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沈眠眠去了哪里,是不是也被关了起来,出来以后, 他们就在安宁区悄悄寻找线索, 但沈眠眠好像就和那天没来劳作的员工一样,凭空消失了。
岑平河状态不好, 带人瞬移似乎对他的消耗很大,夜晚巡逻的密度更大,他们只能在这里暂时躲避。
“你别害怕。”流浪汉宽慰道,“我在这安宁区混吃混喝这么久,不去劳作好活了这么久的,你俩是头一个。”
说完他还朝江清臣竖起了大拇指。
“我老丁有预感,你俩能活。”流浪汉说。
“您呢?怎么不去参加劳作?”江清臣问。
“我?”老丁指着自己的鼻尖,轻笑一声,“没有人心甘情愿日复一复重复枯燥无味的工作。”
“没有人!”老丁摆了摆手,有些故弄玄虚。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抓我吗?”
老丁指了指江清臣手边,石头缝里露出一角白色的东西。
顺着他的视线,江清臣扶着岑平河躺倒另一侧,自己爬过去将埋在地下的东西挖了出来。
“工作牌?”江清臣不解看向老丁。
老丁点了点头,闪到江清臣面前,接过挂绳,陷入悠长回忆里。
“这是她的工作牌。”流浪汉紧紧攥着挂绳,缓缓将牌子放进胸口,说的话也不清不楚,“而我不属于这里,我来找她,她不在了,但她却还在。”
不在了却还在?什么不符合逻辑的鬼话,江清臣的目光从他呆滞发浑的瞳孔落到工作牌上,一串红色的编号下,是一个他熟悉不过的名字。
耳边传来脚步,巡逻队路过了,为首那个女人的背影,他不会忘记,江清臣连忙弯下腰往里躲了躲,顺手扯着破毯子盖在岑平河和自己头上。
脚步声渐远,面前突然一阵狂笑,江清臣只觉得眼前一阵风刮过。
江清臣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就见老丁踉踉跄跄往桥洞外门跑。
权衡三秒,视线落在对面的红薯上,江清臣心一横,冲上去就要拽刚要拽住老丁的胳膊。
面前老丁突然转头,猛地推了把江清臣的胸膛,江清臣一个踉跄,跌倒在黑暗里。
“老丁!”江清臣压低声喊了一声,听着巡逻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心里暗叫不好。
江清臣不想看到什么血腥的场面,过了半晌,突然什么东西猛地敲了下他的头顶。
他不敢睁眼。
上方,老丁的声音悠悠传来:“怕什么,老子还没死呢。”
“老丁,你!”
江清臣睁开眼就看见老丁穿着那件破汗衫旧外套,胡子拉碴的对着他笑的痞气。
“你怎么没事儿?”江清臣不可思议,抓着老丁上下检查了一番,全须全尾。
“呵。”老丁轻笑一声,“因为我没有这个。”
他指着挂在自己胸前的工作牌。
“我没有进过农场,没有录入信息,我不属于这里,我来是为了找她。”
工作牌上的名字:秦渔。
编号是红色,秦渔不应该死了吗!
“看着她从我身边掠过,她的头发,她的眼睛……”还有我的思念。
老丁的声音越来越小,脑袋缓缓垂下,埋在膝间。
突然的安静。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们去农场?”江清臣的目光落在身侧的岑叔身上,划过一抹狠厉,下一秒,他突然暴起,抓起老丁的头发,掐住了他的脖子,“为什么?”
“哈哈哈哈……”一整近乎癫狂的笑,老丁碎发下红肿的双眸直勾勾盯着江清臣,声音沙哑,“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们蠢啊,哈哈哈……”
“闭嘴!”笑声戛然而止,江清臣放在头发改捂住他的嘴。
“唔唔——”老丁剧烈挣扎着,声音惊扰到了岑平河。
“放开他吧。”
平稳舒缓的声音仍透着虚浮,岑平河握住江清臣的手腕缓缓放下。
“你可以说了。”岑平河看向老丁。
“从对面过来的,哪儿有好人啊。”他指着河对岸,“在这座城市沉默之前,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罪恶,哈哈。”
“罪恶将我们聚集在一起,混乱的都市,才是这座城市真正存在的地方,这里应该由她统治的地方!而不是那个人!不是!”他指着远处的高塔咆哮。
“他!不配,不配…他是最不配的那一个,哈哈哈哈……”
老丁的目光聚焦在湖面上,话也越来越激动:“你说,如果她回来,是高兴还是失望,是沉默还是疯狂。”
“不不不!”他突然否认自己,“如果她回来,应该是一场巨大的,盛大的,复仇!”
