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逃婚记事by天下无病
天下无病  发于:2024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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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满道:“你私下能联系上绿飘吗?”
樊数铭道:“按照惯例,姐姐若有什么?事情,便会叫婢女暗中?传信给?我。但从那日分别到?现在,我没收到?任何消息,实在不同寻常。”
“是有些古怪。”薛满合理猜测:“莫非是她反悔了,不愿意被我家大少爷赎身?”
“绝无可能!”樊数铭飞快地否认:“姐姐在求香畔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救赎,新生活近在眼前,她万没有放弃的道理。”
“会不会是你爹,或者是那日的傅老爷上求香畔闹事,逼楚娘子处罚绿飘?”
“我了解我爹,他只敢私下针对姐姐,没胆子闹到?求香畔的面前。”樊数铭道:“至于那位傅老爷,楚娘子既然答应我交足银钱便摆平他,想来不会言而无信。”
“那到?底出了何事?难道是……”她慢慢瞪大眼睛,望向?裴长旭,轻眨两下眼睛。
莫非是绿飘看穿了他们的别有意图?
裴长旭微不可察地摇头,对樊数铭道:“铭弟先别急,等到?下午,我亲自去趟求香畔,看能否探望绿飘姑娘。”
“何大哥,你真是我的亲大哥!”樊数铭感?动地抱住他,“往后我一定给?你当牛做马,一定!”
裴长旭贵为端王,并不习惯与人这样亲密的接触,但碍于皇命在身,只能微笑隐忍。
旁边还有人嫌不够乱,“樊公子,你若是女儿身,说不定能和绿飘姑娘一起?,效仿娥皇女英,姐妹俩常伴大公子的身边。”
裴长旭看她一眼,她便有恃无恐地耸肩,哪里不对吗?她觉得自己说得很好?啊!
樊数铭看不出他们的暗潮涌动,认真道:“我便是女儿身,也不会跟姐姐争抢东西,何大哥再?好?,我也没有非分之?想。”
薛满夸道:“你可真是一棵好?竹!”
樊数铭问:“为何是好?竹?”
薛满道:“歹笋出好?竹,你父母是歹笋,你当然便是好?竹!”
求香畔内,声称病重无法下地的绿飘正对镜梳妆,一脸苍白虚弱。
这几日,她犹如生活在冰火两重天?。
农庄游玩时?,她虽受到?父亲的出言侮辱,但有那位阿满婢女帮她反击,又有何公子许诺帮她赎身。她不可谓不欣喜若狂,以为期盼多年的自由唾手可得。
但当她回到?求香畔,迫不及待要跟楚娘子说明?赎身一事时?,楚娘子却抢在她之?前开了口。
楚娘子道:“绿飘,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绿飘隐有不好?的预感?,问:“何事?”
楚娘子难得和颜悦色,说出的话?却叫绿飘面如土色。
她道:“我要你领何家兄弟进内楼,尤其是那位大公子,事成之?后,楼主对你大有嘉奖。”
这是求香畔中?,神秘且充满诱惑的核心?地带。里面有来自五湖四海的绝世美人,有堪比宫廷的珍馐美馔,有位高权重的各路达官显贵……凡进内楼者,均是万里挑一的人物。
求香畔自四年前开始频繁调换人员,建立起?内、外楼的制度。两楼的分工明?确,外楼负责打响名声,吸引出手阔绰的客人,从中?挑选出够格进入内楼者。而进入内楼后,则要经过重重考验,方能享受求香畔中?顶级的资源。
这么?些年来,绿飘也曾介绍一些客人进内楼,但无人通过内楼严苛的考验,均被榨干钱财后赶出兰塬。
没通过考验的人是如此,那通过考验的人呢?
绿飘向?关系颇好?的花魁橙橙旁敲侧击过,对方悄声道:“我有位姓秦的客人,是南边专做药材医馆的一位老爷,名声十分响亮。他进入内楼后,参加三次宴会,便得到?管事们的认可,不仅好?吃好?喝地供着他,还投了笔巨款与他合伙做生意……可惜他在内楼认识了其他姑娘,没多久便忘记我,替那姑娘赎了身,娶回老家当正头夫人去了。”
说这话?时?,橙橙言语艳羡,恨不得代?替被赎身的姑娘与秦老爷离开。直至几个月前,橙橙得到?消息,称秦老爷犯事身亡,家中?被抄,继室也一命呜呼……虽不知其中?细节,但橙橙心?有余悸,庆幸当初随秦老爷离开的人不是她。
秦老爷和继室的死是内楼所为吗?
