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听着有些年纪,说话的语气似曾相识,好似是……好似是……
她走到外头一瞧,意?外见到张熟悉面孔。咦,竟是在破庙中偶遇的那位唐夫人!
门外站着的正是唐夫人,她今日妆发精致,比破庙时更为端庄得体,举手投足皆是风范。
她笑?吟吟地道?:“阿满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真巧。”薛满道?:“您也来参加韩府宴会吗?”
“非也。”唐夫人摇摇头,“我先让人给你拿些白醋。”
她朝身?后的婢女低声吩咐,后者很快便端来一壶白醋。薛满照她说的洗了?两遍手,鱼腥味果真荡然?无存。
“还是您懂得多。”薛满开心地道?:“谢谢您了?。”
“不客气?。”唐夫人道?:“此?处说话不便,阿满姑娘与我去?亭子?里喝会茶可好?”
薛满想了?想,“好,但只能坐一小?会,我家少爷还在等我回去?。”
两人换到荷花池中的凉亭休憩,眨眼的工夫,随侍婢女已?奉上糕点茶水,点上一炷驱蚊香,再退到两丈外安静候立。
薛满见她们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熟稔,哪像是来客,分明是主?人家的做派。
唐夫人主?动替她斟茶,“阿满姑娘,来尝尝这壶荷花茶,还有荷花糕,都?是用新鲜荷花做的,味道?很是清甜。”
“好。”薛满有意无意地道?:“听说韩府的夫人也喜欢荷花,您与她真是兴趣相投。”
唐夫人笑?道?:“不瞒你说,我娘家姓唐,夫家实则姓韩。”
“那您……您便是韩夫人?”薛满佯装慢了?半拍,“韩大人的夫人,替我准备独门院子?的那位韩夫人?”
“是我。”韩夫人道?:“之前是因为出门在外,我不想替夫君惹来事端,这才对外自称唐姓。”
“那所谓的唐府?”
“是我另一处的别院。”韩夫人道?:“我偶尔会带志杰到那边小?住。”
“原来如此?。”
“阿满姑娘恼我隐瞒身?份吗?”
“为何?要恼?”薛满笑?道?:“您是知州夫人,行事谨慎才符合身?份,若交浅言深未免幼稚。”
韩夫人对她的欣赏更添几分,“话虽如此?,但我越想越懊悔,当初便该坚持想法,直接将你们请到府里做客。”
“我倒是乐意,可惜我家少爷对我管教严格,由不得我做主?呢。”薛满理所当然?地将责任推给某人。
韩夫人遗憾道?:“是了?,这也由不得你。”
她喝了?口茶,道?:“我听老爷说,你会协同许大人一起核账?”
薛满大方回应:“正是,我会在书?吏赶到前协助少爷做事。”
“你小?小?年纪,不仅能识字对账,还深得许大人的信任,实在令我羡慕。”韩夫人微叹:“不像我等妇人,只能在后宅中困于琐事。”
“嫁人与不嫁人总是有区别的。”薛满道?:“您是韩大人的贤内助,而我是少爷的得力婢女,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哪有死不死的。”韩夫人忍俊不禁,“你如今做得好,将来嫁了?人必定?是贤内助里的贤内助。”
“我不会嫁人。”
韩夫人误会了?她的意思,“阿满姑娘,你总要为自己想条后路。”
薛满信心满满,“夫人放心,我会努力当上侯府管家,备好丰厚的家当养老。”
“呃,管家?”
“是啊,好比您府里的白管家,我将来的目标便是他。”
韩夫人回过神来,试探道?:“那改日我安排你与他会面,向他讨教讨教做管家的经验?”
“可以有。”薛满道?:“不过得先征求我家少爷的同意。”
“那是自然?。”韩夫人笑?道?:“听老爷说,他与许大人的父亲是旧识,我又与你一见如故,看来我们两家是天注定?的缘分。”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走近亭子?,“母亲。”
薛满侧首,见来人沐浴在月光中,面颊消瘦,眉眼结霜,在炎夏中格格不入。
唐志杰——不对,是韩志杰。
“志杰。”韩夫人向他招手,“来,你还记得阿满姑娘吗?”
韩志杰身?形未动,声音比月光还冷,“父亲找您有事。”
韩夫人柔声道?:“好,我马上去?,你替我陪下阿满姑娘可好?”