“哈哈哈……”
他笑着跑,跌跌撞撞陷进黑暗。
笑声在安宁区的街道回荡,越来越远,江清臣和岑平河对视一眼,从他的疯言疯语里得出结论,红灯区高塔里住着一位统治者,一位不那么让人信服的统治者。
信息量巨大的一番言论。
“怎么办?”江清臣面色凝重。
“明晚就是吊桥开放日了。”岑平河说,“汇合之前,我们得先确认一件事情。
“什么?”江清臣问。
岑平河:“在安宁区生活的到底是不是人。”
江清臣身躯一震,头皮一阵发麻。
默店房间内,祝昭几人洗掉身上一层臭气,楼下,前台送上来简单的换洗衣服。
一件修身吊带白裙。
祝昭心里一阵恶寒,想起方源年那个变态的恶趣味,但没办法,衣服脏成这样一定是不能再穿了。
微湿的红发披肩,祝昭一手持刀,一手推开了陈理言的房门。
“昭昭姐,你可来了。”沈眠眠的目光落在祝昭身上的裙子身上,好看,她不由多看了两眼。
“你都不知道,我洗了多少遍才把身上的味道洗干净。”
任谨坐在床边擦着头发,闻言也是点头表示认同。
“徐叔呢?”祝昭问。
“门外。”陈理言指了指外面,“徐叔说要外面需要有人守着。”
祝昭了然:“那就说正事。”
“嗯。”陈理言说,“先说晕倒这件事。”
沈眠眠摩挲下巴,思考状:“说来很奇怪,如果是肉类食物影响了你的精神值,那徐叔和我们也解除了,为什么我们没事儿?”
“关键就在这里。”陈理言说,“我并不认为是肉类食物的影响,或者说,食物只占很小的一部分。”
任谨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陈理言:“察觉不对劲的时候我就吃了恢复精神值的药,一般来说那药见效很快,但今天下午并没有。”
“我的药可没有问题啊!”沈眠眠举起双臂,一副与我无关的无辜样子。
陈理言见她委委屈屈的样子,按着她的小臂:“我当然知道不是你的问题。”
“那种感觉很奇怪,精神力继续下降不像是被什么影响,更像是要分出去抵抗。”
祝昭:“说清楚点。”
“就像有另一股不知名的精神在我脑海里乱窜,妄图控制我的身体和意识,不对……”陈理言分析说,“那种感觉又不太像控制意识,一直要往我脑海最深处钻,很奇怪。”
“我明白了。”祝昭将短刀背在身后,“徐叔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我和他守着。”
“等等!”沈眠眠突然叫住祝昭,“还有件事情。”
“江清臣和岑叔?”陈理言接着她的话头。
“嗯。”
“如果他们也被秦渔抓进停尸间,今晚加工厂工作,他俩不就……”沈眠眠欲言又止。
“我倒觉得他俩没那么容易死。”任谨突然说,“首先,那个秦渔为什么不杀你?我想既然是抓捕,像安宁区那样守规矩的地方,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
沈眠眠:“你的意思是,秦渔是故意让我们活着的?”