绿飘不得而知,但显然两者间脱不开干系。如今楚娘子叫她带何家兄弟进入内楼,足叫她产生一些糟糕透顶的联想。
绿飘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何公子不能进入内楼。”
楚娘子问:“为何不能?莫非他是个弄虚作假的家伙,叫你看出了苗头?”
绿飘面临两难的抉择,点头?虽能断绝何公子进入内楼,却也断绝她离开求香畔的希望。摇头?她极有可能重复橙橙的老路,眼睁睁见何公子踏入泥潭,继而移情别恋……
她嘴唇张合,一时?说不出话?。
楚娘子勾唇,眼尾含着嘲谑,“你才与他认识几日,便事事要为他着想?绿飘,你是妓女,他是恩客,古往今来,妓女与恩客间只有交易,没有真情。”
“不!”绿飘脱口而出,“何公子不一样!他没有鄙夷我的出身,反而与我一见如故,要为我——”
她戛然住口,止住未出的话?语。
楚娘子了然,“我来猜猜,是他答应要为你赎身?”
绿飘咬唇,忽然朝楚娘子下跪,“楚娘子,求你成全我吧,让何公子带我离开这里。我保证会遵守楼规,除去一万两黄金,每年都准时?奉上五千两白银。”
楚娘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以为他只有一万两黄金,和每年五千两白银的价值吗?”
闻言,绿飘再?蠢也明?白求香畔的图谋不止于此,更是不能答应楚娘子的要求。
“楚娘子,抱歉,这次我不能听你的话?。”
楚娘子溢出一阵笑声,“这样吧,我现在便许你好?处,若是你肯引他进楼,待事成之?后,我便无条件放你离开。”
绿飘抬头,满脸难以置信。
“你没听错,我允你无条件离开求香畔。”楚娘子扶她起?来,如邻家姐姐般和蔼可亲,“樊公子能立刻带你离开兰塬,往后不用向?求香畔交任何银钱,你们姐弟能得到?彻彻底底的自由。”
绿飘一惊,额际沁出冷汗,“你,你都知道了?”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楚娘子道:“你原名樊忆梦,是樊家老爷与已故原配的嫡女。在你两岁时?,你的生母被抓到?与人通——”
“别再?说了!”绿飘捂着耳朵,崩溃的打断她,“你让我想一想,让我好?好?想一想!”
楚娘子挑眉,“成吧,我给?你五天?时?间,五天?后,你若是不肯配合,我便找其他人引何公子入内楼。”
绿飘听出楚娘子的势在必行,即便她不肯,也会有其他人取而代?之?。或许是橙橙,又或许是红柳、黄芙,甚至是内楼里的佳人……
何公子已成为砧板上的一块肉,求香畔等着大快朵颐。
绿飘陷入痛苦地纠结,内心?有道声音在不断蛊惑:答应楚娘子,你便能跟铭弟全身而退,远离这伤心?欲绝的地方。从此后,世间不会再?有绿飘,你能干干净净地做回樊忆梦。至于何家兄弟,他们是江州的大户人家,总有办法为他们兜底……
可万一不能呢?何家兄弟会重走秦老爷的路吗?铭弟若知晓她的行径,能否体谅她的苦衷,原谅她的自私?
在良心?与私心?的不断拉扯中?,绿飘百虑攒心?,竟真的生了病。她先是以此推拒与铭弟的会面,岂料到?了下午,婢女来报,称何大公子在外求见。
绿飘感?动之?余又羞愧难当,红着眼道:“告诉他们,我有病在身,不便见客。”
婢女迟疑地道:“楚娘子说绿飘姑娘若是不见,她便派橙橙姑娘去见何公子。”
绿飘捏紧帕子,颤声道:“她尽管叫橙橙去,若何公子肯接受橙橙,倒替我省了一番顾虑。”
婢女离开,不久后返回,“回姑娘,何公子不肯见橙橙姑娘,坚持要探望您。”
绿飘闭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何公子待她有情有义,她又怎能利用他的好?心?肠……罢了,她绿飘命中?无福,不如早些接受现实。
她用袖子抹去眼泪,已然做好?抉择,“你去请何公子的婢女进来。”
婢女疑惑,“不是何公子,是何公子的婢女吗?”
绿飘道:“对,便说我之?前答应送她一支竹哨,请她亲自来取。”
婢女连忙照办,薛满听闻这话?后,眼中?有疑虑一闪而过。
她没问绿飘要过竹哨,那么?显然,绿飘是寻了个借口,想绕过裴长旭单独与她说话?。
她当机立断地拉着裴长旭到?角落低语。
薛满道:“大少爷,我要进楼见她。”
“不行。”
“为何不行?”
