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不值都与?你无关,你出去吧,我想安静一会。”
韦霄悻悻然地起身,出门?前略带深意地回眸,“孟超,比起何湘,我觉得芳汀更适合你。”
孟超只当他在说笑,他满心惦念何湘,奈何身体?无法动弹。
门?外?又有动静,孟超不耐地横眸,“韦霄,我要?休息了?。”
“是我。”薛满清亮的声音响起,“我来?给你送药箱。”
孟超忙请她进来?,薛满看清他的悲惨模样,同情万分,“孟超,你的眉毛烧没了?。”
孟超:“……”
“没有眉毛,你的脸看上去特别奇怪。”
孟超龇牙咧嘴,“阿满姑娘,多谢你好心提醒。”
“不客气。”薛满将药箱搁到桌上,顺便坐下,“我听说是何湘家着了?火,你冲进火场救了?她,她人还好吗?”
“我暂时?不清楚。”孟超道:“阿满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
“又怎么?”
“眼下我没法起身,想请阿满姑娘代我去探望何姑娘。”孟超哑声请求:“她在火里?待了?许久,也
不知?情况如何。”
薛满歪头看他:他头发凌乱,眉毛全无,手和背均伤得不轻。即便这样,他却更关心何湘的情况。
她由衷感慨:“孟超,你真的很喜欢她。”
孟超没有反驳,低声道:“何姑娘那么好,谁不喜欢呢?”
好人做到底,薛满答应替孟超去探望何湘。
连华巷十八号已被烧得七七八八,何湘被安置在她师父的医馆里。薛满去的时候,恰好遇到药童在关门。
药童误以为她是来求医的病人,“不好意思,今日医馆有事要提前关门,姑娘明日再来吧。”
薛满道:“我?不看病,我?是受人嘱托来看望何姑娘的。”
“谁?”
“孟超。”
药童忙领她进门,朝里屋喊:“师父,您快出来,孟大?哥叫了位姐姐来探望师姐!”
过了片晌,一名灰衣白?发的老者匆匆出来,正是何湘的师父裘大?夫,“姑娘是?”
“我?叫阿满,是御史大?人的婢女,如今暂住在衙门里。”
药童插嘴,“我?知?道你,师姐最近总让孟大?哥给你送鱼干。”
“正是在下?。”薛满道:“我?跟何姑娘有过几?面之缘,听说她家着了火,刚好孟衙役不方便,我?便代他过来看看。”
裘大?夫神色凝重,“多谢你们关心,只是小?湘还在昏迷,情况不容乐观。”
薛满“啊”了一声,“她伤到了哪里,很严重吗?”
裘大?夫道:“小?湘身上?没有外伤,但是吸入了过多浓烟,并且……”
并且什么?
裘大?夫没再往下?说,“姑娘先回去吧,小?湘要是有好转,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薛满只得打道回府,没走几?步又听裘大?夫道:“阿满姑娘,请问孟衙役伤得如何?”
薛满回身,“他眉毛被烧得精光,后背伤了一片,好在面容无碍,不影响以后娶妻生?子。”
裘大?夫道:“待我?有空,定要亲自上?门去探望下?孟衙役,感谢他对小?湘的救命之恩。”
他送别薛满后,脚步沉重地回到后屋,望向床上?昏迷不醒的何湘。
她面容惨白?,气?若游丝,虽不像孟超那般烧伤严重,颈间?却?攀着一道可怖的五指瘀青,分明是被人用力掐害所致。
失火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谋害小?湘!
裘大?夫惊疑万分:小?湘心地善良,待病患尽心尽责,便是遇上?胡搅蛮缠之人也从未失态,他实在想不出谁会对小?湘痛下?杀手。
他回忆起何湘最近的种种异常:她似乎十分忙碌,时不时地告假几?日,问她缘由却?是闭口?不谈。本以为她是姑娘家长大?,需要独处的时间?了,哪知?她会突逢劫难……
裘大?夫决定去衙门报官,一定要查出火灾背后的真相,还小?湘一个公道!
他心念刚定,出门却?见药童张哲气?喘吁吁地跑来,“师父,周府的老太爷忽然不好了,周老爷派人来接您去替他看看!”
裘大?夫道:“我?得先去趟衙门,你跟周府说我?晚点?再去。”
张哲道:“可周家的马车已经等在门口?,来人说周太爷危在旦夕,请您一定马上?随车过去。”
裘大?夫左右为难,一边是小?湘,一边是周老太爷……罢了,报案可以稍缓,当务之急是先救周老太爷!