“是也不是,没杀绝应该是给了机会,能不能把握机会就看个人造化了。”陈理言说。
秦渔……祝昭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万般思绪涌上心头。
压下心头酸涩,祝昭说:“岑叔不会死,至少目前他不能。”
沈眠眠不太明白,但只要等到明晚,吊桥放下就知道了。
第三天夜晚,高塔红灯早早亮起,整座吊桥周围一片死寂。
岑平河和江清臣躲在桥洞下,老丁失踪了,泡沫板上只剩下半截红薯。
夜里凉风起,河水平静无波,沉默都市的天气阴晴不定,这会儿街道雾蒙蒙的,飘着绵绵细雨。
湖面上页也是雾气弥漫,阴冷,岑平河对着表,滴答滴答的声音牵动两人的心跳。
“哒。”
指针指向零点,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轰隆隆,吊桥缓缓放了下去。
浓雾蔓延,他们看不见前路了。
第48章 沉默都市(八)
轰鸣声自前方响起, 高塔红灯闪烁,透过浓雾,扫射在桥头, 桥头那盏路灯断断续续闪了一阵,终于熄灭了。
老街一侧,祝昭站在桥边,凝视远处高塔, 按道理,他应该发现她了。
“昭昭姐, 我们只有五分钟。”沈眠眠说。
祝昭侧目看了她一眼:“你别跟着。”
说完, 祝昭就要踏上这座吊桥,沈眠眠心下一惊,忙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还穿着那件单薄的白裙, 手臂上早已结痂恢复的伤口依旧触目惊心, 手腕上缠着崭新的绷带, 那里的伤口很新,还在往外冒血。
“小心。”沈眠眠低声嘱咐。
祝昭点了点头。
祝昭的背影缓缓没入迷雾, 沈眠眠沉沉叹了口气,身后任谨的手拍上她的肩膀。
“放心吧, 她不会有事儿的。”任谨说。
“可是一身伤也很疼的。”沈眠眠目光依旧落在远处, 轻声道。
事实上她问过祝昭为什么不让她们一起去,祝昭没有正面回答,她说, 有时候不明不白的活着也挺好的。
或许是雾的关系, 桥面走起来好像好比之前长很多很多,祝昭步伐不慢, 踩在这座桥上,声音极有规律。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浓雾里隐隐约约窜出两道身影。
江清臣架着岑平河正急急跑来,看到祝昭一头挽起的红发时,他就像步入穷巷的人看见了救星一般。
“祝昭姐!”江清臣远远喊道。
听到声音,祝昭紧蹙的眉头舒缓些,追上去扶住岑平河。
“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江清臣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工作牌塞到祝昭怀里,“这个你拿着。”
工作牌是在老丁的泡沫板下面找到的,染了血,也不知道老丁是不是还活着。
“那就别说了。”祝昭说,“你们先走,沈眠眠在桥头接应。”
江清臣搀着岑平河肩膀的手一顿:“沈眠眠没死?太好了!”
祝昭看了他一眼,这话要让沈眠眠听到了,铁定撕烂这货的嘴。
“不对,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江清臣反应过来,祝昭已经带着他们走了一段回程的路了。
“我还有事情。”祝昭说,“回去找陈理言,她会告诉你们全部,接下来……”
她看着远处,声音严肃:“时间不多,你要一直往前走,别停,不要被影响。”
江清臣闻言不由正色起来,重重点了点头。
下一秒,祝昭放下扶着岑平河的手,头也不回再次步入浓雾。
江清臣怔了两秒,带着岑平河往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河面上风越刮越大,吹起祝昭的裙摆,红发散开,浓雾里,一股血腥味钻进她的鼻腔。
又腥又腻的味道,令人作呕。
祝昭停下脚步,身边的雾正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散开,在她周围形成包围圈。
远远的,她看到了一道颀长单薄的身影。
祝昭早已收起短刀,工作牌悄然放进裙子的隐藏口袋里,一步步,她离那个人越来越近了。
“嘶!”
突然,脑海里一阵刺痛,祝昭猛地往前跪在了地上。
蛮横的精神力游走在祝昭全身,胳膊一阵酸麻,脊背狠狠弯了下去。
熟悉的精神力试探,祝昭垂下的脸色勾起一抹淡笑。
真是好久不见了,沉默都市目前的统治者。
她想着,头顶落下一道阴影。
精神力控制下,祝昭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撞进面前的男人眼里,是兴奋激动又恐惧的眼神。
过度使用精神力加快衰老,祝昭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白衣,白发,深邃漆黑透着死气的眉眼,阴郁深沉,带着疯劲儿和倔强,和小时候倒是如出一辙。
于是,在她平静甚至称得上冷漠的目光,男人缓缓蹲下,伸手,钳住了她的下巴。
几乎用狠了力道,祝昭的下巴瞬间红了,目光却没有意思退让。
“您还记得我吗?”男人声音缓缓,“我叫楚弃。”
祝昭眸色淡淡,波澜不惊,好像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一般冷漠。
没等到想到的答复,楚弃面色阴沉下来,突然发狠,狠狠甩开祝昭的下巴。
“你很像她,长的像,但眼睛不像。”楚弃突然吼道,“你不是她!”