“阿满,这里是青楼。”
“是青楼又怎样,我不是进去过一回?”
“那次有我和二弟在,能够保证你的安危。”
“绿飘不是坏人,她不肯见你却肯见我,肯定是有些不能和你说的话?要我来转述。”
裴长旭不为所动,“不行。”
薛满气结,顾不得男女有别,拉低他的身子,附耳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这般畏缩不前,如何做得成大事?”
裴长旭还没说话?,忽听旁边传来一声娇笑,是楚娘子道:“何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裴长旭朝楚娘子颔首,“绿飘姑娘因病未来赴约,我担心?她的身体,特意来此求见。”
“但绿飘似乎不领公子的情,宁可见你的婢女也不肯见你。”楚娘子道:“不如这样,你的婢女去见绿飘时?,我便在隔间陪公子喝喝茶,听听曲儿,消磨消磨时?间?”
“如此甚好?!”薛满抢在裴长旭前道:“我家大少爷正叮嘱我见绿飘姑娘时?要问候的话?,自打夫人去世后,我还是头回见他对个女子上心?呢!”
再?拒绝已来不及,裴长旭佯装赧然,敛眸不语。
楚娘子不动声色地打量何家大公子,如此风光霁月的青年,难怪心?高气傲的绿飘会对他动情。联想到?他的家世,楚娘子更是暗暗窃喜。这可是恰逢其时?的一步好?棋,若能成功收为己用,呈爷必会转忧为喜。
楚娘子笑吟吟地伸手,“那么?,两位请吧。”
进入求香畔后,婢女领薛满去见绿飘,楚娘子领裴长旭到?隔壁喝茶,分别前,两人的眼神有短暂交汇。
薛满斗志昂扬:放心?吧,我一定不辱使命!
裴长旭叮咛:若有变故,定要放声大喊,我会马上来救你。
薛满跟婢女进入绿飘的房间,见她衣着整齐,病容恹恹地坐在桌前。
她关心?地询问:“绿飘姑娘,你还好?吗?”
绿飘强颜欢笑,“我还好?,多谢阿满姑娘的关心?。”
她挥退婢女,对薛满道:“来,请姑娘坐下说话?。”
薛满便坐到?她对面,“你生了什么?病,很严重吗?”
绿飘摇头,“风寒而已,何公子呢,他回去了吗?”
薛满张口便来:“他没见到?你,哪能放心?回去。你们楼的楚娘子瞧他可怜,正邀他在隔壁坐坐呢。”
“什么??!”绿飘倏地站立,惊慌道:“不行,何公子不能见楚娘子!”
说着便要往外冲,被薛满伸手拦住,压着声问:“你到?底出了何事?上回见面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便不肯见我家公子,还要阻止他跟楚娘子见面?再?有,你用竹哨的借口寻我来,又是想跟我说什么??”
绿飘带着哭腔道:“我用竹哨的借口寻你,便是想请你转告何公子,赎身的事情就此作罢,并请他往后别再?踏入求香畔,更不要听信楚娘子的任何话?语。”
薛满道:“来不及了,楚娘子已经在隔壁跟大少爷喝茶听曲儿。”
绿飘的身形摇摇欲坠,“我马上去阻止他们……来得及,还来得及!”
薛满抓住她的手,“你这样贸然闯进去,楚娘子定会寻你的麻烦,不如先告诉我,具体出了什么?变故?是不是楚娘子借赎身之?事拿捏你了?”
绿飘捂脸低泣,片刻后,将楚娘子命她领裴长旭往内楼去的事情如实道来。
“内楼看似穷侈极丽,实则遍地充满陷阱。像何公子这样的好?人,万一深陷其中?,我便是万剐千刀也难赎罪……”
薛满感?叹:“绿飘姑娘,你真是个好?人,宁可牺牲离开的机会,也要为大少爷的安危考虑。”
绿飘哽咽着道:“我虽身处青楼,却也懂礼义廉耻,何公子待我好?,我便坚决不能害他。”
薛满心?想,你家何公子正为火坑而来,巴不得你将他早些踹进去呢!话?到?嘴边却成了:“我理解你的担忧,但凡事都该往好?处想。譬如我家公子即便入了内楼,也能保持初心?,不与求香畔同流合污。”
“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绿飘道:“我虽未参加过内楼的宴席,却听人说,里头的一切都堪比皇宫奢靡,叫人流连忘返,深陷其中?。”
巧了吗这不是,裴长旭正是真皇宫里长大的,遇到?赝品还能动摇?