他叮嘱张哲:“我?走之后,你好好守在小?湘房中?,任何人叫都不许搭理。”
张哲满口?答应,等裘大?夫走后,他片刻不离地守在何湘房中?。时间?静缓流逝,张哲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不知?何时,一根细小?的竹竿捅破窗户纸,悄无声息地吐出一阵细烟……
张哲闭眼陷入沉睡。
烛火摇曳,映出窗外一道高大?的黑影。一只黝黑的眼显现在窗户纸的破洞后,须臾后,来人用匕首打开门栓,堂而皇之地进入房间?。
一眼能看到头?的房间?,一只手便可掐死的女子和?小?童。
来人蒙着面,径直走到床前,微微低下?身子,端详何湘片刻后,轻叹一声。
“何姑娘,对不住了。”他眼中?有着些许不忍,“记着,下?辈子别再多管闲事。”
他聚拢五指,倏然箍紧何湘的脖子。昏迷中?的何湘感受到危险,无助地踢动双腿,却?唤不起对方的丝毫同?情。危急时刻,门外响起裘大?夫的声音:“小?哲,我?走到半路才发现,竟忘记带上?药箱。”
话?音刚落,裘大?夫便跨过门槛,看清了屋内险况。与此同?时,蒙面人松开何湘,转奔裘大?夫而去——
裘大?夫连连倒退,慌乱之中?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奋力朝对方脸上?挥洒。黑衣人猝不及防被撒个正着,双眼一阵剧痛,连退几?步,直至磕到木桌。
裘大?夫急喊:“这是我?特制的驱蛇粉,专门用来毒蛇虫鼠蚁,若不及时清理,你这双眼非瞎也残!”
蒙面人几?乎不能视物,只得踉跄着脚步逃离。裘大夫迅速锁死房门,在确定何湘和?张哲仍有气?息后,惊魂未定地靠墙跌坐。
小?湘到底惹上?了什么祸事,竟有人非要置她于死地!幸亏他中途折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行,他必须马上去报官!
他摇醒张哲,后者晕乎乎地半睁着眼:“师父,您回来了,周老太爷无碍了吗?”
裘大?急道:“快起来,跟我?一起将小?湘抬到地窖藏好,没有我?的吩咐,半步都不许出来。”
张哲不明所以,“我?和?师姐为何要藏起来?师父,出了什么事情吗?”
裘大?夫顾不上?解释,忙去床上?抬何湘,张哲摸着脑袋起身帮忙,脚下?忽觉一硌。
“师父,这是你掉的牌子吗?”
他将捡起的东西交给裘大?夫,裘大?夫定睛一看,脸色陡然大?变。
这是一枚半个巴掌大?的铜制令牌,背后刻着一个楷书“韩”字。无独有偶,裘大?夫在知?州韩越府中?见过相似的令牌。
这自然不是他或小?哲的东西,只能是那蒙面人无意中?落下?的。由此可推断,黑衣人跟韩府脱不开关系,更有可能,便是知?州韩越要谋害小?湘?
那他去衙门报案岂非自投罗网?
裘大?夫的脑中?一片混乱,随即想到了唯一能够求助的人选——
孟超在衙门休息了一晚,能起身后便返回家中?休养,只屁股还没坐热,便迎来一位稀客。
“裘大?夫?”孟超呼吸一滞,“您怎么来了?莫非何姑娘她、她……”
“小?湘暂且无事。”裘大?夫道:“孟衙役,我?们可否到里面说话??”
孟超忙请他进门,裘大?夫东望西观,“你家中?还有其他人吗?”
“我?娘亲出门买菜去了,就剩我?自己在家。”孟超察觉出他的谨慎,“裘大?夫,出什么事了?”
裘大?夫拿出韩府令牌,将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孟超大?吃一惊,忙接过令牌仔细端详。
“这的确是韩大?人府上?的令牌。”孟超不假思索地道:“韩大?人素来刚正不阿,应当与此事无关,我?们可以私下?与他联系,一同?揪出真凶。”
“应当?”裘大?夫呵斥:“孟大?人,兵已在颈,你我?难道要用韩大?人的人品,去赌小?湘的性命吗?”