祝昭一语不发,看楚弃变化的脸色,他突然捏着她的胳膊,强迫她站起来。
“跟我走。”他说。
楚弃是个疯子,祝昭很早就知道,她跟着这个疯子进入红灯区的高墙之内。
入眼就是高墙之内精致宏伟的雕像,她想,她有些低估了楚弃疯狂的程度。
穿着裙子的人形雕像,流畅优雅的线条勾勒细致曲线,裙子的褶皱恰到好处,而那张脸,眉眼,几乎和她一模一样。
楚弃离开她,快步走到雕像下,在祝昭面前,他深情的,近乎痴迷地抚向雕塑冰凉的身体和僵硬的裙摆。
高墙之后藏着他的神明,他的信仰。
祝昭双手抱臂,神色淡淡近乎嘲笑地看着他疯狂的举动。
或许,那个时候在罪恶都市的巷子里,老鬼决定救下他就是一个错误。
“呵。”祝昭冷哼一声,“可笑又愚蠢。”
面前的人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通红的双眼,凌乱额间的碎发,一阵疾风,吹动祝昭的头发,楚弃猛地冲上来,掐住了祝昭的脖子。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说三道四!”他说,“只是和她长的有些像罢了。”
楚弃此刻清楚的明白他悼念的那个人已经死了,高塔坠落,楚弃无法忘记当时的她,一席白裙,身下的血绽放似一朵红玫,裙边晕开肆意的痕迹,美,宛若神的坠落。
楚弃眼尾泛红,充满杀意的眼神将祝昭钉在地上。
“那我……得…多谢……我这副…皮囊了。”祝昭声音沙哑。
下一瞬,更加强悍的精神力铺天盖地席卷全身。
“呃。”
祝昭按住心口,那里猛然抽痛,她不由自主跌跪下去。
楚弃想让她死。
唇边献血缓缓滴落在裙摆上,漾开一朵鲜艳醉人的花。
“不会让你死的。”楚弃的下巴擦过祝昭耳边的头发,声音轻飘飘落入祝昭耳朵里,“不是你让我来找你吗?”
故意留下的线索,味道,滑索,铁片,伪装成隐匿踪迹的模样,实则每一步都留下了线索,为的就是让楚弃来找她,主动来找她。
“不得不说,你确实很像她,很多方面。”
如果不是他知道那个人已经明确的死了,说不定真的会弄错,面前的这个人和普通人一样,对他的控制毫无抵抗之力。
楚弃微微侧脸,微眯的双眸落入祝昭冰冷的瞳孔,视线交汇,气氛焦灼。
“我竟然也会恍惚了。”楚弃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他伸手抚上祝昭的脸颊,却先一步被祝昭躲开了。
楚弃扑了个空,强硬掰过她的脸颊,慢条斯理道:“可惜了。”
精神力骤然抽离的感觉是痛苦的,尖锐的刺痛从脑后席卷,天旋地转。
祝昭躺在这间她曾经呆过的房间室,四周一片孤寂,一张床和一张方桌,以及墙上斑驳的血迹。
楚弃把她扔在这里之后就走了,祝昭坐起来,眉间早已恢复清明,擦了把唇边献血,她缓缓走到墙边,伸手摸过深深浅浅的刀痕。
陈理言对她的控制已经结束了,既然演戏就要演的够真,楚弃这个人心思深重,只有让陈理言控制她的精神力的高低,只有像个普通人,楚弃才不会怀疑。
这里不是地下室,而是阁楼。
通过那扇高高的窗户,祝昭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身份牌。
是秦渔的身份牌。
祝昭仔仔细细摸索着上面的照片和名字,和老鬼一模一样的脸。
“秦渔……老鬼。”祝昭喃喃自语,老鬼不是死了吗。
祝昭看着窗外月亮,月光清冷,她闭上双眼,握紧了手边的短刀。
穷巷,漆黑泥泞。
墙边干涸的和献血的血液交叠,夹杂着肮脏垃圾和不知名的肢体流入下水道。
混乱,血腥气弥漫在巷道。
“没了吧。”巷口一个高马尾女孩儿跑进来,边喘边说。
整天巷子,尸横遍野。
“还剩一个。”祝昭刀未收回,她转身看向巷角的一片黑暗处。
漆黑的阴影里,一阵粗重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出来吧。”祝昭朝着暗处开口。
呼吸声明显停了一拍,女孩儿缓缓靠在祝昭身后。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黑暗中爬出来,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儿。
短刀立刻架在男孩儿的脖子上,冰冷的触感让他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
“别,别杀我!”