韩志杰置若罔闻,薛满不忍见韩夫人尴尬,忙道?:“不用,反正我也要回去?了?。”
韩志杰偏与她作对,走到亭里坐下,“母亲难得遇到合眼的小?辈,阿满姑娘,你等她一会又何?妨?”
韩夫人道?:“正是,阿满姑娘,我还有许多话想和你说,你千万要等等我,我去?去?便回。”
薛满难以拒绝她的恳求,只得无奈答应。
韩夫人向薛满道了声失陪,带着婢女渐行渐远。
亭子?里只剩下韩志杰和薛满,韩志杰不看薛满,薛满便也不搭理他,谁稀罕呐!
哪知他突然?开口:“听说阿满姑娘帮着许大人一起核账?”
“呵呵。”薛满假惺惺地笑?,“看来此事已经传遍整个衡州。”
“我很羡慕你。”韩志杰自言自语,“特立独行,为所欲为,不像我……”
“不像你什么??”
韩志杰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湖面,眸底是死一般的沉寂。
片晌后,他又开口:“阿满姑娘。”
“嗯?”
“婢女和主?子?注定?没有结局。”他飞来一句:“你配不上许大人。”
“……”薛满恨恨咬牙,韩夫人温柔可亲,热情好客。这韩志杰却截然?相反,不仅对待至亲冷漠苛刻,对待外人也毫无礼数,实在讨厌极了?!她正想讥讽回去?,余光瞄见韩夫人折返,身?旁还跟一名风光霁月的男子?。
是许清桉来了?。
他身?上穿着顶好的银月缎,白日里不显眼,在月光下却焕着淡光,真正像谪仙下凡。
有胆大的婢女偷摸打量他,只一眼便心如擂鼓。更有甚者原地摔跤,抚着额头,抬着俏脸,楚楚可怜地道?:“夫人,奴婢忽然?头好晕……”
话是对着韩夫人说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许清桉,小?婢女的心思昭然?若揭。
“不舒服便回去?休息几日。”韩夫人道?:“芳汀,你扶潇潇下去?。”
芳汀面露不屑仍是照办,路过许清桉时,潇潇的身?子?再度倾向许清桉。原以为御史大人会顺手扶一把,岂料他侧身?避开,表情好不嫌弃。
潇潇黯然?退场。
“许大人放心,阿满姑娘没有迷路。”韩夫人示意许清桉看向凉亭,随后两人皆是一愣。
凉亭中,不知何?时韩志杰竟绕到薛满身?后,贴在她的耳畔说话——这画面看似暧昧,实则不然?。
韩志杰道?:“瞧见了?吗?世上貌美的婢女何?其多,你兴许是得他欢心的第一个,但绝非最后一个。”
薛满恨不得给他的脸一拳!
“韩公子?,你有病。”她认真地建议:“去?找个大夫治病吧。”
韩志杰不怒反笑?,一种惨白且自嘲地笑?:“谢谢你的关心,希望你能比她幸运。”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返程的马车上,她气?愤地向许清桉告状。
“少爷,这个韩志杰病病歪歪还阴阳怪气?,丁点没遗传到韩大人和韩夫人的和善!”
“你很介意他说的话?”
“当然?,谁喜欢被恶意中伤?我与你是清清白白的主?仆关系,他却一叶障目,认为所有的婢女都?趋炎附势。我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要么?是从前被某个婢女伤过,所以才——”
“无关之人,你无须理会。”
“我生气?啊。”她挥舞着小?拳头,“等下回见到他,我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那么?笃定?会有下回吗?
许清桉敛眸,宴席上跪坐许久,腿上的伤隐隐作痛。他试图像往常那般忍耐,酒意却驱使他吐露真言。
“疼。”
“哪里疼?是腿上的伤吗?”
“嗯。”
薛满顿时忘了?身?处马车,噌地一下站起,脑袋结实地撞到了?车顶,“哎哟!”
她捧着脑袋跌回原位,眼里浮上亮晶晶的泪光。
“……”
马车内仅点着一盏小?油灯,许清桉凑近了?替她检查,好在没有大碍。
“毛毛躁躁,自讨苦吃。”
“你腿疼,我头疼。”薛满苦中作乐,“换个思路想,你我也算共患难了?。”
许清桉的头晕晕沉沉,应当是饮了?酒的关系。他背靠着车壁坐好,闭上眼睛假寐,意识随着马车颠簸稍有迷离,心却逐渐安定?。
疼痛得到了?陪伴,好似真减少了?一半。
回到衙门时,街上刚好响起打更声。更夫慢悠悠地敲着梆子?,“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此?时隔墙的衙门里正一片混乱,四处响着“救火”“端水”的呼喊声。
薛满问过路的衙役,“哪里着火了??”