“您说得对。”孟超如梦初醒,“没什么比何姑娘的性命更重要。既然蒙面人与韩府有关,那我?们绝不能以身冒险。”
裘大?夫问:“你可知?晓小?湘最近在忙什么事,因何惹上?的杀身之祸?”
孟超联想到柯友文之死,“我?大?概能猜到一些。”
裘大?夫朝他弯身一拜,“孟衙役,小?湘的安危便拜托你了。”
孟超自是义不容辞,但送走裘大?夫后,他便犯起了难:论身份,他不过是个小?小?衙役,在衙门并无特权。何况他身上?有伤,要怎么避开衙门里的众人,调查背后真凶?
他冥思苦想,连吃饭时都心不在焉。
孟母见状神秘一笑,“超儿,我?上?午去接你时,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跤,幸亏路过的姑娘扶了我?一把。我?与她聊了几?句,得知?她是御史大?人身边的侍女。”
孟超头?也不抬,“嗯,她是阿满姑娘。”
孟母替他夹了一筷子菜,“她与你可相熟?”
孟超道:“还好。”
孟母道:“改日我?做些苋菜团子,你替我?送给她,以表我?的谢意。”
孟超道:“还是别了,阿满姑娘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恐怕吃不惯这个。”
孟母不死心,“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也喜欢家常菜。你不送去尝尝,怎么知?道她不喜欢?”
任孟超百般拒绝,孟母都不肯放弃,孟超无奈地放下?筷子,“娘,您到底想干吗?”
孟母道:“超儿,你年纪不小?了,娘觉得那位姑娘就挺好……”
孟超一脸见鬼的表情,“您想什么呢?阿满姑娘是御史大?人的婢女,哪是普通人能觊觎的!”
“御史大?人的婢女是好,但我?儿也不差。”孟母甚是自信,“你相貌俊朗,前途大?好,配她个婢女绰绰有余。”
孟超头?疼不已,“娘,算我?求您了,别老琢磨这些不靠谱的事。”
孟母念叨:“超儿,我?们孟家三代单传,只你一个男丁。你如今差事稳当,也该考虑婚事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事我?心中?自有打算,但您别再打阿满姑娘的主意了,免得让旁人听了笑话?。”
“不说男女之事,你与她多走动走动,在御史大?人面前混个脸熟也是好事。”孟母的算盘拨得响亮,“御史大?人难得来衡州一趟,若能得他的赏识,替你在韩大?人面前美言几?句,对你的将来必有好处。”
孟母絮絮叨叨了许久,孟超本听得心烦意乱,忽又茅塞顿开。
他激动地抱住孟母,“娘,谢谢您,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孟母欣慰地笑了,殊不知?孟超说的是另外一回事。御史大?人有监管百官之责,眼下?韩大?人有嫌疑,他完全可以绕过衙门,直接向御史大?人求助。
事不宜迟,孟超请孟母做了苋菜团子,拖着病躯前往衙门找薛满。
薛满接过热乎乎的苋菜团子,笑眯眯地道:“既然是伯母的心意,那我?便不客气?了。”
孟超抱拳,“阿满姑娘,不瞒你说,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薛满:“……”不是一事,是很多很多很多事了!
孟超找了个偏僻处,对她交头?接耳一番。薛满逐渐睁圆眼睛,低呼出声:“你说得都是真的?”
“我?对天发誓,绝无半字虚言。”孟超道:“阿满姑娘,事已至此,我?只能寄希望在许大?人身上?。”
“确实,如今能帮你们的只有我?家少爷。”薛满沉吟道:“你先回去,余下?的事由我?来办。”
临走前,孟超将韩府令牌交给薛满,薛满仔细摩挲,目光炯炯有神。
又到她帮少爷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她兴冲冲跑进书房,恰逢许清桉外出,隔壁小?间?的凌峰便逮到了机会借题发挥。
“阿满姑娘,这是许大?人处理公务的地方,你怎能随意出入?”
“凌大?人岁数不大?,记性好像很差,在你来之前,一直是我?陪着少爷在书房处理公务。”
“那是你趁虚而入罢了,你身为婢女,却?总是没规没矩、莽撞行事。,落到他人眼里,只会为许大?人招惹闲话?。”
“他人是哪些人?”薛满问:“也包括你吗?”
凌峰的喉间?传出一声轻哼。
薛满朝他上?下?打量,“我?原以为能在都察院当差的人,哪怕阿猫阿狗,也会有辨别是非的能力,没想到,啧啧啧。”
凌峰沉下?脸,“你在暗讽我?是阿猫阿狗?”