男孩失声痛哭,一双清亮倔强双眸在黑夜里格外惹眼。
身后的女孩儿思考了一瞬,握住了祝昭持刀的手腕,摇了摇头。
祝昭拧眉:“你要留下他?”
女孩儿没说话,面前的男孩儿却先一步喊了起来:“留下我吧,我很有用的!”
祝昭斜睨了他一眼,目光放在女孩儿身上:“老鬼,你可想好了。”
被称为“老鬼”的女孩儿点了点头。
往事如烟,那时候她没有经历过太多次死亡,也没有现在这般冷漠又麻木。
她只记得,握着那男孩儿的手腕将他从地上带了起来,听到男孩儿小声说了自己的名字。
——楚弃。
事实证明留下楚弃没有错,他强大的精神力控制下,祝昭和老鬼几乎杀穿了这座城。
后来,沉默都市重新洗牌,她和老鬼,带着小楚弃登上权利的至高殿堂。
但他们来自不同的列车,有着不同的旅程。
只有祝昭一个人选择了离开。
“你说,留下他到底是不是个错误?
祝昭摩挲着老鬼的照片,自言自语。
楚弃的精神力控制远比表现出来的强大,一个未经历练的祝昭远不是他的对手,被关在这个熟悉的房间里。
最终,她选择了另一种方式离开。
祝昭闭眼感受着自己脑海里残留的力量,一股来自陈理言,一股来自楚弃。
或许,她和老鬼一开始就想错了,楚弃控制的根本就不是精神,是——灵魂。
而死人的灵魂是最好控制的。
窗外夜色褪去, 拂晓将至。
老街区的街道难得行人多了些,远处高塔红灯已经灭了,高墙一隅人生鼎沸, 默店徐力的小房间内确实一派沉寂。
徐力从窗边走到房门口就这么撑着下巴,来回踱步,一脸焦灼。
“怎么还不醒啊?”
他看向那张沙发,陈理言面色沉静, 安安稳稳躺在上面。
他已经在这里守着陈理言好几个小时了,一开始, 他还能按照祝昭所说的安心等着, 可是说好了一会儿就醒的呢!
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徐力脑子里不停设想着最坏的情况。
房间的墙上挂着钟,距离五点还有半个多小时,再不醒就真的来不及了。
徐力心一横, 打算叫醒陈理言, 突然门口传来吱呀一声, 打断了徐力的动作, 他偏头往门口瞧,就见沈眠眠和江清臣架着岑平河跌跌撞撞进来, 任谨跟在身后把门带上。
徐力:!“你俩还没死呢!”
要不是搀着岑平河,江清臣高低要捶徐力两拳:“徐叔, 你就不能盼着我俩点好嘛, 过来接一把啊!”
“怎么回事儿?”来不及多问,徐力连忙走上去替沈眠眠扶着岑平河躺下。
另一边,陈理言听见声音, 也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任谨坐到陈理言脚下的沙发上, 转了转酸痛的手腕。
陈理言皱着眉头从沙发上坐起来,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任谨衣服上的血迹。
“去哪儿了, 遇到危险了?”陈理言环顾四周问道,“祝昭呢?”
“忘记了?你不知道她去哪儿吗?”任谨有些惊讶却又注意到了陈理言苍白的脸色,“你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
陈理言甩了甩脑袋,压着眉心揉了揉,方才如梦初醒。
“抱歉,睡太久有些迷糊了,我没事。”
任谨:“没关系,重要的别忘了就行。”
控制祝昭的精神力像常人一样太难了,一般来说,一个人精神力越低就越容易被控制,但她不太一样。
即便她的精神力低的可怕,但她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程度,导致她无法像常人一样实现大幅波动,是优点也是缺点。
判断是否被控制或者影响的重要指标之一就是大幅变动的精神值。
尽管祝昭极力配合,陈理言也无法控制,没有办法,她只能通过伤口探入精神力才勉强在祝昭的脑海留下痕迹。
任谨点了点头,和沈眠眠对视一眼,对方立刻会意,说起了一路的情况。
“共享一下线索吧。”沈眠眠坐在了床边,说,“我们发现了这座都市禁止居民红灯出行的原因。”
屋内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沈眠眠继续道:“原本我和任谨姐在桥边接到了江清臣他们就往回去,但不知怎么的,桥面上的浓雾里突然涌出来许许多多的人,个个面色惨白,就跟疯了一样往我们这边跑。”
徐力面露疑惑:“疯了的人?”