衙役道?:“是停尸房的蜡烛倒了?,两位莫慌,那边离你们的住处有段距离。”
薛满没有多想,夏日天干物燥,偶有失火亦是常事。衙门里有众多训练有素的官兵救火,自然?轮不到他们多管闲事。她担心许清桉的腿伤,千叮咛万嘱咐俊生要仔细照料,随后回到房里洗漱。
外头嘈杂未停,院中跟着响起细微的猫叫声,薛满停住动作,难道?是千里到她院中了??
“千里?”她擦干净手走出去?,果真见到了?千里站在围墙上。下一刻,她便察觉到不对劲,院子?的门栓怎么?松了??她忘记上栓了?吗?
不,她分明栓好门了?。
她当机立断往外跑,说时迟那时快,有道?身?影从阴暗处敏捷跃出,从后头死死捂住她的嘴巴。
薛满脸色大变,手肘下意识地后击!那人被击中腹部闷哼出声,忍着痛道?:“阿满姑娘别怕,我是何?湘。”
薛满瞳孔微缩,“唔唔唔唔唔?(你想要干吗?)”
“你放心,我绝不会伤害你。”何?湘压声道?:“我迫于无奈才躲到你院中,请你帮帮我,好吗?”
薛满立即联想到停尸房失火,大概率是何?湘干的好事,这大半夜的在闹哪一出戏?
“唔唔唔唔唔。(你先松开我。)”
何?湘明白她的意思,“我可以松开你,但你要答应我,若有人来问你话——”
“叩叩叩!”
薛满的心脏猛烈跳动,有人来了?!
何?湘哀求:“阿满姑娘,我对天发誓,此?生从未做过半件伤天害理的事。眼下冒犯你实属不得已?,请你帮帮我好吗?”
“喵呜,喵呜,喵呜~”
千里跃下地声声唤着,仿佛在为何?湘求情。
“叩叩叩!”“阿满姑娘,麻烦开下门!”
片刻后,薛满睡眼惺忪地开门,“怎么?了??”
门外站着韦捕头和孟超,韦捕头在前,孟超在后。
韦捕头目露精光,边说边往院子?里挤,“我方才见到个可疑人影往这边来,担心你的安全,便与孟超一起来看看。”
孟超试图阻止他,“韦霄,你别无礼!”
韦霄甩开他的手,“阿满姑娘通情达理,想必不会介意。”
“慢着。”薛满伸手拦住他,“你大半夜随便编个理由,我便得放你进去??”
“我是为了?你好。”韦霄的手已?在强硬推门,“若有歹人潜入伤了?你,韩大人必要拿我开刀。”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为我的安危负责,真当我恒安侯府的暗卫是死人?”薛满冷笑?,“又或者你欺我身?份低微,想要耍一耍官威?”
韦霄眼中掠过一丝垂涎,言语难掩轻视,“姑娘既明白自己的身?份,更该放下架子?,好好配合我的行动,你总不想闹出什么?事情给许大人添丑。”
薛满脑子?转得飞快:他们住的地方偏远,即便放声大喊也引不来人,为今之计唯有自救。她异常平静,往后退了?两步,想也不想地喊出一串名字:“云斛,云飞,云齐,他若敢闯进来,你们直接打断他的手脚便是。”
院子?里空无一人,风吹动树叶哗哗作响,空气?中似有暗潮翻涌。韦霄警惕四望,莫非……万一……毕竟是赫赫有名的恒安侯府……
他咬了?咬牙,抱拳道?:“是我鲁莽了?,阿满姑娘早些休息吧。”
孟超松了?口气?,往她身?后瞟了?几眼,“阿满姑娘,谢谢你了?。”
薛满没错过他的小?动作,他分明知晓何?湘的行动,或许正是他撬开的院门!
她重重地关上门,走回房里点灯,烛光照亮何?湘秀美的脸庞。
何?湘用袖子?拭汗,一脸如释重负,“阿满姑娘,谢谢你帮我。”
薛满问:“你和孟超在搞什么?鬼?”
何?湘语气?凝重,“他并不知晓内情,只是不忍见我被他人发现?,帮我躲到了?你的院中而已?。”
“那火是你放的?”