“什么暗讽,我?是明着嘲讽。”薛满笑眯眯的,“我?很好奇,凌大?人不过一个小?小?书吏,怎么有闲心调教恒安侯府的人?”
“你也算恒安侯府的人?”凌峰未见过这等低眼看他的女子,恼羞成怒道:“恒安侯年高德劭,最是注重规矩,绝不会许你这等身份不明的丫头?进侯府。等我?回到京城,便要向老侯爷揭发你的狼子野心——”
“啪啪啪。”
一阵掌声应和?着他的“豪言壮语”,薛满循声望去,见许清桉立在门旁,长眸似笑非笑。
“凌大?人好口?才。”许清桉道:“等回京后,我?必当向左都御史举荐,为你谋个更好的去处。”
凌峰立刻低头?作揖,嘴里仍忿,“许大?人见谅,下?官绝无其他意思,实在是这丫头?太不懂规矩,下?官忍无可忍才反击了这句。”
“依凌大?人所见,她该懂谁的规矩?”许清桉问:“你的?我?祖父的?抑或大?千世界,是个人的规矩她都得守?”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从今往后便该闭紧嘴。”许清桉道:“阿满是本官的人,轮不到旁人论长说短。”
进入书房,薛满对许清桉的表现?给予高度肯定。
“你方才做得很好。”她赞赏:“不枉我对你忠心耿耿。”
许清桉对她居高临下的语气习以为?常,“你去哪了,脸上全是汗。”
“我去见了孟超。”
不等许清桉蹙眉,她已拉着他到角落,悄声悄气地?坦白。
“少爷,我有?件人命关天的事情要告诉你……”
“衙门?失火那晚,何姑娘曾躲到我房中?……”
“她在调查柯友之死,却遭到了蒙面人多?次迫害,喏,这是蒙面人落下的令牌,对方竟然是韩越府上的人……”
许清桉摩挲着令牌,“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薛满唉声叹气,“我也不想瞒着你,但?你每日忙得团团转,我哪能?因为?一个怀疑便去叨扰你?眼下是何姑娘命若悬丝,韩大人又似乎牵扯其中?,孟超走投无路才向我们求助。”
许清桉听得“我们”二字,脸色莫名有?所缓解。
薛满继续道?:“再者了,你不好奇柯友文之死有?何古怪吗?何姑娘究竟查到了什么,叫那蒙面人非要灭她的口?蒙面人又与韩大人有?何关联,莫非真是他暗中?密谋的一切?”
“若我说不好奇?”
“你是监察御史,当然会好奇。”
“于我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衡州是我此次南巡的最后一站,只要账目案卷没问题,我便能?顺利返京向圣上复命。”
原以为?薛满闻言会讥讽,不料她抬眉一笑,“你撒谎,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该是哪样的人?”
“我家少爷襟怀坦白、芒寒色正,绝不是胆小如鼠之辈。”
她眼中?熠熠生辉,闪烁着对他的全然信任。许清桉别?开头?,轻哼了一声。
伶牙俐齿的丫头?。
言归正传,蒙面人既然与韩府扯上关系,许清桉便无法?坐视不理。他本就志在青霄,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阿满,你我得约法?三章。”
“你说,我听着呢。”
“此事不能?再往外透露风声,一切要暗中?进行。”
“好!”
“所有?行动得听我的指挥,你不可擅自行动。”
“没问题!”
“若遇到危险,记住,万事以你的安全为?先。”
“……那要是我们同时遇险呢?”
“一样。”
薛满犯嘀咕:“我是仆,你是主,我该舍命保你才对。”
“我是主,你是仆,照理说你该对我言听计从?。”
“哪有?大难临头?便弃主的婢女??我们也可以一起保命啊。”
许清桉使折扇在她额上轻叩,“听话?。”
“好吧。”薛满勉为?其难地?答应,很快又神采飞扬,“少爷,接下来我们该先查什么地?方?”
查案并非儿戏,自然要多?方考量。从?现?有?的线索来看,能?查的有?三个方向。
“一,求证这块令牌的真假。二,查清楚何姑娘近段时间的行踪。三,探访柯友文的妻女?,看他的死背后到底有?何蹊跷。”
“第?一件事好办。”薛满拍着胸脯,“正好韩夫人发了请柬,便由我去打探令牌的事,没准还能?查出令牌的主人是谁。”
“韩夫人又约你了?”
