围为城市戒严区,严禁擅闯。”
“6.以上守则如果违反,后果自负。”
“7.城市是我家,守护靠大家,沉默都市欢迎所有人定居。”
陈理言的声音一板一眼,不带任何温度地复述,说完了,黑暗里,沈眠眠下巴都要惊掉了。
就刚刚瞄了那一眼,就,就记住了,可怕的记忆力。
“这么说,我们得等到天亮才能出门。”沈眠眠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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