“是我不小?心打翻了?烛台,手边又无水,这才酿成火灾。”何?湘懊悔万分,“希望柯友文的尸体没事。”
薛满听出门道?来,“柯友文的死有问题,所以你半夜潜入停尸房去?检查,对不对?”
“你认识柯友文?”
“他杀人那日我正在现?场。”
“他杀人时是什么?样子?的?可是短时间内性情大变,丧失所有理智,对死者痛下杀手?”
“是或不是,与你有何?关联?”薛满问:“何?姑娘,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何?湘郑重道?:“若我真查出眉目,定?会向韩大人禀明所有,届时阿满姑娘便能知晓前因后果。”
第35章
看?在千里?的面子上,薛满答应帮何湘隐瞒此事,然而面对许清桉时,她难免会显露异常。
“少爷,我听说东来顺一案中的死者,便是被柯友文?杀害的那人,他平日里?专干缺德事,害得好些?人妻离子散。这?样?说来,除了柯友文?,应当?也有不少人希望他去死。”
“柯友文?只是个读书人,平日里?连杀鸡都不敢,怎会好端端对人痛下?杀手?又不是突然失心疯或者中邪了。”
“如果柯友文?背后另有人指使,那人一害便是两条人命,心思实在阴毒!”
“你从哪得来的消息?”许清桉从账本中抬头,“据我所知,此案已经了结。”
“我,我,”薛满心虚地别开眼,“我自己猜的。”
“衙门办案不看?猜测,只看?证据。”
“可是——”
“没有可是。”他道:“即便有内情,那也是衙门的事,轮不到我们操心。”
“你说得对。”她叹了口气,“我还是算账吧。”
算盘没拨几下?,外头响起俊生的声?音,“阿满姐姐,孟衙役找您有事,您要见吗?”
薛满眼睛一亮,“见,我马上去。”
不等许清桉反应,她已经风一般窜出门,留他在原地若有所思。
孟超是来送谢礼的。
何湘准备了鱼干请他代为转交,薛满不客气地全部收下?,又请他到一旁说话。
“昨晚是怎么回事?”
“阿满姑娘放心,昨晚回去后我警告过韦霄,他若还敢对你无礼,我便马上禀告韩大人和许大人。他是个聪明人,今后绝不敢再冒犯你。”
“对我无礼的何止他一个?”薛满道:“别装了,我知道你跟何湘是一伙的。”
孟超装傻充愣,“何姑娘怎么了,她不是刚给你送了鱼干吗?”
“这?鱼干是她给我的封口费,我收得心安理得。不过我很好奇,她许了你什么好处,才能叫你半夜偷偷放她进衙门,甚至闯入我的院子?”
“……”
“我懂了,你帮她不为好处,只为私心。”
“阿满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按我所想,是你一心爱慕何湘,所以对她言听计从。”
“……并非如此。”孟超败下?阵来,面带窘色道:“我相?信何姑娘的为人,她向来心善,做事总有她的理由。”
“你知道她在调查什么吗?”
孟超摇头,“何姑娘只说要去停尸房,其?他什么都不肯说。”
薛满见问不出东西便只好作罢,临走前?孟超用气声?问道:“阿满姑娘,你身边当?真有暗卫吗?那岂不是我们说话会被听到?”
薛满暗笑他单纯,什么云斛、云飞、云齐全是她瞎编出来的人,换个说法,真有暗卫也只会保护许清桉。
但演戏总得演全套,她道:“你放心,他们训练有素,不该听的绝不会听。”
糊弄好孟超后,她将鱼干交给俊生保管,回到书房却没见许清桉的身影。
书桌上摊着账本,还有一枚锦盒,薛满看?得清楚,盒子没有上锁。
里?头装了什么?
好奇仅是一闪而过,薛满继续翻看?账本。一列列文?字在书上跃动?,逐渐变成奇形怪状的图案,排着队飞到她面前?,压得她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她趴在桌上睡得正酣,许清桉从窗外现身,片刻后回到书桌前?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封信函。
信函由恒安侯府而来,祖父得知他在晏州受伤一事,先是嘲讽他的狂妄自大,仅有匹夫之勇,毫无智者之能。若非自己策无遗算,他这?番便直接交代在了晏州。一番讥讽后,祖父又告知已为他相?看?好一门亲事,对方是荣国公的孙女,等他全手全脚地回京后便可定亲。
先有七公主裴唯宁,再是荣国公之孙女,祖父真是热衷替他寻觅姻缘——能换取利益的姻缘。
要是他仿照父亲,带个普通女子回侯府,祖父定会怒发冲冠,或许还会废了他的世子之位?