“是,她邀我后日去郊外的别?院散心,说是有?个什么茗芳会,能?交些年纪相仿,志同道?合的朋友,我本觉得无趣想婉拒,幸亏还没回绝。”
“都有?谁去?”
“不清楚。”
许清桉不由想到俊生的话?,韩夫人有?意撮合她与韩志杰……说起来,韩志杰乃知州之子,又相貌堂堂,虽羸弱了些,依旧是不少人眼中?的香饽饽。
“你以为?韩志杰如何?”
“他?哪方面?”
“各方面。”
“身子差便算了,还心坏嘴毒,啧啧啧,也不知将?来谁会倒霉嫁给他。”
她脸上的嫌弃活灵活现?,许清桉见了,眸中?掠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许清桉没再说话?,薛满的思绪活跃起来,“对了少爷,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你问这个作甚?”
她竖起两根大拇指,对着比比勾勾,“替你留意啊,届时满院子的贵女?,有?合适的便讨来名号,帮你们牵线搭桥。”
无数人操心过许清桉的终身大事,唯有?面前这人没叫他出口恶言,只觉得无可奈何。
“阿满,你操心得太多?了。”
“你我多?年主仆,不用难为?情。”薛满露齿一笑,“我听俊生说,凌大人有个妹子常往都察院走动——”
“多?嘴多?舌,扣俊生三个月的月钱。”
“诶?”
“再多说一个字,你也一样。”
薛满立即噤声,鼓着脸颊愤愤不平:掐人命脉,少爷真是可耻极了!
夜幕将?至,街上的摊贩走卒陆续收工,待喧嚣归于沉寂,孟超领着薛满和许清桉来到城南一处偏僻的巷子,曲指叩响一户院门?。
三长一短的响声后,裘大夫从?里面打开了门?,见到那俊美清贵的年轻公?子后,他又惊又喜,“这位莫非便是御史大人?”
许清桉颔首,薛满跟着道?:“裘大夫,我家少爷是为?何姑娘的事情而来。”
“大人快请进。”
裘大夫赶忙将?人迎进门?,又刻意落后半步,朝孟超投去感激的眼神。
实际上孟超也没想到,许大人竟会这般仗义,有?他相助,何姑娘定能?转危为?安!
一行人到屋里说话?,裘大夫详细描述了昨晚的险况,许清桉听后问:“何姑娘现?在何处?”
裘大夫道?:“在医馆的地?窖里,由我徒弟守着,暂时没有?危险。”
“她得有?危险。”许清桉道?:“依我看,何姑娘今晚便该不治身亡。”
裘大夫和孟超惊愕失色,唯有?薛满心有?灵犀,“少爷说得对,眼下何姑娘‘死了’比活着更安全。”
孟超逐渐回过味来,“我懂了,唯有?何姑娘死去,对方才能?放松警惕,乃至露出马脚。”
裘大夫连连称是,“好,我明日一早便对外宣布小湘的死讯,再借着举办葬礼的契机送小湘到乡下庄子里休养,许大人以为?如何?”
许清桉道?:“可行。”
薛满接着问:“裘大夫,何姑娘近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她总是外出,却不告知我们去了哪里。”
“一点口风都没透露?”
“嗯。”裘大夫苦笑,“枉我身为?人师,竟对她的反常毫无所察。”
“我也……”孟超亦黯然,“要是我早点阻止何姑娘,她便不会遇险。”
“好了好了。”薛满道?:“何姑娘有?自己的主见,即便你们阻拦也不一定会听。眼下最关键的是找出她去了哪里,查到了什么,到底与柯友文之死有?何关联。”
怎么找?
裘大夫和孟超均是愁眉锁眼,许清桉忽问:“六月十号那日,何姑娘做了什么事情?”
六月十号正是柯友文自尽那一日。
裘大夫认真回想,“那日恰好是小哲的生辰,小湘在医馆忙了一上午。午饭后赶去衙门?,到了傍晚她匆匆赶回来,连晚饭都不曾用,躲在书房翻了一夜的诊籍。”
“翻了哪几本诊籍?”
“小湘问我去年至今的诊籍何在,大概两大箱子,都堆在书房里。”裘大夫猛一拍手,“许大人,我想起来了,小湘便是从?那日后开始频繁外出。”
看来诊籍是个突破口,可光有?诊籍没有?线索比照,查了也是盲人摸象。
薛满脑中?灵光一现?,柯友文!