“没错。”江清臣倒了一大杯水干了,缓了口气,“安宁区来的,但实际上那些并不是人。”
徐力听着听着更懵了。
陈理言:“你的意思是,灵魂体。”
“你怎么知道?!”江清臣有些惊讶地看向陈理言,继续说道,“我和岑叔花了一天多的时间摸查,发现安宁区的大部分‘人’每天的生活非常固定,基本三点一线,住所,农场和食堂,它们在劳作过程中也几乎不说话,没有交流,就像被植入了某种程度的机器,被控制被压榨。”
“对!”沈眠眠将那天晚上自己睡不着被一个女人盯着的诡异事情说了出来,“那个女人不停重复着一句话,而且我在桥上看见她了,她跑在前面,张牙舞爪,浑身上下还有伤痕,和在大通铺那时候差别很大。”
“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实体!”任谨说。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将箭矢射入那些人心脏的瞬间,就像穿过一层飘渺的云,而后划破天际。
“我们觉得很像灵魂,而且他们还都是晚上出现,是不是很合理。”
江清臣巴掌一拍,一副了然神色,可说着他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陈理言。
“不对啊言言,你都没去过安宁区,更没见过那些人,你是怎么知道的?”江清臣皱眉眉头,声线都有些颤抖了,“你不会把方源年的指骨放我身上了吧!”
江清臣上下摸着口袋,屋内其他几人的目光落在陈理言身上,陈理言默默咽了下口水,她该怎么解释。
“这是因为……”难道说她之前就和祝昭讨论过嘛,不行!
“咳咳。”突然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了陈理言的话,那边岑平河已经缓缓从床上靠了起来。
“咳咳咳……”岑平河一开口,声音干哑得很。
江清臣听见动静,忙过去扶他,一杯水递到岑平河。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岑平河说。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距离五点还有10分钟,我们必须尽快决定是否要回安宁区。”
“还回去干什么,就是一个虎狼窝,回去送死吗?”徐力不理解。
“不,需要有人去安宁区。”陈理言突然说,按照她和祝昭的计划,晚上最好需要有人在安宁区接应,以应对突发情况。
“我去吧。”任谨说。
“你一个人?”沈眠眠抬头看她。
任谨:“你们三个已经去过,如果已经登记那再去一次风险太大,我去合适。”
“可是……”沈眠眠还想说什么却被陈理言打断了。
陈理言的目光与任谨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送你去吊桥。”沈眠眠见状说道。
“不用。”任谨狡黠一笑,“我不走吊桥。”
“你是说走地下!”沈眠眠猛然警觉。
“地下!什么地下?”岑平河和江清臣两个人不了解老街的构造,也不知道地下工厂的事情,疑惑的很,特别是江清臣。
“对,走地下加工厂。”要减少人员流动,避免被高塔内的人发现,而祝昭已经为她铺好路了。
“不用和我一起,人越少,目标越小,而且我不是和你们一趟列车来的。”而且,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和陈理言都明白,在祝昭的计划里,自己是诱饵,而她们一个是栓住猎物的牢笼,一个是杀死猎物的利器。
和陈理言单独说了两句话,任谨收起桌上的弓箭走了,留下一房间人相顾无言。
“昭昭姐她……”沈眠眠突然开口,这个十分令人安心的名字如今却生死不明。
“她不会有事。”陈理言和岑平河同时开口。
两人皆是被对方语气里坦然的笃定惊了一瞬。
岑平河脸上血色恢复了不少,他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讳莫如深道:“在这一趟旅程里,祝昭和我们不一样。”
江清臣皱眉又很好奇地问,“不一样,哪里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