许清桉想得出神,未察觉地上快速滑来一条软体动?物。它吐着信子,无声?无息地靠近,细软的身躯缠绕上桌腿,蜿蜒的碧绿与?红漆书桌形成鲜明对比。它眼中泛着阴冷,张嘴露出尖牙,正待猎捕温热的源头——
“少爷小心!”
薛满正迷糊地睁着眼呢,忽然见到这?幅惊悚的画面,惊呼后便下?意识地扑向许清桉,后者连人带椅被她扑倒在地。虽险险逃过蛇口,但绿蛇受到惊吓,绷直了身子往前?一窜,恰好咬住薛满的裙子!
“啊!!!!!!!!!!”
薛满尖叫的同时,绿蛇被许清桉掐住七寸再狠狠一扭,几乎瞬间毙命。再看?薛满,她泪水涟涟地抱着左小腿,“呜呜呜,少爷,我被蛇咬了,我被蛇咬了!”
许清桉呼吸一滞,这?蛇双目血红、通体碧绿,正是大名鼎鼎的竹叶青,若被它咬上一口,后果不堪设想!
他顾不得男女有别,当?机立断掀开她的裙摆,将裤脚往上推,露出一截雪白如玉、光滑无瑕的肌肤——
诶?光滑无暇?
薛满由悲转喜,指着裙摆上的两个洞道:“少爷,它只咬到我的裙子,没咬到我的腿!”
许清桉提着的心稍稍放下?,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莫名愤怒。他起身踢开竹叶青的尸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谁叫你自作主张地扑过来?”
“我看?到蛇要咬你,所以我才——”
“干卿何事?”他面无表情地问:“蛇咬的是我,干卿何事?”
薛满微微瞪大眼睛,“我救了你,你却说我多管闲事?”
“难道我要夸你勇气可嘉,对你感激涕零?”他面露讥讽,神色与?言语一样?尖锐,“阿满,你未免太自以为是。”
“你!”薛满站起来,指着他骂道:“许清桉,你简直不识好歹、愚不可及、无!可!救!药!这?账本谁爱看?谁看?,本姑娘不稀罕、不伺候你了!”
她愤愤离去,将门甩得震天响,好一会儿书房才恢复寂静。
许清桉闭了闭眼,试图重?新投入账本,只半天未翻一页纸。
“俊生。”
“公子,我在。”俊生小心翼翼地出现。
“去请韩大人来。”
“好,我这?就去。”
俊生方才在门外听了个大概,见到竹叶青尸体后更是恍然大悟。毒蛇,竟又是毒蛇,难怪公子的反应这?般激烈!
他立刻去请了韩越来,趁他们谈话的功夫,他在衙门里?转了一圈,终于?在伙房院子里?找到薛满。
薛满正气呼呼地拿着鱼干喂千里?,边喂边骂:“什么人啊,救了他还恩将仇报,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对小
猫好,小猫知恩图报对我喵喵叫,我对许清桉好,许清桉却恩将仇报怪我管闲事!”
“哼,从今往后我和他一刀两断,他爱让谁看?账本就让谁看?,爱被蛇咬被蛇咬,一切都与?我不相?干了!”
“臭许清桉,笨许清桉,我祝你吃米掺石子,喝汤拌蚊子,夏天盖棉被,冬天盖凉被……”
俊生忙帮自家公子澄清,“阿满姐姐,您误会公子了,他并非要责怪你,而是害怕您受伤。”
薛满回头瞪他,“好啊俊生,你敢睁眼说瞎话!”
“不不不,我所言千真万确。”俊生看?左右无人,小声?道:“姐姐您有所不知,公子身边曾有一位伺候的小厮荣升,便是我之前?的那位。我听说他从小伺候公子,对公子忠心耿耿。奈何有回出门踏青,公子在河边休息时,草丛里?突然窜出了一条银环蛇。当?时公子年纪尚小,那蛇又对他紧追不舍,眼看?躲不开时,是荣升挺身而出抓住了蛇,但他也被蛇咬住了脖子。”
薛满听得入神,“然后呢?荣升怎么样?了?莫非他,他死了?”
俊生摇摇头,“没死,但比死好不了多少。银环蛇的毒性大,咬得又是脖子,即便解过毒也伤了脑子,从此后荣升便痴傻了。”
薛满轻咬下?唇,“还有这?回事?”