薛满笑道:“你放心?,我们何家在江州亦是大户人家,我家少爷见多识广,岂能被小小的求香畔迷去心?智?”
她哄了绿飘许久,绿飘的眼眸恢复光彩,“你的意思是,何公子即便进入内楼,也能全身而退?”
“不能说有十成把握,九成却跑不掉。”薛满胸有成竹,“大少爷一言九鼎,答应要救你出求香畔,便会竭尽所能地救你离开。”
绿飘踌躇,“那,那也需要跟他说明?内情,征得他的同意后才行。”
“你放心?,此事交给?我来办。”薛满拍拍绿飘的手,“你且安心?养病,等我的好?消息便可。”
薛满安抚好?绿飘,绿飘为表谢意,当真送了她一柄短竹哨作为谢礼。
“这是铭弟教我做的竹哨,说是山间猎人在遇险时?,会用此哨发声求救。”绿飘顿道:“你见过的,那日我父亲出言不逊时?,我便是用此唤来铭弟。”
“那我便不跟你客气了。”薛满将东西收好?,跟她道过别后,去敲响隔壁的房门?。
过了会儿,裴长旭与楚娘子前后出来,楚娘子对薛满道:“小姑娘,你与绿飘谈好?话?了?”
薛满夸张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绿飘姑娘出了何事,原来只是病容憔悴,怕大少爷瞧了不喜,所以才推托不肯见面。她请我转告少爷,再?有两日病好?,便跟少爷约日子见面。”
绿飘这是想通了?
楚娘子勾起?唇角,加之?方才得知的一切,心?情更是飞扬,“如此甚好?。”
薛满与裴长旭离开求香畔,坐上马车后,薛满立即说出绿飘的担忧。
末了,她加重语气强调:“大少爷,绿飘重情重义,善解人意,真是非常非常非常好?的一个女子呢。”
裴长旭不为所动,“那等绿飘向?楚娘子改过口后,我便能顺理成章地进入内楼。”
“有件事我不是很懂。”薛满问:“楚娘子是外楼管事,显然职级比绿飘更高,既然如此,她为何不直接将你带进内楼,非要通过绿飘的引荐?”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求香畔规矩森严,亦有它的一套运行法则。”裴长旭耐心?解释:“我是绿飘的客人,已与她建立起?初步信任,由她一步步往内楼引,最是稳妥不过。若是中?途换人,先不提绿飘事后是否会大闹,便是我,亦有可能中?途生变。”
“你的意思是,一条鱼已经上钩,中?途若是换饵,容易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
“换句话?说,信任是最好?的迷魂汤,越相信一个人,便越容易受那人的坑蒙拐骗。”
“没错。”
“原来如此。”
她恍然大悟,摇头晃脑的模样实在可爱。裴长旭忍不住轻抚她的头顶,恰巧马车拐弯,手便落到?她的肩膀上。
薛满正想拍开他唐突的手,他却倾过身,不由分说地环抱住她。
“阿满。”他低声祈求:“别再?将我推给?旁的女子,好?吗?”
什么?叫她将他推给?旁的女子?那分明?是他惹下的桃花债,她最多是顺水推舟!
薛满用力推他,本以为他会纠缠不休,岂料他如风筝般撞向?车壁,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薛满看看闯祸的双手,心?虚一瞬后,理直气壮地道:“是你先冒犯的我,我正当防护罢了!”
“嗯。”裴长旭摁着撞痛的左肩,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不怪你,是我唐突惹得你生气了。”
啊啊啊,烦躁!
薛满宁可他摆出端王的架子发火,也不想看到?他如小媳妇一般忍气吞声。他是柔弱可欺的小媳妇,那她是谁,欺负小媳妇的恶霸吗?!
她郁闷地磨磨牙,须臾后蹦出一句,“好?了,我知晓了,以后说话?会注意分寸。”
马车内视线不明?,裴长旭却能想象得到?她的表情。定是蹙着细眉,抿着红唇,一脸无可奈何又心?软意活,她从来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好?姑娘。
若是装可怜能唤回她对他的爱惜,他不介意放下尊严傲气,让自己变得“楚楚可怜”。
回到?别院,裴长旭收敛心?意,认真与她探讨起?后续计划。
“你明?日便传话?给?绿飘,请她放下顾虑,按楚娘子的要求,引我进入内楼便是。等到?我通过考验,她便与樊数铭离开兰塬,无须担忧后续之?事。”
“所谓的内楼考验,具体会有什么?样的内容?”