“孟超,柯友文的尸体在何处?”
孟超道?:“早被他家人接回去了,据说他妻子买不起坟地?,只能?叫寺庙火化,拿了骨灰回去供奉。”
薛满咬唇,一时失去头?绪,却听许清桉道?:“人是在衙门?死的,没有?尸体也该有?当时的尸检记录,你可认识给柯友文尸检的仵作?”
孟超忙不迭道?:“认识认识,我偶尔会与他一起喝酒。”
“那便劳烦裘大夫将?诊籍交于我,孟衙役去打探柯友文的尸检详情,至于令牌的来历,我和阿满会去调查。”
孟超和裘大夫唯命是从?,众人分别?后,薛满与许清桉没有?叫马车,沿着河岸走了一段路。
这条小河是恩阳河的支流,因是夜里,两旁的树上悬着盏盏灯笼,黄澄澄的烛光投映在河面,随着水波恍恍荡荡。
薛满还沉浸在方才捋线索时的氛围里,“还好有?少爷,否则都不知该从?何查起。”
“你不是已经想到了柯友文。”
“他的尸体已经烧了,想到也没用。”
“至少是个不错的开始。”许清桉顿了顿,“你比我想得要……”
“要聪明?要伶俐?要有?用得多??”薛满乐不可支,一点不自谦,“我早说了,我会是你最得力的助手,比那古板的凌峰要有?用得多?。”
“你很想帮我?”
“这还用怀疑吗?你是我的主子,我是你的婢女?,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脚步欢快,耳畔的扇形白玉耳坠也跟着轻微晃动。许清桉落后她两步,视线不由自主地?追着她。
她忽然停下,伸手去够头?顶上的一根柳枝,可惜身高不够,踮起脚也触碰不到。
正要放弃时,身后袭来温热气息,许清桉轻松折下柳枝,她理所当然地?去接,岂料他竟收回了手。
薛满侧首,正好撞进他浅褐色的眸里。
他总是面带薄恹,一副难相处的模样,奈何眼若桃花,交汇间便容易引人遐想。
“阿满。”
“嗯?”
“莫要骗我。”
“啊?”薛满微微一滞,“骗你什么?”
许清桉没有?回答,只将?柳枝递给了她。薛满心如擂鼓,过了会,弱弱地?道?:“少爷,我知道?了,今后买东西时再不敢多?报账了。”
许清桉:“……”
按薛满的话?说,她是过去穷怕了,每回多?报那几十文钱是因为?要替许清桉存钱,慢慢地?积少成多?,以备不时之需。
许清桉抄着手,不言不语地?往前走。薛满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侧,举着柳枝对天发誓。
“我发誓,从?今往后要是再敢报假账,便不得——”
一块松子糖突兀地?塞进她嘴里,堵住她未完的话?语。
薛满不客气地?嚼了嚼,糖有?些微融化,唔,依旧好甜,好香,好好吃。
“少爷,还有?糖吗?”
“没了。”
“真没了?”
许清桉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摊开抖了抖,的确没了。
恰在此时,一名挑着箩筐的糖贩路过,嘴里哼着顺口溜:“今儿天气好,小孩要吃糖,要吃什么糖,麦芽松子糖,桂花梨膏糖,什么糖都有?,管你吃个够……”
薛满立马看向许清桉,后者问:“还想吃糖?”
薛满点头?,“我忘带荷包了。”
“那就改日再吃。”
“今日遇上了,为?何要改日吃?”
“你没带荷包。”
“可我带你了啊。”
这番话?理直气壮,直叫许清桉怔了一怔。一旁的糖贩也弯起嘴角,插嘴道?:“这位公?子,既然你家娘子要吃,你便给她买些呗。”
“大叔你睁大眼睛瞧清楚了,他是我家少爷,我是他的婢女?。”
“少爷婢女?什么的,我懂,我懂。”
“你这是什么眼神?都说了我们关系清白,你再误会我可不买了……”
许清桉对他们的对话?置若罔闻,掏足铜板递出,“要一包松子糖。”
翌日,何姑娘不治身亡的消息传遍了衙门?,与她相熟的几名衙役甚是唏嘘。
“何姑娘才十八岁,连亲都没成便去了,太可怜了。”
“她父母早逝,本就只剩她孤寡在世,唉,没想到也是个短命的。”
“不知孟超得到消息没?”