“是啊,公子没法,只得送他回老家,每年给他父母许多银子,免得他们亏待了荣升。”
“我糊涂了,怎么一点不记得了?”
“您伤了脑子,不记得很正常。”俊生道:“但您得理解公子,他骂您是因为担心,担心您跟荣升一样?出事。”
薛满认真思考一番,随后横眉竖眼,“按你的意思,我就该装没看?到,由他被蛇咬吗?”
“……”倒也不是。
“他有苦衷我该理解,那我呢,我好心好意却挨了一顿骂,谁来理解我?”
“……”说得也没错!
“我不是荣升,今日那蛇也不是银环。我没有被蛇咬到,更没有变成傻子,许清桉不分青红皂白地训我,我凭什么做善解人意的主?”
薛满怒火中烧,连鱼干都不喂了,“我要回屋睡觉,谁都别来烦我!”
俊生目瞪口呆,好嘛,两位的脾气一个比一个大,这?架是越劝越厉害了!
韩越了解情况后,亲自调查竹叶青从何而来,不出半日便给了许清桉答复。原来是昨日衙役们在东市抓了名蛇贩子,他的蛇咬了人又赔不出钱,便只好带回衙门关着。不曾想衙役没管好那一笼毒蛇,竟偷溜出一条竹叶青在衙门里?四处溜达,恰好进了许清桉办公的院子。
韩越对此深表歉意,责罚涉事的几名衙役停职半年、扣一年俸禄,并用他的官帽保证,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失误。
竹叶青一事就此揭过,另有人注意到许清桉这?对主仆闹起了矛盾。往日总能见到阿满姑娘围在许大人身边,少爷这?少爷那的喊,两人还一起核对账本。如今她却挑了撂子,成日只围着千里?转悠,对许大人的一切漠不关心。
旁人忙着看?好戏,俊生则切实察觉到公子的异样?。别看?他白天如常,可几乎每晚在书房待到天明,困乏需要提神时,喊出的不是俊生,而是——
“阿满,我想喝茶。”
俊生端来茶水,“公子,阿满姐姐还未起呢,您忙了一宿没睡,该去休息会儿了。”
许清桉看?了眼窗外明媚的日光,“我不累。”
俊生觑着他的脸色,眼下?已聚着两团淡青色的阴影,这?要是阿满姐姐在,早厉声?疾色地赶他去睡觉了。偏偏他俩置着气,五天过去了,谁都不肯先低头。
他鼓起勇气道:“公子,说来说去阿满姐姐是为了您好,您要不——”
一道淡光扫来,吓得俊生连忙噤声?,得,他也少管闲事吧!
许清桉在书房一直待到午后,回屋休息前?,他在衙门里?逛了一圈。阳光毒辣,蝉声?满耳,他头痛欲裂地站定在伙房外,听到里?面有两人在愉快对话。
“孟超你闻闻,这?是我做的鱼干,这?是何湘做的,有区别吗?”
“嗯,何姑娘做得更干燥些?,你的还有些?湿软,应当?是晒得不够?”
“那好办,我再去晒一晒。”
“无须这?么麻烦,你若想要,我让何姑娘再做些?送来。”
“自己做有自己做的乐趣,反正我闲着无事。”
“你跟许大人还没和好?”
“……”
“你不怕他生气了赶你走吗?”
“他许清桉有脾气,难道我没有自尊?他真开口赶我走,那我便二?话不说收拾东西走。”
许清桉的脸色看?不出喜怒,沉默地转身离去。薛满对此一无所知,仍在专心地研究鱼干。
孟超问:“你打算走去哪里??”
“天地之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阿满姑娘不要说气话。”孟超摇头,“你是许大人的婢女,谁敢随意收留你?”
“你很闲吗?”薛满瞪他,“忙你的公务去!”
孟超摸摸鼻子,识趣地道了声?别,刚到大门口便遇到一位熟人。
“芳汀?”
“孟大哥。”
“你来找韦霄吗?他去隔壁镇子办事去了,要后天才回来。”
韦霄正是芳汀的亲哥哥,这?对兄妹一个在韩府伺候韩夫人,一个在衙门里?当?捕头。
芳汀笑道:“不,我是奉了夫人的命令,来这?里?请阿满姑娘去吃茶的。”
“夫人认识阿满姑娘?”
“说来话长,我以后再和你细说。”芳汀道:“你知道阿满姑娘在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