“不清楚,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总能够应付一二。”
“能通过内楼考验,与求香畔同流合污的人,必然与那秦长河相差无几,均是些利欲熏心?、刁滑奸诈的坏蛋。”薛满顿道:“你不认识秦长河,我却见识过他的无耻,与你的品性?堪称天?差地别。”
裴长旭从路成舟的口中?听过秦长河的事迹,便是对方一手促进了许清桉和阿满的感?情,要不是他已丧命,裴长旭定会将他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他将妒意隐藏得很好?,笑问:“阿满是在担心?我露出马脚,遇到?危险吗?”
薛满避而不答,“我能跟着你进入内楼吗?”
裴长旭摇头,“恐怕不行。”
薛满踌躇,“那要么?再?缓一缓,等许清桉回来后,你们结伴进入内楼,能互相有个照应?”
裴长旭道:“他的任务耗时?耗力,短时?间内没法回到?兰塬。”
薛满无意识地耷拉肩膀,担忧溢于言表。裴长旭固然足智多谋,但孤身进入内楼,万一被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放心?,我不会有事。”裴长旭温柔地道:“有你在外面等着我,我更会加倍小心?,平平安安地回来。”
“谁担心?你了?我只是想,你作为真皇宫里出来的真殿下,若是被求香畔里的虚假奢丽迷了心?智,说出去会叫人——”
“笑掉大牙。”裴长旭从容接道:“看来为保住旁人的大牙,我也得独清独醒才是。”
既打探清楚了绿飘的顾虑,余下的事便水到?渠成。
薛满向?绿飘传达了裴长旭肯帮忙的讯息,绿飘感?激过后,便按照裴长旭地吩咐,向?楚娘子透露肯牵线搭桥的意愿。
绿飘补充道:“那何家二公子因有急事,先行返回了江州,只有何家大公子留在兰塬。”
“无碍,这大公子比二公子更有用处。”楚娘子不疑有他,掩唇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区区一个何公子,哪里比得上自由身重要。”
她打发走绿飘,对随从低语:“你去跟呈爷传句话?,便说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他,请他今晚务必到?别院一趟,无论多晚,我都会等他……”
随即,她精心?打扮一番,从后门?坐上马车,东拐西晃许久,最终抵达一处精致的宅邸。
这里是她专门?与呈爷见面的地点,因秦家老爷的事,呈爷心?情欠佳,已许久未肯前来赴约。而今,她有何家大公子在手,何愁不能使呈爷展露笑颜?
她吩咐厨房做好?丰盛的菜肴,又布置好?房间,只等呈爷到?达后,两人愉快地度过一晚。可她等到?半夜,仍没等到?通传的消息。
楚娘子郁结在心?,一巴掌扇向?候立的婢女,“瞎了眼的东西,菜都冷了,竟不知该热一热再?端上来!”
婢女被扇得跪地求饶,呜呜直哭,楚娘子却视若无睹,抚着打疼的手指道:“再?哭一声,我便割掉你的舌头,叫你往后做个人尽可夫的哑巴。”
婢女不过十三四的年纪,闻言惊恐万状,咬得嘴唇出血也不敢发出声响。恰在此时?,一抹伟岸的身影跨过门?槛,皱着眉道:“你约我来,便是叫我看你如何处置个小丫头?”
楚娘子登时?喜出望外,起?身迎向?来人,又娇又软地道:“呈爷,您误会了,我真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您……”
她用余光瞄了眼跪地的婢女,婢女便低着头,迅速跑离房间。
还算识相。
楚娘子拉着呈爷坐到?桌前,顺势攀住他的臂膀,“您先坐着,我马上叫小厨房重新烧菜,我陪您饮些酒,再?说说话?可好??”
呈爷年约四十,浓眉怒眼,膀大腰圆,一双沉眸野心?勃勃。他捏紧楚娘子的下巴,粗鲁地抬高,“楚娘子,我最近很忙,没空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你既说有好?消息要告诉我,便赶紧如实道来。”
楚娘子依旧软声软语,“我知晓您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全是因秦长河那边出了岔子。不过,你无须担心?,我这边为您找了更有用的人来,不出两年,便能打通水路,将生意铺到?五湖四海……至于具体情况,不妨等我们用过膳,我再?事无巨细地告诉您。”
这番话?成功留住了呈爷,两人用过膳,又在房里翻云覆雨许久。事后,楚娘子靠在他的胸前,将何家兄弟的事情娓娓道来。
呈爷沉吟半晌,“你确认过他们的身份了?”
“嗯。”楚娘子道:“我派人去过江州打探,确认他们是何家船业现任家主的两名嫡子无疑。前几日,我与那何大公子聊过天?,从谈话?中?得知他深得父亲看重,极有可能接任家主之?位。”
呈爷道:“江州,何家船业……的确是比秦长河更有利的同盟。”
“正是这个理。”楚娘子道:“之?前我们也有过做镖局生意的客人,但陆镖路程远,耗时?久,动不动便会遇到?官差抽检。若是走水路,以何家船业的名声,必能省去许多麻烦。”
“想不到?,你默不作声地干了件大事。”呈爷赞赏地颔首,眼中?仍深不见底,“可选好?进内楼的日子?”
楚娘子道:“都说好?了,后日便带去内楼开眼界。”
呈爷道:“届时?叫沐宇亲自去接近他,确认没问题后,便将他收为己用,进而拓展江州周边的生意。”
楚娘子娇笑,“一切都听呈爷的吩咐……呈爷要做的事,我定当言听计从。”
呈爷总算露出真心?实意地笑,若此事能成,王爷亦能少一桩烦心?事,专心?应对来自京城的试探。
烛火在荜茇一声响后熄灭,帐内重新响起?调笑声,殊不知覆灭正悄无声息地来临。
内楼的宴会如约而至,这回他们被蒙着眼,领去郊外一处隐蔽的别院。比之?求香畔,此地更华丽精美,入眼皆是雕栏玉砌,阶柳庭花。
绿飘作为引荐人,也只能够跟随参加宴会的前半段。到?了中?期,她便由人领着离开宴会,去往专门?等客的小间。
薛满正在里头坐立不安,见到?绿飘后,迫不及待地问:“你们进去做了什么?,一切可都顺利?”
绿飘道:“前头便如寻常的宴席,吃喝玩乐,听歌赏舞。我离开的时?候,有位公子正拿着酒壶走向?何公子,似乎是要与他喝酒聊天?。”
“你认识那人吗?”
“不认识,但他瞧着气度不凡,应当是有身份的人物。”绿飘惴惴不安,“阿满姑娘,你说,何公子会不会……”
“不会。”薛满否定她的担忧,同时?也否定自己的,“我家大少爷耳聪目明?,绝不会轻易受人蒙骗。”
绿飘见她从容镇定,逐渐放了心?,与她一起?在小间等候。不知过去多久,门?外响起?虚浮的脚步声,两人对望一眼,同时?上前开门?。
呃,她们看见了什么??
一名妖娆貌美的少女正搀扶着裴长旭,后者半个身子压在她的肩膀上,俊美的脸庞泛着酡红,狭长的凤眸雾气氤氲,呼吸紊乱急促,分明?是……分明?是……
搀扶裴长旭的妖娆少女笑道:“绿飘姑娘,你的贵客醉了,赶紧带他回去歇息吧。”
绿飘脸颊一热,她在求香畔多年,一眼看出对方是吃了助兴的药物,正被□□烧身。
裴长旭半睁长眸,望着她道:“我不去求香畔,绿飘,你……你可愿随我回去一晚。”
换作旁人,绿飘定视若无睹,冷脸离开。但面前的是何大公子,无论他提怎样的要求,她都没有立场拒绝。
她轻轻点头,“绿飘愿意。”
妖娆少女略显遗憾,今晚她使出浑身解数,想要留这位贵公子在此过夜。奈何他惦记着外楼的相好?,忍着药劲也坚持离开。不过无碍,往后他会慢慢知晓,外楼的女子再?好?,也抵不过内楼的她们有用处。
她将贵公子交给?绿飘,随即扭着身子离开。
绿飘吃力地搀着裴长旭,刚想请阿满帮忙,却见她站在一旁,神色茫茫,竟在魂游天?外。
薛满见到?妖娆少女搀着裴长旭时?,心?头骤然升起?一股悲意。少女的脸替换为江家妹妹的容颜,与裴长旭相依相偎,缠绵悱恻。
无数次的经验告诉她,这并非凭空而来的幻觉,恐怕是深藏在薛小姐记忆中?的画面。
薛满再?一次体会到?薛小姐曾经的痛彻心?扉,却不曾沉溺太久,对绿飘笑道:“我家大少爷,今晚便麻烦绿飘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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